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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穷人 作者:王新军-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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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三多说:“哦……有一件事情我想对你说,咋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了。”
  说着马三多拍了拍脑袋。
  丁玉贵用他细长的脖子支起脑袋,惶然地咽下一团口水说:
  “你再想一想,不忙不忙,你再好好想一想。”
  马三多拍着脑门说:
  “嗨呀,你看我差点就忘记告诉你了,我爹他老人家死掉了,叫代二他们弄到南戈壁上给埋了。”
  丁玉贵叹了一口气说: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啥事对我说。”
  马三多想也没想就对丁玉贵说:
  “好像没有了。”
  丁玉贵刚刚耸起来的肩又塌了下去。他看到脚边那些顶梢上开满白色花朵的粗壮的洋芋秧,灵机一动说:
  “马三多,我想摸一颗你的洋芋蛋吃,你不会说啥吧?我还帮你们家做过一张大木床哩。”
  马三多说:“想吃你就吃一个吧。”
  丁玉贵的手像杈子一样插进潮湿的泥土里,他的指头慌乱地左右移动着,不一会一颗洋芋就给摸了出来。丁玉贵鼻孔里一股一股喷出粗粗的气,他把洋芋放到裤子上擦了擦,转了几转,洋芋就像玉珠一样白得耀眼了。丁玉贵咬了一口,有几粒白汁溅到了他干裂的嘴唇上。
  吃完了一颗洋芋,丁玉贵又开口了。他说:
  “这么着吧,马三多,我就有话直说了,哈——”
  这时候马三多突然停下拍脑袋的手说:
  “哦——我想起来了,刘巧兰到省城去了,这事你还不知道吧?”
  丁玉贵失望地说:
  “这事我没有必要知道,因为这事和我根本没有啥关系。”
  马三多说:“那我再好好想一想。”
  丁玉贵无可奈何地说:
  “这么着吧,马三多,我就直说了吧——做那张大床的工钱,你爹还没有给我哩。你爹死了,你给我十个洋芋,做床的工钱咱们就算两清了。”
  马三多在毡子上坐直身子说:
  “哦,对了,你是来要工钱的,我差一点就忘了。我爹死了欠的账我总得认呀。你说十个就十个。我本来想秋罢的时候给你送去哩,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要了。”
  丁玉贵在手指头上用了劲,向洋芋根部的泥土里伸进去十次,就摸出了十颗胖墩墩的洋芋。丁玉贵用衣襟包好了,又拿眼瞅了瞅马三多和他身边的马嘟嘟说:
  “马三多,你能不能再给我一颗洋芋?我女人到了冬天就会生的,这一次……说不定真能生出个儿子来哩。”
  马三多扬了扬手说:
  “那你就再摸一个吧,再摸上一个就算是我给你儿子的满月礼。”
  丁玉贵又摸了一个,他没想到这一个和另外十个相比,是最大的一个。
  丁玉贵用衣襟包着十一颗胖墩墩的洋芋,恋恋不舍地走了。
  马三多在他开满花朵的洋芋地边睡了一觉,秋天就来了。
  秋天一到,田野上就露出了疲惫不堪的饥饿面容。收获了几碗麦子的沙洼洼人,并没有像往年秋天那样在麦粒的巨大香气中沉醉地抽几锅旱烟,望着瓦蓝天幕上的云絮产生一些无关紧要的遐想。女人们首先开始愁起来。
  女人们脸上愁云一起,男人们就苦了。这些粮食吃不到明年开春,一家人就要断顿了……这时候,大家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马三多家的那片洋芋。
  有人发现马三多已经将他爹住过的那间上房腾了出来。白露以前,他的洋芋就开始出地了。五亩地洋芋大约是要装满一间屋子的啊!沙洼洼人的脖子在一夜之间变长了,天一亮,他们就鹅一样伸长脖子,向马三多家的洋芋地张望。
  那几块洋芋地里像堆满了珠宝一样闪烁着灼人的光芒。他们的目光像丝带一样,被几块洋芋地牵引着无法摆脱。田野空旷辽远,秋天复杂的气味中,他们竟然分辨出了洋芋成熟的气息。紧接着,这气息又在人们干燥的嗓子眼里凝聚成了一团绵软的忧虑。
  终于有一天,人们看见马三多挥舞着铁锨,在自家的洋芋地里大干起来了。
  先是刘歪脖的女人马玉红来到了马三多跟前。她说:
  “三多呀,你又要干活,又要管马嘟嘟,是不是忙不过来呀?我来帮一帮你吧。”
  说完她就把正在地上乱爬的马嘟嘟抱了起来。马嘟嘟嘴上挂着两溜沾满泥土的鼻涕,马玉红捋过一把洋芋叶子,给他擦了擦。马嘟嘟却很不友好地趁机抻手扯下了她的头巾,继而揪住她已经花白了的头发。马玉红龇着牙叫他松手的时候,马嘟嘟反倒揪得更紧了。
  马三多看见马玉红的眼睛里滚出了两颗眼泪,他就走过去,拍了拍马嘟嘟的小手,马嘟嘟这才把攥在一起的手指松开。
  马玉红眼睛里的泪珠却不停地骨碌骨碌滚下来。一边滚她一边说:
  “小东西,我是你的外奶奶,你却揪我,你揪错人了你这个小东西……”
  马三多从马玉红怀里夺过马嘟嘟说:
  “行了吧你,刘巧兰她跟你们老刘家已经没有啥关系了。已经没有关系了她的儿子咋会叫你奶奶?你还是不要做梦了吧,刘巧兰的儿子,他现在已经是马家的人啦,你还是回去看你男人写毛笔字去吧。”
  马玉红又抽了抽已经发红的鼻头说:
  “还是让我帮你哄哄娃儿吧,你好干活呀。”
  马三多说:“马嘟嘟在地里玩土坷垃,我照样干活;一点也不耽误。”
  马玉红又流了一些眼泪,就一抽一抽地走远了。
  接着老杨家的二丫头米米又来了。她穿着一件红条绒褂子,褂子虽然已经不新了,但看上去还是像一团火。马三多看见她从田间道上向他走来的时候,心里一个地方就给烧了一下。他觉得胸膛里热辣辣的,接下来就有一种酥软的感觉瞬间掠过全身,最后从头顶那儿飞出去,飞到天上去了。
  米米的屁股已经没有春天的时候那么圆了。经过了干旱的夏天,到了秋天的时候,米米的脸蛋看上去比春天的时候更红了。
  春天的时候米米的脸蛋是粉红色的,到了秋天,就成了比粉红色更浓一些的颜色——发紫,发黑。米米的脸裹在绿色头巾里,那张春天的时候被他打了一个嘴巴的脸,正在向马三多走过来,这使马三多感觉全世界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米米走到跟前,对马三多说:
  “我来帮你挖洋芋,马三多,不过你得给我工钱,就这。”
  马三多肥厚的嘴唇咧了一下,呵呵了两声。他看到米米的脸更红了,鼻洼里那一片雀斑也被泛上来的红色淹没了。马三多哈了一声,他感到从他嘴里喷出来的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会儿这些火焰又开始往外喷射,喷到高处又变成火球落下来,嘭嘭声将他的耳朵塞得满满当当。
  米米没有听见马三多的回答。她上前一步夺过马三多手中的铁锨,瞅中一棵洋芋,用脚一蹬锨背,紧接着两手一抬,便有几颗白胖的洋芋嘟噜噜从泥土里滚出来。米米从中挑了一颗最大最圆的,拉起衣角擦净,放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这时候她听到马三多说话了。
  马三多说:“你吃吧米米,一个不行你就吃上两个。”
  米米吃完一口就停下了,她盯住马三多的脸说:
  “我可不是白吃,我是这些天喝稀糊糊喝怕了。我来给你挖洋芋,我吃的是你该给我的工钱。”
  马三多垂下头不好意思地说:
  “我可没钱给你,假如你要钱的话……那你还是回去吧。”
  米米说:“我只要洋芋,洋芋其实就是最好的工钱。有钱能干啥?今年沙洼洼的人,有钱也顶不了有洋芋吃。”
  说完米米又脆脆地咬了一口洋芋,她的嘴巴一闭,白色的芋汁就从嘴角流了出来。
  马三多想了想说:“你帮我挖一天洋芋,我给你五个洋芋吧。”
  米米刚嚼了一口,又停下了,瞪大眼睛朝马三多愉悦地哈了一声。
  马三多看见米米一脸愉悦的表情,但他把愉悦当成了惊恐,因此他把嘴唇嘬了嘬说:
  “你是不是嫌少啊?你要是嫌少,那我就一天给你十个洋芋的工钱吧。不能再多了,你吃掉的一个就不算数了。”
  米米的嗓子眼里一噎,脸上就乐开了花,一口洋芋碴子被她喷出老远,有几枚竟然落到了马三多的脸颊上。这些情形被在一旁地上趴着的马嘟嘟看见了,他就小母鸡一样咯咯地嘲笑起这两个无所事事的大人来。
  马三多说:“米米,你是不是还嫌少呀?十个已经不少了,丁玉贵帮我们家做了一张大木床,人家是木匠,是匠人啊,我才给了他十个洋芋的工钱。给你十个已经不算少了。”
  米米止了笑,抿着嘴说:
  “马三多;本来五个我已经觉得不少了,可你又加了五个……十个我当然不会嫌少的。好吧,你春上打了我一个嘴巴的事,咱们就不说了,我现在就开始干活。”
  干了一阵,马三多摸着架子车里的一堆洋芋慢腾腾地说:
  “那咱们可说好了啊米米,一天给你十个洋芋,五个大的;五个小的,一共十个,哈!”
  马三多像一头卖力的毛驴,他拉着装满洋芋的架子车,从村道上迈着大步走过时,所有的双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洋芋很快在他家的上房里堆成了小山,村道上每天都能看到马三多兴奋的身影。傍晚时分,村庄的上空还会云一样飘来一连串咿咿呀呀的声音,后面连缀着一两句单调的唱词,人们听着这莫名其妙的声音,都能够领会到一个男人的幸福心情。
  马三多家的上房终于盛满了,他不得不另外再腾出一间偏房来。这样,剩余的两块地里的洋芋就不愁挖出来没有地方存了。
  就在马三多挖最后一块地的洋芋的时候,老吕背着手从远处走过来。他从布满厚厚一层细绵黄土的田间道上走过来,转了一个月牙形的弯,又拐上了另一条田间道。
  在马三多看来,老吕走路的样子是无比古怪的。老吕嘴上叼着用废报纸卷的手指一样粗的叶子烟,咂一口,眼睛一眯,一股浓烟就升起来了。马三多看了会儿,对正在挖洋芋的米米说:
  “哈,米米,你看,老吕头上冒烟哩。”
  米米已经从马三多这里得到一斗半洋芋了,所以她觉得这样的劳动显得十分有价值。马三多叫她看老吕的时候,她头也不抬就说:
  “今年你马三多呀,已经叫所有沙洼洼人头上都冒烟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一眨眼的工夫,老吕头上又升起一团黑烟。那团黑烟散开的时候,老吕已经来到马三多身边的洋芋地里了。老吕用剪刀剪得乌七八糟的头发又脏又乱,发黑的长脸上,落了一层油腻腻的灰土。
  来到马三多跟前的时候,老吕将倒背着的双手又挪到前面,咂了一口,废报纸烟蒂就在他肥厚的嘴唇上咝地响了一声,老吕手忙脚乱地呸了几下,一团烟末便从嘴里喷了出来。老吕伸出舌头卷了卷嘴唇,湿了湿,但嘴唇上还是很快生出一个水灵灵的燎泡来。
  老吕说:“马三多,借给我三斗洋芋,我的粮食已经全部吃光了。”
  马三多惊奇地看着老吕嘴唇上那个闪闪发光的水泡,他看见老吕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老吕不得不又说了第二次。
  这一次马三多听清了,听清了他就哈哈地笑了起来。他说:
  “老吕呀,你家的牛从亲戚家吆回来没有哇?是不是还没有拉回来?你知道不知道,要是春天的时候,你和老王还有老杨他们不管谁家借给我一头牛,今年我就和你们一样吃不饱肚子了。你们有牛你们种麦子去,你吃你们的麦子去,我没牛我就种洋芋。洋芋多好啊,煮着吃烧着吃都香喷喷的。当然了,白面吃起来更香,你们还是去吃你们的白面吧。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洋芋总是比不上白面的。”
  老吕哭丧着脸说:“今年地里没啥收成哇,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马三多用眼睛指了下米米,又看着老吕说:
  “老吕你还是学一学杨米米吧,她帮我挖一天洋芋,我给她十个洋芋的工钱,你能给我干些啥活哩?”
  老吕说:“十个对我来说太少了。”
  马三多说:“没想到老吕你还是个贪心的人呀,一天十个,十天就是十个十个,十个的十个是多少,你不会不知道吧?那样的话就不少了嘛。”
  这时候米米插话了,她拉起头巾抹了一把脸上渗出来的汗水对老吕说:
  “这些洋芋我帮马三多挖就足够了,老吕你还是走远一点吧,这儿用不着你搭手。”
  老吕又说:“马三多,你还是借给我三斗洋芋吧。”
  马三多说:“可是你拿啥还我哩?”
  老吕说:“我用麦子还,借你一斗洋芋我还你三斗麦子。”
  马三多说:“老吕你可不够实在啊,你明明已经没有麦子了,有麦子你就不用来找我借洋芋了,你看你这人可笑不可笑哇!”
  老吕说:“可我明年会有的啊,难道明年我还会没有一个好收成?”
  “那就等明年再来借我的洋芋吧!”
  说完马三多就意味深长地笑了。
  又过了两天,马三多家的洋芋就全部挖完了。最后一车洋芋拉进院子的时候,马三多和米米不约而同地躺在了高高的洋芋堆上,弥漫了整个屋子的洋芋香气,瞬间淹没了他们。
  马三多长长地呼吸着,眼睛盯着被烟熏得黑黝黝的屋顶,他觉得他的心里实实在在的,又空空荡荡的,他的身体仿佛一只巨大的皮口袋,被一股气流吹着,慢慢鼓了起来。他看见米米双手枕在头下,身体舒展在洋芋堆上,一丝混合着汗酸的奇异气味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她的两个妞妞将碎花布褂子高高顶起来,馒头一样十分夸张地挑逗着马三多的眼睛。
  马三多的心窝里突地窜出一股火,喉咙里紧跟着刷地喷出一股热流来。
  一闪身,马三多就准确地撩起了米米的花布褂儿,两只精美的大妞妞白鸽一般跳出来,它们没有来得及跳第二下就被一双大手捧住了,就像圣徒捧着稀世经卷。它们被捧起来的时候,依然在颤悠悠地晃动。
  惊魂未定的米米和马三多听见趴在洋芋堆上的马嘟嘟笑了,这个小崽子望着他们的动作,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米米给了马三多一巴掌。
  马三多挨了米米一巴掌之后,也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马三多说:
  “米米你不知道啊,你身上其实长着两颗又大又软的好洋芋。”
  米米听了,脸就成了一只红透的柿子。
  第十九章
  马三多给二叔拉了一架子车洋芋送过去,二叔感动得差一点把眼泪淌出来。当杏花又朝马三多哼了一下鼻子的时候,马德仁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杏花一个大嘴巴,并且高声吼道:
  “还不给你哥倒碗水去。”
  话音未落,杏花就带着哭声跑出街门去了。
  有一个人去找队长。
  代二坐在自家的土炕上抽烟。他已经没有钱去买纸烟了,只能和老吕他们一样抽用废报纸卷的土旱烟。他面前放着一只黄色的木头烟盘,里面堆着褐色的烟丝和三指宽的报纸条。即使这样,他的烟也要比其他人的高级一些——他的烟丝里没有掺沙枣树叶子。所以代二假惺惺地开口让这个人也卷上一根的时候,这个人就毫不客气地粗粗卷了一只。
  这个人把烟卷好,抽了两口。把第三口烟喷出来的时候,他对代二说:
  “我没粮食了。”
  代二说:“哦,粮食我也没有了。我饿了就抽烟。”
  这个人说:“可我连烟都抽没了,饿了我就喝水。”
  “就是,喝水也是个好法子。”
  “这样一直喝下去可就不是个法子啦。”
  “我也没法子。”
  “可你是队长,你总不能看着我们都饿死吧。”这个人说。
  “上面都没啥办法,我一个鸡巴队长有啥办法。”代二说。
  “上面不行,你就近想想办法嘛。”来人说。
  “近处有办法?”代二说。
  “马三多给他二叔拉去一架子车洋芋哩。”来人说。
  “哦——”
  “马三多家的洋芋装满了两间房子哩。”来人说。
  “哦——”
  “还有满满一窑哩。” 来人说。
  “……”
  “他一个人加上刘巧兰的娃子马嘟嘟两个也吃不完。”来人说。
  “哦,我知道你说的是个啥意思了。”代二说。
  代二和那个人坐在炕上抽着烟盘算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已经来到马三多家里了。这两个人,一个是丁玉香的兄弟丁玉贵,一个是他的邻居。
  他们是从邻村赶来的。
  一见到马三多,丁玉贵就开门见山地说:
  “马三多,我们是来向你借洋芋的。等我们有了麦子,我们借你一斗洋芋,还你半斗麦子,我们给你立字据。”
  他的邻居也说:
  “就是,我们给你半斗麦子的高价,我们把字据给你立下。”
  马三多问:“你们那边也旱啦?麦子也没有收上?”
  丁玉贵说:“同吃一条河里的水,河里没水了,你们旱我们能不旱吗?”
  马三多把身子靠在卷起来的被子上,拍了拍光秃秃的肚皮说:
  “我的洋芋他妈的没有旱……我他妈的挖了两房子洋芋,哈哈哈……你们说要是再多挖上一些的话,我可往哪儿盛啊。”
  丁玉贵的邻居说:
  “所以我们来借你的洋芋了嘛!反正洋芋你多的是。”
  马三多这时候注意到了这个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话的男人,他问:
  “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丁玉贵说:
  “你是不认识他,他是我的邻居,他叫吴二斗。”
  丁玉贵的邻居也马上说:
  “我是他家邻居,我是叫吴二斗。”
  马三多想了想说:
  “吴二斗,多好听的名字,那就借一斗洋芋还两斗麦子吧。”
  丁玉贵和吴二斗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马三多见他们都不说话了,又解释说:
  “谁叫你叫吴二斗哩,你如果叫吴半斗,我就不说这话了。”
  代二来找马三多的时候,丁玉贵和吴二斗他们已经走了。他们没有从马三多那里借到洋芋。他们走的时候很失望,他们就张开嘴狠狠往肚子里吸飘在院子里的洋芋香气。把肚子吸满了,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代二对马三多说:“我以队长的名义,来和你商量借洋芋的事。”
  他没有想到马三多一张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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