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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堂主说需要大笔银两以便向洋鬼子购置火器,现在路子有了,银子却还没个影儿。堂主交给我的名单上的人我几乎全找遍了,可是他们却说拿银两出来是小事,怕的是被满虏鹰犬知道了事情不好了;更教人火大的是,竟然也有人说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他干嘛要惹祸上身……”
自然,她们的对话并非这么白,而是有他们自己人才听得懂的隐语。
“……虽然已有人募得许多银两,但与实际需要仍差上好大一截,所以,满儿,你成为“幺仔”有多久了?该有两年了吧?如果想正式成为双刀堂的姊妹,这可是你的大好机会哟!”
“叶姊的意思是……”满儿语气迟疑地说。“要我回家里要去?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呀!不提我家里头也不是什么富豪人家,叶姊也该明白我在家里头的地位,他们能养我这么大已是天恩浩荡了,哪可能再给我什么呢?”
“你家虽不是富豪,可也不穷啊!而且,他们终究是汉人吧?”叶丹凤提醒她。“是汉人就有机会说服。”
“可是……”
“满儿,别忘了,你一心渴望的不就是能让你家人,甚至所有认识你的人承认你是他们的一分子吗?所以说,如果你能正式成为双刀堂的一分子的话,你的愿望不就可以达成了?”
真是说到她心坎里头去了。
咬牙沉吟片刻,满儿终于点了头。“好吧!我去试试看。”
“很好,”叶丹凤露出满意的笑容。“那咱们就分手吧!你回家,我要继续去找名单中剩下的人努力看看。”
叶丹凤一离去,邻桌那个不耐烦的小鬼立刻挪过屁股来不甘心地问:“喂!你真的看不懂我在比啥么?”
一瞧见他那滑稽的可爱模样,满儿再也忍不住噗哧失笑,那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儿愈加俏丽生辉,微微上翘的嘴唇儿更显俏皮,显见刚刚提到的不愉快话题在她失笑的那一瞬间便已被拋到九霄云外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别管我为啥还在这儿,先告诉我,你真的看不懂我在比啥么?”少年不死心地再问。
“当然懂……”一瞧见少年喜色扬起,满儿马上追加下文,“才怪!”看他果真如预料中扁起了嘴脸,不禁更是忍俊不住。
“真有那么难懂么?”少年喃喃咕哝。“我是在告诉你我的名儿,再请教一下姑娘的芳名儿而已嘛!”
“干嘛问我的名字?”
“你帮了我嘛!”
“不过是顺手帮一点小忙而已啊!”
“可你帮了我。”少年坚持。
满儿耸耸肩。“好嘛!我叫柳满儿,那你呢?”
“柳满儿?”少年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下。“满好的名儿嘛!呃,我叫金禄。”
“金禄?哇,真俗!不过……”忍不住又翘起了嘴角,满儿睁大两眼上下端详他一身的珠光宝气。“啧啧,还真是名副其实呢!你的名字全写在你身上啦!”
“咦?”金禄惊讶地一楞,“有么?”忙也跟着低头打量自己。“写在哪儿了?写在哪儿了?”
“别瞧了,你自己看不到的啦!”满儿又想笑了。“你到底几岁了呀你?”
金禄歪着脑袋,两扇睫毛搧了搧。“你瞧着我几岁了?”
毫不犹豫地,满儿脱口道:“十四、五……”可见他又哭下脸来,不由自主改口道:“呃,十六吧!”
其实,这样说也没错到哪里去啦!虽然他的个子早已是成人级数营养过剩吧!但他的智能最多十六,长相也不过十五岁上下,天真程度说是十四岁已经是很看得起他了。
“十四、五、六吗?”金禄沮丧着脸喃喃道。“为什么不是十七、八、九呢?我还以为我已经成熟不少了呢!”说完,不甘心地撅起了小嘴儿。“那你呢?你又是几岁了?”
“那还用问,肯定是比你大啰!”满儿立刻高扬起得意的嘴脸。“姑娘我已经满十七岁啦!”
一听,金禄不晓得又闷闷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才没精打采地又问:“那你又是为啥自个儿一个人在外头儿?同我一样打家儿溜出来的么?”
满儿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无聊吗?姑娘我是有正经事要办,事实上,我现在就要回家里去了。”
“你家在哪儿?”
“富阳县城。”
“富阳?咦?”双眸一亮,适才的无精打采瞬间不翼而飞,金禄又兴奋起来了。“那不就是杭州府了么?我同你一道儿去!”
“为什么?”满儿狐疑地问。
“苏杭多美人儿嘛!”金禄笑吟吟地说。“我要到那儿找媳妇儿带回去给我爹啰!”
满儿白眼一翻。“呿!原来是你爹给你找的媳妇不够漂亮吗?”
“哪儿是!”金禄否认。“是那小姐太泼辣凶悍了啦!”
“这样啊!那倒怪不得你了。”满儿略一沉吟。“好吧!反正也不远,顺道一块儿带你去也行,不过先说好,这一路上你得听我的,不许给我耍什么大少爷脾气喔!”
“没问题儿、没问题儿!”金禄拚命点头。
“好,那就赶快吃吧!吃饱了好上路。”见对方比自己年少,又是那样单纯幼稚,不乘机搬出英明威武的大姊姊神姿来威风一下,不是太委屈自己了吗?“多吃点,别路上给我喊饿!”
长这么大都在看人家脸色,现在终于轮到她摆脸色给人家看,真是太爽快了!
“是,”金禄立刻听命的把邻桌的菜肴和碗筷全搬到这桌来,然后乖乖的大口大口吃。“我会多搓点儿,搓完了咱们就可以颠儿了!”
搓?
现在是元宵在搓圆子吗?满儿啼笑皆非地暗忖。受不了,他可不要真的一路给她“颠”到杭州去了!
“吃饱了,颠儿吧!”
“等等……小二,算帐!”
“我来付吧!”
“那怎么成!我是大姊姊,理所当然要照顾你,怎么可以让……让……呃,还是你来付吧!”
第二章
即便是不疾不徐的骑乘走来,金华到富阳也不过四、五天就该到了,可他们却足足走了十多天,原因无他,因为金禄太好奇了,要碰上稍微新鲜一点的事物,或者壮观一些的风景,他就非得停下来看个仔细、玩个痛快不可。
于是,满儿很快就发现了几件事。
金禄的确是大富人家的独生儿,看他急着落跑随手撂进怀里的银票就知道了——天爷,足有三万两之多耶!
幸好他没有富家子弟那种骄奢任性的脾气,也许天真了点,但绝不骄狂。
偶尔让他睡野地里,他也能困得呼呼流口水;或者让他啃干馍馍,他也是啃得不亦乐乎;颠上三两天在马背上,他居然若无其事得好象才刚上马背立刻又下来了似的;而且,承诺听她的就听她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多吭上半声。
可是……
唉!他实在太擅长利用他那双纯真无辜的大眼睛了,要让他盯上一时片刻,长长的睫毛再多搧上两下,她就不由自主地全面投降了!
“哇,好美!柳姑娘,咱们停下来仔细瞧上一瞧好不好?”
“不好……好吧!”
“咦?那啥玩意儿?怪新鲜的,柳姑娘,咱们过去吧!”
吧!”
“哎?有庙会耶!柳姑娘,咱们行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好吧!”
真没面子!
可是即使如此,她就是无法否决自己喜欢他的心情。
因为——“柳姑娘,我帮你买了几件袄裤,你快来穿穿看合不合适!”
瞧见金禄兴高釆烈地抱着一大包衣物,连门也没敲就闯进她房里来,吓了满儿好大一跳,因为她才刚换好衣服。
好险,幸好不是她穿一半的时候,否则她只好亲手杀了这个鲁莽的笨蛋!
“拜托,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有替换的就成了,干嘛还要浪费钱多买呢?”不过……她刚刚忘了上门闩吗?
“因为我会热嘛!”金禄状似无辜地指指身上的新袍衫。“瞧,我是为自个儿买衣服去了,可我又一想,我会热,你当然也会热呀!所以就顺便帮你买两件薄些的嘛!”
的确是更热了,但……
“算了,既然都买来了,我好穿了,可我先警告你,以后要买衣服买你自己的就够了,别再帮我买了!”
“好嘛!”金禄仿佛很委屈似的低应。“不买就不买嘛!”
“不是我爱说你,”满儿忍不住又摆出“姊姊”的架式来了。“你总是这样乱花钱,就算你家很有钱好了,可那也是你爹辛辛苦苦赚来的呀!除非你懂得赚钱,否则就没有资格乱花钱,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从来没有!”金禄回得既迅速又斩钉截铁。
满儿呆了呆,继而蹙眉,“说的也是,有钱人交的朋友同样有钱,怎会对你说这种话呢?不过……”她斜斜瞄过眼去。“如果我告诉你我家很穷,你会不想再跟我交朋友了吗?”
“为啥?”?居然反问她?
“这还用问吗?因为富有人家大都瞧不起穷人家呀!”
“你会吗?”
“自然是不会!”
“那我为啥一定要会?”
满儿窒了窒。“我……我也没说你一定会啊!所以……所以我在问你嘛!”
金禄耸耸肩,踱两步在靠墙边的椅子上落坐。
“我交朋友是交人心,不是交银子,也不是交身家背景,更不分满人、汉人、蒙古人,要不是假么三道的人,也就没啥好挑的了。”
是吗?他不交银子,不交身家背景,而且……
不分满人、汉人、蒙古人?
“那你……”满儿舔舔干枯的唇瓣。“当我是朋友?”
“那是自然,”金禄又堆满一脸纯真的笑容。“难道你不么?”
“无论我是……满人或汉人?”
“只要你是人就成了。”
这年的夏天跟往年一样闷热粘湿得令人厌烦,但此刻,满儿心头却仿佛有一股沁凉的清风吹过似的全身舒畅极了,鼻头也酸酸涩涩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让她感觉很不自在地猛吸鼻子。
她有一大家子“亲人”,也有一大堆所谓的“朋友”,却没有人真心视她为他们的一分子,事实上,她两边都不是人,而她甚至无法责怪他们。
有金禄,一个陌路朋友、一个年幼于她的少年,他从不过问她的私事,因为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介意,只要她是人,他就真心诚意接纳她这个人为他的朋友,这样纯真又坦直,教她怎能不喜欢他,怎能不……感激他呢?
“这城里你还有什么要看要玩的吗?”
“这儿哪有啥好玩儿的?”金禄嗤之以鼻地说。“打来回儿就那么几条街热闹一点儿,所以我买了衣服就回来了。”
“那我们吃过晌午饭就上路,可以吧?”
“呃……你不要再买双绣花鞋儿么?”
“金禄!”
“好嘛、好嘛,不买嘛!”
真是教人又好气又好笑的家伙!
不过,跟他在一起,还真是能让人没烦没恼,让她几乎忘了即将面临的考验,而且,倘若她熬不过那个考验,他的存在更是莫大的需要与安慰。
“你……你要直接上杭州去吗?”在进富阳县城门之前,满儿突然停下马来这么问。
一转眸便注意到满儿的紧张不安,两只小手扭得缰绳几乎要扯断了,可金禄仍是什么也没多问,绽出明朗的笑容愉快地说:“不,我打算上鹳山去瞧瞧春江第一楼,晚么晌儿再回城里来歇一宿。”
满儿很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同时异常热切地提供她的服务。
“好,那我先带你去客栈订下房来,傍晚你回来时就可以直接去休息了。”
于是,哒哒蹄声中,两匹健骑先后奔入城门内,这时,正好是晌午前一刻,日头却不见半丝影儿,天色阴沉沉的,几许寒风萧索地卷过,有点悲凉,也有点无奈,就好似满儿的心,又酸又涩又苦,又无可奈何。
故乡的冬,依然冷肃如昔呵!
“外公,我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
“……我……我……我是来告诉您,我现在已经是双刀堂的“幺仔”了!”
“是吗?多久了?”
“……两年了。”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能正式加入?”
“……”
“因为你找不到保人吗?因为没有人敢保你吗?因为你是……”
“外公!”
“唉,你走吧!虽然我不恨你,但实在不想让人家知道你又回到家里来了,你应该明白,你……你是这个家的耻辱呀!”
“可是,外公,我……”
“你走吧!”
“外公……”
“不要让我恨你,满儿。”
“……那……那我走了。”
“走吧……啊,满儿!”
“外公?!”
“不要再回来了。”
金禄比预定的时问还要早回到客栈,满儿却已qi書網…奇书在他的房门口等着他了。
转过回廊,穿过西跨院的小门,金禄一眼就瞧见小巧的庭院中,满儿倚在柏树下,双臂抱紧了自己,好象这会儿已入冬,天气冷得她快受不了了似的,满脸的凄然无助更增添一股落寞寂寥,看上去宛如找不到家的迷路孩子。
可当她一见到金禄,瞬间便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甚至益发愉快到几近于夸张的程度。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直接跑到杭州去了呢!”
金禄正想说什么,她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扯着他再走出西跨院。
“来来来,我是地主,自然要好好请请你,不过呢……嘿嘿嘿,不好意思,我的荷包不见了,所以还是要由你出钱,反正你钱多的是嘛,对不对?”
那天晚上,从不喝酒的满儿破例一杯又一杯的拚命往肚子里倾倒,而且叽哩咕噜乱七八糟的讲个不停,直到醉得差点淹死在酒壶里,才由金禄送她回客栈,并为她另外开了一间房,可是她却闹着不想睡,甚至还硬闯入他房里说要聊天。
“哪!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回家睡吧?”
金禄嘴才刚打开,满儿却已先行抢着自问自答了。
“嘿嘿!我就知道,老实告诉你吧!因为我外公不欢迎我回去,事实上,他叫我不要再回去了。”
醉态可掬地跌在椅凳上,满儿自行倒了一杯茶,然后用茶杯指着他。
“你……一定也想知道为什么吧?”
一口喝干茶——有大半杯都倒到身上去了,依然不等金禄回答,她又径自接下去说了。
“好吧!既然你是第一个真正拿我当朋友看的人,我就告诉你好了。”
努力摆正自己的坐姿,满儿对金禄勾勾食指,待金禄靠近过来后,她才小声地说;“你说苏杭多美女,没错,当年我娘就是杭州府的四大美人之一,或许你不相信,因为我不像她那么美,”她指着自己的脸盘儿,“大概是因为……我像我爹多些吧!”她喃喃道,然后甩甩头。
“总之,我娘真的很美,而且性情端庄又知书识理,即使我外公还有三个儿子,可唯有我娘才是他心目中最骄傲的!”她用力点头表示真确性,差点一头点破瓷杯点出一头血,幸好金禄及时拿开瓷杯。
“纵然舍不得,但在我娘十八岁那年,外公依然千挑万选地为她挑上一个门当户对,够格配上我娘的富家公子。可就在成亲前一个月,我娘带着丫鬟上桐君山烧香还愿,她……嘿嘿,我说她呀!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居然一口气就碰上了七个不懂得什么叫客气的满人,他们……”她倏地冒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轮暴了我娘和她的丫鬟!”
金禄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惊讶地眨了两下。
手托着下巴耸耸肩,“想当然尔啰!外公在震惊之余,极力想隐瞒这件事,可是瞒不了,事实上,整个富阳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因为我娘疯了,那个丫鬟却没有疯,而且,她还有一张谁也堵不住的大嘴巴;最好笑的是,我娘还怀下了罪孽的铁证,那就是……”满儿指住自己的鼻子。“我!”
金禄的眉宇倏地皱起。
“现在你明白了吧?”满儿依然笑意盎然。“所以我才叫满儿,因为我的父亲是满人;所以我外公不欢迎我,因为我是柳家的耻辱;所以没有人愿意接纳我,因为我既不完全是汉人,也不完全是满人;满人不接受我,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汉人更不接受我,因为我的父亲是满人,你说……”
她突然一把揪住金禄的衣襟扯向前,与她眼对眼、鼻对鼻。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接纳我为他们的一分子?我不在乎我父亲,因为他不应该是我父亲,我也不应该是满人。是外公抚养我长大的,所以,我只希望外公能接纳我,希望汉人能接纳我。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是枉然,在我刚及笄那年,我娘自杀死了,外公就毫不犹豫地把我赶出柳家了!”
五指倏地又松开,笑容也消失了,满儿眉眼茫然。
“我到底是满人还是汉人?”
可仅是一那,她忽地又冒出满面坚强的笑容。
“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什么长处都没有,就是脸皮厚、毅力足,不管人家在背地里如何嘲弄我,我都能当作没听到;无论外公如何当面刺伤我,我也可以装作没那一回事。总之,我会努力再努力,终有一天会成功的!”
“成功?”好不容易,金禄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对,双刀堂。”满儿得意洋洋地点了一下脑袋。“你应该知道吧?双刀堂是汉人反清复明的组织,所以,要双刀堂肯接纳我正式入堂,就表示他们承认我是汉人了;既然反清复明的组织都接纳了我,我便不再是柳家的耻辱,当我再回到富阳城时,外公一定会笑着欢迎我,也没有人会再嘲笑我是满虏的杂种了。”
没有再说话,金禄是静静地看着她。
“嗯!说出来的确舒服多了,好,我可以回房去睡觉了!”说完,她就摇摇晃晃地起身,往旁边跨两步,砰一下倒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金禄蹙眉凝视她许久后,为她脱下鞋子、盖上棉被,又踌躇了下,才迟疑地伸出手轻抚过她醉红的娇靥,可只一下,他便收回手,皱眉,甩甩头,而后毅然转身离开到邻房去睡觉。
然而,清晨天尚未亮,他便有所警觉地醒转过来,侧耳倾听片刻后,即披衣起身出房,悄悄跟着一条身影出了客栈、越过城墙,来到一处僻静的山林湖边。
他停住脚步隐身在一株桧树后,注视着那条人影在湖边伫立半晌后,突然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又不是我要满人去强暴娘,也不是我自己要跑到娘肚子里,更不是我逼娘疯的,外公讨厌我太没道理了啦!既然这样讨厌我,又为什么要让我生出来?就算打胎药打不掉我,也可以一出生就掐死我嘛!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为什么?”
“……为什么不准我裹脚缠足?因为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