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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油画……
沉默持续了三十秒钟。
他看到了什么?
似乎有个影子从眼前晃了一下,那是多少年前的那个正午,那间狭窄逼仄的阁楼之中,灰尘在阳光里起舞,那张美丽的脸庞正忧伤地凝视着一个中国少年。
是的,她依然在那里,依然那样美丽那样忧郁,就像四百多年前的那个黑夜,鲜血染红了爱人的头颅。
林海又一次看到她了,就在这间西洋美术馆的密室里,在这堵冰凉苍白的墙壁上。
她在油画里。
对,她有一双几乎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目光直盯着画布前的参观者,眼神里略带着几分忧郁,又似乎隐藏着某种希望和暗示,复杂的眼神说明了她复杂而痛苦的内心。没错,她的表情很奇怪,是那种似笑非笑、似愁非愁的样子,也许她已经尝到了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
在画家的笔下,她的脸庞是那样美丽,脸颊和下巴的线条异常柔和,不像那些粗线条的欧洲女人,倒更有些东方女子的味道。虽然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但她确实是个法兰西人,那身形那气质都是法国人所特有的。
她戴着一副琥珀耳环,穿着一件华丽的长裙,那是十六或十七世纪欧洲宫廷的式样。但画布里仅仅露出了上半身,天鹅绒披肩掩盖了她诱人的肌肤,或许她已经不需要再用身体来诱惑男人了。
画的背景沉浸在阴影中,只能依稀辨认出黑色的幕布和一些白蜡烛,实在看不出这是在什么地方。
林海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许久才恢复了动弹。他不敢大口地呼吸,生怕口中的浊气会污染了这幅画,只能向后退了几步再观察。整幅画大约有六十厘米高,四十厘米宽,镶嵌在华丽的木框里,只能算是《蒙娜丽莎》一类的小框幅画。
她怎么会在这里?
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震惊了,林海不停地摇着头,只感到脑子里嗡嗡地响,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地对他念着魔咒。
珍宝展览室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他怔怔地看着墙上的这幅画,随后又看到了下面的说明——
“《玛格丽特》,作者不详,疑为十六世纪末法国宫廷画家。此画大约完成于公元1574年,画中人物为法国历史上著名的玛格丽特王后,系瓦卢瓦王朝亨利二世之女,后嫁给波旁王朝开创者亨利四世。”
直到现在,林海才知道了她的名字——玛格丽特。
四百多年前的法国王后玛格丽特。
不过,这说明实在太简单了,根本不足以解开林海心头的诸多疑问。他再度把目光对准了墙上的画,似乎又发现了某些新的东西……
不,转眼间林海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他的大脑里可以感受到某些声音,那是十六世纪的法语,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是画里的她在对林海说话。
眼前似乎又掠过了许多影子,她仿佛从画布里站了起来,对他露出了奇怪的微笑。渐渐地,她的脸庞越来越清晰,很快就要从画里走出来了……
天哪,她几乎已经触摸到他了!
林海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就连最后的一点意志也崩溃了,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歌唱,然后就落入了黑暗的海底。
他真的看见了她。
玛格丽特。
一次致命的邂逅?
当林海悠悠地醒来时,却发现眼前已是白色的世界,鼻子里的怪味已换成了浓郁的消毒水味。
原来自己正躺在医院里呢,这里并不是病房,而是一间狭窄的急诊室,周围还有好几个等着看急诊的人。
虽然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但他立刻就坐了起来,幸好身上并没有插什么东西,应该并无大碍。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林海仔细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记得自己去西洋美术馆看法国圣路易博物馆的珍品展,结果看到了一幅令他无比震惊的油画,然后就痛苦地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已经在医院里了。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摸了摸自己身上,幸好手机还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也就是说刚才已昏迷了两个多小时?这时医生走了过来,林海这才知道,原来是美术馆的人把他送过来的,据说他突然晕倒在了美术馆里,保安们赶紧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医生又为林海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毛病,也说不清楚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医生在无奈之下,只能归结为林海夜里睡得太晚,嘱咐他可能有低血糖,要多补充营养多休息。
从医院里出来,林海只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次长途旅行,刚从某个遥远的世界回来。坐在回学校的公车上,他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可脑子里像被埋下了什么,越是回忆就越是隐隐作痛。是的,他还记得那间密室般的珍宝展览室,当时展览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着一幅十六世纪的法国油画,画的名字叫《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终于又记起这个名字了,宛如电流一样穿过了林海的身体,使他仿佛重新看到了那张脸。
她就在那里,在那里看着他。
林海打了一个冷战,车窗玻璃上似乎映出了她的脸庞,但转眼间又被窗外的灯光掩盖了。
上海的黄昏正是交通最拥挤的时候,公车继续在车流间缓慢地爬行着。林海努力回想着她的样子,那张脸庞越来越清晰了,还有那忧郁的眼睛、薄而细长的嘴唇、柔和的下巴……
这是一张多么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啊,只要看过一眼就永远都不会忘记。
对,他早就认识她了,十年前的那个正午。那年,林海还是个十一岁的少年。
爷爷的老屋在一大片老房子中间,要爬上一道狭窄的楼梯,才能进入那几个不大的房间。那个中午爷爷外出去了,他唯一的孙子来到了老屋,闻着老年人房间里特有的气味外,这里还充满了一股颜料味,因为爷爷退休前是大学美术老师。
十一岁的林海走进了爷爷的卧室,他知道这间老屋里还有个阁楼,一道木楼梯通向房顶,可他还从来没有上去过。因为爷爷严禁任何人进入他的阁楼,就连唯一的孙子也不例外。在林海整个童年时代,老屋里神秘的阁楼,就像传说中的藏宝洞一样,不断引诱着这个少年的想象力。
阁楼里究竟藏着什么呢?趁着爷爷不在,十一岁的林海偷偷爬上了梯子,他把自己想象成了阿里巴巴,用不着念“芝麻开门”,他就轻轻地推开了小阁楼的木板门。
林海永远都不会忘记十年前的这个正午,小阁楼里依然散发着过期颜料的气味,正午的阳光透过屋顶的老虎窗,像白色地毯般洒满这小小的空间,不知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灰尘,随着房门的打开而飞舞了起来。
阁楼里放着一张小木床,在床边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小小的画。
画框实在太小了,大概只有八开铅画纸大小,就像一面放在床头的镜子,里面是张西洋女子的脸庞。
正午的阳光照射着林海的眼睛,而墙上的画则在阳光之外。他只记得画中的女子长得很美,眼睛和头发就像传说中的仙女,画中的她有一种特殊的眼神,忧郁地凝视着这十一岁的少年。
没错,那是一张看了一眼就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脸。
十一岁的林海从此被画中的她俘虏了。
就像一粒种子落到了土壤里,不管被覆盖了多少尘土多少岁月,它总会在地下长出根须,顽强地制造出一个生命来。
那个正午过后,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当年的男孩也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伙子。难道是奇怪的命运又一次做出了安排,让他在时隔十年之后,再度与她相会?
——他们已经相会了。
脑子里那个声音似乎又响了起来,林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颠簸的公车依然在拥挤的马路上爬行着,仿佛要把他带到某个极度遥远的地方。
现在林海可以确信了,他下午在西洋美术馆里,看到的那幅法国十六世纪油画里的玛格丽特,正是自己十一岁那年,在老屋阁楼里看到的画里的女子。
至少……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十一岁那年的老屋阁楼,给林海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绝对不会记错的,当年老屋阁楼上的那幅画中的女子,她一定就是玛格丽特了。当然她们不可能是同一幅画,小时候在阁楼里看到的那幅画,要比今天在美术馆里看到的小很多,大概只有它的三分之一大小。而且阁楼里那幅画只有她的头像,背景也只有一点点,而美术馆里的那幅画则是半身的坐像,她上半身的衣服全部画出来了,还有背景也露出来许多。
也许老屋阁楼里的那幅画,只是一幅临摹的作品,或者是玛格丽特的另一幅画的复制品?但玛格丽特的脸庞早已深埋在林海心中,如同一块深深的烙印,永远都无法抹去。不知不觉间,公车已经“爬”到大学门口了,林海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挤下车。
天快黑了,林海直接去了食堂。晚饭后他并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校园里另一个地方——图书馆。这是一所建造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前苏联式建筑,已经许多年没有整修了,外面看上去坚固无比,里面却显得破旧不堪。室内采光也明显不足,即便把所有的电灯都打开,看起来也还是有点阴森恐怖。这种环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十九世纪欧洲的图书馆。
这天是星期六的夜晚,不会有谁无聊到跑到图书馆里来度周末,而且再有两个钟头这里就要关门了,所以偌大的阅览厅宛如坟地般寂静,只有林海一个人匆忙地跑了进来。
林海并不是经常来图书馆的,他对后面几十排大书架有种莫名的恐惧,但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查出油画中的她——玛格丽特,关于她的生平、事迹还有爱情,关于她所有的一切,历史书上想必都有记载的。是的,他太想了解玛格丽特了,这个十六世纪的法国公主,后来又成为了法国王后,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有如此迷人的魅力,竟让四百多年后一个中国少年痴心妄想?
在社科类的书架上,他找到了一些关于欧洲历史的书,但这些书大多泛泛而谈,关于玛格丽特的内容很少。然后他又找到了一些英文和法文的书,这里面倒是有一些详细的记载,他把这些书都搬到了阅览室里,抓紧时间看了起来——
玛格丽特(Marguerite),也有种叫法是“玛戈”(Margot),出嫁以前全名是玛格丽特·德·瓦卢瓦,她的父亲是法国瓦卢瓦王朝的国王亨利二世(1547~1559),她的母亲凯萨琳王太后来自意大利美第奇家族,可以说,她继承了欧洲声名显赫的两大家族的基因。在她的父王去世之后,她的哥哥们相继登上了法国王位,依次是弗朗西斯二世(1559~1560)、查理九世(1560~1574)和亨利三世(1574~1589)。
十六世纪后半叶的法国处于“胡格诺战争”时期,天主教徒与新教徒进行着残酷的内战。公元1572年,信仰天主教的王室为结束战争,决定与新教徒的首领那瓦尔国王亨利联姻,身为国王妹妹的玛格丽特公主,自然成为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婚礼在巴黎举行,玛格丽特嫁给了那瓦尔的亨利,就在众人欢庆婚礼之时,巴黎城所有的钟声都敲响了,在凯萨琳王太后的策划下,一场针对新教徒的大屠杀拉开帷幕,整个法国血流成河,这就是西方历史上著名的惨案——“圣巴托罗缪之夜”。
后来又经过数年战乱,玛格丽特的兄长们全都死于非命,而她的丈夫则意外地继承了法国王位,成为了波旁王朝的开国之君——亨利四世,玛格丽特也从法国公主变成了法国王后,史称“玛格丽特王后”。
历史上的记载就到此为止了,并没有提供关于玛格丽特的更多的内容,但林海知道在小说和民间故事里,玛格丽特可是大名鼎鼎,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女人,至少大仲马就写过一部长篇小说《玛戈王后》,这个“玛戈”就是“玛格丽特”的另一种译名。
这时阅览大厅里的灯渐渐暗了,原来图书馆的关门时间到了,林海可不想在这坟地般的地方过夜,他赶紧离开了这里,管理员居然没发现他的存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跑出去。
晚上八点钟了,整个校园都沉浸在夜色里,在几盏昏黄的路灯下,只有那些摇曳的树丛,将树叶的影子投射到他脸上。他又回头看了看图书馆,那些藏在书本里的文字,是不是像棺材里的死尸呢?
林海匆匆向前走去,心里又浮起了那种怪怪的感觉。正当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时,眼前依稀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人影转眼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就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突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心头立刻狂跳了起来,林海好不容易才挪动了脚步,跑到了那个人的跟前。
这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还戴着一顶帽子,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他的脸。林海蹲下来拉他,但他的身体是那样沉重,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
也许是突发心脏病了?林海靠近了对方的耳边说:“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突然,一只干枯的手抬了起来,紧紧地抓住了林海的左手手腕,并将他的手心朝上翻了过来。那人的力量非常大,林海居然一下子没法挣脱开来。那人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手里还握着一支记号笔,在林海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林海想要大声呼救,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被人强行写上了一行字母。然后那人就松开了手,继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林海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虽然他依然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尸体腐烂味。
难道是个死人?
可死人又怎么会走路呢?想到这个荒诞不经的设想,林海只感到毛骨悚然,他赶紧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
不,应该找人来帮忙,林海立刻向学校值班室跑去,一眨眼就跑出去了很远,总算找到了学校的值班老师。他对老师说在图书馆附近有个人晕倒了,情况可能很危险。值班老师也紧张了起来,带上了手电筒,和林海一起向图书馆方向跑去。当他们回到刚才出事的地方时,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留下。林海一下子傻了眼,心就像沉到了井底,他着急地向四周张望着,图书馆前是一片开阔地,在昏黄的路灯下寂静无声,宛如一片墓地。
值班老师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林海了,他又用手电筒照了照旁边的树丛,但还是一无所获。终于,值班老师忍不住了:“你们这些小孩子,不好好读书,就喜欢搞恶作剧。”
林海张着嘴巴却无法争辩,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才所见到的一切,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张开了自己的左手。
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林海看到自己掌心里写着一行字母——
Aider moi
这行字母是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的,在手掌心上异常醒目。
林海认识这行字,它的意思是——救救我!
没错,这是一句法文的短语,“aider”是“帮助”或“拯救”,“moi”是“我”,而连在一起就是“帮助我”或“救救我”!
林海立刻拉住了值班老师,给他看手掌上的文字。值班老师当然不懂法文,摇了摇头说:“你什么意思?”
“我是法语系的学生,这行字母的意思是‘救救我’,是刚才那个倒地不起的人,用记号笔写在我手上的。”
值班老师轻蔑地笑了起来:“同学,建议你去精神病医院检查一下吧。”
就像是兜头被泼了盆冷水,林海失望地垂下手来,值班老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回去好好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随着值班老师的离去,图书馆前的空地上只剩下林海一个人了,校园里凉凉的夜风袭过,使他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林海也摇了摇头,难道刚才自己真的活见鬼了?他叹了口气,匆匆地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寝室里还剩下两个外地同学,躺在上下铺聊天,林海来不及和他们说话,独自坐在床铺上发呆。他竭力想要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从下午在西洋美术馆里见到的《玛格丽特》,到自己离奇昏倒后被送到医院里,再到刚才图书馆外的“遇鬼记”。可是,这一幕幕都宛如电影般不断重放着,强迫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回看。
林海开始怀疑今天的离奇经历的真实性,会不会都是自己的幻觉呢?不,至少在西洋美术馆里见到的油画是真的,玛格丽特的脸庞也是绝对不会忘记的,还有自己在美术馆里昏倒的事,都可以由保安和医生来证明。
那么刚才在图书馆门口,遇到的那个黑衣男子呢?会不会是自己这些天太累了,把幻想误当作事实了?还是自己真的遇到了某个幽灵,想到这里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腐尸味,也许那真的是个死人?忽然,林海又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在寝室明亮的灯光下,掌心里那行法文“Aider moi”更加清晰,红色的记号笔墨水散发着一股味道,看起来就像某种咒语。
Aider moi=救救我
虽然也可以翻译为“帮助我”,但林海的脑子里只剩下“救救我”三个字——也只有绝望的人才会这么说,看来那人真的身处危险之中,急需要别人的帮助,正好林海经过那里,才会发生这种不可思议的事。这件事究竟是出于偶然,还是与下午发生的怪事有所关联?
林海转身冲出寝室,跑到卫生间里洗起手来。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猛烈地冲射到手掌心。可不管他怎样用力地洗,手心里的“Aider moi”就是洗不掉,他又找出了肥皂和洗手液,在手心里涂满了泡沫,拼命地又搓又擦,简直把手心当成了搓衣板,但那行红色的“Aider moi”就像烙印一样,顽固地“生长”在手心里,根本就无法消除。
看着自己手心里这行不死的法文,林海感到一股彻骨的恐惧,这是一个死人写在他手上的字,难道这行字里包含着那个人的灵魂?这灵魂不愿意就此消亡,反而通过红色的文字(咒语?)渗透进了林海的身体里,占据了他的躯壳?
不,林海不敢再继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但对手上的字也实在无可奈何,只能紧握着拳头回到了寝室里。
寝室里那两个同学还在没完没了地聊天,林海只觉得头痛欲裂,索性把外套脱下来躺到了床上。就在脱外套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上衣口袋里有件硬物,他连忙把手伸进了衣袋,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黑色的碟片盒子。
奇怪,林海不记得有这么一张碟片。他下午出门的时候,上衣口袋里是空的,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