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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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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世叔,我替你引见一个人,是我大师兄杨凤毛。』

看杨凤毛年纪一大把,胡雪岩总当他是俞少武的父执辈,如今听说是『大师兄』,知是俞武成的『开山门了的徒弟,大概代师掌帮,是极有分量的人物,所以赶紧走上去拉着他的手说∶』幸会,幸会!『

哪知杨凤毛年纪虽大,腰脚极其轻健,一面口中连称『不敢』,一面已跪了下去磕头。胡雪岩谦谢不遑,而杨凤毛『再接再励』,对裘丰言和刘不才都行了大礼。

『这是怎么说?』胡雪岩很不安地,『这样子客气,叫我们倒难说话了。』

『是我们三婆婆交代的,见了胡老爷跟胡老爷的令友,就跟见了师父一

样。『杨凤毛垂手说道∶』胡老爷,三婆婆派我跟了你老到松江去。『接着张目四顾,显得很踟蹰似地。

胡雪岩懂得他的意思,江湖上最重秘密,有些话是连家人父子都不能相告的、虽然裘、刘在座共闻,决不会泄漏,不过『麻布筋多,光棍心多』,杨凤毛既然有所顾忌,不如单独密谈的好。

于是他招招手说∶『杨兄,我们借一步说话!』

『告罪,告罪!』杨凤毛又向裘丰言、刘不才作了两个大揖,才跟着胡雪岩走到套间,地方大小,两个人就坐在床沿上说话。

『胡老爷!三婆婆跟我说,胡老爷虽在「门槛」外头,跟自己人一样,关照我说话不必叙客套,有什么说什么。所以,我有句老实话,不晓得该不该说?』

这样招呼打在前头,可知那句『老实话』,不会怎么动听。只是胡雪岩不是那么喜欢听甜言蜜语的人,便点点头说∶『没有关系!你尽管说好了。』

『我也打听过,胡老爷是了不起的人物。不过隔道门槛就象隔重山,有些事情,胡老爷怕没有经过。』杨凤毛略停一下又说∶『江湖上的事,最好不沾上手,一沾上就象唱戏那样,出了上场门就不容你再缩回去了。』

『我知道。这出戏不容我不唱,哪怕台下唱倒彩,我也要把它唱完。』

『现在这出戏不容易唱,「九更天带滚钉板」!』杨凤毛满脸诚恳地说,『能不唱最好不唱。』

一听这话,胡雪岩起了戒心。俞武成想动那批洋枪,显然的,杨凤毛也是参预其事的一个,而且以他们的关系来说,必还是一个重要角色。虽然三婆婆极其漂亮,俞少武相当坦率,然而都算是局外人,只有眼前的这个杨凤毛,才是对自己此行成败,大有关系的人物,而照彼此的立场来说,是敌是友,还不分明,倒要好好应付。

因此,他很谨慎地答道∶『多谢老兄的好意。事出无奈,不要说是「九更天」,就是「游十殿」我也只好去。不过,「花花轿儿人抬人」,承三婆婆看得起我,我唱这出戏,总要处处顾得到她老人家。』

这番表白,似软实硬,意思是不着三婆婆的面子,就要硬碰硬干个明白。

至于『花花轿儿人抬人』这句俗话是反着说∶『我是如此尊敬三婆婆,莫非你们就好意思让我下不去?』

杨凤毛是俞武成最得力的帮手,见多识广,而且颇读过几句书,此来原是先要试探试探胡雪岩,看他是不是够分量、能经得起大风大浪的人?如果窝窝囊囊不中用,或者虽中用是个半吊子,便另有打算。现在试探下来,相当佩服,这才倾心相待。

『胡大叔!』他将称呼都改过了,『既然你老能体谅我们这方面,愿意担当,那么我就掏心窝子说实话。事情相当麻烦。』

果然,是胡雪岩所估计的第一种情形。这当然也要怪俞武成沉不住气,自觉失去了镇江一带的地盘,寄人篱下,不是滋味,同时漕帮弟兄的生计甚艰,他也必须得想办法'奇。书',为了急谋打开困难,以致身不由己,受到挟制。

『胡大叔,』杨凤毛说,『我师父现在身不由己。人是他们的一切布置也是他们的,不过抬出我师父这块招牌,挡住他们的真面目而已。』

『那我就不懂了,莫非他们从镇江、扬州那方面派人过来?不怕官军晓得了围剿?』

『这就要靠我师父帮他们遮盖了。』杨凤毛答道,『镇江、杨州派来的

人倒还不多,一大半是小刀会方面的。周立春的人本来已经打散,现在又聚了拢来了。『

『如果你师父不替他们遮盖呢?』胡雪岩问∶『那会变成啥样子?』

『变得在这一带存不住身。』

这就是对方非要绊住俞武成不可的道理。事情很明显了,俞武成是骑虎难下,纵能从背上跳下来,亦难免落个出卖自己人的名声。江湖上最着重这一点,所以俞三婆婆的话,有没有效力,俞武成是不是始终能做个百依百顺的孝子,都大成疑问。

想是这样想,话不妨先说出来∶『 「萝卜吃一截剥一截」,我想第一步只有让你师父跳出是非之地,哪一方面都不帮。这总可以办得到吧?』

『那也要做起来看。』

『怎么呢?』

『那方面如果不放,势必至于就要翻了脸。』杨凤毛说,『翻了脸能够一了百了,倒也罢了,是非还在!胡大叔,请问你怎么对付?除非搬动官军,那一来是非更大了。』

这就是说,跳下了虎背,老虎依然张牙舞爪,如何打虎,仍旧是个难题。

就这处处荆棘之际,胡雪岩灵机一动,不自觉地说出来一句话。

『做个伏虎罗汉,收服了它!』

杨凤毛不懂他的话,愕然问道,『胡大叔!你说点啥?』

胡雪岩这才醒悟,自己忘形自语,『喔,』他笑道,『我想我心里的事。

有条路或许走得通,我觉得这条路,恐怕是唯一的一条路。『

『只要走得通,我们一定拼命去走。胡大叔,你说!』

胡雪岩定定神答道∶『我是「空子」,说话作兴触犯忌讳,不过┅┅』

『唉,胡大叔!』杨凤毛有些不耐,『我们没有拿你老当空子看。胡大叔,你何需表白。』

『好!那我就实说。』胡雪岩回忆着老太爷的话,从容发言∶『你们漕帮的起源,我也有些晓得,洪杨初起,你们都很看重的,哪晓得长毛做出来的事,不伦不类,跟圣经贤传上所说的大道理,全不对头,简直可以说是逆天行事,决计成不了气候。既然如此,无需跟他们客气。再说,你们镇江、扬州的地盘,就失在他们手里。有朝一日光复了,你们才有生路。你说我这话是不是?』

『是的!』杨凤毛深深点头,忧郁地说∶『我师父这一次是做得莽撞了些。』

『歪打可以正着!老兄,』胡雪岩抚着他的背说,『我替你们师弟想条路子!小刀会这方面的情形,我也有点晓得,周立春他们那班人,亦不过一时鬼摸头,心里何尝不懊悔?只不过摸不到一条改邪归正的路子。如今要靠你们师弟两个。我的意思是,周立春下面那批打散了的人,既然已经聚拢,何不拿他们拉过来?』

一听这话,杨凤毛那张瘪嘴闭得越紧,以至于下巴都翘了起来,一双眼睛眨得很厉害,不过眼中发亮,是既困惑又欣喜的神情。

『胡大叔,你是说「招安」这批人?』

『是啊!』胡雪岩说,『赖汉英那里来的长毛,如果肯一起过来最好,不然就滚他娘的蛋,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杨凤毛觉得胡雪岩的做法很平和。再往深处去想,就算俞武成能退出来

成为局外人,也只是表面如此看法,实际上是决不能置身事外的,倘或官军围剿,事情闹大了,江湖上还会批评他不够朋友。所以唯有这样子才是正办,退一步说,招安不成,他总算为朋友尽过心力,对江湖上也有了交代了。

想通了这些道理,顿时将胡雪岩敬如天神,站起来便磕了个头。胡雪岩大惊,急忙避开,拉着他的胳膊说∶『怎么,怎么,无缘无故来这一套!』

『胡大叔,你算是救了我师父一家,你老怕还不晓得,三婆婆几十年没有为难过,这一趟她老人家,急得睡不着觉,在苏州,我们是客地,这件事要闹开来,充军杀头都有分!再说,她老人家又疼孙子,少武是朝廷的武官,我师父做这件事,传出去不断送了少武的前程?如今好了!不过,』杨凤毛又赔笑说∶『你老送佛到西天,我晓得你老跟何学台有交情,招安的事,还要仰仗鼎力。』说着,又作了个大揖。胡雪岩倒不曾想到何桂清。如今听杨凤毛一提醒,立刻在心里喊一声∶妙!何桂清纸上谈兵的套折,上了不少,现在能办成这事,是大功一件,对于他进京活动,大有帮助。这样看来,自己的这个主意,凭心而论,着实不坏。

于是他很爽快地答道∶『一句话!这样好的事情不做,还做啥!』

『多谢胡大叔!』杨凤毛的脸色转为严肃,『我听你老的差遣。』

胡雪岩最会听话,听出这是句表示谦虚的反话,实际上是杨凤毛有一套话要说,所以这样答道∶『事情是你们师弟为头,我只要能尽力,决不偷半分的懒。不必客气,该怎么办请你分派。』

『那我就放肆了!我想,第一,这话只有你老跟我两人晓得。』

『当然!』胡雪岩说,『你们杨家的堂名叫「四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是。第二,我想我先去一趟,请胡大叔听我的消息,再去见何学台。』

『那也是一定的。总要那方面点了头,才好进一步谈条件。』

『你老最明白不过,那我就不必多说了。』杨凤毛说,『我马上赶去见我师父,最多一昼夜的工夫,一定赶回来。』

『你师父怕是在松江,我们一起去也可以。』

『不!不在松江。』

不在松江在哪里呢?他不说,胡雪岩也不便问,不过心里已经雪亮,俞武成的行踪,杨凤毛一定清楚。说是最多一昼夜定能赶回来,则隐藏之地亦决不会远。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走。』杨凤毛郑重叮嘱∶『胡大叔!明天上午,请你无论如何不要走开,我人不到一定有信到。』

等杨凤毛告辞,裘丰言自然要问起谈话的情形。胡雪岩谨守约定,只字不吐,只笑着说∶『你陪刘三爷去捧那个「银元宝」好了。几台花酒吃下来,就有好消息了。』

裘丰言宽心大放,喜滋滋地跟着刘不才走了。胡雪岩一个人静了下来,将前后经过情形细想了一遍,觉得自己的路子走对了,走得通,走不通,明日此时,可见分晓,且不去管它。眼前有一整天的工夫,光阴如金,不该虚耗,正好将潘家所托,以及阿巧姐的终身,办出个头绪来。

这就得找周一鸣了。奇怪的是一早不见他的面,只好留下话,如果来了,让他在金阊栈等候,然后坐轿进城,先去拜访何桂清。

名帖一投进去,立刻延见,何桂清将他请到书斋,执手寒暄,极其殷勤,自然要问起如何又到了苏州?

『有几件事,必得来一趟,才能料理清楚。其中是一件是云公吩咐的,办得差不多了。』

『喔!』何桂清很高兴地问∶『是怎样一个人?』

『德是中上,貌是上中,才是上上,将来体贴殷勤,一定没话可说。』

胡雪岩因为阿巧姐自己看中过何桂清,料想进了何家的门,必然驯顺非凡,所以此时夸下这样的海口。

何桂清当然相信他的话,喜心翻倒,忍不住搓着手说∶『能不能见一面?』

『请云公稍安毋躁。』胡雪岩笑道∶『几时到了上海,立刻就能见面。』

到底身分是二品大员,不便做出猴急相,何桂清只得强自按捺着那颗痒痒的心,定一定神答道∶『天气快热了。炎暑长行,一大苦事,我想早一点走。算日子,也就在这几天必有旨意。』

『这样说起来,总在五月中就可以动身了。』

『对了。』

『那我跟云公暂且作个约定,以五月十五为期,如何?』

『好的。我也照这个日子去作安排。』何桂清又说∶『你托我的事,我替你办了。潘叔雅人倒不俗,我们现在常有往来。承他的情,常有馈遗,想辞谢吧,是你老兄面上的朋友,似乎不恭,只好愧受了。』

话中是很愿屈尊交潘叔雅这样一个朋友,而后叔雅对他的尊敬,则从『常有往来,常有馈遗』这些话中,表现得明明白白。胡雪岩的愿意,就是要替他们拉拢,所以听得何桂清的话,当然感到欣慰。

照规矩,他亦还需有所表示,『云公爱屋及乌,真是感同身受。』他拱拱手说。

『哪里,哪里!』何桂清心里在想,真叫『三日不见,刮目相看』,相隔没有多少日子,不想他也会掉文了!虽是尺牍上的套话,总算难能可贵,这样想着,便又笑道∶『雪岩兄,曾几何时,你的谈吐大不相同,可喜之至。』

胡雪岩略有窘色,『叫云公见笑!』他急转直下地说∶『有件事,想跟云公请教。』说着,他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听差。

这是有要紧话说,何桂清便吩咐听差回避,然后由对面换到胡雪岩下首,侧过头来,等他发话。

『我想请教云公一件事,』胡雪岩低声说道,『现在有一批人,一时糊涂,误犯官军,很想改过,不知道朝廷能不能给他们一条自新之路?』

『怎么不能?这是件绝好之事!』 何桂清大为兴奋,『这批人是哪里的?』

问到这话,胡雪岩当然不肯泄底,『我亦是辗转受人之托,来手做事很慎重,详情还不肯说。不过,托我的那人,是我相信得过的。我也觉得这是件好事,心想云公是有魄力、肯做事的人,所以特地来请教。』他略停一下又说∶『如今我要讨云公一句话,此事可行与否?朝廷可有什么安抚奖励的章程?』

『一般都是朝廷的子民,如能悔过自新,朝廷自然优容,所以安抚奖励,都责成疆吏,相机处理。』何桂清又说,『我为什么要问这批人在哪里,就是要看看归谁管,如果是苏州以西,常州、镇、扬一带,归江南、江北两大营,怡制台都难过问。倘或是苏州以东,许中丞是我同年,我可以跟他说,诸事都好办。』

听得这话,胡雪岩暗暗心喜,『那么,等我问清了再回报云公。不过,』

胡雪岩试探着问∶『我想,招抚总不外有官做、有饷领,云公,你说是不是

呢?『

『给官做是一走的,看那方面人数多少,枪械如何,改编为官军,要下委札派相当的官职。饷呢,至多只能过来的时候,关一次恩饷,以后看是归谁节制,自有「粮台」统筹发放。』

胡雪岩所想象的,亦是如此。只是授官给饷,都还在第二步争取,首先有句话,关系极重,不能不问清楚。

『云公,』他特意摆出担忧的沉重脸色,『我听说有些地方弃械就抚的,结果上了大当,悔之莫及。不知可有这话?』

『你是说「杀降」?』何桂清大摇其头,『杀降不祥,古有明训。这件事你托到我,就是你不说,我也一定要当心。你想想,我无缘无故来造这个孽干什么?再说,我对你又怎么交代?』

『是!是!』胡雪岩急忙站起来作了个揖∶『云公厚爱,我自然知道,只不过提醒云公而已。』

『是你的事,我无有不好说的。不过,这件事要快,迟了我就管不到了。』

『我明白,就在这两三天内,此事必有个起落。不过还有句话,我要先求云公体谅。』胡雪岩说∶『人家来托我,只是说有这件事,详情如何,一概不知。也许别有变化,作为罢论,到那时候,我求云公不要追究。』

『当然。我不会多事的。』

『还要求云公不必跟人谈起。』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此事作为罢论,我就当根本没有听你说过。总而言之,我决不会给你惹麻烦。』

『云公如此体恤,以后我效劳的地方就多了!』

这句话中有深意,意思是说,只要何桂清肯言听计从,不是自作主张,他就会有许多办法拿出来,帮何桂清升官发财。

『正要倚重。』何桂清说∶『老兄阛阓奇才,佩服之至。前几天又接得雪轩的长函,说老兄帮了他许多忙。我跟雪轩的交情,不同泛泛,以后要请老兄以待雪轩者待我!』

于是由此又开始叙旧,一谈就谈得无休无止。许多客来拜访,何桂清都吩咐听差,请在花厅里坐,却迟迟不肯出见,尽自应酬胡雪岩。

这让客人很不安,同时也因为还有许多事要料理,所以一再告辞,而主人一再挽留,最后还要留着吃晚饭,胡雪岩无论如何不肯。等到脱身辞了出来,太阳已快下山了。

轿伕请示去处,胡雪岩有些踌躇,照道理要去看一看三婆婆,却又怕天黑了不方便。如果回到金阊栈,则出了城就无需再进城,这一夜白耗费在客栈里未免可惜。左右为难之下,想到了第三个去处,去拜访潘叔雅。

不过天黑拜客,似乎礼貌有亏,而且一见要谈到他所托的事,如何应付,预先得好好想一想,仓促之间,还是以不见面为宜。

于是又想到了第四个去处,『喂!』他问轿伕∶『有个有名的姑娘,叫黄银宝,住在哪里,你晓不晓得?』

轿伕歉然赔笑∶『这倒不晓得了。』

『苏州的堂子,多在哪一带?』

『多在山塘。上塘丁家巷最多。』轿伕建议∶『我们抬了胡老爷到那里问一问就知道了。』

一家一家去访艳,胡雪岩觉得无此闲工夫,大可不必。而且就寻到了,

无非陪着裘丰言吃一顿花酒,也干不了什么正经。这样一想,便断然决定了主意,回客栈再说。

一到金阊栈,迎面就看到周一鸣,一见胡雪岩如获至宝,『胡先生,胡先生!』他说,『等了你老一下午。』

胡雪岩未及答言,只见又闪出来一个后生,长得高大白皙,极其体面,那张脸生得很清秀,而且带点脂粉气,胡雪岩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似地,一时愣在那里,忘了说话。

『他叫福山。』周一鸣说,『是阿巧姐的兄弟。』

『怪不得!』胡雪岩恍然大悟,『我说好面熟,象是以前见过!这就不错了,你跟你姐姐长得很相象。』

福山有些腼腆,『胡老爷!』那一口苏州话中的脂粉气更浓,然后,跪了下去磕头。

『请起来,请起来!』

福山是他姐姐特地关照过的,非磕头不可,胡雪岩连拖带拉把他弄了起来,心里十分高兴,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福山长得体面,还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我一大早到木渎去了。特地把他带了出来见胡先生。』周一鸣说。

『怪道,早晨等你不来。』胡雪岩接着又转脸来问福山∶『你今年几岁?』

『十九岁。』

『学的布店生意?』

『是的。』

『有几年了?』胡雪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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