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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门外有了脚步声响起,陈停推开门走了进来。
“二哥,怎么样了?”陈息立刻就坐不住了。
陈停苦笑一声:“大伯没说怎么处置,也没提重建宅院的事,只是让大兄去见他。”
“没说让咱们在哪安顿么?”陈辅有些失望,但旋即精神一震,“愿意见大少爷了,这也是好事,大少爷,等会可千万不要再乱说话了,不如让二少爷……”他习惯性的要叮嘱两句,旋即想到陈止最近的表现,又有些迟疑。
另一边,陈停却当先说着:“大伯让大兄自己过去,其他人不得跟随。”
“这……”陈辅又担心起来了,“难道是追债人的事让大老爷不快,又要责罚少爷?这惩处才解除没多久……”
“辅叔,无需多虑,既然大伯能见我,就不会有问题,”陈止微微一笑,摆摆手说着,“况且大伯是家主,他做出的决定谁能反对?想太多也没用。定也,你在这里照顾一下,我先过去了。”
“定也”是陈停的字,他的年龄还不到取字到时候,但父亲陈迈去世的时候提前留下,私下里也就经常被以字称呼了。
“大兄放心吧。”陈停点点头,一屋子的人目送陈止离开,各有念头,但总的还是担心。
陈止则在一名家仆的引领下,来到了后院的一处偏院。
陈家老大陈迟正在里面休息,这些天他内外忙碌,特地挑选了这么个僻静之处歇息。
等陈止走进院中屋,看到国字脸的陈迟正捧着一杯茶轻饮。
陈迟穿着孝服,依旧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他也不是跪坐,而是坐在椅子上——在这个时候也称胡椅,正式场合一般不会使用,但在世家大族中早就普及了,私下多是坐着椅子。
“见过大伯。”收回目光,陈止行了一礼。
“来了,先坐。”陈迟放下杯盏,指了指边上。
陈止沉吟了一下,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紧接着,陈迟不再说话了,而是像第一次见到陈止一样,打量了起来。
陈迟的目光没有咄咄逼人的味道,颇为平和,却也带有一种审视气息,让人心生压力,不过他的反应让陈止有些意外,毕竟事情不小,加上前阵子的风波,按理说该勃然大怒的,可陈迟却喜怒不形于色。
“不简单。”
心里给了个评价,陈止毕竟经历颇多,死都死过,自然也是处之泰然。
几息之后,陈迟点点头,才道:“是不一样了。”
这话让陈止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说不定会让陈迟瞧出什么不对,正盘算着,是不是模仿一下前任陈止该有的反应,没料到陈迟又道:“你少时曾有惊人之语,让我大为惊异,可惜这些年越发顽劣,本已不抱希望,但许公对你很是看好,你回答许公的话我都知道了,很是得体,是用了心的,如能从此改邪归正,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但凡事都讲究一个规矩,灵堂上的闹剧不可能轻易翻过,但为了奉书人的筛选,可以先延后,你若能为家族争光,我才能做主既往不咎,否则不能服众。”
敲打了两句,陈迟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真不让人省心,如今又惹出新的麻烦,说说你的打算吧,我丑话说在前头,族里将你的惩罚延后,已是网开一面了,不要奢求太多。”
“嗯?”
陈止闻言一愣,陈迟的这番话并没有太多责怪之意,和他预计的不同,但微微思索,就知道原因何在了。
社会风气。
陈迟的这些话,体现了此时的社会风气。
这时候,一个人的行为被如何评价,看得往往不是结果,而是此人的风评、身份、背景,以及一些名士对此人的“预言”,这种风气在东汉末已经初露端倪,而今已然茁壮。
许志的看好,对陈止的影响比他原先预料的还要大很多。
“前任陈止少时的惊人之语,不就是小时候喜欢说大话么?可惜后来他不学无术,这些就成了黑历史,可如果能改邪归正,可不就是‘美谈’了么?”
这样的事并不罕见,就像这新汉的开国之君昭烈帝刘备,小时指着家门口的桑树说长大要坐羽葆盖车,如果他一辈子编草鞋,那这话就成了坊间笑谈,结果这位皇叔后来成就霸业,旁人就会认定,这是从小就非同凡响。
明白了这点,陈止就起身说道:“禀大伯,小侄打算安顿好家人后,就勤往书阁研习,巩固学问,再抽空去请教许公,以备将来的筛选。”
“恩,这是应该的,”陈迟点点头,又摇摇头,“要安顿家人可不容易,你的事下面的人也说了,宅院焚毁,重新起楼,要花的钱可不少,加上那些荒唐事,短时间恐怕连宅院都不敢回,拿什么安顿?我已经说了,族里对你已经网开一面,再多的就不要奢求帮助了。”
如何安顿,陈止已经有了计划,只是有些麻烦,还要花费时间,在他想来,如果陈府能给予一定帮助,无疑能省去不少波折,但他也知道,这种事陈家愿意帮是情分,不愿意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按原计划行事就可以了。
沉吟片刻,陈止试探性的问道:“能否让我家几人暂住府中、或者别院,当然,如今祖父的白事要紧,诸事繁杂,如有不便的地方,小侄再另寻他法。”
“暂住府中肯定是不行的,这涉及众多,不说你也能明白,至于别院,其他远亲这些天陆续前来,总要留些地方以备不时之需,”陈迟似在拒绝,但不等陈止再说,就话锋一转,“不过家里还有个地方,正好拿来给你们暂住,那处地方位于闹市,如果运用得当,你甚至能借此赚点钱财贴补家中,解燃眉之急。”
“闹市中的暂住之地?还有这种地方?”
陈止想了想就明白了,知道陈迟说的地方,不是宅院而是店肆,也就是做生意的地方。
“我和二弟打了个赌,”陈迟突然说了一句,然后从身边抽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追债人的消息传来后,就有不少族人找到他,让他出面警告你,不过二弟先找到了我,表明了态度,说你的事家里最好先不过问,省得牵扯太深,外人误会,坏了陈家的名声,但商量之后,我还是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止接过那纸,眉头微皱,心道:“莫非是宅院着火、债主上门的消息,又让陈边动起;心思?若是如此,那此人朝秦暮楚、摇摆不定,也不足为虑了。但听陈迟的意思,也有可能是陈边要给麾下子侄一个交代,他在族中也是一大势力,代表不少人的利益,就算想和我缓和矛盾,也得有个说法,不然下面的人不服,权力基本盘就不稳了,当然,这或许是考核,通过了,才能获得认可。”
权势、权力,说到底还是对人的掌控,只有时时引领人心,才能坐得稳地位。
念头落下,陈止扫了一眼纸上的字,对那个赌约顿时了然。
打赌成约,愿赌服输,在如今的名士、大族中流行得很,并不罕见。
“这上面说,要让我不靠家中,自己经营店肆,每月按时交租?如若不然,就要收回。”
“不要觉得让你行商贾之事坏了身份,商贾固然让人看轻,可你是临时为之,那商肆也不是铜臭之处,过去贩的是书画,不算过界,说不定将来还能成逸闻,”陈迟误会了陈止的表情,“你最近闹得事确实不少,几个支系都有意见,家里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帮你,那样也只能害了你,既然许公看重你,那你至少得拿出点本事来。”
这个时代风气松动,对于特定的商品经济,也存在包容性。
见陈止表情平静,陈迟又道:“这也是对你的考验,参加奉书人筛选的名额虽不说珍贵,但也难得,因许公一句话就给了你,难免有人不服,说不定要横生波澜,你答应这个赌约,总归能省去不少麻烦,前后也不会持续多久,你若能入贵静,自然从此无忧,如果愿意,就签上自己的名字。”他挥了挥手,就有仆人奉上笔墨。
陈迟对这个侄子的性子多少了解,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着有了改观,但总归不放心。这个赌约,也是他打算磨磨陈止的性子,盼着陈止真能浪子回头,做个周处第二。
见陈止并不回话,陈迟正待再劝,没想到陈止却笑了笑,抓起毛笔,顺势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笔走龙蛇,墨如山川。
陈迟低头一看,见了“陈止”两字,顿时眼中一亮。
这两个字短长合度、粗细折中,隐隐有出尘之感。
“好字!”
第十一章 书则一字已见其心()
陈迟一下子来了精神,打量着陈止写下的名字,眼睛隐隐发光。
陈迟爱书法,这事在陈家隐隐有流传,他本人造诣一般,但附庸名士之风,喜好品鉴,窥一斑而见全豹,陈止的这两个字涉及诸多笔画,横竖勾提捺,足以让他看出端倪。
“你这字,与陈侯体很像,似乎已得精髓,是什么时候练出得来?说起来,我是很久没见你动笔了。”陈迟的目光,几乎难以从这两个字上移开。
这个时代的人对书法极为看重,大部分的人认为字是个人品质的延伸。
文则数言乃知其意,书则一字已见其心。
陈止的字写的如何,陈迟过去没有多少了解,他只是在陈止小时候见过其人写字,但时间久远,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此时猛然一看,顿时惊讶万分。
要知道,陈止在前世也是刻意练过字的,还曾经抽过相应的百家之签,两相结合,当然不同凡响,在前世就堪称名家了,只不过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这书法家的名号,远不如智囊、谋士之名有用,因而当年不见风采。
但是,这一世却不同了。
名士风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名扬四海。
不过,那陈迟口中的“陈侯体”三字,却也让陈止心中一动,意识到自己或许该改一下书写的习惯和特点,杂糅过去那个陈止的笔迹,再加以美化,防止节外生枝,同时加以利用。
实际上,刚才写下的“陈止”两个字,陈止就已经留心模仿过去的笔迹了。
这边,他定下主意,陈迟也重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抹笑容:“书法之道,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没有长久的苦练,也出不来成果,看来你这是没少苦练,单凭这一手字,就足以让人对你刮目相看了。”
陈止点头称是,反正这赌约字也签了,下面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当务之急是了解那家店肆的情况,同时调查一下家宅着火的缘由。
关于店肆的具体信息,肯定不会是这位日理万机的陈家家主来介绍,而是交由下面的人来完成,陈止已经盘算着要从什么角度入手了。
不过,陈止虽然想要结束这场会面,也看出后面没什么实质内容可言了,可陈迟却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而是询问起一些学问上的事来。
陈迟本身对学问之道算不上精通,问的问题也不深,陈止肚子里的以物观道丸虽然没了效果,可凭着前世的见识、记忆就足以对付,应对起来毫无困难,一番对答之后,让陈迟不住点头,神情越发舒畅。
陈止看得出来,他的这位大伯果然和记忆中一样,和陈止的父亲关系不错,过去才会对陈止的所作所为有所姑息,这次也实在是前任陈止闹得太过,迫不得已才会惩处。
但归根结底,善待陈止一家,只是陈迟看在已死的陈迈面子上顺手为之,他和陈止之间没有什么亲善之处,按理说这赌约的事情一过,就该放行的,怎么……
“怎么现在,有点刻意套近乎、没话找话说的意思?他到底有何打算?难道还有什么事,是我没有掌握的?”
不得不说,当过军师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职业病,比如陈止这答着答着,就忍不住深究起来,罗列心中情报,试图找到陈迟的目的所在,只是等他列出了几个猜测,却难以确认哪一个最有可能。
正好这时候,陈迟刚问完一个问题,有些无以为继,正想着下面找什么话题,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止干脆挑明的问道:“大伯,可还有事要问小侄?”
被这么一问,陈迟沉吟片刻,微微点头,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是这样的,前些天我偶有心得,写了一篇文,当时只是随手记录,正打算正式誊写,我看你的字着实不错,想着不如由你来替我誊写,也好让我看看你的书**底到底如何。”
听了这话,就算陈止也免不了露出一丝古怪神色,考虑到陈迟的面子,旋即隐去,却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是看我的字好,想让我留点‘墨宝’,但他身为长辈,刚才又警告敲打了我一番,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对这个结果,陈止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是这位家主本能的想维护威严,这才顾左右而言其他,绕了一个圈才挑明。
关于留墨宝的事,陈止前世也遇过几次,因此并不陌生,不过他也知道这次情况有些特殊,因为求字的人,是自己名义上的长辈。
有些事,不能说的太明白。
于是,陈止很自然的就道:“能替大伯誊写文章,这是我的幸事,还望大伯能指点一二。”
一见陈止如此上道,还维护了自己的颜面,陈迟心中很是满意,立刻笑道:“我是没什么能指点你的,你的字很好,你既然答应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来人呐,笔墨纸砚伺候!”说着,他颇为郑重的招来仆从,吩咐下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虽然这桌上已经摆上了笔墨,可那是让陈止随便写个名字用的,眼下需要陈止正儿八经的誊写,虽然陈迟拉不下颜面明说,但实际上就是求墨宝,自然要郑重一些,毕竟这求字在新汉朝早有传统。
远的不说,就说前些年去世的安乐亭侯索靖,以章草、草书闻名于世,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陈迟就听过一段轶闻,说是索靖在世的时候,曾经有人过去求字,先后三次上门而不得,每一次都等了很久,堪比三顾茅庐,最后还是托了人情才得到一幅字,从此如获至宝。
当然,这也是索靖身份地位摆在那,求字的人勉强他不得,相比之下,陈止人微言轻,陈迟又是长辈,用不着那么大张旗鼓,只要摆出态度即可。
很快,桌案摆好,陈止也不客气,跪坐案前,由着一名清秀的小丫鬟给自己研磨,闭目沉思。
陈迟以为他这是在酝酿书法意境,立刻给几个仆人、丫鬟打眼色,低声道:“安静,不要出声。”
众仆从立刻遵从,彼此对视之间都满脸惊疑,一道道视线落在陈止身上,心思各异,却都对这位名声在外的荒唐少爷感到意外了。
“难不成这一房要翻身?”
对此,他们将信将疑,可看到陈止那沉稳神态,多少有了些想法。
陈迟和仆从丫鬟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陈止并非酝酿心中意境,而是在思考这字要怎么变体。
“这也是次机会,表现出价值,能省去很多琐碎麻烦,所以这个变体,必须保证符合当世之人的审美,好在我这次死而复生,对生死之间的恐怖和惆怅也有了一点感悟,正好杂糅到书法里……”
一念至此,陈止也不耽搁了,他手上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人情公关那是能快就快,因此主意一定,就拿起笔,看了眼手边的那篇文,目光一扫,已将内容记得差不多了。
“前世抽签得到的过目不忘有所减弱,但大体功效还在。”
想着想着,他已然落笔,将生死感悟与书**底结合,又杂糅陈止原本笔迹,就这么书写起来。
陈迟的这篇是一篇骈文,名为《华源阁论》,华源阁是陈太公生前居所,文章的内容就是儿子思念父亲,称赞父亲的事迹,简单易懂,用意明确。
骈文讲究对仗、用典和辞藻,是当前最为流行的文体,不过陈迟文采有限,这篇文章算不上精妙,只能说看得过去,誊写起来没有多大的难度,陈止则笔法纯熟,加上记忆力超群,写起来行云流水,那一个个字落在之上,人、笔、纸,仿佛融为一体,似是一幅画。
这是陈止以前世的底蕴为根,加上生死间的感悟,杂糅在一起,自然而然产生的气质,却让陈迟以及一众仆从暗暗称奇。
“这荒唐少爷不是一无是处,别的不说,就是这一派风范,拿出去也足以让人称道了。”
众多仆从对陈止的看法,又有了一点变化。
陈迟则更为直接,他根本就坐不住了,踱步,来到陈止身边,低头一看,顿时就两眼放光。
陈止写的是隶书,笔势稳健、明快,结体平正,柔中寓刚,有一种自然天成的味道,就像一名四平八稳的道士,端坐云台,闭目参道,看似没有特异之处,但一丝一缕、一分一毫,都给人恰到好处的感觉,仿佛暗合天地之理,增之则肥、减之则瘦,将符合爱书之人审美的标准,完完整整、准确无误的表现出来!
笔笔着力,字字异形,行行殊致,行笔如塑骨,落墨似填肉,骨涵其中,筋不外露,神韵暗藏。
“我这侄儿的书法造诣竟至于斯!当真不可思议!先前两字果然不是偶然!”
这么一看,陈迟立刻生出爱不释手的情绪,真正肯定了陈止的书法造诣,再无怀疑,心里似有一只猫儿骚弄,恨不得立刻拿在手里品味,偏偏陈止还未写完,必须等待。
顿时,这位家主的神色不自然起来,恨不得抓耳挠腮,他这等爱字之人,见了好字,有如猫儿闻到腥味,当真难以抵挡。
好在陈止动作很快,盏茶的功夫就已书成,等他搁下笔,陈迟已经忍不住称赞起来:“好字,好字,刚才你写的两字已然可见神采,现在这一篇写下来,更见大家气象!我这篇文章,说不定要因为你的字出名了!”
第十二章 诫乃疑,仇当静()
“大伯谬赞了,我不过是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陈止看着心满意足的陈迟,知道得了对方的喜好,那接下来的事情会顺利许多,就算得不到太多助力,至少不会有多少掣肘。
“能省掉麻烦事最好,我最不喜欢麻烦了,能省就省。”
“好了,我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了,今天还是照常在灵堂守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