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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李碧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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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一条干年道行的蛇,不是肤浅无聊的人。怎么会沾染了人的恶习,把一切简单美好的事弄得复杂?你喜欢他何以不直接开口告诉他?”  

              我但觉素贞窝囊,欲掉头他去。  

              马上,又回过头来,我对她一字一顿促狭地说道:  

              “你不要,我要!”  

              “不!谁说我不要?”她着急了,“他是我看中的,我要!”  

              眼看那美少年,早已来到西岸桥头,过了桥,他便上船去湖的对面。而我们二人还在中途作龙争虎斗,看谁可把他攫住。  

              “你看,他要走了。”  

              “小青——他是我的。你可肯穿针引线?”算了,见她是姊姊,而且又比我心焦。  

              先把人留住再说。  

              我会计念咒,忽地狂风一卷,柳枝乱颤,云生西北,雾锁东南,俄顷,摧花雨下。蓝衣少年,衣袂被吹得飘荡,在淡烟急雨中,撑开一把伞。  

              真是一把好伞,紫竹柄,八十四骨,看来是清湖八字桥老实舒家做的。这样好的伞,这样好的人,却抵不过一切风风雨雨呢。寻劳客成了落难人。不由得起了传惜的心,素贞更是不忍。正没摆布处,柳树下划来一小船。 
             

              “船家,你措客吗?我想到清波门。”  

              船家应了,与他议好价钱,他上船去了。事不宜迟,我马上唤道:  

              “船家,请等等!”  

              拉了素贞来:“这样的大雨,前后都没船了,是否可搭一程?”  

              船家沉吟:“怕不顺路呀。这位客人是要到清波门的。”  

              “我们也是到清波门去。”我急接。  

              “因风吹火,用力不多,一并招了去吧。”那少年吩咐道。回眸与素贞眼神一触。船靠拢了,自柳树底至船舱,有好一截路呢。他便撑了伞,出来稍迎。 
             

              “小心点,别让雨打湿了衣服。慢慢地跳上船吧。”  

              素贞弱不禁风地款摆,还作出险要掉下水中之状。他顾不得男女之别,情急情危,连忙把她抓扶住。  

              小艇识趣地摇晃不定,良久。  

              在这伞下的辰光,雨落如花,花烁如星,正是一个好梦的开端。素贞已是心神俱醉。  

              我见她得享温柔,便意欲仿效,正款摆一番,谁知这二人早已双双跨进船舱,再也管不了我。行差踏错,几乎一跤跌下水里,虽则我自小便在水中长大,难道在这关头现出尾巴来划戏么?急忙用脚趾抓牢立定。 
             

              真气个半死。  

              到了舱口,只见两条木板作凳。舱位太小了,我俩坐一条,他坐一条,便显得挤通不堪。本来是相对的,谁知他坐不住,忽地转了身,背着我俩,头垂得低低。未见又坐不住,忽地撑了伞,竟欲跑到船头上去。 
             

              “嗳嗳,相公你别走。”  

              这一唤,他又不好意思走了。见他老实,我也不敢轻狂,只得做些天下间最通俗之事,由“相公贵姓”起,交换身份,交换身世。据说娼妓面对客人,也是由这句话开始的,可见也是一种真理。不消一刻,已把他“盘问”完毕。 
             

              相公姓许名仙,钱塘人,二十五岁,自幼父母双亡,投靠姊姊姊夫,他们那药店开设于官巷口。最重要的,是他尚未娶亲。——当然,那么穷苦,尚寄人篱下,怎有本事娶亲?看来只有我姊姊才会喜欢他,一半因为人,一半因为色。 
             

              谁敢说,一见钟情,与色相无关?  

              素贞细意听了,便又造作地对我说:  

              “小青,你问了许相公一箩筐的话,怎不问问他有什么要问我们的?这是礼呀。”  

              于是身处夹缝中的我,又问许仙:  

              “相公,有什么要问问我们姑娘的?”  

              他沉吟半晌,道:“没什么要问。”  

              我便回话:“他没什么要问。”  

              大家那么近乎,面面相觑,还要一个中间人传话,好不烦人。我一拧身,溜掉了。但瓜皮艇的困团,溜到何处“只靠着舱边,望着烟雨西湖,三潭印月和阮公墩,迷迷糊糊。恼人的春天,恼人的春意。结果我还是扮演中间人的角色,一口气把一切都说个精光: 
             

              “姑娘是白素贞,四川人氏,我老爷做过处州指挥。不幸双亲早已去世,且葬于雷峰下,因为清明节近,姑娘带了我——小青,上坟扫祭。我们在杭州,投亲没遇,无依无靠,又值一场急雨,若非相公便船相载,实是狼狈。” 
             

              见他洗耳恭听,甚为专注,便又道:“我们的身世,完全告诉你了,还有什么要问?”  

              “没有了。”然后一切归于沉默。  

              真气馁,生平第一遭出来勾引男人,竟遇着个不通情的呆子。他简直便是叫杭州蒙羞的一碗不及格的桂花糖藕粉——糖太少、水太少,税税稠稠,结成一团,半点也不晶莹通透。 
             

              素贞额角有水晶似的透明雨滴,轻缓沿额游曳至眼角。她眼睛微眨,两滴悄悄下溜,经粉须,遇腮红。界尖的另一水点,亦随人中滑至唇边……  

              这两颗水珠儿,到底会不会碰上了,凝成一气?抑或在她尖尖的下颌处才作招呼?  

              许仙不知看人抑看雨。  

              素贞竟然娇羞柔弱地,别过脸去。  

              他得不到落实答案。  

              有点依依。  

              素贞指指那伞。我装作者不到。  

              到了清波门岸上,他撑起那伞,见我俩衣衫尽湿,孤苦无依难于上路,终鼓起无穷勇气:“姑娘,这伞借予——”  

              我即接过:“哎,这伞相公明日来取回好了,谢谢!”——这才算有点眉目。  

              姊妹俩合打一伞,正欲袅更没入雨雾中。许仙有点腼腆:“姑娘好走。”  

              不。素贞回首:  

              “相公,你晓得往哪儿取伞?”  

              “我还不晓得。”  

              “我家住箭桥双条访巷口,寓外有小红门,上书白寓。——许相公,明日你可准到么?”  

              “不管晴雨,准到。”  

              “风雨不改?”  

              “是”  

              于是我俩又在他的恭送下,合打一伞,施展那袅袅的身段。两条蛇,要走得多好看便有多好看。一瞥他二人,眼神间纠缠不清,几乎没结成情茧。  

              我肯定这小子今夜里睡不安宁,睡梦中,心猿意马驰于里,浪蝶狂蜂闹五更。金鸡一叫,才把他自南柯一梦惊醒。  

              我也在疑惑。听说世间的男人,都是叫女人伤心的同类。推眼前一个,有什么能力叫女人伤心?  

              素贞的眼光,一失中的。虽是落魄人,但却有绵绵意呀……  

              结果睡不安宁的,除了二人,还有我。  

              第二天清晨,素贞已把这荒宅布置妥当。箭桥双茶坊巷口的一所楼房,进来是个粉红嫩绿的大荷地,两扇大门,中间四扇看街槁子眼,当中挂顶细密朱红帘子,四下排着十二把黑漆交椅,挂四幅名人山水古画。——也不知自哪里偷来的便是。而她自己,端了龙井茶,呆望杯中嫩叶成朵,一旗一枪,浮沉不稳。 
             

              “你算定了他会来产’我问。  

              “当然,他说风雨不改。”  

              “你真有信心?”我故意,“要是他不来,怎办?”  

              “一定会来的。”  

              稍顿,她又道:  

              “你去看看荷池小路那边打扫好了没有?酒菜准备好了没有?”  

              哎呀,我那么困,卷住横梁,刚打个呵欠,空中有只苍蝇,自投罗网,长百一伸,先来个小点。吃过苍蝇,一得意,翻翻白眼,尖锐的长牙又露出来。 
             

              “你要控制自己!”素贞教训道,“做人有做人的规矩,别坏我好事!”  

              算了算了,我惟有望下一踪,脚踏实地。  

              “一切都好了。他不来,我们自己吃!”我喃喃,“我是他,我就不来。哪有这么现成的便直可捡?他不来,不过损失一把伞,值多少?来了,得损失一生。” 
             

              “难道我不也是一生吗?婚姻非同小可,人间有所谓生死相许,谁只着眼一天半天,一年半载?我和他有缘呀!”  

              “哦?”我取笑,“不是色相吗?他长得不英俊,你肯要?”  

              被说中了吧?  

              说完撇撇嘴,跑到门外。  

              这小小巷子,行人往来不绝。太阳的光,又照到花架上了。我看不起素贞那过分的相思,真没种,才不过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可靠吗?我不以为然。  


              无意识地站在门外,不做什么,其实正做着什么  

              眼睛如一张深网,撒向小巷极目处,是的,行人往来不绝。  

              我想,这样的生涯,多烦闷,只因为男人的一句诺言,便苦苦守候,心中还念记他的轻攀浅笑,三言两语,手挥目送。  

              一直地等,一直地等。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涯!  

              眼中依旧不见他的影子。只有行人往来不绝。  

              笔直的小巷,被我网得扭曲了。  

              一定会来吗?——啊我竟然在等呢。二百五十八、二百六十六、二百……  

              数到第二百七十四人。  

              “小青!”我听到这个男人在唤我。  

              抬头见许仙。此生第一个唤我名字的男人。  

              他换过一身干净好衣裳,深浅的藕色,看上去也是一根藕。藕断丝连。  

              “相公,我等你,等得双腿都发麻了。”  

              他连忙拱手道歉:  

              “对不起呀,雕版没做好,一时走不开。我一路找,又怕走错了地方。走对了小巷,又怕等会不晓得言语…·”  

              “那有什么可怕?”  

              “小青,你看我这一身可还瞧得过去?”  

              然后他秀长风目,已暗探内院。他的眼神,并没流连于我身上,我等了他好久,第二百七十四人。直至他出现了,我的心剧烈地跳——然而,他的眼神并没流连于我身上。 
             

              “小青!可是许相公来了?”里头问。  

              我只得延请他进去。一路走,只见四扇暗棍子窗,揭起青布幕,一个坐起,桌上放一盆虎须更蒲,两边也挂了四幅美人,中间挂一幅神像,桌上放一个古铜香炉。许仙正打量间,我那姊姊丰姿绰约地现身了。 
             

              打扮得狐狸也没她妩媚。  

              “许相公谅是采用饭。”  

              “不不,我只是来取伞吧。”  

              素贞道:  

              “相公的伞,昨夜又借了给舍亲,因他赶路,故今日仍未送来。再饮几杯,着人取回给你吧。”二人便浅斟低酌,一时间竟不提那伞。许仙告辞回家。 
             第三章
              第二天,还是等他来。  

              他人没到,忽地来了一个瞎子。他是有眼无珠,以鼻当目的臭道士,两个精灵的道童相随。  

              只见他一路用力嗅吸,竟在我们寓外站定,神色凝重。  

              我吃了一惊,闪身静观其变。  

              谁知他道:  

              “是这儿了!快洒。”  

              两个道童手脚伶俐,把一些浓烈的粉末洒泼在门外墙边。好难受!此时许仙却已抵涉。他奇怪:  

              “咦?多刺鼻的硫磺味儿?”  

              瞎眼道上听到人声,忙戒备着,不知来者是什么“东西”。  

              一个道童忙解释。  

              “顺父,这个是人。”  

              许仙莫名其妙。一怔:  

              “谁不是人?”  

              “难道相公不知道屋子里头有蛇妖吗?”  

              岂有此理!拆穿我俩来了,急告姊姊去!  

              “我看得见的,要靠看不见的来相告?”许仙一点也不相信,斥道,“你们在这儿妖言惑众,污染民宅,当心我告到官里。”  

              当下换过温柔腔调:  

              “两位姑娘,我许仙来了。”  

              道士气得拂袖而去:  

              “呸!色迷心窍的睁眼瞎子,看你一阵如何懊悔!”  

              我正一路向素贞禀告,走到一半,硫磺苦热攻心,“吧随”一声倒地,已全身发软,呕吐大作。  

              好个素贞,临危不乱,即时把桌上酒壶倒倾,衣袖一挥,酒偏上天,念咒施雨。急雨一下,水流把那可恶的粉末冲走了。  

              空气变得清新。  

              我俩方才魂归原位。收拾身心,出门会客去。  

              素贞款款现身,仪态万干,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白姑娘,今天我来迟了。”  

              她若无其事地问:  

              “呀?一阵急雨把硫磺都冲走了?”  

              “这里有蛇吗?”  

              “防患未然,小青,你去着人明天再来洒一遍吧。”  

              我不惜不愿:  

              “吃过酒菜再去吧。——你不用我做媒?”  

              “先做正经事。”她有心把我支开,“许相公这儿有我。”  

              没辙。  

              我只得无奈地离场。  

              先缓步,后急走,再飞窜,直追道上去。  

              你以为我不知你干什么勾当么?——“说来话长了··,…”素贞一定微笑着,就着炉火,替许他把湿衣烘干。  

              “我俩刚搬至不久,家中没有男人,很不安全,怕被坏人打主意,遂制造流言,说屋子里有蛇,还特地请了道上来捉妖呢。”  

              她那么老弱、风情,却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似的,谁不生同情,企图保护?  

              就趁着许仙心摇神荡之际,她必然伺机碰碰他这老实人的手:  

              “相公,这几样小菜味道如何?”  

              “很好呀。”  

              ““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妩媚地为他布莱、举杯劝饮,把心事悠悠套问。  

              酒不醉人,女人施展浑身解数,男人根本招架乏力。  

              “真不敢劳你玉手。”  

              她又再强调:  

              “说来,也是因着家中没有男人,所以多请一个下人也不大放心。相公——”三脚的金兽香炉,飘出袅袅轻烟,像一根颤动着的心弦。  

              竹树的影儿在纱窗外点着头。  

              素贞喜地抓住他的手。  

              他讪讪地,没话找话说,还是老套:  

              “我……我是来取回那伞的。”  

              “哈哈”她恨恨。  

              脸上还是娇羞万状:  

              “哪伞,索性搁在我这儿吧?相公,我飘泊孤零,只求一位知心人,天天吃我烧的好菜——”  

              “我”  

              素贞见他沉吟,生怕他不肯。正色道:“相公,我之所以做此选择,主要是家中还有一点资产,并不贪慕升官发财,而且阅人之中,但凡甜言蜜语无事殷勤的,都不是心中所要。像相公那样,自食其力,沉静寡言,我才喜欢。” 
             

              我向空中暴喝一声:  

              “无耻!”  

              追上那臭道士臭道童了。  

              不知骂的是谁?——是骂家中那一对,抑目下这三名?  

              “你们干些什么勾当?”  

              瞎眼的道士嘎然止步,翻起白眼,竖起耳朵,决意跟我耗上了。  

              在桥边,走水道,他枉摇银铃念咒语,哪里是我手脚?  

              三个人咕略咕略的全被我扔下水中去。小惩大戒。  

              老实说,若我不是记挂姊姊与那男人不知进展如何,还真的一直玩下去。  

              他俩如今怎么样?  

              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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