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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副校长。”宋晓丹平静地回答。
“我不找副校长，我要找校长。”男子不高兴地白了她一眼。
“这里暂时没有校长。”宋晓丹回答。
女职员停下手里的活，冲着男子说道：“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宋校长，虽然是副校长，她可主持学校的全面工作，听明白了吧？！”那话里话外，流露出一种讽刺的意味。
男子听明白了，马上自我介绍道：“我叫刘大业，是个小小的农民企业家，搞运输经营的，自己养了几台车，家里还有点钱……”
“你说吧，有什么事？”宋晓丹打断了他的话。
“我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家长。我儿子叫刘聪，是你们学校二年级的学生。当初我把这宝贝儿子送到你们学校，那是很不容易的，找了很多的人呀，最后找到苏校长，还花了……
唉，不说这些。我今天来这找校长，就是要给我儿子换个班主任。“
“换班主任？为啥呀？”宋晓丹问。
“是这么回事。我儿子刘聪吧，脑子挺好使，像我一样，一点也不笨。可他妈的，就是不好好学习，从小就爱鼓捣虫子。为这事儿，我没少打他，可打也不顶用。后来干脆，就把他送市里来了。实指望进了你们襄安一高中，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个大学。可这第一年，孩子学习进步不大，倒受到了一个叫黄金明老师的重视，虽然他不是班主任，却到我家家访了一次，对孩子鼓捣虫子不但不反对，还支持。我后来一打听，原来他是个教生物的。这第二年可倒好，他当了我孩子的班主任，这样下去，我儿子不就完了吗？！我花这么多的钱进你们重点高中，就是为儿子继续鼓捣虫子吗？今早上，我把儿子又打了一顿，还把他的那些虫子啊，老鼠啊都砸了。我找你校长，就是要给我儿子换个班主任。要不然，我儿子就退学，但你们必须把我交的钱还给我，学校收了我四万元，苏校长个人还拿了我……”刘大业越说越气愤，黑脸涨得通红。
听完了这番话，宋晓丹沉思了一会儿。学生家长提出的要求，不能说没有道理，一个跑运输的个体户，挣点钱也是不容易，花了这么多的钱把孩子送到重点高中，就是为了孩子将来有个出息。如果老师真的不好好给教，那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想到这儿，宋晓丹轻声说道：“老刘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反映的问题也很重要。我刚来，情况还不是很了解。这样吧，你给我点时间，容我调查调查，如果情况属实，不但给你儿子换班主任，这个老师还要下岗，严重的，还要清除教师队伍。”
“你，你能这么做？”刘大业不相信地看着年轻的宋晓丹。
“相信我，我能做到。谁砸咱襄安一高中的牌子，我就砸谁的饭碗。”宋晓丹的眼里，射出一股坚毅的光芒。
“行。别看你年轻，还真行。还真比原来那个苏大脑袋校长强。”刘大业满脸是笑地连连点头，然后主动伸出手，和宋晓丹握手：“刚开学，我知道你这个新校长忙，我不打扰你了，过些日子我再来。”
送走了刘大业，还没等宋晓丹坐下，党委书记顾守一推门进来：“晓丹啊，我给你安排的新办公室，你咋不去呢？”
“学校教室这么紧张，我怎么能占用一个教室呢？我在这里不是挺好么！”宋晓丹平静地说。
“教室确实紧张点，可你在这屋里办公也不太好呀。老苏他来不来的倒无所谓，可这屋子也晦气呀！”
“怎么，你当党委书记也信这个？”
“信倒是不信，只是我怕你……”
“我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宋晓丹说到这，自己先笑了。
“晓丹啊，你刚才是不是接个电话，一个女人的电话？”顾守一突然问。
“是啊，接个女人的电话，她说姓喻，在工商局工作。要给她的女儿调个座位，我让她去找班主任老师，哪能什么事都来找校长呢！”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宋晓丹摇摇头：“不知道。”
“她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章阳的爱人，她叫喻威，是工商局的常务副局长。她的女儿在三年一班，叫章丽丽，是团支部书记。”
“啊！我觉得章丽丽的名字好像听过，现在想起来了，组织部田副部长来宣布班子的时候，临走时还提过。”宋晓丹一下子想起来了。
“喻局长刚才给我打个电话，对你还挺不满意的。我说她是不认识你，不知者无罪么，谁让你不报个大名啦。至于孩子要调个座，那是没问题的，我都替你答应啦！”顾守一说。
“这事你还要和李振东老师说说，他是班主任，而且他这个人……”
正说到这，门开了，李振东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分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冯克林，校团委书记小胡。一见李振东走进来，顾守一笑着说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说李振东，李振东就到呀！”
“说我什么呢？顾书记。”李振东问。
“没什么，一点小事，一会儿和你说。你们三个人一同进来，一定有事。”顾守一说。
“宋校长，李老师他的班想重新选举班委会，您看行不行？”冯克林副校长请示道。
“宋校长，他们班还要重新选举团支部，而且，还限定了一些条件。我，我也不能做主。”团委书记小胡小声地请示着。
“都有什么限定条件啊？”宋晓丹看着他们两个人，又扫了一眼李振东问。
“这些条件……”冯校长刚说了一句，又冲着李振东道：“还是你直接向宋校长汇报吧，我说也说不全。”
“刚才，班里同学提出，新学年了，已经高三了，要重新选举班委会和团支部，实行真正的民主选举。而且还提出，已经当过班长和团支部书记的人员，不得参选，也不得连任。
他们的理由是，班干部不能搞终身制。他们还说，国家宪法都规定，国家主席和国务院总理最多只能任两届。高中才三年，班干部怎么可以连干到底呢？“李振东说。
“这些意见，是一两个同学的想法，还是大多数同学的意见？”宋晓丹又问。
“我就这个问题搞了一次民意测验，全班七十六名同学，赞成的五十六人，反对的十一人，弃权的九人。这是全班同学的民意测验票。”李振东说着，从兜里掏出了那些票，放到桌子上。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看着那些票，没有人动手去拿，也没有人说话，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目光也都自然地集中到宋晓丹的脸上。
“看来，到了高三，学生们开始懂事了，要求民主权利了，这是个进步啊！我们应当支持。可以先搞个点，试一试。”宋晓丹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李振东马上表态。
“晓丹啊，试点可以，但可不能拿高三一班来试啊。这团支部书记是章丽丽，是市委组织部章部长的宝贝女儿，她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都一直是班级干部，不让她当团支部书记了，我们怎么向章部长交待啊？再说，丽丽那女孩多好，是优秀的团支部书记，凭什么不让人家继续干呀？”顾守一在一旁马上反对。
团委书记小胡也说道：“是啊，章丽丽同学真不错，是优秀的团支部书记，不让她干，怪可惜的。”
李振东说：“章丽丽同学确实不错。可我认为，不让她当团支部书记，对她也是个锻炼和考验。党的干部政策还是能上能下，能官能民呢，何况一个小小的学生干部。她生活在太舒适、太优越的环境中，该经历一点风雨，对她的成长也是有利的。”
听了李振东的话，宋晓丹赞同地连连点头。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刚才喻局长还给我亲自打电话呢，让把章丽丽和李文勇调到一个座。这足可见章部长对女儿的关心。现在座还没调，你们却要把她的团支部书记给拿掉，这是万万不可以的。”顾守一再次表示反对，而且态度非常坚决。
李振东不高兴地看了顾书记一眼，大声说道：“我在放假前就已经向全班同学承诺，新学年，座位一个不调。我说话算数，谁的座位也不能调。”
“振东，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章丽丽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的女儿。”顾守一大声地说。
“在我的眼中，我的班七十六名同学，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同学一律平等。我眼里，没有什么常委、部长、局长、大款和农民之分。他们都是人，普普通通的人，都是我的学生家长，我对他们一视同仁。要想调她的座位可以，先把我这个班主任调了吧！”李振东说话的时候，脸上冷若冰霜，没有一点笑容。
“振东，你，你也太不像样子了。”顾守一气得脸色煞白。
谁都知道，李振东是全校乃至全市有名的语文教师，社会威望很高。想拿下他高三的班主任，谈何容易。
“你们俩别争了。我看这样吧！”宋晓丹说话了。
“允许你们班搞个试点，充分发扬民主，尊重学生的意愿，选出新的班委会和团支部。
对这次受条件限制，不能连任的班长和团支部书记，要做好思想工作。我赞成李老师的意见，要给学生民主。他们已经十八周岁了，已经是成人了，我们要从小培养他们的民主意识，以加快中国民主化的进程。这是我们老师和校长义不容辞的责任。“
听了宋晓丹的这番话。李振东赞同地连连点头。自己的前任妻子，真的比自己高明，站的高，看的远。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和宋晓丹在一起亲热时的情景。
“李老师，刚才顾书记说的那件事，你也适当的处理一下。干部子女和普通百姓子女一视同仁我赞成。但事情也不能绝对化，在不违反重大原则的情况下，也要有必要的灵活性。你说班级座位一个都不能调，那你安排的座位就都那么合理吗？假如有个同学突然近视眼了，你不应当及时给调到前面来吗？希望你把这件事处理好。既不影响同学的利益，也不影响上下级的关系，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能把这件事处理好。”宋晓丹说完，看看李振东，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刚把这件事处理完，宋晓丹拿着杯子刚要喝口水，门开了，又进来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此人姓钱，名庄，四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子不高，身体消瘦，两眼虽然不大，却也炯炯有神。进门就大声喊道：“苏大脑袋呀，我来看你啦！”他着一身名牌，手上戴着钻戒，提着高档皮包，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人。他见屋里没有要找的人，就冲宋晓丹问道：“苏校长哪里去了？”
宋晓丹知道钱庄这个人，襄安市有名的私营企业家，据说资产已经几个亿了，在电视上常看到，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不冷不热地说道：“苏校长已经退二线了。”
“啊，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和市委组织部长老章在一起喝酒，他就跟我说，要把苏大脑袋换下去，他把重点高中整成这样，出了什么雷同卷。章部长还说要选一个年轻的女校长，你就是那个新选的，年轻的女校长吧？”钱庄大声地问。“
“对。我是新来的副校长。我叫宋晓丹。”
“我叫钱庄，民营企业家。”
两个人自我介绍着，然后握了握手。钱庄闪着光芒的眼睛一直盯着宋晓丹挺漂亮的脸，嘴里说道：“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就当一高中的校长，真不简单啊！”
宋晓丹纠正道：“我不是校长，是副校长。”
“你别谦虚了，那‘副’字在你前面，只是个过渡。需要我说话吗？组织部章部长是我的铁哥们，市委的牛书记、政府的马市长，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聚会喝酒，我说的事儿，他们没有不办的。我打个电话，他们马上就到，你信不信？”小个子民营企业家说着就要掏电话。
在教委机关这几年，宋晓丹也听人说过，襄安市的书记、市长们和个体老板们都是好朋友。发展个体私营经济嘛，不是好朋友怎么行呢？何况像这位有几个亿资产的人，在襄安市也没有几个呀！“我知道你行。不用找书记、市长，找他们来干什么呢？”宋晓丹平静地问。
“我是要告诉你，我钱庄和他们好使。你在这好好干，等干上三五个月，我和他们当官的说句话，就把你这个‘副’字去掉。将来干好了，这市教委主任也是你的。”钱庄满有把握地说着。
“那，那就谢谢你啦！”宋晓丹仍然是不冷不热地说。
“有什么好谢的，一回生，二回熟嘛！你的前任苏大校长，我也没少帮他办事。现在换了你，更没说的。”钱庄说着，从兜里拿出个纸条来，“我今天来找你呢，有点小事，这有两个学生，都是铁哥们的孩子，要到襄安一高中读书，你就收下吧！”他说着，把纸条递了过来。
宋晓丹并没有去接那纸条，而是平静地回答：“中考招生早已经结束了，我们不能再收学生。”
“有什么不能收的？往年都这么搞，权力就在一把校长手里，你一支笔签字，这还能唬了我？”
“往年是往年，今年不一样。我来带这个班，已经向教委和全校师生员工保证过，除了教委正常招的学生以外，学校一个关系生不招。”
“这……”钱庄看了看宋晓丹很认真的表情，想了想，走到屋门前，把门关上，又在里面上了锁，这才走回来，从名贵的皮兜里拿出一个纸包，往宋晓丹眼前的桌上一放，“宋校长，这是两万元现金，专门送给你的。至于学校招收这两个学生的学费，我们照拿不误，是多少你开个价，只要把这两个学生收下就行。我钱庄就是不在乎钱。”
宋晓丹看也没看眼前的那个纸包，摇着头说道：“这钱你收起来，学生不能收。”
“你……”钱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刚要发作，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宋校长，您别害怕，这事就你知我知，我不会对别人说的。过去苏校长跟我都这么办，我什么时候也没说过他。他下台，和收钱没什么关系。都是那雷同卷惹的祸，你放心收下吧！”宋晓丹仍然是摇着头：“我明确地告诉你，学生不能收，钱更不能收。”
钱庄一听这话火了。“我钱庄在襄安市没有办不成的事，别说是送你两个破学生啊，就是安排两个县团级干部，也是说话算数的。好，这钱我拿着，不过我可告诉你，过两天我还是要把这两个学生送来，而且一分钱的好处也没有。”他说着气哼哼地把装钱的纸袋使劲地往皮包里一摔，狠狠地瞪了宋晓丹一眼，使劲地拉开屋门，大步地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宋晓丹苦笑了笑。
第二章
第一节
高三一班的选举，爆出了两个意想不到的冷门。
李文勇以高票当选团支部书记。钱大首也以高票当选班长。这两个人当选，都是李老师没有想到的。先说李文勇，他虽然学习好，是班里的尖子，也是年级的前十名，但他性格内向，除了学习，很少参加什么别的活动，也没当过什么学生干部，缺少必要的组织能力。平时在班里不声不响，这次却以高票当选团支书，算是杀出一匹“黑马”。至于钱大首当选班长，那更属意外。他和李文勇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钱大首是全市有钱大款钱庄的宝贝儿子，家里资产已经超过几个亿，是真正的富人子弟。他平时学习不算太好，也不太用功。他早已声明，高中毕业不参加国内的高考，将去英国读大学。父亲正在给他办理相关手续。他平时对自己要求不太严格，挺散漫，因为家里有都是钱，出手也很大方，这样的学生怎么能被选上班长呢？李振东真是有点百思不解。
但不管怎么说，团支部书记和班长是民主选上来的，这个选举结果应当承认。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团支部书记李文勇首先做表态发言。由于没什么思想准备，加上平时也很少有机会在全班同学面前讲话，李文勇走上讲台的时候，脸色涨得通红，头上也冒出了热汗，他望着下面同学们凝聚的目光，想了一会儿，开口了。
“我，我十分感谢，感谢同学们对我的信任，我从小学，到初中，到现在的高三，没当过学生干部。对了，初一的时候，当了一学期的学习委员，后来，也被别人顶下去了。选我当团支部书记，我，我实在是没有想到。”说到这，李文勇掏出手绢，擦了擦头的汗，继续说道：“既然班里团员这么信任我，我一定努力做好这项工作。不会的地方，我会虚心地向以前的团干部请教。”他说到这，看了一下第三排的章丽丽，章丽丽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不过，李文勇的目光不敢在她的脸上久留，赶紧扫到一边。匆匆忙忙地说道：“我个人也没什么能力，大家学习上有什么困难，我，我一定尽力帮助大家。”说完，他向同学们深深地敬个礼，边擦着头上的汗边走回座位。
钱大首的表态发言却是相当的成熟和出色。他站在讲台上不慌不忙，满脸都是胜利者的微笑。“尊敬的班主任李老师，尊敬的全班同学们，大家下午好。”说到这他停下，望着下面的同学，等待着掌声。果然，有几个同学带头鼓掌，跟着大家都鼓掌。他自己也像模像样地为自己鼓了两下掌。等掌声停下，他又继续说：“我十分荣幸地被大家选为我们班最后一届班长，这是我的光荣，也是大家的光荣。这说明同学们对我钱大首还是十分了解的，肯定的。为了不辜负同学们对我的信任，在这最为关键的一年里，我将做到以下几点：第一，寻求社会上的大力支持，创立襄安一高中历史上没有过的高三一班教育基金。金额最少为一万元，用于我们班家庭生活困难的同学学习的需要。保证每个同学都能顺利地读完高三课程，并参加高考，绝不让一个家庭生活困难的同学掉队。”
此话说完，班里十几个家庭困难的同学带头鼓掌。看得出，那是十分感激的鼓掌。
“第二，由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