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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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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这地方怎么样?』黄仪走回来笑嘻嘻地说,『一门关紧,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我晓得了!』阿七慢慢点着头,伸出一只用凤仙花染红了指甲的食指,指指戳戳地说∶『你好坏!』

『坏!怎么坏法?』

『问你自己啊!』

『我倒不晓得。』黄仪又拉住了她的手,涎着脸说∶『你倒说给我听听。』

『何必我说?』阿七把眼睛望着别处,『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

『对,说出来没意思。只要心里有数就是。』

一面说,一面把脸凑过去闻她。阿七只把脸往侧面仰了仰。但一双手被他拉着,就躲也躲不远,到底让他闻到了。

『好香!』黄仪仰脸闭眼,向空嗅了两下,同时一只手从她膀子上慢慢摸了上去。

他还在不胜陶醉,陈世龙却在替他担心了。因为阿七已经变态,眼睛渐渐睁圆,眉毛渐渐上竖,嘴巴渐渐闭紧,最后扬起她那只多肉的手,使劲一掌,打在黄仪脸上。

『啊!』黄仪大喊一声,睁开眼来,看到阿七的脸色,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打我?』他捂着脸问。

『打你个调戏良家妇女!』阿七很沉着地说。

『你!』黄仪象打雷似地暴喝一声,跳脚骂道∶『你个臭婊子一声没有骂完,脸上又着了一掌,这时才显出阿七的泼辣,抢步过去,从桌上拿起把剪刀扬起来,咬牙切齿地骂∶』你嘴里再不干不净,我一剪刀扎出你的眼乌珠!『

不得了!陈世龙大为着急,要出人命了。幸好黄仪识趣,窘笑着说,『何必呢!这样子认真。早晓得你开不起玩笑,哪个孙子忘八蛋跟你罗嗦!』

『哼!』阿七把剪刀往桌上一抛,板着脸叱斥∶『走!开门。我要走了。』

黄仪一言不发,乖乖地去开了门,放阿七走路。这一下陈世龙却受罪了,使尽吃奶的力气,才能把笑声憋住,直到黄仪走得远了,他才掩着嘴,溜了出来,急急忙忙弄到后面的废园中,捧着肚子,纵声大笑。如果照以前的脾气,陈世龙一定会把黄仪的这个笑话,散布出去,自从跟了胡雪岩,学到了许多人情世故,了解这必成黄仪深讳之事,不但不能讲出去,最好连黄仪面前,

都要装作不知其事。不然便要遭忌,俗语说的『是非只为多开口』,正指此而言。

然而难题仍未解决,阿七仍旧会来,看她号为『水晶』,表里通明,好象胸无城府,想不到撒泼放刁,也绝得很,那条『烟熏鼠穴』之计,十分厉害,不能听其自然。

这样就还是只好跟黄仪去商量。他特别谨慎,怕自己脸上的神色有异,也怕黄仪的心情还未能平贴,当时便不去找他,一个人出后门寻朋友一起吃晚饭,回列丝行,才踱到黄仪那里『打听消息』。

『怎么样?』他装得若无其事地,『你是怎么把她弄走的?』

『我告诉她,你跟阿珠的亲事,是我做的媒,我有责任。劝她以后不要来找你的麻烦。』

『她怎么说?』

『这个女人,坏得很!』黄仪恨恨地说,『她说有什么私房钱,托你替她放息。又说,要抽回本钱,最好跟你见个面。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贱货!没有男人不过门。』

听他此刻的话,想起他当时咆哮如虎,而结果如丧家之狗的神情,前后映照,使得陈世龙的肚肠根痒不可当,差点又笑出声来。

『事情真麻烦了!』黄仪又说,语气倒是平静了,见得他已好好想过,『现在已经不是躲的事。』

『怎么呢?』

『她到大经来寻你,有我在,总可以把她挡回去。就怕她不来,到处去放谣言,说你欠了她的钱,避不见面,逼得你非出面跟她理论不可。』黄仪抬眼望道,『你想这个女人坏不坏?』

照阿七的为人,还不至于这么坏!不过她如缠住不放,而自己又始终避不见面,怨恨交加,象她这样的女人就很难说了!因此,陈世龙吸着气,搓着手,显得颇为不安。

『好好一头亲事,不要坏在她手里!她现在逼得你没路走,世龙!你要早点想办法。』

『是啊!我现在不就是在向黄先生讨教?』

黄仪点点头,一双眼睛突然变得深沉,沉思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办法是有一个。「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想一劳永逸,唯有这条路好走。』

看样子是极狠的一着,陈世龙催他∶『黄先生,你说,是怎么一条路?』

『听说你跟县衙门的刑名师爷很熟?』

『熟也不太熟。不过打着胡先生的旗号去,可以说得上话。』

『这就行了!』黄仪很轻松地,『阿七不是本地人,原籍高邮。你去托刑名师爷弄张牌票出来,转她个「流娼」的罪名,递解回籍,滚她拉块妈妈咸鸭蛋!』

想不到是如此一计,实在太狠毒了一些,陈世龙心里暗暗吃惊,原来黄仪是这么一个人!以后共事,倒要好好防他。

『怎么样?』黄仪催问∶『我是为你设想,非如此不足以放心!』

『是,是!我知道黄先生完全是为我。不过,』陈世龙亦颇多急智,把这重公案扯到了郁四身上,『其中碍着郁四叔,旁人不知道是我们出的花样,只当郁四叔放不过这样一个人,传到江湖上,郁四叔的声名不好听。』

『那不要紧。』黄仪拍着胸说,『郁四叔问起来,我替你一力承当。』

就表面看,黄仪这样够朋友,再不领情受教,就变成半吊子了。陈世龙十分机警,用欣然的语气答道∶『黄先生这样子帮我的忙,还有什么说?我明天就去办。』

这当然是敷衍,陈世龙决不会照他的话去做的。一个人静下来想想,原意托黄仪帮忙,谁知越帮越忙,反倒额外添了些麻烦。所以心中甚为不快,早早上床睡了。

第十七章

刚睡下不久,小徒弟来敲门,送来一封夜班航船刚刚带到的信,信是胡雪岩寄来的,拆开一看,寥寥数语,只说得知郁四有伤子之痛,深为惦念,特地抽空,专程到湖州来一趟,慰唁郁四,发信以后,即日下船。

这一下,陈世龙的愁怀尽夫,有胡雪岩到,凡事都不碍了。一觉好睡,第二天一早,悄悄到码头上去等,等到十点多钟,将胡雪岩等到了。

泊舟下碇,搭好跳板,陈世龙先到船上,笑嘻嘻叫过一声∶『胡先生∶』

接着又说,『没有想到胡先生会来,真是太好了。』

听他这样说法,便知自己这一趟适逢其分,有什么事要自己来料理,胡雪岩便点点头说,『我是包了一只船夹的,只有三天的工夫。来,你坐下来,我们先细谈一谈。』

这一谈便长了,由郁四丧子谈到他的家务,由阿七谈到自己的麻烦,由自己又谈到黄仪。自然,也谈到郁四尽释前嫌,替自己出面办喜事,如何会亲送聘金,以及阿珠的娘要替女儿办嫁妆,婚期得延到明年。结语是∶『我一切都要请胡先生来作主。』

『想不到我一走,出了这么多花样!』胡雪岩紧皱着眉,想了好半天才开口∶『你的喜事,怎么样都可以,慢慢再说。你郁四叔搞成这样子,倒有些伤脑筋了。他的大小姐我没有见过,你看她为人如何?天性厚不厚?』

『阿兰姐的精明强干,早就有名的。天性呢,』陈世龙出语很谨慎,『自然不会太薄,郁四叔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现在是唯一的亲骨肉了!我想,她不会不孝顺,也不敢不孝顺。』

最后一句话,骤然难以索解,细想一想,才察出这句话中的分量,如果阿兰姐敢于不孝顺老父,胡雪岩以父执的资格,一定会出来说话。至少限度,他会劝郁四,一个沙壳子都不要给阿兰姐,『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阿兰姐在娘家硬争是争不到财产的。

『胡先生,』陈世龙忽有灵感,『你何不帮郁四叔把家务料理一下子?』

胡雪岩沉吟不语,显然是觉得陈世龙的提议,不无考虑的余地。照他的性情,以及与郁四的交情来说,不能不管这桩闲事,只是不管则已,一管就要弄得漂漂亮亮,三天的工夫来不及,就算再加一两天,未见得能料理清楚,而上海、杭州的事却要耽误,变成『驼子跌跟斗,两头落空』,不智之至。

『还有,』陈世龙又说,带些愁眉苦脸地,『阿七是个麻烦!从前我不伯她,随她怎么好了!现在我不能跟她一起在烂泥塘里滚。胡先生,你看我该怎么办?』

这就是『混市面』的人的苦衷!人之好善,谁不如我?略有身价,总想力争上游,成为衣冠中人,但虽出淤泥,要想不染却甚难,因为过去的关系,拉拉扯扯,自己爱惜羽毛不肯在烂泥塘里一起打滚,无奈别人死拉住不放,结果依旧同流合污。胡雪岩对这一点十分清楚,当然要替陈世龙想办法。

郁四的家务是个难题,陈世龙的麻烦又是一个难题,两个难题加在一起,反激出胡雪岩的灵感,站起身来说∶『走!我们上岸。』

看他欣然有得的神情,陈世龙知道他又要出『奇计』了,便笑嘻嘻地问道∶『胡先生,你一定又有啥人家想不到的主意,好不好先讲给我听听?』

『没有啥不好讲的。』胡雪岩说,『我想叫阿七「船并老码头」。』

陈世龙一愣,再细想一想,不由得衷心钦服,郁四少不得阿七,是他早

就深知的。现在硬生生的拆散,完全是阿兰姐夫妇在捣鬼。倘能破镜重圆,且不说阿七这方面,起码郁四的心情,就不会这么颓丧。当然,自己的麻烦,就此烟消云散,更不在话下。

『胡先生!真正是,有时候我们看事情总不够透彻,自己不晓得什么道理?现在我懂了,差的就是那一层纸,一个指头可以戳破的,我们就是看不到!』

『你不要恭维我。事情成不成,还不晓得。等我先去探探口气。』胡雪岩说,『先去看你郁四叔。』

于是陈世龙上岸,在码头上雇了两乘轿子,一直抬到郁四家。陈世龙先下轿,一直奔了进去,只见郁四一个人在喝闷酒,叫应一声,接下来说∶『胡先生来了!』

郁四顿有惊喜之色,『在哪里?』他站起身问。

『从船上下来,就到这里,他是专程来看四叔的。』

正说到这里,胡雪岩已经走进二门,郁四急忙迎了上去,执手相看,似乎都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好半天,胡雪岩才说了句∶『四哥,你不要难过!』

不说还好,一说正说到郁四伤心之处,眼泪簌簌地流个不住,顿足哭道∶『做人真没有意思!』接着又哽哽咽咽,断断续续地说,不逢知己,连痛哭一场都不能够。自己有多少心事,无人可诉,这份苦楚,一时也说不尽。如今交代了胡雪岩,便要辞掉衙门里的差使,找个清静地方去吃素念佛,了此余生。

『四哥,四哥!』胡雪岩连声叫唤,『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就这样解劝着,他半搀半携地把郁四扶到里面,接着阿兰姐出来拜见,虽是初见,久已闻名,她知道这是自己父亲的一个很够分量的朋友,所以礼数甚恭,好好敷衍了一阵,接着重治酒肴,留客便饭。

胡雪岩在席问只听郁四诉苦,很少说话,一则是要多听,二则此时也不便深谈。等郁四倾吐了心里的愁郁,精神显得振作了些,他才说道∶『四哥,我有几句心腹话想说。』

『噢!』郁四懂了他的意思,『到我钱庄里去坐。』

到了聚成钱庄,郁四那间密室里没有第三者,两人靠在烟榻上,聚首密谈,胡雪岩的第一句话是,『四哥,阿七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郁四长叹一声,又息了好一会才说∶『我不晓得从何说起?这件事┅┅』他摇摇头,又叹口气。

察言观色、这没有说完的一句话是∶这件事我做错了。有此表示,见得胡雪岩的那句话一针见血!这就用不着再迂回试探了,『四哥,』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替你把阿七弄回来!』

一听这话,郁四仰直了头看着胡雪岩,仿佛弄不懂他的意思,当他在说笑话,当然不会是笑话!胡雪岩从不说这些笑话的,就算是笑话,他也相信胡雪岩有把笑话变成真事的手段。要考虑的只是自己这方面。

『难处也很多┅┅』

『不!』胡雪岩打断他的话说,『四哥,你不要管这些个。你说的难处,我都知道,第一,怕阿兰姐跟阿七不和,第二,怕阿七心里有气,故意拿跷。

这些都不是难处,包在我身上,安排得妥妥帖帖,只看四哥你自己。如果你一定要唱一出《马前泼水》,那就不必再谈。否则,一切归我来办。你倒说

一句看!『

『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还说什么?』

『那就行了,我就要你这一句话,你请躺一躺,我跟世龙说句话,马上就回来。』

于是胡雪岩离榻而起,把陈世龙找到,拉至僻处,密密嘱咐了一番,等陈世龙领计而去,他才回到原处。

『四哥,』他说,『我话先说在前面,谈到你的家务,只怕我言语太直,你会不会动气?』

『这叫什么话?你我的交情,哪怕你就责备我不是,我也要听你的。』

『既然如此,我就老实说了,你那位令嫒,大家都说她厉害得很,可有这话?』

『有的。』郁四点点头,『我也在防她。』

『至亲骨肉,时时刻刻要防备,那就苦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来为去,为两个钱。我劝你不如趁此机会分家。女儿也得一份,叫她不必再想东想西,岂不爽快吗?』

『嗯,嗯!』郁四慢慢点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你再说,你总还有话。』

『分家也有个分法。』胡雪岩说,『我先要问你,你自己总也有过打算?』

『我哪里有什么打算?阿虎一死,我的心冰凉,恨不得出家做和尚!他们怎么说,怎么好,反正我都丢开了,随他们去搞。不过,』郁四顿了一顿,显得有些激动,『小和尚一来,听说了他的情形。我心里才高兴了些。今天,你路远迢迢抽出工夫来看我,想想这个世界上也还有些好东西。说句实话,到现在我才稍微有点做人的乐趣。』

这才真的是肺腑之言,胡雪岩觉得很安慰,也越觉得要替他尽心,『四哥,』他说,『承蒙你看得起我,我倒不能不多事了,索性变得深些。府上的事,要通盘筹划,麻烦虽多,不能怕事,挺一挺胸,咬一咬牙,把它一起理清楚了,好不好?』

『好啊!』郁四很兴奋的回答,他自己也盘算过家务,但越想越头痛,始终鼓不起勇气来清理这一团乱丝,现在听胡雪岩这样说法,先就如释重负,心里好过得多。

『那么,一样样地谈。我先请问,你衙门里的差使,将来怎么样处置?』

户书是世袭的差使,因为手中有一本将全县田地业主、座落、亩数、赋额记载得明明白白的『鱼鳞册』,这就是世世代代吃着不穷的衣食饭碗。如果阿虎不死,自然归他承袭父职,现在膝下无子,即令将来有后,要把儿子教养成人,是二三十年后的事。渺焉无凭,作不得那佯不切实际的打算,所以郁四曾经一度想辞差,这是绝少有的事,通常总是有亲子则亲子承袭,否则就收个螟蛉子,甚至高价顶让,改姓承袭。此刻当然已不作辞差打算,但究竟应该如何处理?郁囚却一时不得主意。

遇见胡雪岩,他就懒得去伤脑筋了,直截了当地摇摇头∶『我不晓得。』

『好,我再请问第二件。』胡雪岩说,『你那令媳,你又如何替她打算?』

『这件事我最为难!』郁四放下烟枪,矍然而起,『你想想,今年才十九岁,又没有儿子。怎么守法?』

『她自己的意思呢?』

『她当然要守。』

『守节是越守越难。尽有守到四十出头出了毛病的!四哥,我说句老实话,我们又不是啥书香门第,不妨看开些,再说,为儿子挣座贞节牌坊,还有点意思,没有儿子,没有希望,守不守得住,且不去说它,就算守着了一座贞节牌坊,有啥味道?』

『你说得透彻。我主意定了,还是劝她嫁的好,有合适的人,我把她当女儿嫁出去,好好陪嫁。不过,』郁四皱眉又说,『万一她一定要守,怎么办?』

这当然只好成全她的志向,为她在族中选一个侄儿过继为子,然而将来又如何呢?有郁四在自然没有话说,倘或三年五载以后,郁四撒手归西,则孤儿寡妇,难保不受人欺凌。

这些难处,胡雪岩早就替他想到了,『凭四哥你在外头的面子,百年以后,不怕没有人照应府上。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自己族里要出花样,外人就很难说话了。』胡雪岩先这样把症结点明,然后才替他划策。

胡雪岩的想法,如果阿虎嫂愿意守节,应该有个在郁四身后可以朋料她的人,这个人就是未来的当家。郁四得找一个年轻、能干而最要紧的是忠厚的人,收为义子,改姓为郁,不必顶他的香烟,只是继承他的世袭差使。此人受恩所须报答于郁四的,就是将来照应阿虎嫂母子,以及阿七可能为郁四生下的小儿女。

这是面面俱到的办法,郁四完全同意。难题是这个可以『托孤』的人,不容易找,在户房中,郁四虽有些得力的帮手,但不是年龄太长,早已生儿育女,不可能做人家的螟蛉,便是虽有本事,人品不佳,有郁四在,不敢出什么花样,郁四一死,必定难制,托以孤儿寡妇,会变成羊落虎口。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好在这事也不急,你慢慢留心好了。』

忽然,郁四很兴奋地欲有所言,但刚抬起身子,便又颓然倒下,摇摇头自语∶『不行!不行!』

胡雪岩倒有些困惑,想想自己的办法,没有什么行不通的,随即问道∶『怎么说不行?』

『我倒想到一个人。』郁四慢吞吞地说∶『只怕你不肯。』

这一说胡雪岩才明白就里,『大概你是看中了世龙?』他问。

『不错。』郁四说,『他是你得力的人,你没法放手的。』

『这倒是实话。不过你的事也要紧,果真世龙自己愿意,我也不便反对。』

『那再谈吧!』郁四怕他为难,自己收篷,顾而言他,『你再说说看,我分家的事怎么样?』

『女儿原是分不着的,不过家私是你所挣,你愿意怎么样用,谁也管不着你。我的意思,你先提出一笔来给女儿,也是你们做父女一场!』

话说得很含蓄,意思是这一来可以绝了阿兰姐觊觎娘家之心,省去多少是非。郁四本来当局者迷,一直以为女儿是一番孝心,现在才有些明白,觉得此举是必要的,所以连连点头∶『我分一百亩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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