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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歧却没想到马文才话锋突然转到这件事上,表情越发迷茫:“什么魏国梁国……”
但很快地,他突然一凛,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说……”
“如果通敌就是十恶不赦之罪,你以后是不是也要这样对我?”马文才紧紧盯着那具弹弓,眼神又从石丸上扫过。
“用你的武器对付我,因为我没有顾全‘大义’?”
“你,你怎么……”
傅歧一下子变得像是只会学舌的鹦鹉,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一路上,我们经历的还不够多吗?在没有知道原因之前,不要随便给一个人定罪,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马文才见傅歧彻底安静了下来,一拉他的胳膊,就把他从窗旁往里拉。
“你别那么急,别做了‘帮凶’。”
傅歧任由他拉着踉跄了几步,马文才余光从窗外扫过,蓦地一怔,瞳孔骤然一缩。
“不好,果然是有人要故意行凶!”
傅歧顺着马文才的视线往外一看,见楼下囚车旁突然冒出来不少手持凶器的“灾民”,不但袭击崔廉的囚车,还袭击了后面的几辆,明显是要屠人满门,顿时愕然。
他心中对崔廉依旧有怨,见马文才已经在二楼窗前寻找可以直接跳下去的落脚之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已经准备把弹弓插回腰上,听马文才的劝告不再伤人了。
但很快,傅歧的表情一僵,突然又抬起手,石丸一闪便出现在牛筋弓弦上,一枚石丸激射而去。
“傅歧,你又在做什么!”
马文才一回头,见傅歧又开始射弹弓了,吓了一跳。
“那人居然对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
傅歧嘴里解释着,手中却捏了一把石丸,不断地发射出去。
“我平生最恨伤害孩童之人!”
马文才伸头一看,这才知道傅歧在做什么,露出欣慰的表情。
“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是大丈夫行事之道。傅歧,你阻了那人之后便下楼往左,去家‘小二鞋铺’前找先生他们,外面太乱,我担心先生和梁山伯祝英台他们有事。”
他一边说,一边把宽大的衣袖打个结扎起来,又用腰带别住下摆。
“你去做什么?”
傅歧手中弹弓不停,好奇地问他。
“我去帮齐都尉他们!”
马文才话音刚落,已经一跃出了酒肆窗外,纵身抱着旁边立着“酒”字的旗幡,几下起落,安全地落到了地上。
他连和傅歧示意的时间都没有,顺手抄起酒肆前一根支窗子的木棍,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崔廉的囚车奔去。
傅歧用石丸逼退了袭击妇孺的刺客,也立刻将弹弓往腰后一插,三两步下了楼,在吓得已经在关店门的掌柜彻底合上木板前挤了出去。
只是傅歧按照马文才指示的方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梁山伯祝英台几人,反倒看到一群拼命往里挤着看热闹的,忍不住大感头疼。
“你们这些人,只顾着看热闹,还要命不要!”
那边马文才已经跟齐都尉汇合,挥舞着可笑的木棍和几个刺客拼到了一起,拳怕少壮,他又是新加入的,这一来立刻让齐都尉和侍卫们的压力轻了不少,甚至还有余力用身体护着囚车左右。
但援手还是迟迟不来,衙役们只有哨棒,将挤上前的百姓一次又一次驱赶,渐渐左支右拙,已经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那几个刺客都极为刁钻,见没那么容容易得手,果断放弃了袭击第二、第三辆囚车,都在向着车子里的崔廉发起猛攻,只要一不留神,就会被他们得了手。
“此地的兵马都是瞎子聋子断手断脚的不成!”
齐都尉杀了一个刺客,手臂已经沉得快举不起刀了,啐出一口不小心咬伤了舌头的血沫,狠狠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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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在此时,长街右后方的一家店铺前突然冒起了滚滚浓烟,烟势大得吓人,很快就把半条街笼罩了一半,烟趁风势,往前方吹去,弥漫的速度快得惊人,烟气里还带着呛人的火气,四处一片咳嗽声大作。
“快往上风处跑,这里起火啦!”
“快跑啊!要起火啦!烧起来谁也跑不了啦!”
大喊大叫声石破天惊般响起,人人遇见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跑,往上风处跑,而上风处恰巧是离囚车较远的那处长街出口,于是乎,一两个人跑动起来,便带动了一大群人跑动,疯了一般向街外涌去。
浓烟还在蔓延,就连刺客们都有些不知所措,更别说齐都尉等人了。
霎时间,囚车旁的争斗,竟奇异般地停顿了一瞬。
第143章 大大()
浓烟升起的那一刻,刺客们都知道自己的刺杀已经失败了。
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群混乱,从而拖住了太多的人力,如今人群一旦散开,他们是进退两难。
更棘手的是,之前不知为何迟迟没来的衙门援手,在看到前头烟起之后却飞速地赶到援助了,隐隐能听到大批人马踩着步伐逼近的声音。
“撤!”
为首的刺客毫不犹豫地抽刀便撤,押解官们担心他们调虎离山,都不敢追赶,紧紧守着囚车,只能眼睁睁看着刺客们从容投入烟幕之中,消失了踪影。
“都尉,怎么办?”
几个押解官拖着两个被杀了的刺客到了近前,看着四处烟雾一片,不由得捂住口鼻。
“起了火了,我们赶快撤吧?”
边说边看了几辆囚车一眼,显然这逃命的时候这几辆囚车是拖累的阻碍。
马文才已经累到有些脱力,手中木棍一掷,转身就想去找梁山伯等人,却被齐都尉拦住。
“公子好身手,只是现在起了大火,还是不要乱跑比较好。”
“都尉见过起火只见烟不见尘的吗?”
马文才伸手在烟中掠过,手中干干净净,一丝灰烬都无。
他看着陈庆之的几个侍卫救了人回去覆命,也想要跟上离开,对齐都尉拱了拱手:
“在下刚刚和同窗分散了,还得去找回伙伴。齐都尉也不必担心,一点都没热气,这火烧不起来。”
说罢,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齐都尉,那人是之前那个先生跟着的……”
一个押解官眼尖,犹豫着提醒。
“废话,我又不眼瞎!”
齐都尉自然看出那是谁,也知道突然“拔刀相助”的几个侍卫是谁的手下,拦住不过是卖个好罢了。
在御史面前出这种事,往小了说是“羁押不利”,往大了说是“失职无能”,虽说崔廉一家没有死在当场,可那是陈庆之一行人正好在,又恰巧起了浓烟,要是没有这些人呢?
齐都尉想起自己临走前,刺史反复嘱咐“以保住崔廉的命为主”,那时他还觉得是刺史杞人忧天,现在想想,想要崔廉命的人也太多了。
这根本就是个艰难的差事,他当时怎么就想着去建康可以多结交些人脉,糊里糊涂接下来了?
就在齐都尉悔不当初之时,那些盱眙衙门前来接应的差役也赶到了这处街上,一边心急火燎的指挥街上的人灭火,一边用急忙忙地凑到了囚车旁边。
烟气太大,支援之人又是从下风处来,一个个眼睛熏的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可笑,再见囚车里崔廉头破血流,后面几辆囚车也是伤的伤,哭的哭,顿时吃了一惊。
“这位大人,怎么弄成这样了?”
为首几个衙役满脸惊诧,见牛车上连赶车的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心里更是忐忑。
“你们还问我等怎么这样了?”
齐都尉折损了不少人手,一口气本就堵着,此时正好发作了出来。
“有刺客当街行刺,我两刻钟前就派了人去衙门里求援,为何汝等迟迟不至?如果人犯在盱眙出了事,你们盱眙郡承担责任吗?”
那些之前来接应犯人入城的衙役也一个个凑了过来,埋怨同僚来的太慢。他们之前阻挡“暴民”,有好多人都挂了彩。
过来的衙役们听了齐都尉的责难后纷纷叫冤,说是根本没有人来衙门里求援,他们本来就不是衙门里的差役,县衙里的差役早上大多都派出去接人了。
他们都是太守底下的丁勇,要不是听外面人说街上起了火紧急出动来救火,这事根本就跟他们没关系。
齐都尉听说没人去求援脸色大变,还未说什么,又见几个太守府的兵勇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连话都说不清楚。
“没火,不是,有火,已经给灭了,只有烟!”
“把话说明白,什么有火没火!”
“是,小的是说,街上的火是有人故意纵的,用炭浇了油点了起来,但是之后又拿水泼熄了,只烟大,没有火,看着吓人罢了!”
那兵勇带着一群人四处“灭火”,只看到几堆点燃又被灭了的炭堆,还有些柴火被泼湿了去点的,这些都容易起烟,自然看起来吓人。
“没起火就好。”
太守府的人松了口气,复又满脸怒容。
“要是让我等抓到是哪个兔崽子在这里故意谎造火情,引起动乱,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扒了他的皮?”
齐都尉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说话之人,嗤笑道:“若这位‘壮士’抓到了那人,务必告诉本官一声,我倒要好好谢他。”
他也是干吏,说话间一行押解官早已经各就各位,赶车的牛吏也被找了回来,齐都尉命人把两具刺客的尸首丢到牛车上,翻身上马就赶往衙门。
“劳烦几位差人,去找几个好点的医者来。”
齐都尉目光从囚车里扫过,看到狼狈的崔廉一家,像是才想起此事,向着几个衙役请求。
“您放心,我们这就去城中的徐氏医馆,去请些高明的外伤医家!”
那几个衙役自是立刻应承下来。
好在囚车里崔廉一家受得都是皮肉伤,并无性命之忧,现在危机也都解除,一个个劫后重生般跪在囚车中,默默合掌感谢上天的庇护。
他们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士族,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局,让刚刚经历了一切的押解官和衙役们百感交集。
这一支队伍还没走出多远,又有太守府救火的衙役来报,说是巷子里无人处发现了几具尸体,都是身中数刀而死,被人拖行至无人处隐藏的。
齐都尉仔细一问,一听特征衣着都和自己派出去求援的手下无异,自然知道他们是钻进了刺客之人苦心布置的圈套之中,一环接着一环,也不知有多少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心中更是沉甸甸的。
见这位都尉脸色铁青,那些盱眙的衙役差吏更是不敢吱声,倒让去衙门的速度快了不少,没过片刻就看到了郡府衙门的大门。
等到了近处,齐都尉又是一愣。
在那衙门的大门前,早有人已经等着了,正是之前人群混乱时离开的陈庆之。他以为陈庆之派出自己的侍卫,为了自身的安危肯定是走了,却没想到居然没有离开,反倒继续前进,先行一步抵达了衙门。
陈庆之见囚车到了,也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虽然听侍卫们过来通报刺客已经逃了,但没见到崔廉一家时,他总是担心的。
“陈先生,这是……”
齐都尉疑惑地看着门前背手而立的陈庆之。
“我见乱起,担心节外生枝,决定还是极早向崔公打听些消息才好。”
陈庆之直接在门口截人也是无奈,刚刚太混乱了,他并不知道崔廉伤的如何,如果要是有性命之忧……
“崔廉一家刚刚死里逃生,最好还是……”
齐都尉皱起眉,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另一头传来的大呼小叫声打断。
“子云先生,我们把徐家的医者‘请’回来啦!”
只见长街那头,傅歧祝英台几人拉着几个背着药箱的医者,气喘吁吁地奔向衙门大门。
徐家大部分医者都跟着徐之敬走了,留下的多是学徒之流,但也总有些管事的医术不错,只是坐镇医馆不会轻易出诊。
此时是梁祝几人亲自去请,就算对方再怎么为难,看在徐之敬的面子上,还是立刻出来了。
若真是那几个差吏去请,不见得真能请到“高明”的医家。
齐都尉见陈庆之为了尽早向崔廉打探消息,竟连医者都准备好了,知道此事推辞不得,只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进去说话吧。”
***
崔廉是重犯,谁也不敢轻忽。
医者诊治过后,确认崔廉头上、身上只是皮肉伤,不过失的血多了一点。但是他已经有了些风寒的症状,现在又受伤体虚,不能立刻上路,要养一阵子,否则强行出发,路上有可能加重病情,真出了人命。
倒是胳膊上中了一刀的崔家次子崔烈伤势比较棘手,伤口太大,仅靠金疮药之力无法使伤口尽快恢复,就算崔烈是年轻人体质好,之前流了那么多血,伤口又深又长,也只能靠医官时时精心照顾。
好在现在不是伤口容易感染的春夏之时,天气的转冷一定意义上让崔烈躲过了最可怕的一劫。
至于几位女眷和年幼的孩童都是受惊多些,即便是“暴民”也有些恻隐之心,砸石头等物时对一辆车的崔廉扔的最多,砸妇人孩子的没有多少。
在医者对犯人进行包扎、诊治之后,盱眙的太守也接到消息赶了过来,因为崔烈的伤重,崔廉又事关重大,这位太守决定不将崔烈和崔廉关入囚室,而是暂时收押在衙门的客房内,让押解官和衙役日夜看管。
毕竟牢里又阴暗又脏污,住几天下来,可能真是活要人命。
崔廉也知道陈庆之来意如何,等头不再眩晕了以后就和陈庆之单独进了一间房间接受“审问”,门前守着押解官和陈庆之的侍卫,任谁也不能擅闯,而梁山伯和马文才等人则被请到了前厅里。
马文才是之后赶到的,他救下崔廉后在街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同伴,后来回了医馆才知道他们带了医者去衙门后,这才又去和他们汇合。
此时前厅里气氛轻松,因为没出什么大事,祝英台站在众人之前,说的是眉飞色舞。
“我一看,都动刀子了,这明显是来意不善啊,说不定连百姓都是被煽动的,那是又气又急,所以我便心生一计……”
祝英台语气兴奋。
“我想着,这些人要看热闹,但是看热闹总要有命看吧?所以便找了些炭,又去油铺买了油,四处点火去了。”
“你也胆子大,不怕真起火!”
马文才瞪她。
“无妨,她在点,我在灭。”
梁山伯表情无奈地解释着,“要让炭有那么大的烟,必须要烧一会儿,又不能烧太久,何况还浇了油,火起的快,我只能跟着不停地跑。也多亏当时乱,要是平时,我们肯定早被人抓起来了。”
“也算是有些急智……”马文才倒难得夸了下祝英台,“这火吓跑了不少人,更是让官府的人和附近的百姓以为着了火,纷纷都赶过来救火,把刺客也惊跑了,要是再多耗一会儿,怕就真是要你死我活了。”
“那些刺客是什么人?不是说杀了两个吗?”
祝英台好奇地问。
“不清楚,齐都尉应该在查着。但这样的刺客,大多是人有豢养着的,专门做这些杀人的勾当,身上绝不会有任何印记,就连武器用物都是随处可寻的,能查到的有限。”
马文才回她。
“你知道的真多。”祝英台随口赞了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马文才:“对了,文才,刚刚乱起的时,你跑哪儿去了?还有傅歧……”
她转头看向傅歧。
“你后来怎么也来了?”
她和梁山伯四处点火灭火,当然要趁被人抓住前先逃走,回去找陈先生的时候恰巧又遇见了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大街上到处找众人的傅歧,三人才一起又找到了陈庆之。
陈庆之见到他们也不耽搁,直接让他们回去请医者来府衙,要能治重伤的那种。
他们听说有人受了重伤,自然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医馆,都是年轻人,腿脚快,又用跑的,比齐都尉派去的人更早带走了医者。
马文才和傅歧听到祝英台的疑问,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傅歧一出门就找个机会把弹弓和石丸丢了,但现在崔廉头破血流大半是他弄出来的伤口,这时候自然会不自在,抢先开口:
“我在旁边乱逛,听人说那条街出事了,就跑过去看看,谁知道找不到你们,只能乱跑……”
马文才只是淡淡丢下句:
“我看到有人行踪可疑,追出去看看罢了。是我看错了。”
傅歧是个直肠子,马文才说话又滴水不漏,祝英台不疑有他。
梁山伯和傅歧熟悉,知道傅歧没说实话,至少没说全,傅、马之间肯定在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好明言罢了。
但是他虽眼中有惑,却是个不会直接戳破的人,什么都没有追问。
梁山伯未问,祝英台很快被其他想法转移了注意力,嘀嘀咕咕:“东西不够,不然烟还能大点,再不济弄点□□丢那几个刺客,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马文才耳尖,一听“烟更大”,“□□”,突然福灵心至,扭头向她急问:“你是说,你能让平地凭空起烟,无物自动起火?”
祝英台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摇手:“不是平地凭空起烟,只不过是有足够的媒介,可以让烟火看起来很吓人罢了。就像今日,我是利用煤炭,不,利用木炭的不完全燃烧起了烟,这种烟虽然大,可是还是可以呛人。如果材料够,我还能做出不呛人的白烟来。”
她最擅长的就是化学,也知道这时代除了装神弄鬼的人没几个钻研这个的,听到马文才感兴趣,立刻兴致勃勃地解释了起来。
“至于□□,就是投掷出去会快速起火的助燃物,用瓶子装着,用的时候点燃了丢出去就行,也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杀伤力的。不过……”
她不确定地咬了咬手指头。
“要增加杀伤力,也不是很难。”
“马文才,你们好生生说这个做什么?”
傅歧越听越是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