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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了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盯着自己,在这双眼睛下,这个世界已经无处躲藏。这感觉将缠绕他们一生,连他们的子孙后代也无法逃脱。人类要经过许多年,才能在精神上适应这种处境。
就在常伟思说完这句话的三秒钟后,三体世界与地球叛军之外的人类进行了第一次交流,这以后,他们就中断了与地球三体叛军降临派的通讯。在所有与会者的有生之年,三体世界再也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这时,作战中心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到了那个信息,就像汪淼看到倒计时一样,信息只闪现了不到两秒钟就消失了。但所有人都准确地读出了它的内容,它只有五个字——
你们是虫子!
34.虫子
“看完那些,你一定想到了三年前因球状闪电研究发现的宏原子,那可是你最辉煌的时代。”汪淼对丁仪说,他们此时正在丁仪家宽散空旷的客厅中,两人都靠在那张台球桌旁边。
“是啊,我一直在建立宏原子的理论,现在受到了启发:宏原子很可能就是普通原子在低维度的展开。这种展开是由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自然力完成的,展开可能发生在宇宙大爆炸后不久,也可能现在仍然时时刻刻都在进行。也许,这个宇宙所有的原子在漫长的时间里最后都会展开到低维,我们宇宙的最终结局是变成低维度原子构成的宏宇宙,这也可以看作一个熵的增长过程吧……当时以为,宏原子的发现能给物理学带来突破,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丁仪说,起身到书房去翻找什么。
“为什么呢?既然我们可以捕获宏原子,难道不能绕开高能加速器,直接从宏原子中研究物质的深层结构吗?”
“当初是这么想的,”丁仪从书房中走出来,手离拿着一个精致的银边相框,“现在看来很可笑。”
他弯腰从脏乱的地板上拾起一个烟头:“还是看这个过滤嘴吧。我们说过它的二维面积展开来有客厅这么大,但要是真的展开了,你能从那个平面上研究出过滤嘴曾经的三维结构吗?当然不可能,那些三维结构的信息在展开时已经消失了,像打碎了的杯子不可能还原,原子在自然状态下的低维度展开是不可逆的过程。三体科学家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们对粒子低维展开的同时保留了高级结构的信息,使整个过程成为可逆。而我们要研究物质深层结构,还只能从十一维微观维度开始,也就是说,离不开加速器。打个比方:加速器是我们的算盘和计算尺,只有通过它们,我们才可能发明出电子计算机来。”
丁仪让汪淼看那个相框中的照片。照片上,一名年轻美丽的少校女军官站在一群孩子们中间,她目光清澈,动人地微笑着。她和孩子们站在一片修剪得很好的绿草坪上,上面有几只白色的小动物。在他们的后面,有一幢很高大的厂房一样的建筑,墙上画着色彩鲜艳的卡通动物,还有气球、鲜花什么的。
“在杨冬之前认识的?你的生活够丰富的。”汪淼看着照片说。
“她叫林云,对球状闪电研究和宏原子的发现做出过关键性的贡献,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这个发现。”
“我没有听说过她啊。”
“是啊,因为一些你同样没听说的事情……不过我一直觉得这对她不公平。”
“她现在在哪儿?”
“在……在—个地方,或—些地方……唉,她要是现在能出现有多好。”
对丁仪奇怪的回答,汪淼没有在意,他对照片上的那个女性也不感兴趣,他把相框还给丁仪,一摆手说:“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了。”
“是啊,一切都无所谓了。”丁仪把相框在台球桌上端正地摆好,看着他,伸手去够桌角的一瓶酒……
当史强推门进来时,两人已经喝得有八分醉了,他们看到大史后都很兴奋。汪淼站起来搂住来者的双肩,“啊,大史,史警官……”丁仪则晃晃悠悠地找了个杯子放到台球桌上,给他倒酒,“你那个邪招还不如不出。那个信息,我们看不看,四百多年后的结果都一样。”
大史在台球桌前坐下来,两眼贼溜溜地看看两人:“事情真像你们说的那样,什么都完了?”
“当然,什么都完了。”
“加速器不能用,物质结构不能研究,就什么都完了?”
“那你——说呢?”
“技术不还是在进步嘛,汪院士他们还搞出了纳米材料……”
“想象一个古代的王国,他们的技术也在进步,能为士兵造出更好的刀啊剑啊长矛啊,甚至还有可能做出像机关枪那样连发的弓箭呢,但……”
大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如果他们不知道物质是由原子、分子组成的,就永远造不出导弹和卫星,科学水平限制着呢。”
丁仪拍拍大史的肩,“我早就看出来史警官是个聪明人,就是看着……”
汪淼接着说:“物质深层结构的研究是其他一切科学基础的基础,如果这个没有进展,什么都是——用你的说法:扯淡。”
丁仪指指汪森:“汪院士这辈子还不会闲着,能继续改进刀啊剑啊长矛啊。我他妈的以后干什么?天知道!”说着他把一个空酒瓶扔桌上,捡起台球丢过去砸。
“这是好事!”汪淼举起酒杯说,“我们这辈子反正能打发完,今后,颓废和堕落有理由了!我们是虫子!即将灭绝的虫子,哈哈……”
“说得好!”丁仪也举起酒杯,“为虫子干杯!真没想到世界末日是这么的爽,虫子万岁,智子万岁!末日万岁!”
大史摇摇头,把面前他那杯酒一口干了,又摇摇头,“熊样儿。”
“那你要咋的?”丁仪用醉眼盯着大史说,“你能让我们振作起来?”
大史站了起来:“走。”
“去哪儿?”
“找振作啊。”
“得了史兄,坐下,喝。”
大史扯着两人的胳膊把他们拽起来:“走,不行就把酒拿上。”
下楼后,三人上了大史的车。当车开动时,汪淼大着舌头问去哪儿,大史回答:“我老家,不远。”
车开出了城市,沿京石高速向西疾驶,刚刚进入河北境内就下了高速公路。大史停下了车,把车里的两人拖出来。丁仪和汪淼一下车,午后灿烂的阳光就令他们眯起了眼,覆盖着麦田的华北大平原在他们面前铺展开。
“你带我们来这儿干什么?”汪淼问。
“看虫子。”大史点上—根斯坦顿上校送的雪茄说,同时用雪茄指指面前的麦田。
汪淼和丁仪这才发现,田野被厚厚的一层蝗虫覆盖了,每根麦秆上都爬满了好几只,地面上,更多的蝗虫在蠕动着,看去像是一种粘稠的液体。
“这地方也有蝗灾了?”汪淼赶走田埂一小片地上的蝗虫,坐了下来。
“像沙尘暴一样,十年前就有了,不过今年最厉害。”
“那又怎么样?大史,什么都无所谓了。”丁仪带着未消的醉意说。
“我只想请二位想一个问题:是地球人与三体人的技术水平差距大呢,还是蝗虫与咱们人的技术水平差距大?”
这个问题像一瓶冷水泼在两名醉汉科学家头上,他们盯着面前成堆的蝗虫,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两人很快就明白了大史的意思。
看看吧,这就是虫子,它们的技术与我们的差距,远大于我们与三体文明的差距。人类竭尽全力消灭它们,用尽各种毒剂,用飞机喷洒,引进和培养它们的天敌,搜寻并毁掉它们的卵,用基因改造使它们绝育;用火烧它们,用水淹它们,每个家庭都有对付它们的灭害灵,每个办公桌下都有像苍蝇拍这种击杀它们的武器……这场漫长的战争伴随着整个人类文明,现在仍然胜负未定,虫子并没有被灭绝,它们照样傲行于天地之间,它们的数量也并不比人类出现前少。把人类看作虫子的三体人似乎忘记了一个事实;虫子从来就没有被真正战胜过。太阳被一小片黑云遮住了,在大地上投下一团移动的阴影。这不是普遍的云,是刚刚到来的一大群蝗虫,它们很快开始在附近的田野上降落,三个人沐浴在生命的暴雨之中,感受着地球生命的尊严。丁仪和江森把手中拎着的两瓶酒徐徐洒到脚下的华北平原上,这是敬虫子的。
“大史,谢谢你。”汪淼向大史伸出手去。
“我也谢谢你。”丁仪握住了大史的另一只手。
“我们快回去吧,有好多工作要做呢。”汪淼说。
35。尾声·遗址
谁也不相信叶文洁能够凭着自己的体力再次登上雷达峰,但她最后还是做到了,一路上没有让别人搀扶,只是在山腰间已经废弃的岗亭中休息了两次。她在毫不怜惜地消耗着自己已不可再生的生命力。
得知三体文明的真相后,叶文洁沉默了,很少说话,她只提了一个要求:想回红岸基地遗址看看。
当一行人登上山时,雷达峰的峰顶刚刚探出云层,在阴霾的雾气中行走了一天,现在一下子看到了在西天灿烂照耀着的太阳和湛蓝的晴空,真像登入另一个世界。从峰顶上极目望去,云海在阳光下一片银白,那起伏的形状,仿佛是云下的大兴安岭某种形而上的抽象再现。
人们想象中的废墟并不存在,基地被拆除得十分彻底,峰顶只剩下一片荒草,地基和道路都被掩于其下,看上去只是一片荒野,红岸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但叶文洁很快发现了一处遗迹,她走到一块高大的岩石边,拉开了上面丛生的藤蔓,露出了斑驳的铁锈,其他人这才发现“岩石”原来是一个巨大的金属基座。
“这是天线的基座。”叶文洁说。地球文明被外星世界听到的第一声呼唤,就是通过这个基座上的天线发向太阳,再由太阳放大后向整个宇宙转发的。
人们在基座旁发现了一块小小的石碑,它几乎被野草完全埋没。上书:
红岸基地原址
(1968~1987)
中国科学院
1989。03。21
碑是那么小,与其说是为了纪念,更像是为了忘却。
叶文洁走到悬崖边,她曾在这里亲手结束了两个军人的生命。她并没有像其他同行的人那样眺望云海,而是把目光集中到一个方向,在那一片云层下面,有一个叫齐家屯的小村庄……
叶文洁的心脏艰难地跳动着,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黑雾开始在她的眼前出现,她用尽生命的最后能量坚持着,在一切都没入永恒的黑暗之前,她想再看—次红岸基地的日落。
在西方的天际,正在云海中下沉的夕阳仿佛被融化了,太阳的血在云海和天空中弥散开来,映现出一大片壮丽的血红。
“这是人类的落日……”叶文洁轻轻地说。
(全文完)
《三体II…黑暗森林》
作者:刘慈欣
申明:本五由三五网
序章
褐蚁已经忘记这里曾是它的家园。这段时光对于暮色中的大地和刚刚出现的
星星来说短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它来说却是漫长的。
在那个已被忘却的日子里,它的世界颠覆了。泥土飞走,出现了一条又深又
宽的峡谷,然后泥土又轰隆隆地飞回来,峡谷消失了,在原来峡谷的尽头出现了
一座黑色的孤峰。其实,在这片广阔的疆域上,这种事常常发生,泥土飞走又飞
回,峡谷出现又消失,然后是孤峰降临,好像是给每次灾变打上一个醒目的标记。
褐蚁和几百个同族带着幸存的蚁后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建立了新的
帝国。
这次褐蚁来到故地,只是觅食途中偶然路过而已。它来到孤峰脚下,用触须
摸了摸这顶天立地的存在,发现孤峰的表面坚硬光滑,但能爬上去,于是它向上
爬去。没有什么且的,只是那小小的简陋神经网络中的一次随机扰动所致。这扰
动随处可见,在地面的每一株小草和草叶上的每一粒露珠中,在天空中的每一片
云和云后的每一颗星辰上。。。扰动都是无目的的,但巨量的无目的扰动汇集在一
起,目的就出现了。
褐蚁感到了地面的震动,从震动由弱变强的趋势来判断,它知道地面上的另
一个巨大的存在正在向这里运动,它没有理会,继续向孤峰上攀爬。在孤峰底部
和地面形成的直角空间里有一面蛛网,褐蚁知道那是什么,它小心地绕过了粘在
悬崖上的蛛丝,从那个缩起所有的腿静等着蛛丝震动的蜘蛛旁经过,它们彼此都
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但同过去的一亿年一样,双方没有任何交流。
震动达到高峰后停止了,那个巨大的存在已经来到了孤峰前,褐蚁看到这个
存在比孤峰还要高许多,遮住了很大一部分天空。对这类存在褐蚁并不陌生,它
知道他们是活的,常常出现在这片疆域,那些出现后很快就消失的峡谷和越来越
多地耸现的孤峰,都与他们有着密切的关系。
褐蚁继续向上攀登,它知道这类存在一般不会威胁到自己——当然也有例
外。对于已处于下方的那个蜘蛛,这种例外已经出现,那个存在显然发现了孤峰
与地面之间的蛛网,用一个肢体上拿着的一束花的花柄拂去了它,蜘蛛随着断开
的蛛丝落到了草丛中。然后,他把花轻轻地放在了孤峰前。
这时。另一个震动出现了,很微弱,但也在增强中。褐蚁知道,另一个同类
型的存在正在向孤峰移动。与此同时,在前方的峭壁上,它遇到了一道长长的沟
槽,与峭壁表面相比,沟槽的凹面粗糙一些,颜色也不同,呈灰白色,它沿着沟
槽爬,粗糙的表面使攀登容易了许多。沟槽的两端都有短小的细槽。下端的细槽
与主槽垂直,上端的细槽则与主槽成一个角度相交。当褐蚁重新踏上蛸壁光滑的
黑色表面后,它对槽的整体形状有了一个印象:“1”。
这时,孤峰前的活着的存在突然矮了一半,与孤峰的高度相当了,他显然是
蹲下了,在露出的那片暗蓝的天空中,星星已经开始稀疏地出现。他的眼睛看着
孤峰的上端,褐蚁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直接进入他的视线,于是转向沿着
与地面平行的方向爬。很快,它遇到了另一道沟槽,它很留恋沟槽那粗糙的凹面,
在上面爬行感觉很好,同时槽面的颜色也让它想起了蚁后周围的蚁卵。它不惜向
下走回头路,沿着槽爬了一趟。这道槽的形状要复杂些,很弯曲,转了一个完整
的圈后再向下延伸一段,让它想起在对气味信息的搜寻后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的
过程,它在自己的神经网络中建立起了它的形状:“9”。
这时,蹲在孤峰前的存在发出了声音,这串远超出褐蚁理解力的话是这样的:
“活着本身就很妙,如果连这道理都不懂,怎么去探索更深的东西呢?”
他发出穿过草丛的阵风那样的空气流动的声音,那是叹息,然后他站了起来。
褐蚁继续沿着与地面平行的方向爬,进入了第三道沟槽,它是一个近似于直
角的转弯,是这样的:“7”。它不喜欢这形状,平时,这种不平滑的、突然的转
向,往往意味着危险和战斗。
话声掩盖了震动,褐蚁这时才感觉到第二个活着的存在已经来到了孤峰前,
第一个存在站起来就是为了迎接她。第二个存在比第一个要矮小瘦弱许多,有一
头白发,白发在暮空暗蓝的背景上很醒目,那团在微风中拂动的银色似乎与空中
越来越多的星星有某种联系。
“叶老师,您。。。您来了?”
“你是。。。小罗吧?”
“我是罗辑,杨冬的高中同学,您这是。。。”
“那天知道了这个地方,很不错的,坐车也方便,最近常来这儿散散步。”
“叶老师,您要节哀啊。”
“哦,都过去了。。。”
孤峰上的褐蚁本来想转向向上攀登,但发现前面还有一道凹槽,同在“7”
之前爬过的那个它喜欢的形状“9”一模一样,它就再横行过去,爬了一遍这个
“9”。它觉得这个形状比“7”和“1”好,好在哪里当然说不清,这是美感的原
始单细胞态;刚才爬过“9”时的那种模糊的愉悦感再次加强了,这是幸福的原
始单细胞态。但这两种精神的单细胞没有进化的机会,现在同一亿年前一样,同
一亿年后也一样。
“小罗啊,冬冬常提起你,她说你是。。。搞天文学的?”
“以前是,现在我在大学里教社会学,就在您那所学校,不过我去时您已经
退休了。”
“社会学,跨度这么大?”
“是,杨冬总说我这人心很散。”
“哦,怪不得她说你很聪明的。”
“小聪明而已,和您女儿不在一个层次。只是感觉天文专业是铁板一块,在
哪儿钻个眼儿都不容易;而社会学之类的是木板,总能找些薄的地方钻透的,比
较好混吧。”
抱着再遇到一个“9”的愿望,褐蚁继续横行,但前面遇到的却是一道直直
的与地面平行的横槽,好像是第一道槽横放了,但它比“1”长,两端没有小细
槽,呈“一”状。
“不要这么说,这是正常人的生活嘛,都像冬冬那样怎么行。”
“我这人确实胸无大志,很浮躁的。”
“我倒是有个建议:你为什么不去研究宇宙社会学呢?”
“宇宙社会学?”
“我随便说的一个名词,就是假设宇宙中分布着数量巨大的文明,它们的数
目与能观测到的星星是一个数量级的,很多很多,这些文明构成了一个总体的宇
宙社会,宇宙社会学就是研究这个超级社会的形态。”
孤峰上的褐蚁继续横向爬了不远,期望在爬过形状为“一”的凹槽后再找到
一个它喜欢的“9”,但它遇到的是“2”。这条路线前面部分很舒适,但后面的急
转弯像前面的。。。7 一样恐怖,似乎是个不祥之兆。褐蚁继续横爬,下一道凹槽是
一个封闭的形状:“0”。这种路程是“9”的一部分,但却是一个陷阱:生活需要
平滑,但也需要一个方向,不能总是回副起点,褐蚁是懂这个的。虽然前面还有
两道凹槽,但它已失去了兴趣,转身向上攀登。
“可。。。目前只知道我们这一个文明啊。”
“正因为如此没有人去做这个事情,这就留给你一个机会嘛。”
“叶老师,很有意思!您说下去。”
“我这么想是因为能把你的两个专业结合起来,宇宙社会学比起人类社会学
来呈现出清晰的数学结构。”
“为什么这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