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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木黎把比莫干赐予的那柄重剑捆在了背后。如今这是他权力的象征,他可以借这柄剑指挥整个北都城的军队,砍下所有不听从命令的头颅。
不花剌的战马距离本阵只剩下不到五百步,他踏上了冰面,不得不减缓速度。驰狼也不得不减缓速度,但它们有锋利的爪子,可以抓入冰面,打着蹄铁的黑骏马却不住地打滑,驰狼的速度明显站了优势。
木黎翻身上马,低声叱令自己的属下:“不要跟在我马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离开本阵!”
透骨龙咆哮而出,急速逼近封面的河面。黑骏马艰难地往前一步步挪动,滚热的血一滴滴洒落在冰面上。不花剌已经无法再次发箭,他上一次暴烈的张弓,已经损坏了那张手制长弓的背筋,这样的弓无法射出威胁驰狼的箭。驰狼已经越来越近了,不花剌拔了腰间的弯刀。
暴烈的马嘶声震着不花剌的耳朵,他看向前方,一匹墨青色的瘦马跳上了冰面,那股子骁勇像极了他的哈察儿。那是木黎的透骨龙,这匹危险的战马也打着蹄铁,落在冰上立刻打滑。它却似乎没有害怕,四条刀削一样瘦长有力的马腿压低,四蹄紧紧按在冰上。它是冲上冰面的,巨大的冲劲让它飞快地滑向了已逼近岸边的不花剌。
木黎在滑动中抖掉了狼锋刀上的小牛皮,透骨龙和哈察儿擦肩而过的瞬间,不花剌看见狼锋刀上铁光刺眼。透骨龙开始失去控制地旋转起来,木黎单手举刀过顶。驰狼们警觉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它们立刻决定进攻,在前面的驰狼人立起来,双爪向着木黎的头顶扑下。
直指天空的狼锋刀忽地划出一道刺眼的铁色弧光。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在驰狼立起的瞬间,自上而下劈开了它的胸腹。扑面而来的狼血染红了木黎全身,驰狼沉重的身躯倒在了冰面上。透骨龙的旋转还未停止,第二匹驰狼急欲为死去的同伴复仇,它试图俯下身前冲!
而木黎从马背上跃了起来,落地的瞬间,狼锋刀插入冰面,帮助他定住了身体。这个瘦小的老人缓缓直起身,紧紧地握着刀,盯着最后一匹驰狼。透骨龙有些可笑地从驰狼的一侧旋转着滑过,驰狼却没有敢于趁机攻击。驰狼也死死地盯着木黎,绿莹莹的狼眼里透着无法压抑的凶性和隐隐的畏缩。
木黎不动,木黎就像一枚钉子扎在冰面上。
驰狼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取胜的把握,前面那匹狼的遭遇告诉它这是难于对付的敌人。它孤独而凶戾地嚎叫了一声,缓慢地一步步往后退。它和木黎间的距离达到大约三十步的时候,它转身向着西岸回撤。
直到它登上岸边的雪地,才又回头看了木黎一眼。它的喉咙里血缓缓滴落,刚才哈察儿的撕咬也重创了它。
木黎和它对视了一会儿,转身一步步走向东岸。那匹透骨龙缓缓地跟在他背后,不时地回望西岸,警告驰狼不得逼近。驰狼转身向着西边远去,很快隐没在风雪里。
不花剌抱着哈察儿的脖子,哈察儿倒在地上,身下一滩鲜血,胸廓急速地舒张着,做最后的呼吸。木黎看了一眼,马腹上的伤口中,有一道已经整个裂开了,马肠从伤口里滑落出来,上面结满了血色的冰碴。谁也不能想像受伤如此重的一匹马,怎么能以那样的速度跑过那么长的距离。
不花剌抚摸它的长鬃,觉得自己的腹部也痛得像要裂开。他愿意做一切的事情来救助这个朋友,可他什么办法也没有。他想到这匹黑马还是匹黑得发亮的小驹子的时候,缩在他的怀里,在他的手心里舔羊奶。
现在哈察儿又一次缩在他怀里了,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脸。
“杀了它,它现在很痛苦。”木黎拔下胸前的短刀扔在不花剌面前的雪地里。
不花剌抓住那柄短刀,紧紧地攥在掌心里。木黎转过身去,不花剌在他背后拔刀,哈察儿低低地哀嚎了一声。不花剌的一刀准确地刺进了它的眉心,洞穿颅骨切断了脑络,这样的死亡痛苦极短暂。不花剌脱下自己的黑氅盖在哈察儿身上,他深深地呼吸,还能闻见哈察儿暖和的气味。
“是匹好马。”木黎拍拍不花剌的肩膀,“它是为了你才拼了命跑回来。”
“我知道。”不花剌面无表情。
“想为它报仇么?很快就有机会,你看,机会越来越近!”木黎冷冷地看着河对岸,雪尘漫天扬起,那是大队的骑兵正在扑近,雪尘中想必裹着苍狼的大旗。
不花剌默默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己方本阵,立刻有两名鬼弓武士上来为他装箭。一支支漆黑的狼牙箭被填入箭囊中的每一个缺口,武士们一边装箭,不花剌一边摸索着那些箭羽,最后一次默记它们的位置。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惨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回来装下一批箭。
不过无所谓了,他的马死了。从他的马倒地那一刻,他更加坚信这场青阳部和朔北部之间的战争的结果是只有一方能在战争结束的时候笔挺地站在草原上。他深深地呼吸,克制着那股失去朋友般的、锥心般的疼痛,他告诉自己这就是真正的战场。不是用一支箭在两百步外杀人,你甚至看不清被你射死那人的血是什么颜色的,这是战争,会拼到最后一个武士鲜血流尽。
“这时候我们的骑兵已经过河了吧?”不花剌看着河对岸飞扬的雪尘。
木黎点了点头:“已经过河了。”
“木黎将军要对我隐瞒到什么时候?”不花剌转头看着木黎的眼睛,“我所做的还不能证明我自己么?”
木黎眉峰一跳:“你想知道什么?”
“我们没有骑兵过河突袭朔北部的背后,首先,木黎将军所部没有什么骑兵,骑兵都掌握在贵族们的手里,很难调动,其次,如果我们真的要在背后发起突击,那么以木黎将军的性格,一定会在决战前线,不会留守佯攻的河东岸。是不是这样?”不花剌大声说。
木黎沉默着,冷冷地和不花剌对视。
“我是一个贵族,木黎将军是不会相信一个贵族的,所以木黎将军不会告诉我真正的战术。”不花剌毫不畏惧木黎那对森冷焦黄的眼睛,“木黎将军的猜测是,只有自己的军队在交战的第一阵中获得优势,我们这些贵族带领的军队才会赶上来分享战功。所以,如果木黎将军现在在河东岸,那么,东岸就是我们第一场战斗发生的地方,而且是必胜的一阵!”
“我们会后撤一里,呼都鲁汗看不见我们的军队,可能会踏冰渡河。在他们一半人渡过台纳勒河的时候,我们进攻。我们必须压制他们的渡河,靠三千个奴隶,逼得他们不得不撤回河西岸。但是冰面很难承受太多人,大队人马一齐撤退会压垮冰面。我们就吃掉他们困在西岸的军队。”木黎缓缓地说,“这就是真正的战术。我们需要赢第一阵,可我们只有三千个步战的奴隶。我不指望贵族们,在战场上我不会把命赌在靠不住的援军身上。”
不花剌默默地把手向着木黎伸出,木黎看着他骨节嶙峋的手,皱着眉头。
“不敢握我的手么?我不会因为一个老奴隶握了我的手就大喊真是太脏了,一个下贱的奴隶握了我的手。”不花剌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只是一个猎人。”
“猎人?”木黎斜眼看着不花剌。
“我是个有一千个兄弟的猎人,你有三千个兄弟,你愿意握个手么?”不花剌说。
两人默默地对视,不花剌的手悬在半空。木黎的眼睛森冷,不容一丝感情,仿佛面对敌人。在不花剌就要抵挡不住收回目光的时候,木黎的眼睛深处,什么东西微微一跳。木黎伸手,握住了不花剌的手,极大的力量,极短暂的握手。随即木黎放开了,往后退了一步。
不花剌抖了抖略微疼痛的手:“现在你有四千人,三千木黎的子弟,加上一千名鬼弓。”
“一万四千,”木黎回望身后,北都城在他看不见的极远处,“虽然我不相信贵族,但我依然请求他们攻击朔北部的侧翼。那些人里,我对巴赫·莫速尔的一万骑兵有些把握,巴赫做决断的时候太犹豫,但在我们开战后,他应该会在合适的时间切入战场。”
“一万四千,朔北部会有多少人?”
木黎摇头:“我们没有准确的情报,但是如果我没有猜测,这是蒙勒火儿一生中最终的复仇之战。他会带着他全部的人来……十万个男人!十万匹战马!三千匹白狼!”
第六章 狂奴之血
一
比莫干以鞭柄轻轻敲打“雪漭”的脖子,这匹极西骏马缓缓地登上山坡,迎风抖了抖雪白的长鬃。
这片小山被称作“忽炭”,蛮族语言中是指牧民少女的一种腰带。这片山不高,是彤云大山一条小小的支脉,由东向西,横亘在北都城的北面。每年春天这里的爬地菊开得最盛,娇嫩的黄色一直延展到远处的台纳勒河边,山形也越发的柔和起来,仿佛少女的腰肢。年少时比莫干喜欢在这一带跑马,马蹄翻飞起来,黄花起落。比莫干最喜欢的一刻,就是骏马一发力冲上山坡最高处昂首嘶鸣,那时候他会舒张胸怀猛吸一口带着草木香的空气,就像喝了酒一样有些醉意。
而此时此刻他眼前只有白茫茫的雪野,一眼看不到头,天空里雪片翻滚,寒风带着细而凄厉的啸声。他握着缰绳的手冰凉,腰间的铁剑敲打在甲胄上,发出单调的撞击声。
他仅仅带着一百人,守卫金帐的一百名精锐武士,这些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部下。他没有告诉其他人他要出城,包括苏玛。原本他应该坐镇金帐等待决胜的消息,但是当木黎的部下来到金帐禀报说木黎的子弟兵即将出城决战时,比莫干默默地站了起来,走出了帐篷。帐篷外他的战马“雪漭”和一百精锐武士已经准备就绪。
率领这一百人的是比莫干的伴当班扎烈,在比莫干的伴当中他刀术最精,也最得重用,此刻他按住刀柄,立马在比莫干身后一步,警惕地四顾。风雪太大了,这让班扎烈很不安,这里距离台纳勒河也只有不到五里,接近前锋所在的位置,很难说不会遭遇突前的朔北部小队,这么大风雪的天气,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百多步远,一旦遭遇,双方都措手不及。
比莫干迎着风雪,久久地不说话。他是看向西边,班扎烈知道那是决战即将发生的地方,可惜在这里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大君,听动静还没开战,风雪那么大,朔北人是不是敢来可难说得很。”班扎烈抖了抖身上的老羊皮氅,洒落一片积雪,“天太冷了,还是小心身子。再说雪这么下,一会儿就结成冰壳子,我们下山时候马蹄会打滑,不如回城等消息吧?”
“靠三千人能打败蒙勒火儿么?”比莫干依旧遥望远方,轻声问。
班扎烈愣了一下:“三千人?朔北部这次,怕是来了几万人吧?”
“除了木黎将军的本队,还有多少军队已经就位?”比莫干又问。
班扎烈知道比莫干话里的意思。他想了想:“现在得到的消息,是不花剌的一千鬼弓和巴赫的一万骑兵都已经就位,九王的一万六千虎豹骑、木亥阳的一万骑兵也已经出城,正在路上。”
“三万七千人,加上木黎将军的三千人,一共是四万,能够打败蒙勒火儿么?”比莫干再问。
班扎烈愣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
“北都城里能调动的军队有十万人,可现在能用的只有四万人。”比莫干扭头看着班扎烈,“至少有六万人还在北都城里屯着不动,即便这能用的四万人,有多少能够按木黎将军的命令行事?”
班扎烈抓了抓头:“说句实话,谁会听一个奴隶的?虽说按身份木黎将军早不是奴隶了,可是几个贵族真把他看做贵族?木黎将军自己都说自己是个奴隶。”
“我任命木黎将军为统帅北都城所有武士的人,这也没用,是不是?”
班扎烈低下头,避开了比莫干的目光:“也不是说没用,只不过让贵族们听木黎将军的,总不太容易。”
比莫干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所以我不能呆在金帐里等消息。我得用自己一双眼睛看着战场,我得自己押着所有人上阵。木黎将军这时候需要我站在这里,所以就算雪没了我的头顶,我也不能回城。”
比莫干拍了拍班扎烈的肩膀,转回头去。班扎烈看着他的后背,“主子,有句话我想说。”班扎烈犹豫了一会儿,换回了这个亲密的称呼。他从五岁起就是比莫干的伴当,一生性命都拴在这个主人身上,是死忠的部属,也是无话不可说的朋友。可比莫干当上大君之后,围绕他的人多了起来,班扎烈也跟着众人把称呼换成了“大君”,不知不觉的就疏远了很多。
“你是我的朋友,无话不能说。”比莫干淡淡地说。
班扎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主子现在是北都城的大君,草原的主人,按说人人都该听主子的差遣。可主子是新登位,有些事比不上老大君,贵族们表面上恭敬,心里对主子可说不上顺从。如今朔北部大兵压境,哪个贵族不想保存自家的兵力?就算主子站在这山坡上看着,一道道命令发下去,他们也少不得拖拖拉拉,推三阻四。”
比莫干沉默了一会儿:“很多年前,我的爷爷纳戈尔轰加十六岁,打败了东陆的风炎皇帝。我听说那时候风炎皇帝手下有苏瑾深、姬扬、李凌心、叶正勋四大名将,每一个都力敌万人,又合东陆诸侯数十万大军,战车头尾相连一直绵延到天边。而我的爷爷合青阳诸姓贵族之兵,军令一发,莫敢不从,最后以弱克强,逼得风炎皇帝结城下之盟,那是为什么?”
班扎烈想了想,摇头:“主子,钦达翰王那时候合诸姓贵族之兵,靠的可不只是大君的威严。钦达翰王有青铜之血,是草原上无双的武士,而且杀戮很重,战场上一人后退,则杀一人,一个百人队后退,则杀尽一个百人队,若是哪一姓贵族敢私自带兵后退,则灭他的族。这法子,主子学不来的。”
“我知道我学不来,我不是爷爷那样的英雄,没有他的威严,也没有帕苏尔家家传的青铜血,我若是学了他的法子,贵族们就要对我拔刀相向。”比莫干轻声说,“但是,我有我的法子。”
“主子有什么法子?”班扎烈一愣。
比莫干笑笑,挥鞭向西:“很快,你就会知道。”
不花剌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西面,但是风雪太大了,他看见的只有一片白茫茫。即便是鹰的目光也无法穿透这片雪,同时呼啸的风声充斥了整个天地,他无法凭着听力分辨敌人的距离。
他缩回雪窠子里,强迫自己缓慢的呼吸。他不敢大口呼气,一个人呼出的白气也许会被风雪掩盖,可是三千人呼吸的大片白气就可能被敌人提早察觉。周围的雪窠子里藏着木黎和他的三千子弟兵,全部是步兵,所有的战马都被鬼弓武士们带到了东南方大约两里之外。不花剌要求留在这里和木黎的子弟兵们一起打第一阵,这样他会掌握合适的时机向后面的鬼弓们发出进攻的信号。
木黎选择的伏击位置距离台纳勒河不到一里,这里的草原地势不平,几百个雪窠子隐没在积雪下,没有防备的战马可能拧伤蹄子,同时这些雪窠子也是很好的藏身地,那些坚忍的奴隶武士们把羊皮的毛面朝上搭在头顶,远看去和雪地毫无分别。
不花剌觉得寒气已经把整个胫骨吞没了,正要咬掉他的膝盖。他不像那些奴隶武士穿着简陋的鹿皮鞋,鞋子里面填满干草,不花剌脚上是一双高筒的牛皮马靴,鞋子冻得坚硬,像是一敲就会碎掉。他默默地咬着牙,丝毫不动,他的哈察儿就埋在西边不到一里处台纳勒河边的白雪下,他不想自己那匹勇敢的马有个懦弱的主人。
有人在旁边拍了拍他,递过来一只陶罐,罐口拴了简陋的麻绳。不花剌接过来嗅了一下,一股辛辣刺鼻的酒味。不花剌冲那个递陶罐给他的奴隶武士笑了笑,那个年轻的奴隶武士也冲他笑了笑,黝黑的皮肤,雪白的牙齿。
不花剌喝了一大口酒劲糙烈的粗酿土酒,觉得一股灼热从舌根一直往四肢末端窜去,仿佛被冰住的血慢慢恢复了流动。有人从他手上夺去了那个陶罐,那个人是木黎。这个瘦小的老人如一头凶悍的豺狗般弓腰伏地,一边把陶罐凑到嘴边,一边死死地盯着一柄刀的刀柄。
那是木黎随身的几把刀之一,他把刀几乎全部插进冻得坚硬的泥土里,只剩下半尺刀身和刀柄露在外面。
“对方的前锋会是白狼团么?”不花剌压低了声音。
木黎缓缓摇头,声音极低:“白狼团是狼主的珍宝,他不会轻易把驰狼放在最前面。”
“那前锋是骑兵还是步兵?”
“骑兵,呼都鲁汗统领的大队骑兵!”木黎把陶罐里的酒一口喝干了,“他们已经过河,距离这里不到半里!”
不花剌心中一凛,忽然看见木黎那柄刀的刀柄微微地震颤起来,发出低而锐利的蜂鸣声!
“刀!”木黎低声喝令。
“刀!”周围听见他声音的几个奴隶武士同时低声呼应。
“刀!”更多的人听见了之后呼应。
这个命令以极低的声音极快地向外传播,每一个接到命令的武士都缓缓地拔出了弯刀,三千柄弯刀出鞘的低声连成悠长的一片。所有奴隶武士都采取半跪的姿势,深深低下头,几乎是蜷伏在雪窠子里,双手持刀收在腰间,刀锋斜斜地指向上方。
此刻如果从正上方看过去,三千柄弯刀半埋在雪里,就像一片钢铁荆棘。
不过一会儿,不花剌也能感觉到地底出来的震动了,那震动很快数百数千倍地增大,仿佛地震,又仿佛地底有一头巨兽用它的背脊暴躁地拱着地面要破土而出。木黎说得没错,那是大队骑兵奔驰时震动了地面,那柄插进泥土里的刀就是木黎的斥候。
每个奴隶武士都抓起一把雪吞在嘴里,木黎也一样。不花剌学着做了,那股刺骨的寒冷几乎要把他的口腔也冻裂,但是冰冷的水流过喉咙让他冷静,他呼吸的白气也被雪完全地吸收了。不花剌尝试活动手指,他的指节发出微声,被对面的木黎微微挥手阻止了。木黎的目光转向那柄插在土里的刀,那柄刀震得极快,发出的蜂鸣声却被马群逼近的声音完全吞没了。
头顶上掠过了巨大的风,风里带着马的腥臊气,浓重得让人反胃。那是多少匹马?几千匹?上万匹?不花剌已经无法判断,朔北部前锋的人数超过了他的想象,朔北武士们似乎完全没有防备埋伏而是全军压上了。然而埋伏只有三千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