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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是听著他的声音,闪了神。一瞬间,什麽都给忘记了。
「我没事。」他道,小心地喝了一口,神奇地觉得自己的头疼彷佛消失了大半。coM电子书,他从没察觉他有制造灵丹妙药的才能。「……谢谢你。」
这句话很真心。
方时让稍稍低下头。「不……不客气。」好像是有点紧张,他握著行事历的手微微渗出汗。「那麽我先出去了。」语毕,他踏出门外。
浑然未觉,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在他随手一关的门板後逸散。
但,经理室中的那个人也一样没看见他在关上门後轻蹙眉心,复杂眼神里的淡淡愁意。
晚间的这场周年酒会虽然不算盛大,但是与会的都是企业相关人士,这种场合卓景成通常不会缺席。
但是今天他却觉得有些厌。
好不容易结束一个话题,拿了一杯饮料躲到角落的他在释了一口气後,不自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寻著某个人的身影。
他好像不太喜欢这种地方……也对,他说过不是很适应人多的场合。
卓景成看了一下腕表。
──他好像还没吃饭就来了……
才这麽想著,他就看到会场另一端站著他要找的人。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走了过去。
方时让拿著果汁杯,像是靠在墙边发呆。卓景成也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
当卓景成的身影接近,他彷佛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加快了几拍。他已经记不太得最後一次亲密的拥抱是什麽时候的事了。
似乎就在前不久,但又彷佛经过好多年。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麽眷恋一个人的温度。默默地,他在心底叹气,感觉自己很没出息。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一块儿。良久,也不晓得是谁先有了一个轻缓的动作。
……那只是算是一个偶然。
他们的距离很近,所以,垂放在身侧的手,在一瞬间,有了接触。
那本该只是一个单纯的偶然。
但是,却几乎拧疼了他的胸口。
彷佛是寻求救赎,希冀的渴望溃堤,在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轻缓地握著卓景成的手指。
卓景成依旧看著前方。但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指间传来方时让细微的阵阵颤抖,几乎……要教他忍不住喟然一叹。
半敛下眸,他反手,两人掌心紧贴,指节交错,熟悉深刻的触感让他们都吸了口气。
似乎,就连心跳的节奏,都在双手交握的一瞬间取得了完美的共鸣。
然,就彷佛是共有同一个灵魂,两人在眨眼之间,分毫不差地同时松开对方。
卓景成朝迎面向他走来的几位贵宾微笑。方时让仍端著杯子,退後了一步。
宛如是上帝赐予的默契。像是只能用灵魂体会的奇迹。
只不过,这一个奇迹,太短暂。
即使有人希望它停留一辈子……
卓景成坐在自己的车内,并未急著驶回家里。
他低头凝视著自己的右手。就在一个小时前,这掌心明明还烙有他的温度……
不自觉地,他将脸庞轻轻埋进手里,好像这样就可以重新刻下他的痕迹。
他溢出一声轻喃。
半敛下的眸彷佛映出了方时让的身影。
微微启唇,他淡淡地咬了自己的指腹一口。宛如正在吻啮著他敏感的爱人。
再睁开眼,昏暗里,一对炯亮的瞳眸,像是立下了一个决定。
「咳咳……」
喉间的疼痒让他忍不住低咳了下,反射性用手捂住嘴边,因此回盪地更为嘎哑的声音让他蹙了下眉。
这两三天就觉得身体似乎不太舒坦,昨夜酒会结束後回家时似乎又著凉了……打一早就难受地很,有好一阵子没生过病的他现在才很迟钝地发现自己应该是感冒了。
而且似乎不是只要吃个药睡一觉就能打发的程度。
方时让不自觉地摇了一下头。真不晓得早上他是怎麽来上班的……现在要回想似乎也模糊了起来。
但随即,一阵轻微的晕眩跟著袭来,他不禁微微皱起眉撑直了手臂支在桌沿,等待这种不适感慢慢消褪。
再睁开眼时,他也不禁叹了口气──他怎麽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若是以前,他一定不会如此疏忽放任自己的健康状态……
浅浅释出一口气,方时让没再继续深思,伸手将复印好的几份文件从机器里抽起,确认了张数无误後,他便走出用一小面墙隔出的影印间。
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前,刚好迎面来了端著一杯热茶的葛薇芬。
「时让。」
「薇芬姐。」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算做招呼。
「嗯。」葛薇芬点了点头,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时让,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闻言,他不禁浅浅地漫开笑意。「大概是有点感冒吧。」
「感冒?」葛薇芬淡淡皱了下秀眉,「最近好像很流行,你要多注意喔,别加重了。」
「我会的。」方时让微笑著颔首,虽然感觉头脑益发昏沉,但还是维持著温和笑意。「我先去处理一下这个。」他稍稍扬了下手里的文件。
「去忙吧。」她一手端著杯子,侧过身,在迈开步伐前还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笑容。
方时让也同样回以一笑,然後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看著桌面上的便条纸备注的待办事项,一瞬间,他在心底有些庆幸。
有事情做,这样很好……如此一来,就没有多馀的心力胡思乱想。最近他都这麽觉得。
抬腕看了下时间,每周的固定会报应该快要结束了,方时让轻轻撕下用来纪录来电细目的纸张,怀里捧著其他文件来到门板半掩的经理办公室,把需要呈上的东西放好後他走了出来。
等到经过葛薇芬的座位时,他顿了下,然後又转过头,朝她说道。「薇芬姐,不好意思,我去一下银行,等会儿就回来。」
「好,我知道了。」闻言,葛薇芬从电脑前转过头看了看办公室的挂钟,「离休息时间只剩几分钟,你乾脆就顺便去吃饭吧,吃饱了再回来嘛。」反正又不差那些时间。
其实,他没有什麽胃口,并不很有进食的欲望,即使早上也是如此……但他也没再说什麽,只是微微颔首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勉强在中午休息时间结束了又不知第几度被延後议题进度的会报,卓景成在走出会议室时抬手调了一下刚才因不耐烦而微微扯松的领带。
经过已经开始人潮流动的走廊,他踏进办公室,不自觉地,视线就往方时让的座位望去,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他反射性地微皱了下眉,环视室内一周,在依然没寻著他後,他迈开步伐便要朝经理室走去。
只是,在快要接近方时让的位置时,他稍稍顿了一下,然後,就朝正在校对报表的葛薇芬问了一声。
「薇芬……他人呢?」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方时让的座位。
「时让吗?」葛薇芬只抽空回了一下头,「他出去了,应该吃过饭後才会回来。」
「……我知道了。」他淡淡表示了解,微微转过头,没让人察觉出他眸底的浅浅失望。
本想,邀他一块儿中餐的……但,显然今天是错过了。
再随口撘了两句话,卓景成迈步回到经理室。
感觉有点烦躁地点了根烟,他动作稍嫌粗鲁地把半敞的百叶窗帘整个拉开,顿时,正午的噬人光线刺得他不禁眯起眼。
为自己近似发泄的愚蠢举动暗啐了声,他再度不太温柔地伸手一扯,将窗帘又唰地一声整面掩上。
把自己扔进椅子,释出一口沉沉烟气,这才发现,桌面新搁上的几样东西。
他探手取来,随便翻了几下後,又抛回桌上,只在手中,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著几通来电时间,还有人名。
缓缓地,卓景成把叨在嘴边的烟,放在烟灰缸里,两手轻轻地执在纸张两侧。慎重地,彷佛这张单薄的纸,系著他满怀的思念。
指腹轻慢地拂过纸面上的一行字迹,他不自觉地淡淡一笑,回忆起他们认识的第一天,现在想来,他还记得那时在面试时对他的感觉及印象。
老实说,他真的没想过自己会这麽重视他。
但……就是这麽发生了。带著捉弄的游戏竟在不知不觉中,认了真。
虽然,他仍然无法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爱。可他能够肯定的是,方时让在他心中绝对特别……
一时间,浅淡的笑意自他脸庞褪去,有些颓然地将纸张放回桌上,他微微仰起下颔,枕在椅背上释出一口气,不自觉轻拧起的眉心稍稍泄漏出他的焦躁难安。
……这种感觉是不是叫做紧张?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以往的自信足以让他不慌不忙地面对任何状况及挑战,惟独对方时让,现在的他怎麽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把握。
是的,面对他,一切不再是从容可期,体会到那份细微的战兢是这麽深入难测,一抹浅淡的徬徨悄然浮动心头。
然而,即使什麽都捉摸不清,他还是有著一股接近本能的冲动。
好想见他,在最近的距离下看看他令人心生暖意的淡淡笑容;好想待在他身边,即使不说话,他仍旧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教人依恋缠锁的安心宽怀;好想拥抱他,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独自尽情汲取只有他触碰过的火热温度……
──突地,两声浅微的敲门声打破他的沉思。他倏然惊醒,一时间,讶异著自己的失神若此。
微微抬头,他不自觉地望向门边,开口回应,「请进。」不知是何缘故,本该沉著稳敛的口吻似乎稍稍变了调。
心跳不期然地蹦快……
他忽然极度地渴望,门外正要踏入的身影,就是他方才想念极深的那个男人。
11
方时让有点後悔走了这麽一趟。
也许真的是身体不适,加上出去吹了这麽一阵冷风,回来办公室时他几乎有种快要站不住脚的错觉。
就算再少生病他也感觉地出来,这回绝对不能小看。
……该要请假吗?还有没有尚未完成的工作……?
他有点犹豫,也正在思考迟疑的理由。
在有些迟缓的思绪中,他不知何时步回了自己的位置,其中一位同事经过,便带著微笑走了过来。
「啊,时让,你回来地正好,我得到总务部一下,这些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送到经理那边吗?只要请他签个名就可以了,回来我再找你拿。」
「……好。」
「那就麻烦你了。」
「……不会。」
那人笑笑地走了开,方时让站著看了桌上的一份资料夹一会儿,才缓缓地伸手拿起。
渐渐变得有些虚浮的脚步还是带他来到了经理室的门口,抬手,他习惯地在门板上敲了两下。
「请进。」
闻言,他旋开门把。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不适……还是由於听见那声音而起的莫名颤动,就要打开门的手,竟,使不上什麽力气。
门一打开,映进眼底的,是他熟悉的面容。卓景成直直地向他望来,眸光陷入自己的瞳仁深处……就好像,打从时间一开始流动时,他就等著自己的来到。
太过笔直而深邃的视线──竟,夹带著让人沉沉陶醉的魔力。
好一会儿,方时让才想起自己应该要走进去,带上门,而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而,卓景成什麽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用眼神,把他牢牢地锁紧。
「……经理,这个请你过目签名。」从门口来到他桌前的短短几公尺,在他目光的缠绕下,顿时变得遥远艰辛。
就连说话,都快要不受自己控制。
缓缓地,卓景成这才把视线往下移,看著他放上桌面的文件。
「……我们,」好半晌,他终於轻轻地开口。「谈谈好吗?」
无视於眼前的工作,看著方时让,他觉得现在没有什麽比这更重要。
突如其来,甚至是有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方时让的胸口,没来由地拧了一下。
「……现在?」
他不太想作如是猜测……但卓景成的表情给他这种感觉。
果不其然,他看见卓景成淡淡地点了下头,在自己还没传达出并不乐意如此的想法前,卓景成已经站起了身子,离开座位。
──这样子太突然,太仓卒,他没办法准备好自己的台词。
脑袋开始承接刚刚遗忘的浅浅晕眩……反应,似乎变得更为迟缓。他只能立在原地,默默地望著卓景成在他面前站定。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能够忍耐多久……」
低哑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来,荡入耳畔,益发迷眩了自己有些游离的意识。他凝视著卓景成的双眸……他,很少对他这麽说话。
他一向是那麽从容不迫,彷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击溃他的坚强,他,从不在人的面前有丝毫示弱。
如今,他的神态却倾泄出他对自己的不肯定……这,代表了什麽吗?
「所以,我想现在就谈。」虽然不著痕迹,但他还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拾回几分惯有的主导权。
莫名地有些倦累……「你想说什麽?」他直接问道,想乾脆地获得解答。
「我……」似乎是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方时让,也似乎是难以适应罕有的紧张,他顿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只是想厘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也够开门见山了。
「我们……之间?」如果说,方才他的思绪是浑沌不清……那麽此刻大概已经是空白一片。
看著方时让几乎没有抑扬顿挫地重复,他不自觉地轻轻蹙起眉心。「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对不对?」
很奇特的感觉……他在乎方时让的感受,但,却从来没想过要这麽重视他的想法。好像,自以往那种高傲的角度抽身,他才能发现自己真的很愚蠢。
「是没有……」方时让有些恍惚地回答,怔了一下,他泛起一点自嘲的浅笑。「我想,也很少有这种机会吧……」
即使他的话语轻声细微,他还是听出了几许言下之意。眉心的拢痕因而深陷几分,「你在怪我吗?」
闻言,方时让淡淡地摇了摇头。卓景成不会在意,他也放弃争取……这样的局面,自己也要负起一半责任。
……太冷静了。相对於方时让此刻沉稳到接近冷漠的神态,卓景成觉得焦躁,心头波涌而上的复杂情绪发酵成一股苦涩的任性。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他难得地,有些赌气。没有刻意的深思,不带虚伪的矫饰。
只可惜,这样罕然的坦率,却展露得不是时机。
「那不然是什麽样子才能讨你喜欢?」他直视他微愣的眸,几乎反射性地开口。「安分地作一个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宠物吗?」
等尾音尽落,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有点懊恼地抬手抚过额角发间,别开了视线。他不愿把自己定位成被害者,也没有这个必要。
而卓景成那平时予人英挺形象的眉峰现在几乎缠成死结。「我──」
他在一瞬间痛恨自己……坦承其实需要习惯,油嘴滑舌的本事在这时候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在游戏……」再度开口,他才发觉自己刚刚竟然将牙关绷得泛酸,就连胸腔,都因不由自主地屏气而漾出些许窒息般的闷疼。
方时让有些愕然地瞅住他。已经开始搞不懂……往心脏扎去的感觉该如何定名。
「……游戏?」声音,遥远地彷佛不像自己的。「为了满足你的成就感,只是个无聊时拿来打发时间的娱乐吗?」
好平静的语气,但,那云淡风轻却锐利地能够杀人不见血──狠狠地,刺著了卓景成。
让他急了,慌了,乱了。「时让!不、不是──你听我解释清楚……」
「──为什麽……」像是没有看见他顿时的失控无措,方时让轻轻地低喃著。「你能够把别人的感情当作随手可得的电玩光碟一样……?」
好像觉得自己的比喻很可笑,他侧过头,唇际弯出一线嘲讽。第一次进入他办公室时的谈话突然跃进他脑海,如今清晰地彷佛就在他耳际回荡。
他的眸黯淡了下来。
是的,他们的确是「像」朋友,但却从来不是朋友──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领错情。
……即使他的话再挑逗,再诱惑,他却连「爱」这个字都不曾说过。
一次,也没有。
这样的认知,压得心很沉,也很疼。
他可以接受卓景成最後的离开,却承受不住他这样的坦白……这样一来,他就没有藉口让自己安心地拥有那段甜蜜的假象。
那虚幻而显得不真切的笑容让卓景成心惊,他抓住他的手臂,深怕他就这样消失。「不要这样!你听我说──」
「不……」方时让频频摇头,太阳穴传来的晕疼也没办法让他缓住这个动作,「现在不要……」
他的头很痛,思绪很混乱,不管卓景成想要说什麽,他都不保证自己能够平心静气,他想先走开,因为……他好像就快要没有力气……再支持住自己……
「时让,你──」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抚过他的脸庞,但,手才刚自他手臂脱离,方时让就像断了线的傀儡,膝盖瘫软地一跪,整个人眨眼间倒进他怀里……
「先帮他退烧,」看了体温枪上的数字,医生这麽道,拿过刚送来的病历,他抽起笔,一面问著在一边站著等候的卓景成。「你是病人的?」
「我──」看了下昏睡的方时让,他有些乾哑地道,「我是他朋友……」
医生点点头,微微俯首写字,「他有一点疑似肺炎的现象,我们会先替他抽血检查,」他又抬头,「麻烦你通知一下他的家属好吗?我们需要他们来办一些手续。」将写好的医嘱交给护士,医生便离开了。
看著护士俐落地在他手臂上插入针头,那抹在病床上突然显得单薄的身影让卓景成拧疼了胸口。
转身踏出了急诊室,他掏出手机,拨了电话回办公室,说明一下大略状况,交代葛薇芬代为通知方时让的父亲,然後收了线。
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整,他索性脱了西装外套,卸下了松脱的领带收进口袋中,穿过玻璃隔门,回到急诊室中。
拉上其中一边的布帘,随手拎了把椅子,卓景成坐在病床边,静静地凝望著敛著眸,沉沉昏睡的方时让。
他从没受到过这种惊吓……
微微地眯起眼睛,他不自觉地伸出手,覆上方时让的。指尖似乎带著细细的颤抖,像是正在小心翼翼地确认,他眷恋的宝物并没有消失。
也许很可笑,但他要承认,刚刚他……真的?到什麽叫做脑海一片空白。
方时让倒下地是如此突然。
只在一个眨眼心跳间,他闭上眼,倒向他怀里,几乎没有预警……回想起那一瞬间,卓景成蹙起眉,那种心脏猛地紧缩的沉痛压迫感再度清晰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