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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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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孝心,现在才有些明白,觉得此举是必要的,所以连连点头∶『我分一百亩田,提两万现银给她。也要把话说明白,叫他们夫妇拿良心出来。』

说到这样的活,胡雪岩不便接口,停了一下说∶『此外你应该作三股派,阿虎嫂如果一定要守,自然该得一股,阿七将来会有儿女,也该得一股,另外一股留在你自己手里,慢慢再说,有这一股在手里,大家都会孝顺你,千万不要分光!还有一层,等分好了,一定要禀请官府立案,以绝后患。』

『这我懂!我都依你的话做。现在,』郁四很吃力地说,『只怕阿七心

里还在怪我。『

『这是免不了的。』胡雪岩有意隐瞒阿七对陈世龙的那段情,而且还说了一句假话,『阿七其实还念着你的好处。你就算看在我的面上,委屈些!

回头阿七要发牢骚,哪怕给你难看,四哥,你都要忍一忍。『

『她是那样子的脾气,我不跟她计较。』郁四说道∶『照你的意思,等下我要眼她见面,在哪里?』

『等世龙回来再说。此刻你先过足了瘾,回头好有精神应付阿七。』

『应付』是句双关语,郁四会心一笑,听他的话,抽足了鸦片,静待好事成双。

郁四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悬念而好奇,但不能不沉着处之,微微一笑,抛开阿七,问起胡雪岩自己的事。

这就有得好谈了。胡雪岩与尤五之间的秘密,特别是关于小刀会的内幕,他在陈世龙面前都是守口如瓶,而对郁四却无须隐瞒。并头低语,声音低到仅仅只有两个人听得见,郁四一面打着烟泡,一面侧耳静听,觉得惊心动魄,对胡雪岩更加另眼相看了。

『想不到你有这一番经历!』听完了他说,『说得我都恨不能象你这样去闯闯码头。』

见他受了鼓舞,胡雪岩正好趁机劝他,『四哥,这几年是一重劫运、惊天动地的日子,我不相信在劫难逃这句话,只觉得一个人要出头,就在这个当口。人生在世,吃饱穿暖,糊里糊涂过一生,到闭眼的那一刻,想想当初,说不定会懊悔到这世界上来一遭,这就没啥意思了!』

『是啊。』郁四答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总要做件把别人做不到的事,生前死后,有人提起来,翘一翘大拇指,说一声「某人有种」,这才是不辱没爷娘!』

听这语气,胡雪岩想起从嵇鹤龄那里听来的一句成语,脱口说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四哥,你果有此心,眼前倒有个机会,可以做一番事业。』

『噢!你说。』

『你们湖州办团练,听说赵景贤是个角色,你如果能够帮他办好了,保境安民,大家提起你来,都要翘大拇指了。』

郁四不响,只是双眼眨得厉害,眨了半天,忽然抛下烟枪,坐起身来说∶『你说得对!要人要钱,我尽我的力量。不过我不便自己凑上门去。倒不是要他来请教我,是怕人说我高攀,想挤到绅士堆里,自抬身价。』

『这也不是这么说法。守土之责,人人有分!』胡雪岩略停一停说,『我来安排,叫王大老爷来跟赵景贤说,那样,四哥你面子上也过得去了。』

『好!你去办,我只听你的招呼就是。』说着,他下了炕床,关照聚成的人备饭,兴致极好,迥不是以前那种垂头丧气的颓唐之态。

刚刚拿起酒杯,陈世龙赶到,冲胡雪岩点了点头,坐下来一起吃饭。郁四知道他是安排好了,只不知道他是如何安排?跟阿七见了面,自己该说些什么?心里痒痒地却不便问,那酒就吃得似乎没啥味道。

『少喝两杯!』胡雪岩说,『回头再吃。』

郁四听这话,便喝干了酒,叫人拿饭来吃。吃完,一个人坐在旁边喝茶,静候胡雪岩行动。

『我们走吧!』

『慢点。』郁四到底不能缄默,『到哪里?』

『到大经丝行。』胡雪岩说,『我请阿七来碰头,你躲在我后房听,说什么你都不必开口!等我一叫,你再出来。』

『出来以后怎么样?』

『那┅┅』胡雪岩笑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我怎么知道?』

这句皮里阳秋的谐语,表示接下来就是重圆破镜,复谐好事。郁四听了当然兴奋,急着要走。

三个人一起出了聚成钱庄,却分两路,郁四跟胡雪岩到大经,陈世龙别有去处,他第一次受计所办的是『调虎离山』,赶到老张那里,报告胡雪岩已到湖州,说跟郁四有要紧话在大经商谈,不便让黄仪知道,嘱咐老张夫妇,借商谈陈世龙的亲事为名,把他邀到家,把杯谈心,务必绊着他的身子。这样做的用意,就因为阿七要到大经来,怕跟黄仪遇到,彼此不便。

敲开阿七家的门,她是诧异多于一切,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只说了句∶『是你!』

『是我。』陈世尤平静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事?哼!』阿七冷笑∶『你是卑鄙小人,良心叫狗吃掉了!』

『怎么好端端骂人?』

『为什么不骂你!』阿七一个指头,戳到他额上,使劲往后一揿,指甲切入肉里,立刻便是一个红印。

『不要动手动脚!』陈世龙说,『胡先生从杭州来了,他叫我来请你过去,有话跟你谈。』

『你还想来骗人,真正良心丧尽了。你自己躲我,还不要紧。你叫黄仪来打我的主意,拿我送礼,讨他的好!』阿七越说越气,大声骂道∶『你替我滚!我不要看你。』

这一说,陈世龙想起那天的光景,忍不住纵声大笑。

『你还笑!有啥好笑?』

『我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差点眼睛都被戳瞎。』

『 咦!』阿七秋波乱转,困惑地问∶『难道他还好意思把这桩「有面了」的事告诉你听?』

『他怎么会告诉我?我在间壁楼梯下面张望,亲眼看到的。』陈世龙又说,『阿七,你想想,我怎么会捉弄你?我们是熟人,而况你又有私房钱叫我替你放息,我捉弄了你,不怕你跟我逼债?』

听这一说,阿七有些发窘,破颜一笑,故意这样说道∶『对!我就赖你欠我的钱,不听我的话,我就去替你「卖朝报」!』

『好了,好了!』陈世龙问∶『你要不要换件衣服?如果不换,我们此刻就走。』

『真的胡老板要见我?』阿七答非所问地∶『 他有啥话要跟我谈。』

『我不晓得,不过,我告诉你,他现在鸿运当头,照顾到哪个,哪个就有好处。你听我的话,跟我走!』陈世龙把她打量了一番,虽是家常打扮,风韵自胜,使又说道∶『这样也蛮漂亮,不要换衣服了。』

阿七听他的话,嘱咐了她所用的那个爱打瞌盹的小大姐当心门户,跟着陈世龙出门,巷口雇一顶小轿,一直抬到大经丝行。

『越来越年轻了!』胡雪岩迎着她,便先灌了句米汤,接着取出一个外国货的錾银粉镜,这是特地叫陈世龙向阿珠借来的,『没啥好东西。郁四嫂,

千里鹅毛一点心,你将就着用。『

『多谢胡老板,不过,你的称呼,不敢当。』

『不是这话。不管你跟郁四哥生什么闲气,我总当你郁四嫂!』

『我哪里高攀得上他们郁家?胡老板,多承你抬举我,实在对不起,要叫你骂一声「不识抬举」了!』

听她的口风甚紧,胡雪岩不敢造次,一面请她落座,一面向陈世龙使个眼色,暗示他避开。

『那么,我走了!』陈世龙说,『阿七,明朝会!』

『慢点。』胡雪岩故意问一句∶『你到哪里去?是不是阿珠在等你?』

这还用思索?当然是实实在在地答应一个∶『是!』

『将来又是个怕老婆的家伙!』胡雪岩望着陈世龙的背影,轻轻说了句,偷眼看阿七的脸上,是爽然若失的神情,便知自己这番做作不错。要先把陈世龙的影子从她心里抹干净,再来为郁四拉拢,事情就容易了。

『胡老板!』阿七定定神问道,『不晓得你有啥话要跟我说?请吩咐!』

『吩咐二字不敢当。郁四嫂!说句实话,我这趟是专程来看郁四哥的,这么一把年纪,没有了一个独养儿子,你想想可怜不可怜?』

阿七在恨郁四,想答一句『可怜不足惜』!话到口边,觉得刻薄,便忍住了点一点头。

『阿虎我没有见过,他为人怎么样?』

『郁家这位大少爷,凭良心说,总算是难得的好人。』阿七答道,『不比他那个姐姐,眼睛长在额头上。』

『是啊,我听说你跟郁家大小姐不和,有没有这话?』

『这话,胡老板你说对了一半,是她跟我不和!』阿七愤愤地说,『她老子听了宝贝女儿的话,要跟我分手。分就分,我也不在乎他!』

『唉!郁四哥糊涂到了极点!』胡雪岩摆出为她大不平的神态,责备郁四,『你跟了他,算是委屈的,他怎么得福不知?我先当是你要跟他分手,原来是他自己糊涂,这我非好好说他几句不可!』

『哪里是我要跟他分开?』阿七上当了,极力辩白,『我从来都没有起过这样的心思。都是他自己,一心还想弄两个年轻的,人老心不老,不晓得在交什么墓库运!』

『好!』胡雪岩翘着大拇指说, 『郁四嫂,我倒真还看不出,你一片真心,都在郁四哥身上。』

『哼,有啥用?』阿七黯然摇头,『好人做不得!叫人寒心。』

『那也不必。人,总要往宽处去想┅┅』

『是啊!』阿七抢着说道,『我就是这样想。心思不要太窄,难道「死了杀猪屠,只吃带毛猪」?我说句不怕难为情的话,离了郁家,还怕找不着男人?到后来倒看看,究竟是他吃亏,还是我吃亏?』

这番挟枪带棒、不成章法的话,看似豁达,其实是摆脱不掉郁四的影子,胡雪岩觉得自己的成绩不错,把她真正的心意探清楚,便已有了一半的把握了。

于是他借话搭话地说∶『自然是郁四哥吃亏。拿眼前来说,孤苦伶仃,一夜到天亮,睁着眼睛想儿子,那是什么味道?』

地不响,息了一会才说了句∶『自作自受!』

『他是自作自受。不过,你也一样吃亏!』

『这┅┅』阿七大摇其头,『我没有啥吃亏。』

『你怎么不吃亏?』胡雪岩问道,『你今年二十几?』

『我┅┅』阿七迟疑了一下,老实答道,『二十七。』

『女人象朵花,二十三四岁,就是花到盛时,一上了你现在这年纪,老得就快了。』胡雪岩说,『你想想看,你顶好的那几年,给了郁四哥,结果到头一场空,岂不是吃了亏了?』

听他这一说,阿七发愣。这番道理,自己从没有想过,现在让他一点破,越想越有理,也越想越委屈,不由得就叹了口气。

到此地步,胡雪岩不响了,好整以暇地取了个绿皮红心的『抢柿』慢慢削着皮,静等阿七发作。

『胡老板,我想想实在冤枉!人不是生来就下贱的,说实话,跟郁老头的时候,我真是有心从良。哪晓得你要做好人,人家偏偏不许你做!』说到这里,阿七一生委屈,似乎都集中在一起爆发开来,显得异常激动,『就是胡老板你说的,我一生顶好的几岁给了他,他听了女儿的话,硬逼我分手,他这样子没良心,那就不要怪我,我也要撕撕他的脸皮。』

『噢!』胡雪岩很沉着的问∶『你怎么撕法呢?』

『我啊,』阿七毅然决然地说了出来,『我做我的「老行当」,我还要顶他的姓,门口挂块姓郁的牌子,叫人家好寻得着。』

这倒也厉害!果然如此,郁四的台就坍了。『阿七,』胡雪岩说,『人总不要走到绝路上去┅┅』

『是他逼得我这样子的。』阿七抢着分辩。

『你这个念头是刚刚起的。是不是!』

『是的。』阿七已完全在胡雪岩摆布之下,有什么,说什么∶『多亏你胡老板提醒我,想想真是一口冤气不出。』

『那就变成是我挑拨是非了。阿七,你要替你想想。』

『对不起!』阿七满脸歉疚,『 这件事我不能不这么做。请你胡老板体谅我!』

『你无非想出口气。我另外替你想出气的办法,好不好?』

阿七想了想答道∶『那么,胡老板你先说说看!』她紧接着又声明,『这不是我主意已经改过,说不说在你,答应不答应在我。』

『当然。』胡雪岩说,『不要说你那口冤气不出,就是我旁边看着的人,心里也不服气。无论如何要叫你有面子,争一口气,有面子就是争气,这话对不对?』

阿七并不觉得他的话对,但也不明白错在何处?只含含糊糊地答道∶『你先说来看!』

『我想叫郁四哥替你赔个罪。怎么样?』

『赔罪?』阿七茫然地问道∶『怎么赔法?』

『你说要怎么赔?』胡雪岩说,『总不见得要「吃讲茶」吧!』

『吃讲茶』是江湖道上的规矩,有啥『难过』,当面『叫开』,象这种家务事,从没有吃讲茶的规矩。但此外阿七也想不出如何叫郁四赔罪,只睁大了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望青胡雪岩发怔。

『阿七,什么赔罪不赔罪,都是假的,一个人的感情才是真的。只要郁四哥把真心给了你,也就差不多了!』

阿七一方面觉得他这话不无道理,另一方面又觉得他这话或有深意。两

个念头加在一起,得要好好想一想,所以双手按在膝上,低头垂眼,只见睫毛不住闪动,那副娴静的姿态,看起来着实动人。

她还在细细思量,胡雪岩却说得圈子兜得太远,自己都有些不耐烦,决定揭破谜底,略想一想,他说∶『郁四嫂,其实你这口冤气也算出过了,你刚才左一个「没良心」,右一个「老糊涂」,骂得狗血喷头,人家一句口也不开,等于向你赔了罪,你也可以消消气了。』

这一说,把阿七说莫明其妙,好半晌才说∶『我是「皇帝背后骂昏君」,他人又不在这里,怎么听得见?』

『哪个说不在这里?』胡雪岩敲敲板壁∶『郁四哥,你可以出来了,再来跟郁四嫂说两句好话!』

『噢!』郁四应声掀帘,略带窘色,先叫一声∶『阿七!』

阿七这时才会过意来,『冤家』相见,先就有气,扭转身来就走。哪知道门外早有埋伏,陈世龙说到张家是假话,一直等在门外,这时笑嘻嘻地说道∶『你走不得!一走,郁四叔「跪算盘」、「顶油灯」的把戏,都看不到了。』

于是又是一气,『你好!』她瞪着眼说,『你也跟他串通了来作弄我!』

『是,是!』陈世龙高拱双手,一揖到地,『是我错,你不要生气。』

这一下搞得阿七无计可施!当前的局面,软硬两难,走是走不脱,理又不愿理郁四,只有回转身坐了下来,把个头偏向窗外,绷紧了脸不说话。

『阿七!』郁四开口了,『算我不对┅┅』

『本来就是你不对!』阿七倏地转过身来抢白。

『是,是!』郁四也学陈世龙,一味迁就,『是我不对,统统是我不对。

好了,事情过去了,不必再打搅人家胡老板,我们走!『

『走?走到哪里去?』

『你说嘛!到我那里,还是到你那里?』

『到你那里?哼,』阿七冷笑道,『你们郁府上是「高门槛」,我哪里跨得进去?』

说到这样酸溜溜的话,那就只是磨工夫的事了,胡雪岩向陈世龙抛个眼色,站起身说∶『好了!用不着我们在这里讨厌了!你们先谈几句,等下我送你们入洞房。』

『啥个洞房不洞房?』阿七也起身相拦,『胡老板你不要走,我们要把话说说清楚,没有这样便当的事!』

『我不走!我就在对面房里。』胡雪岩说,『你们自己先谈,谈得拢顶好,谈不拢招呼我一声我就来。郁四嫂你放心,我帮你。』

这个承诺又是一条无形的绳子,把阿七捆得更加动弹不得,除了依旧数落郁四『没良心』、『老糊涂』以外,只提出一个条件∶要郁四从今以后,不准女儿上门。

这如何办得到?不管郁四如何软语商量,阿七只是不允。于是非请胡雪岩来调停不可了。

听完究竟,胡雪岩笑着向郁四说∶『这是有意难难你。郁四嫂是讲道理的人。』

这个手法叫做『金钟罩』,一句话把阿七罩住,人家恭维她『讲道理』,她总不能说『我不讲道理』,非要郁四父女继绝往来不可,因此,这时候又板着脸不响了。

『我现在才晓得,郁四嫂气的不是你,』胡雪岩这样对郁四说,『是气你大小姐。这也难怪郁四嫂,换了我也要气!想想也实在委屈,照道理,当然要你有个交代,不过说来说去一家人,难道真的要逼你不认女儿?就是你肯,郁四嫂也不肯落这样一个不贤的名声在外面。这就是山东的俗话∶』一块豆腐掉在灰堆里,弹不得了!「真正有苦说不出!『

这几句话,直抉阿七心底的衷曲,自己有些感觉,苦于说不出口,现在听胡雪岩替她说了出来,那一份令人震栗的痛快,以及天底下毕竟还有个知道自己的心的知遇之感,夹杂在一起,就如一盏热醋泼在心头,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一路哭,一路数落,但已不是吵架,完全是诉怨。郁四虽觉得有些尴尬,心里却是一块石头落地,知道大事已定。心情闲豫,应付自然从容,也不说话,只从袖中抽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让她好擦眼泪。

擦湿了一方手帕,收住了眼泪,阿七心里感激远多于怨恨,感激的是胡雪岩,站起来福了福∶『胡老爷多谢你!费了你好半天的精神。』接着转过脸去向郁四说道∶『好走了,麻烦人家胡老板好些工夫,还要赖在这里!』

『走,走!』郁四一叠连声的回答,『我先问你,到哪里?』

『还到哪里?自然是回家。』

『对,对!回家,回家!』郁四转身看着胡雪岩,仿佛千言万语难开日,最后说了这样一句∶『我们明天再谈。』

一场雷雨,化作春风,胡雪岩心里异常舒畅,微微笑着,送他们出门。

走到店堂,迎面遇着黄仪,胡雪岩和他都有意外之感,不由得便站住了脚。

『黄先生!』阿七泰然无事,扬一扬招呼,『明朝会。』说着还回眸一笑,洋洋得意的走了。

湖州之行,三天之内,胡雪岩替自己办了两件要紧事。第一件是约妥了黄仪,随他到杭州去办笔墨。黄仪改变了心意,一则想到外面去闯闯,二则是觉得跟了胡雪岩这样的东家,十分够味,当然也知道这位东家不会薄待,所以薪水酬劳等等,根本不谈。

第二件是进一步赢得了郁四的友谊。郁四自从跟阿七言归于好,他的颓唐老态,一扫而空,不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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