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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扒开外衫,郑绣就吓懵了——她弟弟的白色中衣上一片红色。
“你伤着哪了?流这么多血?疼不疼?”郑绣心急如焚地查看他的身上。
郑誉缩着脖子闪躲,“姐,我没事。这、这不是血……”
听他这么说,郑绣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刚郑誉还跟着她跑来跑去,那健步如飞的样子,
看着可绝对不是有伤在身的。
“那你这身上是什么啊?”郑绣摸着他中衣上的红色污渍。
郑誉这才磨磨蹭蹭地开了柜子,从里头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包袱抖落开,里头是条妃
色的马面裙。
“原想等你生辰的时候送你的。”
马面裙是镇上铺子里随处可见的,料子不算顶好。只是如今这时代染料都是植物提取,
十分难得,且也很考验功夫,手工费比裙子还值钱。据她所知,镇上除了出嫁的新娘子特别
定制,铺子里可不会有这样鲜妍的裙子。
“你从哪里来的钱买这裙子?你偷家里的钱了?”郑绣盯着她。她爹没回回来都会给她
一些银钱当生活费,她就放在床头的箱笼里。平时也不上锁。
要是郑誉敢背着她偷拿家里的银钱,她非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郑誉被他姐盯得发毛,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道:“是我攒的零用钱,裙
子加染料一共一钱!”
“那手工费呢?”
郑誉扭扭捏捏:“我自己染的。二宝教我的。”
二宝是郑誉的发小,以前家也住在村子上。后来他爹娘去镇上开了个小染坊,就搬到镇
上去了。郑誉能买到又便宜又好的染料,也是二宝帮的忙。
二宝的姐姐九月里出嫁,穿的就是这种染料染出来的嫁衣。当时郑誉看到他姐姐看的眼
睛都发直了。
后来二宝知道了,就说家里染料还有剩下的,可以求着她娘便宜卖给他。二宝还说,有
一回他和他娘上街,她娘很喜欢一根簪子,他回去告诉了他爹,他爹后来就悄悄去把簪子买
回来了。她娘高兴坏了,知道是他出的主意,抱着他亲香了好一通。
郑誉就心动了,从九月里开始攒钱,攒到前儿个才够一钱。
“那你中衣……”
“二宝说染东西多少会弄到身上,我就把袄子脱了。幸好脱了,后来我一只脚踩空了,
半只身子栽进染缸里,二宝把我拉出来的。”说着他还有心思打哈哈:“姐姐你不知道,我
从染缸里爬出来的时候,二宝吓得哇哇叫,还以为我摔的浑身是血要死了呢。”
郑绣捧着裙子,眼睛直直的。
郑誉还有些害羞,她姐姐看着也是很喜欢那裙子的,一会儿要是抱着他亲香……他现在
已经大了,不是小时候了,不过如果她姐姐那么高兴的话,那他也可以勉为其难……
郑誉越想越高兴,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了,却听郑绣一声大喝:“臭小子,敢跑去染坊
,你就不怕跌进染缸淹死你!大冬天你连袄子都不穿,冻出病来怎么办?”
郑绣越骂越生气,七八岁狗都嫌,这臭小子越来越能作妖了,万一真掉进染缸淹死了……
她都不敢想!
郑誉直接被骂懵了,这跟他想的结局完全不同啊!说好的感动的呢?说好的亲香呢?
“看来今天不教育教育你是不成了!”郑绣说着就去墙根边上找藤条。
因为郑誉的顽皮,向来温和的郑仁都开始施行‘武力教育’了。家里别的不多,藤条倒
是常备的。
郑誉一看不对劲,撒腿就跑!
郑绣还没找到藤条,郑誉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出房门了。
郑绣也不找了,就近抄起一把扫帚跟上。
“臭小子,敢跑出家门就别回来了!”
郑誉不敢往门外跑了,就在院子里打转。
郑绣哪里跑的过她,两人老鹰捉小鸡似的在院子里一通追跑。
最后,郑绣没力气了,扶着扫帚大喘气:“你……你、还敢不敢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郑誉缩着脖子连连保证:“姐姐,我不敢了。我下回一定不这样了。”
郑绣就扔了扫帚,“你过来扶我一把,够能跑的啊你。”
郑誉上前扶她,郑绣顺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
郑誉踮着脚‘哎呦哎呦’地叫着。
郑绣拧着他往屋里去,走着走着又感觉到了那张被窥探的感觉。
她回头看了看,家里门敞着,门口系着黑狗,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见鬼了!
*
收拾完郑誉,郑绣从箱笼里摸了二钱银子出来。一钱是还给他的零花钱,另一钱是让他
拿去给二宝的。这染料一看就不便宜。不能让弟弟从小占人家便宜。
郑誉摸着烫烫的耳朵,扁着嘴没吱声。
郑绣又摸了摸他的发顶,“好了,裙子姐姐很喜欢。拿着钱出去玩吧,给二宝买些好吃
的,晚饭前回来。”
郑誉脸上就有了笑,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郑绣洗完衣服,也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候。过两天就是腊八,前儿个郑仁回来的时候,
带回了不少学生给的腊八粥材料。只要放进锅里煮一煮就行。加上家里还有刚入冬是郑绣腌
好的辣白菜、酱萝卜,再割快腊肉炒个炒菜,就能吃饭了。
前两天家里都是吃饭的,剩菜剩饭那黑狗都吃。就是不知道黑狗喝不喝粥了。郑绣上辈
子也没养过狗,但是看爷爷奶奶乡下其他人家家里的土狗,什么都吃的。粥煮好以后,她就
把给黑狗准备的碗洗了一遍,然后给它盛了一大碗,还放了一块小腊肉在里头。
有肉在里头,多少能吃些吧。
郑绣端着粥放到门口,满脸希冀地看着黑狗。
可是黑狗却只是上来闻了闻,碰都没碰。
这时候郑誉在外头逛了一圈,已经赶回来了。
槐树村离镇子不远,也就普通人一刻钟的脚程,郑誉已经从镇上逛了一圈回来了。还带
回了一根大骨头。用一根细绳系着,他提溜着就回来了。
“哪里来的骨头啊?给你的钱你又乱花了啊?”
郑誉摇摇头,“没有啊,你让我给二宝买吃的,我也不知道买啥,正好遇到二宝娘出来
买菜,就把钱给他了。二宝娘就给了我一个大骨头。说拿回来熬汤。”
那是根大棒骨,上头还有不少肉。这年头里能吃饱饭的人家就不多了,更别说这样的猪
骨了。
郑绣无可奈何地戳了戳他的额头,让她去把欠人家的人情补上,他可倒好,又收了人家
的东西了。看来回头还是得她亲自去一趟二宝家。
摆了晚饭,郑誉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粥就放了下碗。
郑绣不免奇怪:“怎么吃这么点?晚上要饿的。”这臭小子平时干饭都能吃满满一碗的。
郑誉擦擦嘴,说:“二宝娘给我买了两个油饼吃,现在不饿哩,晚上饿了再吃。”
这臭小子还吃了人家两个油饼……
郑绣忍不住汗颜。
收拾过碗筷,郑绣又去门口看了看。
黑狗面前的碗已经空了,腊肉倒是还在。
郑绣就奇怪了,怎么粥喝完了,不碰肉?
还有狗不吃肉的?明明前两天剩菜剩饭还吃的欢呢。
这被人家看到她拿肉喂狗,少不得说她糟践东西。
郑绣又从锅里舀了一碗粥出来满上。
此时天也渐渐黑了,郑绣便回屋去了。
郑誉送她的裙子,算不上订好,更别说跟现代那些精美的比了,可她还是在铜镜前美滋
滋地比划了半天。
比划完,郑绣去茅房解手。
经过院子的时候忽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天月光皎洁,加上雪还没有融透,更显得清
亮。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篱笆外,黑狗的旁边有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郑绣吓得后退一步,不经意地就叫了出来……
第3章 奇怪小孩()
第三章
郑绣这一声惊叫,不止把那黑影吓了一跳,连带着把屋里的郑誉也喊了出来。
郑誉趿拉着鞋子就冲了出来。
黑狗身边的黑影一下子就跑走了。
郑绣站在原地,吓得不敢动弹。
“姐姐,怎么了?什么东西?”
郑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我刚看到那儿有一团黑影。”她一边说一边比划,“有这么大。我一喊就跑走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个小兽。”
郑誉胆子倒是大,当下就从屋里拿了油灯,去黑狗旁边检查。
黑狗懒懒地趴在那儿,眼皮都不带掀的。
郑誉道:“什么都没有。姐姐,你过来看。”
郑绣大着胆子过去了,确实什么都没有。不过她也留意到了,黑狗边上的碗空了一半,周围还洒了一些出来。
难道说刚才那是来偷食东西的野兽?
那也不对啊,家里的黑狗对人都那么凶,更别说分它东西吃的野兽了。
郑绣心有余悸,招呼着郑誉回屋,并叮嘱他晚上睡前把门窗都栓好。晚上如果再听到什么响动,千万不要一个人出房门。
因有了这么一件事,郑绣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起身第一件事,她就去是门口看看。
黑狗还在那里趴着。
昨夜天暗,看的不分明,眼下天亮了,就能清楚地看到家门口一溜的鞋印。不过不是成年人大小,而是孩童的小鞋印。
原来昨晚的不是野兽,而是个小孩!
郑绣这下倒是不害怕了,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几年年景不好是真的,村上大多是庄户人家,靠天吃饭,没有余粮是真的。
可居然有孩子来偷狗的东西吃……想来不是饿狠了,也不会这样。
她正出着神,郑誉已经穿好衣服开始嚷饿了。
早上还是喝粥,郑誉就有点老大不愿意的,“喝了三天了,这喝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郑绣白了他一眼,“喝到腊八结束。”
惹得郑誉哀嚎不止。
用过早饭,郑誉出去撒欢,郑绣在灶上熬骨头汤。
骨头炖上没多久,香味就飘出去了。
郑家家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摸索过去。
黑狗见了他,欢快地叫了两声,尾巴殷勤地摇着。
小孩摸了摸它的头,黑狗转头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碗里还是昨夜剩下的腊八粥,此时已经冻成一块。
小孩蹲下身捧着碗,嗅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香味,肚子里‘咕咕’叫了两声。
郑绣本就对外头留着心眼,听到狗叫的时候就已经到堂屋门口。
见门口有个小孩,她不想又把人吓跑,就没出声。
此时见那小孩又想喝昨晚剩下的腊八粥。她就疾步出去喝止——
“别喝!”
一出声,那小孩闻声便又要跑。
郑绣好歹是个大人身量,三五步就跑上去把人拉住了。
眼前的孩子跟她弟弟差不多大,身上穿这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兽皮袄子。头发蓬乱,脸上还黑乎乎的。一双眼睛倒是颇为明亮灵动。
他还想跑,但郑绣对付她弟弟也算颇有心得,揪着后领就不放了。
眼见实在挣脱不开,小孩也不跑了,转而停下道:“我没想干嘛,我就来看看我家激雷。”
“激雷?”郑绣歪了歪头,而后看了一眼在旁边摇着尾巴的黑狗,“这条狗是你家的?”
小孩点点头。
“那你要把它带回去?”
小孩又点点头,但马上又摇摇头,说:“先、先放在你家,过后我再来要。”
郑绣前后一想,大概猜到是这孩子家里养活不了狗了,所以便不能要回去。
郑绣到底还是心软,揪着他进了屋。
小孩又开始挣扎,“干嘛呀?你干嘛?”
郑绣轻喝:“闭嘴!”
小孩还真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郑绣把人揪到饭桌前,“坐下,不许动。”
小孩乖乖照做。
郑绣就去灶上盛了一碗粥,又盛出一些小菜,一并端给他。
小孩是真的饿惨了,一大碗粥,没一会儿功夫就狼吞虎咽地喝完了。
“慢点儿喝,锅里还多。喝完再给你盛。”
吃完一碗,郑绣又给盛,他一连喝了三碗,才放了碗。
吃过东西,郑绣拧了帕子手巾给他擦脸。
小孩接过帕子,三下五除二随意一抹,脸上没抹干净,黑白分明得像只花猫。
郑绣看着好笑,换了一面帮他把脸都给擦干净了。
小孩似乎是颇为不习惯她这举动的,不过还是硬忍着没躲。
脸擦干净后,郑绣仔细一打量,眼前的男孩生的颇为周正,但确实是眼生的。小孩似乎有些怕她,对上她的眼神便不自觉地闪躲。
“你家住哪里?爹娘呢?”郑绣想着把他送回去。
小孩嗫喏着嘴唇没说话。
“昨天跟着我回来的,是你吧?”
小孩点点头。
郑绣又问:“那你叫什么?”
“我叫薛劭。”这倒是回答了。
郑绣仔细回忆了下,村上好像没有姓薛的人家。
她一不留神,薛劭已经从板凳上跳了下去,撒丫子往门口跑。
这回郑绣没有防备,倒是追不上了。
薛劭跑到院子,撞上了正好回家的郑誉。
郑誉当即就大声问:“你谁啊?跑我家来干嘛?”
薛劭不理他,就想走。
郑誉把人拽住,大声地喊他姐姐。
郑绣快步走出去,就看到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
刚想喝止,被郑誉拽着的薛劭却忽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薛劭,郑誉赶紧撇清道:“姐姐,我没打他啊,他自己倒的!”
郑绣头疼不已,她家这臭小子惹祸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的!这么想着便上前把薛劭抱起来。
这孩子看着跟她弟弟差不多大,上手却发现很轻。
薛劭身上的衣服脏的可以,也不能直接往床上放,郑绣就把他的兽皮袄子剥了。
这一剥,才发现他里头就一层单薄的单衣。这大冷天,连个夹袄中衣都没穿。
郑绣把人放上床,又招呼郑誉去请大夫。
村里有个从镇上退下来的老大夫,离郑家也不远。很快就被郑誉请了过来。
老大夫给孩子把过脉,摸着山羊胡子道:“体虚气弱,是饿的。底子倒还好,休养两天就好了。”
郑誉插嘴道:“你看吧你看吧,我说不是我打的。”
郑绣白了她一眼,给了老大夫十个大钱算是诊费。
老大夫跟郑仁颇有交情的,两家就几步路的功夫,他还不肯收。郑绣硬要给,他才给收下了。
送走大夫,郑绣去灶上取了热水,又找了郑誉的干净衣服,给薛劭擦过身子换上。
郑誉在旁边看的酸溜溜的,“姐,你对他那么好干嘛?他谁啊?”
郑绣道:“不是谁,是那条黑狗的主人。”
郑誉赶忙问:“那他不是想把狗要回去吧?要回去干嘛啊,没听大夫说他这是饿的嘛?自己都吃不饱了,还不得把狗饿死啊。”
郑绣敲了他一个板栗,“还不是你惹的祸?”要不是他把人弄晕了,又要她费什么手脚呢?
郑誉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
薛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屋里暖融融的,空气里还能嗅到香甜的肉味。他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他摸索着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
床头搁着他的兽皮袄子,他起身穿上,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屋外是院子,他认出这是他白天到的地方。
外头下着雪,四周静悄悄的。
堂屋里点着灯,他走近,便听到里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你去看看人醒了没有?骨头汤熬好了。”
然后另一个老大不愿意的男童声道:“干嘛给他吃这么好的东西啊,咱家都不常喝骨头汤。”接着就传来‘哎呦’一声,男童道:“好了好了,我去还不成么,你又敲我的头。”
薛劭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快步走出院子,出门的时候又忍不住摸了摸激雷的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4章 二婶绊跤()
第四章
郑誉扑了个空,咋咋呼呼地跑回了堂屋。
郑绣一听人不见了,跟着他进去一看。果然床铺上空空荡荡的,床头放着的兽皮袄子和一双小鞋都不见了。
郑誉就不情愿地嘟囔道:“他还穿着我的衣服呢!”
郑绣白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就一件旧夹袄,回头给你做新的!”
郑誉这才不抱怨了。不过也不是他小气,他姐姐自从几年前大病一场后,就很不情愿做针线,能买现成的都买现成的,那个野孩子穿走的旧夹袄,还是去年他生辰的时候姐姐给他做的。
郑绣本想留人吃了夕食再走的,可那孩子竟这样悄悄走了。
这天夕食的主食是馒头,加上一锅放了白菜豆腐的骨头汤和一道炒腊肉。已经算是冬日里丰盛的一顿了。
郑绣把吃剩的食物喂狗的时候,特地用一个干净的碗放了两个白馒头,还用另一个碗扣上,放在了黑狗的旁边。
第二天起来,郑绣把扣碗掀开来一看,里头已经空了。
郑绣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么个半大点的孩子这样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总不是个事儿。这么想着,郑绣这天上午就去了一趟里正家。
里正四十多岁,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也在镇上念书,就拜在郑仁的门下。因此两家也是多有来往的。
里正娘子是个很和气的圆脸中年妇人,见着郑绣,在院子里喂鸡的她就站起身,擦了擦手,殷勤周到地把人迎了进去,“大姑娘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快,屋里坐。”
郑绣跟她相携着往屋里走,“里正伯伯今日可在家?”
里正娘子道:“前些天大雪封山,这几日好不容易暖了,我们家那口子就组织人去山里查看了,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大姑娘找他有事?”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