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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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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就去找玛斯连尼科夫,对他说去。” 
  “哼,这没有用,”律师笑嘻嘻地反对说。“那个家伙,是个……他不是你的亲戚或者朋友吧?……他呀,我不客气说一句,是个笨蛋,又是个狡猾的畜生。” 
  聂赫留朵夫记起玛斯连尼科夫讲过律师的坏话,一言不发,跟他告了别,坐车去找玛斯连尼科夫。 
  聂赫留朵夫有两件事要求玛斯连尼科夫:一件是把玛丝洛娃调到医院去,一件是解决那一百三十名囚犯因身分证过期而坐牢的事。去向一个他瞧不起的人求情,虽然很难堪,但要达到目的,这是唯一的途径,他只得硬着头皮去做。 
  聂赫留朵夫乘车来到玛斯连尼科夫家,看见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有四轮轻便马车,有四轮弹簧马车,有轿车。他这才想起今天正好是玛斯连尼科夫夫人会客的日子,上次玛斯连尼科夫曾邀请他今天来他家。聂赫留朵夫到达这家公馆时,看见门口停着一辆轿车,一个帽子上钉有帽徽、身披短披肩的男仆正扶着一位太太走下台阶,准备上车。她提着长裙的下摆,脚穿便鞋,露出又黑又瘦的脚踝。聂赫留朵夫在停着的一排马车中认出柯察金家扯起篷的四轮马车。头发花白、脸色红润的马车夫毕恭毕敬地摘下帽子,向他这位特别熟识的老爷致意。聂赫留朵夫还没来得及问门房主人在什么地方,玛斯连尼科夫就出现在铺有地毯的楼梯上。他正好送一位贵客出来,因为那人的身分很高,他就不是把他送到梯台上,而是一直送到楼下。这位显要的军界客人一边下楼,一边用法语说市里举办摸彩会,为孤儿院募捐,这是太太小姐们做的一件有意义的事:“她们既可以借此机会玩一番,又可以募捐到钱。” 
  “让她们快活快活,愿上帝保佑她们……啊,聂赫留朵夫,您好!怎么好久没见到您了?”他向聂赫留朵夫招呼说。“您去向女主人问个好吧。柯察金一家也来了。还有纳丁·布克斯海夫登也来了。全市的美人都来了,”他一面说,一面微微耸起他那穿军服的肩膀,让他那个身着金绦制服的跟班替他穿上军大衣。“再见,老兄!”他又握了握玛斯连尼科夫的手。 
  “哦,上去吧,你来我真高兴!”玛斯连尼科夫兴奋地说,挽住聂赫留朵夫的胳膊,尽管他身体肥胖,还是敏捷地把聂赫留朵夫带上楼去。 
  玛斯连尼科夫所以特别兴奋,原因是那位显要人物对他青眼相看。玛斯连尼科夫在近卫军团供职,本来就接近皇室,经常同皇亲国戚交往,但恶习总是越来越厉害,上司的每次垂青总弄得玛斯连尼科夫心花怒放,得意忘形,就象一只温顺的小狗得到主人拍打、抚摩和搔耳朵那样。它会摇摇尾巴,缩成一团,扭动身子,垂下耳朵,疯疯癫癫地乱转圈子。玛斯连尼科夫此刻正处在这种状态。他根本没有注意聂赫留朵夫脸上严肃的神色,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就硬把他拉到客厅里,聂赫留朵夫无法推辞,只得跟着他去。 
  “正事以后再说。只要你吩咐,我一定统统照办,”玛斯连尼科夫带着聂赫留朵夫穿过客厅说。“去向将军夫人通报一声,聂赫留朵夫公爵来了,”他一面走,一面对仆人说。那仆人就抢到他们前头,跑去通报。“你有事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但你一定得去看看我的太太。我上次没有带你去,挨过一顿骂了。” 
  等他们走进客厅,仆人已去通报了。安娜·伊格纳基耶夫娜,这位自称为将军夫人的副省长夫人,这时夹在长沙发周围的许多女帽和脑袋中间,满脸春风地向聂赫留朵夫点头致意。客厅另一头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茶具。有几位太太坐在那里喝茶,旁边站着几个男人,有军人,也有文官。男女喧闹的说话声从那边不断传来。 
  “您到底来了!您为什么不愿意同我们来往啊?我们什么地方得罪您了?” 
  安娜·伊格纳基耶夫娜用这样的话来迎接客人,表示她同聂赫留朵夫的关系非常亲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们认识吗?认识吗?这位是别利亚夫斯卡雅太太,这位是契尔诺夫。请坐过来一点。 
  “米西,您到我们这一桌来吧。茶会给您送过来的……还有您……”她对那个正在同米西谈话的军官说,显然忘记他的名字了,“请到这儿来。公爵,您用茶吗?” 
  “我说什么也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就是不爱他嘛,”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她只爱油煎包子。” 
  “您老是说无聊的笑话,”另一个头戴高帽、身着绸缎、浑身珠光空气的太太笑着说。 
  “太美了,这种华夫饼干,又薄又松。您再给我们一点。” 
  “怎么样,您快走了吗?”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因此我们特地跑来。” 
  “春光可美啦,现在去乡下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米西戴着帽子,身上那件深色条纹连衣裙紧裹着她那苗条的腰肢,没有一点皱褶,仿佛她生下来就穿着这样的衣裳,显得十分美丽。她一看见聂赫留朵夫,脸就红了。 
  “我还以为您已经走了呢,”她对他说。 
  “差一点走了,”聂赫留朵夫说。“因为有事耽搁了。我到这儿来也是有事情。” 
  “您去看看妈妈吧。她很想见见您呢,”她嘴里这么说,心里明白这是在撒谎,而且他也懂得这一层,因此她的脸更红了。 
  “恐怕没有工夫了,”聂赫留朵夫冷冷地回答,竭力装作没有发觉她脸红。 
  米西生气地皱起眉头,耸耸肩膀,转身去同一个风度翩翩的军官周旋。那军官从她手里接过一只空茶杯,精神抖擞地把它放到另一张桌上,弄得身上的军刀不断碰撞圈椅。 
  “您也应该为孤儿院捐点钱哪!” 
  “我又没有拒绝,不过我想到摸彩会上让大家看看,我这人有多慷慨。到那时我一定要大显身手。” 
  “嗨,那您可得记住哇!”接着就发出一阵装腔作势的笑声。 
  这个会客日过得很热闹,安娜·伊格纳基耶夫娜更是兴高采烈。 
  “小米卡对我说过,您在忙监狱里的事。这一点我是很了解的,”她对聂赫留朵夫说(小米卡就是指她的胖丈夫玛斯连尼科夫)。“小米卡可能有其他缺点,但您要知道,他这人心地真好。他待那些不幸的囚犯就象自己的孩子。他待他们就是这样的。他这人心地真好……” 
  她停住了,想不出适当的字眼来形容她丈夫的善 
  良,——事实上,抽打犯人的命令就是他发出的。接着她笑眯眯地招呼一个走进房来的满脸皱纹、头上扎着紫色花结的老太婆。 
  聂赫留朵夫为了不失礼,照例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起身向玛斯连尼科夫那儿走去。 
  “那么,对不起,你能听我说几句吗?” 
  “哦,当然!你有什么事啊?我们到这儿来吧。” 
  他们走进一个日本式小书房,在窗边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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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八



  “嗯,来吧,我听候吩咐。要抽烟吗?等一下,我们别把这地方弄脏了,”玛斯连尼科夫说着拿来一个烟灰碟。“嗯,你说吧,有什么事?” 
  “我有两件事要麻烦你。” 
  “原来如此。” 
  玛斯连尼科夫的脸色变得阴郁而颓丧了。那种象被主人搔过耳朵的小狗一样兴奋的神色顿时消失得影踪全无。客厅里传来谈话声。一个女人说:“我绝对不相信,绝对不相信。”客厅另一头有个男人重复说:“伏伦卓娃伯爵夫人和维克多·阿普拉克辛。”再有一个方向传来喧闹的说笑声。玛斯连尼科夫一面留神听着客厅里的谈笑,一面听着聂赫留朵夫说话。 
  “我还是为了那个女人的事来找你,”聂赫留朵夫说。 
  “哦,就是那个被冤枉判罪的女人吗?我知道,我知道。” 
  “我求你把她调到医院里去工作。据说,可以这么办。” 
  玛斯连尼科夫抿紧嘴唇,考虑起来。 
  “恐怕不行,”他说。“不过,我去同他们商量一下,明天给你回电。” 
  “我听说那里病人很多,需要护士。” 
  “好吧,好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你回音的。” 
  “那么,费神了,”聂赫留朵夫说。 
  客厅里传来一阵哄笑声,听上去似乎不是装出来的。 
  “这是维克多在作怪,”玛斯连尼科夫笑着说,“他兴致好的时候,说话总是俏皮得很。” 
  “再有一件事,”聂赫留朵夫说,“现在监狱里还关着一百三十个人,他们没有什么罪,就因为身分证过期了。他们在那里已经关了一个月了。” 
  聂赫留朵夫就说明他们是怎样被关押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玛斯连尼科夫问,脸上忽然现出焦虑和恼怒的神色。 
  “我去找一个被告,他们在走廊里把我围住,要求我……” 
  “你找的是哪一个被告哇?” 
  “一个农民,他平白无故遭到控告,我替他请了一位律师。这且不去说它。难道那些人没有犯一点罪,只因为身分证过期就该坐牢吗?……” 
  “这是检察官的事,”玛斯连尼科夫恼怒地打断聂赫留朵夫的话说。“这就是你所谓办事迅速、公平合理的审判制度。副检察官本来有责任视察监狱,调查在押人员是不是都合乎法律手续。可是他们什么也不干,只知道打牌。” 
  “那你就毫无办法吗?”聂赫留朵夫想起律师说过,省长会把责任往检察官身上推,老大不高兴地说。 
  “不,我会管的。我马上就去处理。” 
  “对她来说,这样更糟。这个苦命的女人,”客厅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对刚刚讲的那件事显然漠不关心。 
  “那样更好,我把这个也带走,”另一头传来一个男人戏谑的声音,以及一个女人的嬉笑声,她似乎不肯把一件什么东西给他。 
  “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女人的声音说。 
  “好吧,那些事让我去办吧,”玛斯连尼科夫用戴绿松石戒指的白手熄灭香烟,重复说,“现在我们到太太们那儿去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聂赫留朵夫没有走进客厅,在门口站住说。“我听说昨天监牢里有人受了体罚。真有这样的事吗?” 
  玛斯连尼科夫脸红了。 
  “阿,你是说那件事吗?不,老兄,真不能放你到监狱里去,什么闲事你都要管。走吧,走吧,安娜在叫我们了,”他说着挽住聂赫留朵夫的胳膊,情绪又非常激动,就象刚才那位贵客光临时一样,但此刻不是兴高采烈,而是惊惶不安。 
  聂赫留朵夫从玛斯连尼利夫的臂弯里抽出胳膊,没有向谁告别,也没有说什么,脸色阴沉地穿过客厅和大厅,从站起来向他致意的男仆们面前经过,走到前厅,来到街上。 
  “他怎么了?你什么事得罪他了?”安娜问丈夫。 
  “他这是法国人作风,”有人说。 
  “这哪儿是法国人作风,这是祖鲁人①作风。” 
   
  ①非洲东南部一个民族。 
  “嗯,他向来是这样的。” 
  有人起身告辞,有人刚刚来到,叽叽喳喳的谈话在继续着。聂赫留朵夫的事便自然而然成了今天谈话的好话题。 
  聂赫留朵夫走访玛斯连尼科夫后的第二天,就收到他的来信。玛斯连尼科夫在一张印有官衔、打有火漆印的光滑厚信纸上字迹奔放地写道,关于把玛丝洛娃调到医院一事他已写信给医生,估计可以如愿以偿。信末署名是“热爱你的老同事玛斯连尼科夫”,而“玛斯连尼科夫”这个名字则是用花俏粗大的字体签署的。 
  “蠢货!”聂赫留朵夫忍不住说。从“同事”这两个字上特别感觉到玛斯连尼科夫对他有一种屈尊俯就的味道,表示他玛斯连尼科夫虽然担任着伤天害理的无耻职务,仍自以为是个要人。他自称是他的同事,即使不是有意奉承,至少也表示并未因自己名位显赫而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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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九



  有一种迷信流传很广,认为每一个人都有固定的天性:有的善良,有的凶恶,有的聪明,有的愚笨,有的热情,有的冷漠,等等。其实人并不是这样的。我们可以说,有些人善良的时候多于凶恶的时候,聪明的时候多于愚笨的时候,热情的时候多于冷漠的时候,或者正好相反。但要是我们说一个人善良或者聪明,说另一个人凶恶或者愚笨,那就不对了。可我们往往是这样区分人的。这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人好象河流,河水都一样,到处相同,但每一条河都是有的地方河身狭窄,水流湍急,有的地方河身宽阔,水流缓慢,有的地方河水清澈,有的地方河水浑浊,有的地方河水冰凉,有的地方河水温暖。人也是这样。每一个人都具有各种人性的胚胎,有时表现这一种人性,有时表现那一种人性。他常常变得面目全非,但其实还是他本人。有些人身上的变化特别厉害。聂赫留朵夫就是这一类人。这种变化,有的出于生理原因,有的出于精神原因。聂赫留朵夫现在就处在这样的变化之中。 
  在法庭审判以后,在第一次探望卡秋莎以后,他体会到一种获得新生的庄严而欢乐的心情。如今这种心情已一去不返,代替它的是最近一次会面后产生的恐惧甚至嫌恶她的情绪。他决定不再抛弃她,也没有改变同她结婚的决心,只要她愿意的话,然而现在这件事却使他感到痛苦和烦恼。 
  在走访玛斯连尼科夫后的第二天,他又坐车到监狱去看她。 
  典狱长准许他同她会面,但不在办公室,也不在律师办事室,而是在女监探望室里。典狱长虽然心地善良,但这次对待聂赫留朵夫的态度不如上次热情。聂赫留朵夫同玛斯连尼科夫的两次谈话显然产生了不良后果,上级指示典狱长对这个探监人要特别警惕。 
  “见面是可以的,”典狱长说,“只是有关钱的事,请您务必接受我的要求……至于阁下写信提出要把她调到医院里去,那是可以的,医生也同意了。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她说:‘要我去给那些病鬼倒便壶,我才不干呢……’您瞧,公爵,她们那帮人就是这样的,”他补充说。 
  聂赫留朵夫什么也没回答,只要求让他进去探望。典狱长派一个看守带他去。聂赫留朵夫就跟着他走进一间空荡荡的女监探望室。 
  玛丝洛娃已经在那里。她从铁栅栏后面走出来,模样文静而羞怯。她走到聂赫留朵夫紧跟前,眼睛不看他,低声说: 
  “请您原谅我,德米特里·伊凡为奇,前天我话说得不好。” 
  “可轮不到我来原谅您……”聂赫留朵夫想说,但没有说下去。 
  “不过您还是离开我的好,”玛丝洛娃补充说,用可怕的目光斜睨了他一眼。聂赫留朵夫在她的眼睛里又看到了紧张而愤恨的神色。 
  “究竟为什么我得离开您呢?” 
  “就该这样。” 
  “为什么就该这样?” 
  她又用他认为愤恨的目光瞅了瞅他。 
  “嗯,说实在的,”她说。“您还是离开我吧,我对您说的是实话。我受不了。您把您那套想法丢掉吧,”她嘴唇哆嗦地说,接着沉默了一下。“我这是实话。要不我宁可上吊。” 
  聂赫留朵夫觉得,她这样拒绝,表示她因为他加于她的屈辱恨他,不能饶恕他,但也夹杂着一种美好而重要的因素。她这样平心静气地再次拒绝他,这就立刻消除了聂赫留朵夫心里的种种猜疑,使他恢复了原先那种严肃、庄重和爱怜的心情。 
  “卡秋莎,我原先怎么说,现在还是怎么说,”他特别认真地说。“我求你同我结婚。要是你不愿意,现在不愿意,那么,我继续跟着你,你被发送到哪里,我也跟到哪里。” 
  “那是您的事。我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她说,嘴唇又哆嗦起来。 
  聂赫留朵夫也不作声,觉得说不下去了。 
  “我现在先到乡下去一下,然后上彼得堡,”他终于镇定下来说。“我将为您的事……为我们的事去奔走。上帝保佑,他们会撤销原判的。” 
  “不撤销也没有关系。我就算不为这事,也该为别的事受这个罪……”玛丝洛娃说,他看见她好容易才忍住眼泪。“那么,您看到明肖夫了吗?”她突然问,以此来掩盖自己的激动。 
  “他们没有犯罪,是吗?” 
  “我想是的。” 
  “那个老太婆可好了,”她说。 
  聂赫留朵夫把从明肖夫那儿打听到的情况都告诉了她。 
  他问她还需要什么,她回答说什么也不需要。 
  他们又沉默了。 
  “哦,至于医院的事,”她忽然用那斜睨的眼睛瞅了他一眼,说,“要是您要我去,那我就去。酒我也不再喝了……” 
  聂赫留朵夫默默地瞧了瞧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在微笑。 
  “那很好,”他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说完就同她告别了。 
  “是啊,是啊,她简直换了一个人了,”聂赫留朵夫想。他消除了原来的种种疑虑,产生了一种崭新的感觉,那就是相信爱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玛丝洛娃在同聂赫留朵夫见面以后,回到臭气熏天的牢房里,脱下囚袍,坐到铺上,两手支住膝盖。牢房里只有几个人:那个原籍弗拉基米尔省、带着奶娃娃的患痨病女人,明肖夫的老母亲,以及道口工和她的两个孩子。诵经士的女儿昨天诊断有精神病,被送进了医院。其余的女人都洗衣服去了。老太婆躺在铺上睡觉;牢房门开着,几个孩子都在走廊里玩。弗拉基米尔省女人手里抱着孩子,道口工拿着一只袜子,一面手指灵敏地不断编织着,一面走到玛丝洛娃跟前。 
  “嗯,怎么样,见到了?”她们问。 
  玛丝洛娃没有回答,坐在高高的铺上,晃动着两条够不到地的腿。 
  “你哭什么呀?”道口工说。“千万别灰心。哎,卡秋莎! 
  说吧!”她两手敏捷地编织着,说。 
  玛丝洛娃没有回答。 
  “她们都洗衣服去了。据说,今天来了一大批捐献物品。 
  送来的东西可多了,”弗拉基米尔省女人说。 
  “菲纳什卡!”道口工对着门外叫道。“这淘气鬼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她说着抽出一根针,把它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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