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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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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着什么。但她此刻根本不去理会他们。 
  直到四点多钟,她才被押解回狱。押解她的那个下城人和楚瓦什人从后门把她带出法庭。还在法庭门厅里,她就给了他们二十戈比,要求他们给她买两个白面包和一包香烟。楚瓦什人笑了,接过钱说: 
  “好的,我们去给你买,”他说完真的去给她买了香烟和面包,并且把找头交给她。 
  路上是不准吸烟的。这样玛丝洛娃只得带着没有满足的烟瘾走回牢房。她回到监狱门口,大约有一百名男犯正好从火车站被解到这里来。她在过道里遇见了他们。 
  那些犯人有留大胡子的,有不留胡子的,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俄罗斯人,有其他民族的人,有些人剃了阴阳头,脚上哐啷哐啷地带着铁镣。他们弄得前屋里灰尘飞扬,并且充满脚步声、说话声和汗酸气。这些犯人从玛丝洛娃身边走过时,都色迷迷地打量着她,有几个擦着她的身子走过,脸上现出淫猥的丑态。 
  “嘿,这妞儿,长得多俏,”一个犯人说。 
  “你好哇,小娘子,”另一个挤挤眼说。 
  一个脸色黝黑的犯人,后脑壳剃得发青,刮得精光的脸上留着小胡子,脚上拖着哐啷啷响的脚镣,跳到她跟前,一把搂住她。 
  “难道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了?哼,别装腔了!”他露出牙,闪亮眼睛,嚷道。玛丝洛娃把他推开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混蛋?”副典狱长从后面走过来,对他吆喝道。 
  那犯人缩紧身子,慌忙躲开。副典狱长就转身对玛丝洛娃骂道: 
  “你待在这儿干什么?” 
  玛丝洛娃想说她从法院里刚回来,但她实在太疲乏了,所以懒得开口。 
  “刚从法院里来,长官,”那个年纪大些的押解兵穿过人群,手举到帽沿上敬礼说。 
  “噢,那就把她交给看守长。简直不象话!” 
  “是,长官。” 
  “索柯洛夫!把她带去,”副典狱长嚷道。 
  看守长走过来,怒气冲冲地往玛丝洛娃的肩上一推,对她点点头,把她领到女监的走廊里。在那里她被浑身上下搜摸了一遍,没有搜到什么(那包香烟已被塞在面包里),就又被送回早晨出来的那间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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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玛丝洛娃那间牢房长九俄尺,宽七俄尺,有两扇窗子,靠墙有一座灰泥剥落的火炉,还有几张木板干裂的板床,占去三分之二的地位。牢房中央,正对房门挂着乌黑的圣像,旁边插着一支蜡烛,下面挂着一束积满灰尘的蜡菊。房门左边有一块发黑的地板,上面放着一个臭气熏天的木桶。看守刚点过名,女犯们就被锁在牢房里过夜。 
  这里总共关着十五个人:十二个女人和三个孩子。 
  天色还很亮,只有两个女人躺在板铺上:一个是因没有身份证而被捕的傻婆娘,她差不多一直用囚袍蒙住头睡觉,另一个害有痨病,因犯盗窃罪而判刑。这个女人用囚袍枕着头,睁大一双眼睛躺在那里没有睡着,勉强忍着咳嗽,压下一口涌上喉咙而感到发痒的粘痰。其余的女人都披着头发,只穿一件粗布衬衫。有的坐在板铺上缝补,有的站在窗边望着院子里走过的男犯。三个做针线活的女人当中,有一个就是今天早晨玛丝洛娃去受审时送别她的老太婆,名字叫柯拉勃列娃。她神色忧郁,蹙着眉头,满脸皱纹,下巴底下皮肉松弛,象挂着一个口袋。她身材高大,淡褐色头发编成一根短小的辫子,两鬓花白,脸颊上有一个疣子,上面长着汗毛。这个老太婆因为用斧头砍死亲夫,被判处苦役。她之所以杀死他,是因为他纠缠她的女儿。她是这个牢房里的犯人头,但她还偷卖私酒。她戴着眼镜做针线活,那双做惯粗活的大手象一般农妇那样用三个手指捏着针,针尖对着自己的身子。她旁边坐着一个皮肤黝黑、个儿不高的女人。她生着狮子鼻和一双乌黑的小眼睛,模样和善,喜欢唠叨,在缝一个帆布口袋。她是铁路上的道口工,被判处三个月徒刑,因为火车来的时候她没有举起旗子,结果出了车祸。第三个做针线活的女人是费多霞,同伴们都叫她费尼奇卡。她是一个脸色白里透红、模样可爱的年轻女人,生有一双孩子般纯净的浅蓝色眼睛,两条淡褐色长辫子盘在小小的脑袋上。她被关押是因为蓄意毒死丈夫。她出嫁时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结婚后就想毒死丈夫。在她交保出狱,等候审讯的八个月里,她不仅跟丈夫和好了,而且深深地爱上了他。当法院开庭的时候,她跟丈夫已经十分恩爱了。尽管做丈夫的和公公,特别是十分疼爱她的婆婆,在法庭上竭力替她开脱,但她还是被判流放到西伯利亚服苦役。这个善良乐观、总是笑眯眯的费多霞就睡在玛丝洛娃旁边。她不仅很喜爱玛丝洛娃,而且认为关心她、替她做事是自己的本分。板铺上还有两个女人坐着不干活。一个四十岁光景,面黄肌瘦,年轻时一定长得很美,如今可变得又黄又瘦了。她手里抱着一个娃娃,露出又长又白的乳房给他喂奶。她犯的罪是:她的村子里被押走一名新兵,老百姓认为这样不合法,就拦住警察局长,把新兵夺回来。她就是那个被非法押走的小伙子的姑妈,带头抓住新兵所骑的马的缰绳。板铺上还闲坐着一个矮小的老太婆,相貌和善,满脸皱纹,头发花白,背有点驼。这个老太婆坐在火炉旁边的板铺上。一个短头发、大肚子的四岁男孩,嘻嘻哈哈地从她旁边跑过,她装出要捉他的样子。那孩子只穿一件小小的衬衫,在她面前跑来跑去,嘴里一直嚷着:“哈哈,老婆婆,你抓不住我的,你抓不住我的!”这个老太婆和她的儿子一起被控犯纵火罪。她心平气和地忍受着监禁生活,只是为同时入狱的儿子难过,但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的老头子,唯恐她不在,他会生满一身虱子,因为儿媳妇跑掉了,没有人招呼他洗澡。 
  除了这七个,还有四个女人站在一扇打开的窗子前面,双手握住铁栅栏,同刚才在门口撞见玛丝洛娃、此刻正从院子里走过的男犯搭话,又是比手势,又是叫嚷。其中有个因犯偷窃罪而被判刑的女人,生得高大笨重,一身是肉,头发火红色,白里透黄的脸上和手上生满雀斑,粗大的脖子从敞开的衣领里露了出来。她对着窗口声音嘶哑地拚命嚷着一些不堪入耳的粗话。她旁边站着一个皮肤发黑、相貌难看的女犯,上身很长,两腿短得出奇,身材象十岁的小姑娘。她脸色发红,长满面疱,两只黑眼睛之间的距离很宽,嘴唇又厚又短,遮不住她那暴出的白牙齿。她看到院子里的景象,发出一阵阵尖利的笑声。这个女犯喜欢打扮,大家都叫她“俏娘们”。她因犯盗窃和纵火罪而受审。她们后面站着一个模样可怜的孕妇。她身穿一件肮脏的灰色衬衫,挺着大肚子,形容憔悴,青筋毕露。她被控犯了窝藏贼赃罪。这个女人沉默不语,但看到院子里的情景,一直露出赞许和亲切的微笑。站在窗口的第四个女人因贩卖私酒而判刑。她是个矮壮的乡下女人,生有一双圆圆的暴眼睛,相貌很和善。这个女人就是老太婆逗着玩的小男孩的母亲。她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孩,因为没有人照管,也跟她一起坐牢。她也瞧着窗外,但手里不停地织袜子。听到院子里走过的男犯们的话,她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她那个七岁的女儿,披着一头浅色头发,只穿一件衬衫,站在那个火红色头发的女人旁边,用一只瘦瘦的小手拉住她的裙子,眼神呆滞,用心听着男女囚犯对骂,低声学着说,伤佛要把它们记住似的。第十二个女犯是教堂诵经士的女儿。她把她的私生子丢在井里活活淹死了。这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姑娘,浅褐色头发扎成一根不长的粗辫子,但辫子松了,披散开来。她那双暴眼睛呆滞无神。她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只穿一件肮脏的灰色衬衫,光着脚板,在牢房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每次走到墙跟前又急促地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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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铁锁哐啷响了一声,玛丝洛娃又被关进牢房。牢里的人都向她转过身去。就连诵经士的女儿也站住,扬起眉毛,瞧了瞧进来的人,但她一言不发,接着又迈开她那有力的大步走了起来。柯拉勃列娃把针扎在粗麻布上,从眼镜上方疑问地凝视着玛丝洛娃。 
  “哎呀,老天爷!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他们会把你释放呢,”她用男人一般沙哑低沉的声音说。“看样子他们要你坐牢喽。” 
  她摘下眼镜,把针线活放在身边的板铺上。 
  “好姑娘,我刚才还跟大婶说过,也许会当场把你释放的。据说这样的事是常有的。还会给些钱呢,全得看你的造化了,”道口工立刻用唱歌一般好听的声音说。“唉,真是没想到。看来我们占的卦都不灵。好姑娘,看来上帝有上帝的安排,”她一口气说出一套亲切动听的话来。 
  “难道真的判刑了?”费多霞现出满腔同情的神色,用她那双孩子般清澈的蓝眼睛瞧着玛丝洛娃,问。她那张快乐而年轻的脸整个儿变了样,仿佛要哭出来。 
  玛丝洛娃什么也没回答,默默地走到自己的铺位上坐下。 
  她的床铺在靠墙第二张,紧挨着柯拉勃列娃。 
  “你大概还没有吃过饭吧?”费多霞说着站起来,走到玛丝洛娃跟前。 
  玛丝洛娃没有回答,却把两个白面包放在床头上,开始脱衣服。她脱下满是灰土的囚袍,从鬈曲的黑头发上摘下头巾,坐下来。 
  背有点驼的老太婆在板铺另一头逗着小男孩玩,这时也走过来,站在玛丝洛娃面前。 
  “啧,啧,啧!”她满心怜悯地摇摇头,啧着舌头说。 
  那个男孩子也跟着老太婆走过来,眼睛睁得老大,翘起上嘴唇,盯着玛丝洛娃带来的白面包。经过这一天的折腾以后,玛丝洛娃看见这一张张满怀同情的脸,她忍不住想哭,嘴唇都哆嗦起来。但她竭力忍住,直到老太婆和男孩子向她走过来。当她听到老太婆充满同情的啧啧声,看见男孩子聚精会神地盯着白面包的眼睛又转过来瞧着她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整个脸都哆嗦着,接着放声痛哭起来。 
  “我早就说过,得找一位有本事的律师,”柯拉勃列娃说。 
  “怎么,要把你流放吗?”她问。 
  玛丝洛娃想回答,可是说不出话。她一面哭,一面从面包里挖出那包香烟。烟盒上印着一个脸色白里透红的太太,头发梳得很高,敞开的领子露出一块三角形的胸部。玛丝洛娃把那包烟交给柯拉勃列娃。柯拉勃列娃瞧了瞧烟盒上的画,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主要是怪玛丝洛娃不该这样乱花钱。她取出一支烟,凑着油灯点着,自己先吸了一口,然后把它交给玛丝洛娃。玛丝洛娃没有停止哭,一口接一口地拚命吸烟,然后把烟雾吐出来。 
  “服苦役,”她呜咽着说。 
  “这帮恶霸,该死的吸血鬼,不敬畏上帝,”柯拉勃列娃说。“平白无故就把人家姑娘判了刑。” 
  这当儿,那些留在窗口的女人迸发出一阵哄笑声。小女孩也笑了。她那尖细的孩子的笑声,同三个大人沙哑而刺耳的笑声汇成了一片。院子里有个男犯作了个什么怪动作,逗得窗口的看客都忍不住笑起来。 
  “呸,这条剃光头毛的公狗!他这是干什么呀!”那个红头发的女人说,笑得浑身的胖肉都抖动起来。她把脸贴在铁栅栏上,嘴里胡乱嚷着下流话。 
  “嘿,这没良心的东西!有什么好笑的!”柯拉勃列娃对红头发女人摇摇头,说。接着她又问玛丝洛娃:“判了好多年吗?” 
  “四年,”玛丝洛娃说,眼睛里饱含着泪水,有一滴眼泪落到香烟上。 
  玛丝洛娃怒气冲冲地把那支烟揉成一团,扔掉,又拿了一支。 
  道口工虽然不吸烟,却连忙把烟头捡起来,把它弄直了,同时嘴里说个不停。 
  “看来一点儿也不错,好姑娘,”她说,“真理让骗猪给吃了。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柯拉勃列娃大婶说他们会把你放了的,我说不会。我说,好人儿,我的心觉得出来,他们不会放过她的。可怜的姑娘,果然没错,”她说,得意地听着自己的声音。 
  这时,男犯都已从院子里走掉,同他们搭话的女人也都离开窗口,来到玛丝洛娃跟前。第一个走过来的是带着女孩的暴眼睛私酒贩子。 
  “怎么判得这样重啊?”她一边问,一边挨着玛丝洛娃坐下来,手里继续迅速地编着袜子。 
  “因为没有钱才判得那么重。要是有钱,请上一个有本事的讼师,包管就没有事了,”柯拉勃列娃说。“那个家伙……他叫什么呀……蓬头散发的,大鼻子……嘿,我的太太,要是能把他请来,他就会把你从水里捞起来,让你身上不沾一滴水。” 
  “哼,怎么请得起,”俏娘们龇着牙冷笑了一声,挨着她们坐下,“没有一千卢布你就甭想请得动他。” 
  “看样子,你生来就是这样的命,”因犯纵火罪而坐牢的老太婆插嘴说。“我的命也真苦,人家把我的儿媳妇抢走了,还把儿子关到牢里喂虱子,连我这么一把年纪的人都被关进来了,”她又讲起她那讲过成百遍的身世来。“看样子,坐牢也罢,要饭也罢,你就甭想躲开它。不是要饭,就是坐牢。” 
  “他们都是一路货,”贩私酒的女人说,她仔细察看女孩的头,就放下手里的袜子,把女孩拉过来夹在两腿中间,手指灵活地在她的头上找虱子。“他们问我:‘你为什么贩卖私酒?’请问,叫我拿什么来养活孩子呢?”她一面说,一面熟练地做她做惯的活儿。 
  私酒贩子的这番话使玛丝洛娃想起了酒。 
  “最好弄点酒来喝喝,”她对柯拉勃列娃说,用衬衫袖子擦擦眼泪,只偶尔抽搭一声。 
  “要喝吗?行,拿钱来,”柯拉勃列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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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玛丝洛娃从面包里掏出钱,把一张息票交给柯拉勃列娃。柯拉勃列娃接过息票,瞧了瞧。她不识字,但信任那个无所不知的俏娘们。俏娘们告诉她息票值两卢布五十戈比。柯拉勃列娃爬到通气洞口,取出蒙在那里的一瓶酒。女人们,除了贴近玛丝洛娃的几个外,看到这情景,纷纷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去。玛丝洛娃抖掉头巾和囚袍上的灰土,爬到铺上,开始吃面包。 
  “我给你留着茶,恐怕凉了,”费多霞说着从墙架上取下一把用包脚布裹着的白铁茶壶和一个带把的杯子。 
  那茶完全凉了,而且白铁味道比茶味更浓,但玛丝洛娃还是倒了一杯,就着吃面包。 
  “费纳什卡,给你,”她叫道,掰下一块面包,递给眼睛直盯住她嘴巴的小男孩。 
  这当儿,柯拉勃列娃把酒瓶和杯子交给玛丝洛娃。玛丝洛娃请柯拉勃列娃和俏娘们一起喝。这三个女犯是牢房里的贵族,因为她们有钱,有了东西就一起享用。 
  过了几分钟,玛丝洛娃兴奋了,兴致勃勃地讲起法庭上的情景和法庭上特别使她惊讶的一件事,还滑稽地摹仿检察官的动作。她说,法庭上的男人个个都兴致勃勃地望着她,为此还特意闯到犯人室里来。 
  “就连那个押解我的兵都说:‘他们这都是来看你的。’一会儿来了一个人,说是来拿文件或者什么东西,可是我看出,他要的不是文件,而是要用眼睛把我吞下去,”她笑嘻嘻地说,摇摇头,仿佛她也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全会演戏。”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道口工附和着,立刻用她那好听的声音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好比苍蝇见了糖。他们别的都不在意,可是见了女人就没命了。他们这帮男人光吃饭还不行……” 
  “这儿也一样,”玛丝洛娃打断她的话说。“到了这儿,我也遇到了那类事。他们刚把我带回来,正好有一批家伙从火车站上押到。他们死乞白赖地纠缠人,我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脱身。多亏副典狱长把他们赶走了。有一个死缠住不放,好容易才被我挣脱了。” 
  “那家伙什么模样?”俏娘们问。 
  “皮肤黑黑的,留着小胡子。” 
  “多半是他。” 
  “他是谁?” 
  “就是谢格洛夫。你看,他刚走过去。” 
  “这谢格洛夫是个什么人?” 
  “连谢格洛夫都不知道!谢格洛夫两次从服苦役的地方逃走。这回又把他抓住了,可他还是会逃走的。连看守都怕他呢,”俏娘们说,她同男犯人们传递纸条,监狱里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他准会逃走的。” 
  “哼,他会逃走,可不会把咱们带走!”柯拉勃列娃说。 
  “你最好还是讲讲,”她对玛丝洛娃说,“关于上诉的事那理事(律师)都对你说了些什么。如今总得去上诉吧?” 
  玛丝洛娃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这时候,红头发女人把雀斑累累的双手伸到蓬乱的浓密头发里,用指甲搔着头皮,走到那三个正在喝酒的“贵族”跟前。 
  “卡秋莎,我把该办的事都告诉你,”她开口道。“劈头第一件事,你得写个呈子,说你对那个判决不满意,然后再向检察官提出。” 
  “关你什么事?”柯拉勃列娃怒气冲冲地用低沉的声音说。 
  “你闻到酒味了。这事不用你多嘴。你不说,人家也知道该怎么办,用不着你多嘴。” 
  “人家又不是跟你说话,要你罗唆什么!” 
  “想喝点酒吧?也赶过来了。” 
  “好哇,就给她喝一点吧,”玛丝洛娃说。她一向很慷慨,有了东西就分给大家。 
  “让我来给她尝尝……” 
  “哼,来吧!”红头发女人逼近柯拉勃列娃说。“我才不怕你呢。” 
  “臭犯人!” 
  “你自己才是臭犯人!” 
  “骚货!” 
  “我是骚货?你是苦役犯,凶手!”红头发女人嚷道。 
  “对你说,走开!”柯拉勃列娃板起脸说。 
  但红头发女人反而逼拢来。柯拉勃列娃猛然往她敞开的胖胸部推了一下。红头发女人仿佛就在等她来这一手,出其不意用一只手揪住柯拉勃列娃的头发,举起另一只手想打她耳光,但被柯拉勃列娃抓住。玛丝洛娃和俏娘们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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