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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潜邸之时,曾在西北沿边任过监军,这是南朝开国百年从未有过的。当年都说是先皇不喜今上雄壮尚武之风,所以让其远离京师,等将来其兄即位,做个太平将军罢了,到如今,自然说成是先皇韬光养晦,着意培养储君,待来日一扫前朝岁币之耻。
“高帅曾在西北路供职?臣如何未曾听闻。”
“他早年曾任一路转运提点,不过一两年吧,”皇帝顿了顿,“仿佛无甚大战,杜卿不知亦不怪。”
皇上此言如月透雾霭,杜书彦心中仿佛明朗了些许。
提到这段往事,似乎勾起了皇上许多愉快的回忆,说了几桩当朝将帅无伤大雅的笑话,直到曹德让来禀报太后请官家过去叙话,恭请皇上更衣方罢。
杜书彦叩送皇上离开后,便要随小太监出宫,又有皇上的贴身太监匆忙赶来,传口谕道,官家今日大悦,特赐桂花酒两壶,又赐杜书彦晚间宫宴御前奉酒。杜书彦忙叩谢天恩,匆忙回家更换官服,准备赴宴。
金桂稠酒的浓香还在衣袂间缠绵不去,端坐官家身旁的姐姐那珠帘遮不去的幸福笑容仿佛尤在眼前,杜书彦坐在书案前,给自己点了一碗茶汤,流云般的浮沫在茶色上聚成一句宫词,又缓缓消散。他知道官家赐他奉酒的深意,可让他近近的与贵为贵妃娘娘的姐姐见上一面,更让人知道当今对杜家圣眷浓厚,催促着他往炫目却危险的深渊一步一步走去,如临弱水,唯待覆顶。
不知杜大人把独子送到最不受宠的皇子身旁侍读时,是否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官家将亲临金明池观看水军演习,京城万人空巷,此时围墙外嘈杂的车马已过尽,唯留几声秋虫的悲鸣。知道杜老尚书已随驾侍奉,杜书彦索性衣服也不换,揽一件半旧金碧丝绒袍披着,借着蕉叶间几缕日光,一件一件的翻阅着书案上的文书。
天河盟(七)()
“跟着王公公去陕西查高德兴的人来回报了,”云墨看杜书彦翻到此项,忙禀道。
杜书彦点点头:“王庆余跟官家说了什么?”
“大抵是说虽有小弊,未见大错。”
“哼,这王庆余好狡猾,前儿晚上就回来了,居然昨晚才面圣,真够胆大。”
“这事可要呈进?”
“此时不需理会。高德兴私贩军资,又为掩盖罪行害死神风军都统的罪证,确实都被销毁了?”
“还在将军府的俱已被销毁,那些带出来的,多半也亡于流沙河。”
杜书彦苦笑道:“所以刻在竹简上还是有好处的。今日还需进宫面圣,不知如何应答,难道让我也如王太监般搪塞了事?”
云墨听闻主子语有怒意,忙垂手立到一旁。
“罢了,这高德兴实在狠辣,若他杀敌能有杀同僚的手段,西贼何愁不平。”
因金明池风大,皇上阅毕演习赐百官随意游赏,便早早的回了宫,这会儿子正由慧妃伺候着在鸿鸣阁听琴,听太监来报杜书彦求见,便立了帘子,让慧妃在帘后继续弹奏。
“杜卿,你听慧妃的琴可是进益了,比那青娘子如何?”
杜书彦不免有些尴尬,将宫中娘娘与外间乐姬相较,大为不敬,况且这慧妃乃是枢密使冯瑞慈的侄女。只好勉强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下官如何敢胡乱议论。”
“朕倒是想听听那青娘子的琴,如何将杜卿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下官不解,官家何出此言?”
皇帝眼神一瞥,便有太监将一折文书递到杜书彦面前,杜书彦拿眼一扫,心中咯噔一下。
“若非神魂颠倒,杜卿怎么把文武官员都能弄错?这文华乃是天圣十七年的进士,到杜卿处竟成了节级校尉?若按武官抚恤,岂不让朕贻笑大方。”
杜书彦瞄到慧妃帘下露出的一段裙裾,顿时明白了,忙叩首道:“臣办事不力,请官家责罚。”
“罚俸一月,回去仔细查查,若再有,朕必重责,退下吧。”
杜书彦小心翼翼的随着太监出来,捏着文书的手心里薄薄的湿了一层汗水,自供职灵楼以来,还未出过如此大的疏漏,显然是手下查办的人里混进了他人心腹。
慧妃,冯枢密么?杜书彦冷笑一声,今天自己被官家叱责的事,一定会马上传到他耳朵里吧。
流沙河一案的两名“叛将”,竟然有一个是文官,许泽。圣上故意说成之前亡故的京官文华,自然是有不愿他人得知。杜书彦深深叹了口气,罚俸一月事小,之前的调查都打了水漂,且在官家处平白落了过失,看来不礼尚往来是不行了。
云墨见主人从禁中出来后便一直若有所思,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今儿个潘家楼还去不?”
“去,如何不去?”想起潘家楼之约,杜书彦的心情稍雯,在马车里伸了个懒腰吩咐道,“去将我那套紫定酒具取来,本公子要好好排场排场。”
本朝将勾栏瓦肆分为三类,一为妓馆,主业是以色事人的生意,官员严禁往来其间,轻则罚俸,重则丢官;二为雅集,芙蕖阁、梅园等均为此类,其中歌舞乐姬皆为乐籍,虽说只佳节前后方许官员游乐,但平日多有过府献艺者。三为酒肆,以酒菜为业,亦有小班唱曲,但多为男子,常有相姑柳郎混杂其间,不能禁。
这潘家楼乃是酒肆中的翘楚,连着三年中秋的斗酒会皆由其主持,一时风头无两。说是潘家楼,其实是由抱厦相连的四栋三层小楼组成,其三为客楼,其一为厨房仓库店员起居用,当中一院,此时高搭彩楼,灯笼火把高低交错如繁星,四面共有十二口大缸,防走水之用,又九十九口小缸,或镀金或扎彩,贴着大红封条,便是各家送来参加斗酒大会的好酒。
此时天色尚早,只有几个清秀小倌在彩楼上唱着小曲儿。潘家楼的主人潘石亿亲自站在大门口,接待持帖而来的贵客,若没有这张尺余彩笺,便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挤进潘家楼去,当然,想要蒙混过关的,更是逃不过潘石亿圆脸上那双眯成了缝的眼睛。客楼上熙熙攘攘,堂倌们如蜂群般忙碌着,传菜端茶有条不紊,而几个位置最好的雅间,此时仍静静的掩着窗,从来有身份的客人总是晚到。
天河盟(八)()
所以潘石亿一边满脸堆笑的和客人寒暄着,一边不停用眼角打量着街角不远处的青年。他一身华贵的嵌银丝天青羽纹长袍,外罩银灰薄丝氅,勒着一条石青色绣海东青捕天鹅纹样的腰带,左手挽起的窄袖下露出一截划痕斑驳的旧牛皮护腕,长发一丝不乱的绾在亮银蛇纹冠里,斜斜簪一枝桂稍,长身玉立,姿容俊朗,引得过往马车里的女眷们都忍不住挑帘偷瞧。但是,他却挤在一群马夫中,挽着袖子悠然自得的刷着马,而那匹比周围牲口都高出大半个头的骏马,正神情倨傲的享受着他的鬃刷。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把水桶刷子都还给一旁的车夫,然后开始仔细的打理马匹的鬃毛的时候,一个锦缎衣帽的富家书童从潘家楼里探出头来,拿着帖子跟潘老板说了几句什么,才忙忙赶到他面前,躬身道:“萧公子,久候了,我家公子请您楼上说话。”萧远拍拍手,满意的打量了一番精神百倍的坐骑,才转过头来,笑道:“请带路。”
此时已华灯初上,宣布斗酒大会的开始的烟火,冲破了天幕。
杜书彦看到萧远这身打扮的时候,心中方叹世间竟得如此风流,嘴里却取笑道:“可惜了这身衣服。”
“怎么不是穿,难道我还伺候衣服不成,”萧远掸掸衣摆坐了下来,端起茶碗来痛饮一口。
杜书彦看得连连摇头:“我如何认识你这等不通风雅之辈。”
“我还嫌茶水不解渴呢,可有酒?”
杜书彦望了一眼烟花耀眼的彩台,故作神秘道:“一时便有,”一边依榻打量着萧远,“这身衣服你哪里弄来的。”
萧远冷冷一笑:“你们这些文官难免道学毛病,还是不听的好。”
杜书彦见这华服虽面料贵重,但窄袖束腰,色泽青灰为主,尤其是那海东青图样,倒像是北朝贵人的用度,便知他多半是哪处破城时劫来的,况穿在他身上,利落飒爽,竟有种不似武人能有的清傲态度,索性摇头笑而不语。
楼下忽然一阵喧哗,在欢呼声中,潘老板已启开了第一批酒坛,乃是汾酒,四张大条桌上放满了酒樽,几名熟练的沽酒女将酒分入樽中,又有堂倌捧着盘子一一往前排贵客桌上送去。但是雅间都在二、三楼上,如要走楼梯,难免会经过拥挤的堂桌,早被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普通客人抢了去,哪里还到得了楼上?萧远正要哀叹无酒可喝,只见面对院内的屋檐角各滚下一条红绸带,身穿金银色飞天服饰的杂耍女子顺带而下,轻盈的落在彩台四边,各捧起一个檀木小托盘,一拧身,借着檐上同伴收绸之力,如飞燕踏月,两三步踏至二层窗前,恭敬的将盘中酒樽献上。云墨接了一看,竟连一滴酒水都没有洒在盘中,可见功夫之深。各雅间贵客都击掌称妙,赏钱自然也出得大方。
杜书彦将酒樽递给萧远,品着醇香的好酒,赞到:“潘家楼果然构思精巧,难怪王家堂这几年落了下风。”
萧远听他说话,才收回凝视着窗外的眼神,接过酒饮了。
“燕然看什么呢?可是被仙子勾去了魂魄?”
萧远低眉一笑,岔开话题道:“既是斗酒会,如何个斗法?”
杜书彦指了指檀木盘中的花笺:“待几种酒都尝过,各贵客会写下最喜爱的酒名,投在台上,待潘老板唱出得票最高的两种好酒。”
此时堂倌送了配酒的菜肴点心上来,杜书彦转头看了一眼,又道:“选出这两种酒来,在台上置两只酒缸,上用红布写上酒名,诸位酒客往写着自己认为最妙的酒的缸中掷珠花,数多者胜。”
萧远咂舌道:“这一夜可得费多少钱财。”
“一壶春意万畴珠,你不见这其中豪商居多,天子脚下,官员们倒不敢太张扬。”
“那也未必。”
第二杯酒已经送上来,是洛阳庄的黄桂稠酒,萧远嫌其厚腻,尝了一口就放下了,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不知是看景,还是看人。过了片刻,忽起身道:“方才瞥见一旧友亦在楼中,杜兄可放燕然半刻前去拜会?”
“哦?不知是何旧友?可否引见一番?”
萧远有些勉强的笑道:“不过一粗人,入不得杜兄法眼,燕然片刻便回。”
杜书彦扬手道:“放心,酒给你留着。”
出了雅间,萧远站在门外,看云墨恭敬的掩上门,面上仿佛流露出一丝歉意,随即转身而去。
杜书彦把玩着酒杯,望着左侧楼台的雅间半掩着的雕花窗,过了一会儿,有人探身接过檐上飞天捧上的托盘,竟是那日在梅园冒充高德兴的副将。
“ 高帅真是无处不在啊。”
“公子既知这萧远是利用公子身份进潘家楼,为何还如此待他?”
“我怎么待他了?我正恼着呢!这套紫定!上次魏国公来我都不肯给看一看,这小子倒好,跟没看见似的!我就不信他不识货!”杜书彦负气在房中踱了几圈,“看来今日不料理了这高德兴是不行了。”
“公子息怒,”云墨见杜书彦这般玩笑,也笑道,“ 那许泽虽然官小人微,掌管的却是马递铺,从他处过手的东西,枢密院应有存档,定能查出端倪。”
杜书彦方正色道:“也难怪有人要将许泽的身份混淆。销毁枢府库的文书太冒险,但既然皇上都知道了,难说这会不会有个临时代班的府兵烤个馒头顺便烧点案卷啥的。”
“公子放心,若有人敢在府库下手……”
杜书彦点头道:“那人是极妥当的,就是贵点。”
院中暂时安静了些许,声声丝竹随着夜风吹入房中。
“乘着他们休息,我也出去走动走动,”杜书彦袖着手,活动了一下肩膀,“你就好生在房中看着吧,别让人知道我出去了。”
“是。”
这一趟进京,加官进爵,陕西发生的那件“小事”皇帝丝毫未有提及,高德兴一路顺风顺水,甚是得意。又逢中秋盛会,便多喝了几杯。此时正乘着场中休息,半躺在榻上摇头晃脑的听着楼下依依呜呜的丝竹曲调,逗服侍的戏子说些风流笑话。忽听有敲门声,以为是堂倌来收拾果皮,便懒洋洋的挥手让副将去开门。
“你是……”
“李副将贵人多忘事,这就不认得了?”门外男子若有所指的笑意,引得高德兴醉眼惺忪的撑起身来,往门口瞥了一眼。
这一瞥不打紧,高德兴骨头都酥去了大半。
高挑俊美的华服男子懒懒的依在门边,带几丝酒意的眉目春色缭绕,朝高德兴一笑道:“高帅是真不记得我了。”
高德兴忽想起那日李副将是提过这么在梅园之事,三全观后是他每进京必去的风月场所,便不起疑,只是想不起这等美人是哪次风流快活时见过,急得百爪挠心,干笑道:“怎会怎会,只是我常放边陲之地,不敢祈望美人惦念。”
萧远见他身为三军之帅,却一副口水都快滴下的猥琐模样,心头冷笑,迈步进了房间,在榻边远远坐了,伸手理着鬓边青丝,凤眼斜蔑道:“说是要提携人家,谁知一去陕西这么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倒是流言纷纷的,一会儿说什么冻死了人,一会儿说谁叛了,害人家平白担心。没想到竟是高升了,不知道多少人巴结,可是把燕儿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杜书彦蒙面贴在屋顶上,听得这句,只差没把手一抖掉下去,腾出手抹了抹臂上的鸡皮疙瘩,心道,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豁得出去的,可见所图者大。
高德兴见他又嗔又傲,一张俊脸把房中那两个戏子比得不堪入目,顿时心尖儿乱颤,只差没有滚到萧远靴下,连连赔笑道:“哪里的话,怎敢,怎敢,本帅自罚三杯还不成吗?李一,还不赶快倒酒来!”
李一大约也是见得惯了,丝毫不疑,识相的倒了酒,便借故溜出房去。
杜书彦也不知高德兴怎么把这酒喝了,想来是猥亵非常,过了一阵,只听萧远假装关切的说:“那些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闹的我心烦。”
高德兴得意洋洋的说:“美人何必心烦,不过冻死几个差兵杂役,哪次打仗不死个万儿八千的,难道朝廷还为着这几条贱命和我过不去?我扣些军资粮饷又如何?嘿嘿,还不是留着给美人儿你花用。”
酒已开完,檐上的杂耍艺人都已经收了彩绸下到院内,大家都等着潘老板唱名。杜书彦扒着屋檐往下一探,萧远兀自笑着,高德兴腆着脸又挨近了些,抚摩着银丝缀花的袖子,吹嘘道:“那些什么叛将,什么密探,本帅都不放在眼里。你看那坛子珠花,可是内侍监特意送来给本帅今日取乐的,美人就不要担心了,从此安安心心的跟着本帅,还怕没出头的日子。”
一边说着,那只大手便往萧远的腰带探去。萧远用两只手指轻轻一推他的手,嗔道:“急什么。话虽这么说,大帅如今的地位,多少人看着呢,可出不得纰漏。”
“哎呀,难得美人如此上心,本帅必亏待不得。”
天河盟(九)()
杜书彦顿觉好笑,若是平常,萧远如此追问,高德兴必然早就起了疑心了,无奈酒色迷了心窍,真是无可无不可。转念又想,萧远如此人才,竟埋没西北军中不得而知,真乃憾事。
忽又听高德兴说:“美人放一千个心,有枢密使冯大人做主,谁敢动我。”
听到冯瑞慈的名字,杜书彦顿时眉头一跳,是他?那日皇上召慧妃伺候,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是啊,高帅,你说谁敢动你呢?”那人慢慢的,低声笑道。
高德兴不亏久经战阵,反应极快,见刀光一闪腾身就往后跃,咣当一声墙角的花瓶被撞倒在地上,清水淌了一地。
“你是何人!”
萧远冷笑一声,手扣匕首昂然而立,与刚才判若两人。高德兴冷汗一出,已清醒了大半,撞出房门,一边沿着走廊狂奔,一边高声呼喊宿卫。萧远手中银光如附骨而至,只差分毫便要刺入高德兴背心,却不防衣摆被身后的人猛然一拽,回手便要砍下。
“翊麾,何如留此身北拒辽寇,西逐平夏!”
“杜公子!你如何……”
杜书彦颇狼狈的拖着他的衣摆站起身来,一指通往厨楼的小楼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萧远见高德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知道机会已失,恨得一跺脚,又闻楼下官兵呼喊声和喧哗声,只好拖着杜书彦,顺着送酒菜的窄道一路狂奔,转下楼梯推开一道小门,面前豁然明亮,竟正好是院中。
萧远脚步猛然顿住,可怜杜书彦被他一路拖着刹不住脚,一下子撞到他背上,疼得直揉鼻子。
此地认识杜书彦的人很多,这般带他出去,岂不是连累了他,但是后有追兵,也是无路可退,忽然灵机一动,扯过罩着桌案的大红布把杜书彦连头带脑的一盖,拽了便走。
杜书彦虽早有安排,但觉得这法子看起来笨点儿,效果还不错。倒是云墨恪尽职守的朝台上的潘老板打了个信号,潘石亿会意,立刻命人敲起掷珠花的鼓点,久候的酒客们在欢呼声和激烈的鼓声中掷下早已经准备好的珠花和各种彩带花球,院中一排排焰火点燃,地上楼头,望向院中只能见一片炫目的火树银花,哪里还看得清人。
待青烟散尽,院中一时如初,只有潘老板笑吟吟的站在满地珠花间准备宣布今年获胜的酒品,哪里还有萧远和杜书彦的人影。
两人乘乱出了酒楼,萧远正驻足四处张望,杜书彦从红布下挣扎出来,将萧远一拉,拐角处早备着的马车适时的奔了过来,杜书彦拉着萧远跳上马车,一路绝尘而去。
萧远挑开帘子,看着后面着急拉马的追兵,顺手用袖口擦着脸上的汗水脂粉,杜书彦懒懒的靠在车厢里,从袖中抽出绢巾递到他面前。萧远回头瞄了一眼,冷笑道:“公子真是深藏不露,萧某班门弄斧,见笑了。”
“此等宵小,又何必为了他毁了前程, 且留此身北拒辽寇,西逐平夏,可好?”
“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