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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寂静中过去十几秒,那边传来颇有活力的日本少女的声音:“喂?我是唯,请问你是……”
“唯,我受到了打击……”
“啊!天雨君,你现在是在中国吧?你怎么样?找到那个郁金香了吗?”
“唔,那位一夜九次郎先生,找到了,比起他来,我实在差得太多,所以现在感到很沮丧……”
“耶?怎、怎么了?”
“因为他真的可以一夜九次啊,唯,我们一直都没有做过这么多对不对?”
“……”电话那边沉默了,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我现在觉得很自卑,唯,我很想做……证明我还是有希望的,还是能超过他的,那个……”
“你、你别胡说啦。”大约是出于害羞,那边的声音减低了许多。过得片刻,待到天雨正则这边准确地表现出自卑的气氛,女人以更轻的轻声说道:“那个,而且……现在都是晚上了,你难道要我马上去中国吗,我的护照又没带在身边……”
“呃……飞机……那太慢了,唯,这样吧,你在电话那边做,然后一边做一边说给我听,然后我在这边说给你听……”
“变、变态……天雨正则是大变态!”电话那边羞怒交加地吼了一句。大概是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床上的男子早就笑着将电话移开了耳边一点,片刻之后,那边的女人倒还是舍不得挂掉电话,“而且,这是合租别墅的客厅,虽然很晚了,但她们也还没有睡啊,要是在这里做这个……我会被当成淫乱女直接赶出去的,十拿九稳……”
“唔……”天雨正则沉默了一会儿,“唯,你知道吗?我研究过大量的中国资料,或者一个正宗的中国人,在某些方面都未必有我熟悉中国……”
“知道啊,怎么又说这个。”
“所以我知道,只有我们日本的女孩子,才会跟我一本正经地解释这种事情,如果在中国,是绝对不可能的……呵呵哈哈……唯,我太感动了,你让我感到了身为一个日本人是多么的幸福,我爱日本,真的爱……唯,我们约定吧,等到你完成了这段实习,单人间里有电话的时候,我们来做一次这样的事情好不好……”
“……”可怕的沉默,天雨正则在床上笑个不停,将话筒拿得远远的。片刻,女子狂怒的尖叫声依旧从里面传了出来。
“天雨正则!你去死——”
调戏了自己的女朋友之后,心情得到放松。那天晚上,他舒适地睡着了。
按照预定的行程,凯莉·佛尼姆将会在四天之后抵达江海,不过,就在这个凌晨的三点多钟,电话铃声在家明、灵静、沙沙此时租住的房间里响了起来。家明睁开眼睛,爬起来时,灵静也已经揉着眼睛从床上下来了:“嗯……我去吧……”
伸手碰了碰家明的胸膛,示意他再次睡下,因为沉睡中的沙沙正如同八爪鱼一般地抱住他,如果要起来必定又是一番周折。穿着白色棉纱短裤的少女披上一件衣服,揉着眼睛走进了客厅:“喂……哦,妈,有事吗?”
“家明?他在房间里睡觉吧……”听了自己的名字,家明从床上又直起了身子,少女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睡,随后,语气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什么?三爷爷脑溢血?我马上叫醒他过去……啊?那……好吧,我们明天请假过去,嗯……好……”
她轻轻挂上了电话,小跑回床上,家明掀开被子,盖住她的身体:“怎么了?三爷爷脑溢血?”他们口中的三爷爷,却是黄家上两代直系硕果仅存的几名老人之一。灵静靠上家明的身体,望着他,轻声说道:“妈妈说三爷爷听到了二伯双轨结束,已经要送上法庭的消息,急得脑溢血了,送到医院……没能抢救过来……”
黄家家人众多,灵静家却不是直系,只是些八辈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与这三爷爷也只是见过几面,不过她对长辈向来尊敬,此时心中难过,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家明搂着她叹了口气:“叶妈怎么说呢……”
“我们明天请假回去,要准备开始办丧事了。妈说,你是直系,恐怕得多请几天,最好是一个星期,我就不限定,不过我想陪你一块……”
第二九五节 背影
丧礼照例是七天,人一拨拨地过来拜祭,白天是流水席,晚上便是牌局。假如是在平时,与死者的关系不是太密切,对于这些人来说,或许还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聚会的机会,当然,这次不同。
前两个月虽然黄炳翔被隔离审查,从任何方面得到的消息都认为他不再有翻盘的机会,但某些人毕竟还存了些希望,四处找关系,为之奔走,然而此时审查结束,已经开始准备提起诉讼,整个事情就等于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了。在这种黄家土崩瓦解的时候,突然又来了这样的丧事,或许为老人的悲伤倒在少数,更多的,还是结合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产生的那种烦闷与混乱感。
来回奔走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众人,沉闷的气氛,安静的孩子,灵堂之中公式化的拜祭流程,整个黄家别墅,随着那单调的丧礼歌曲,仿佛被笼罩进了一片阴霾而颓丧的光环当中。路边偶尔过了人,朝里面指指点点,有高兴的,有猜疑的,有不屑的。
黄家以往如果有了丧事,大张旗鼓地办起来,路人便有看见的,大抵是说“上千个花圈呢”、“市委书记都过来了”、“那是某某集团某某公司的老总吧”之类颇含艳羡的句子,仿佛这并非丧事而是能够拿来显摆的喜事。
这次黄炳翔倒台,对于黄家的影响同时也震动江海各界,虽然省一级的官场罪案在审判结束前绝不会向外界透露太多,但知道的人却已经不在少数,想来话语的方向便早已变成了“贪官一家”、“死有余辜”之类,如果是住在附近的人,一步步看着黄家不断发展,然后又在一夕之间衰落,话语之中恐怕也颇有些唏嘘之情。
若是在以往,这样的丧礼上人群往来,外面的街巷间车流不断,那是很有些热火朝天的气氛的。来人一个接一个地拜祭、送礼,随后又在这样的氛围中与熟悉的人顺口谈起生意,等着吃饭,小孩子在各处玩笑打闹,只有在太过分的时候,大人们才会骂上一句,毕竟是丧礼,不可能那么张扬。相对而言,这一次的气氛,那倒才真有些符合丧礼的味道了。
树倒猢狲散。但黄家这只快要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来往拜祭的人,终究还是很多的,只不过一些党政领导自然不会再涉足黄家这滩浑水。许多依旧讲人情的老板、富商,多半也是拜祭一番,随后谎称有事提前离开,至于会留在这边吃午饭或者吃晚饭的,自然也不会再谈什么生意。黄炳翔在位时对家族关心太过,这一次牵连之下,无数的小公司濒临破产。但凡三五成群在院子里、别墅中说话的人们大都面有愁容。有的人说到不顺时,便往往与人大吵起来。
这样的情况下,殃及池鱼的,多半便是那些年纪还小,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孩子,在屋内屋外玩耍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骂上一顿,过得一两天,再顽皮的孩子多半也被说得战战兢兢,春末夏初,午后的天空阴沉沉的,恰好映衬着这股连最天真的孩子都显得沉甸甸的气氛,冥乐,某某人前来祭奠的声音不时从喇叭里单调地传出好远。
别墅后方,接近草坪、池塘的一处走廊间,雅涵正与一名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一起,她的头发在脑后挽起,戴黑色的宽边玳瑁眼睛,蝴蝶领的白衬衫、黑外套,同样素白颜色的春裙,高挑的身材配上细根的高跟鞋,正是显得成熟又低调的知性女子打扮,一面缓缓地走,一面在说着话。
“……黄家的事情,感叹啊……刚刚改革开放那会儿,他们黄家算是发展最快的,那时候黄务平还在中央政治局,黄家的这处别墅,当时也是当时江海最早富起来的一代人的象征,还是我家的公司接手设计的,是我大哥亲自督建。后来黄务平退下来,黄家小二……呵,那时候黄家做主的还是黄务平那一代人,我们都习惯这样叫他……他在仕途上也算得了一帆风顺,不过黄务平当时在任上也是得罪了一些人,他八九年去世之后,黄炳翔的升迁就开始有些不顺,他也是很厉害的,磕磕碰碰地强行撑了这十年,还升到省委书记的位置上,其实一心都想让家里更好些。不过想起来,对家里人他也是太大包大揽了,连金融危机的时候都让他带着这一家硬挺了过去,如果再给他几年,说不定黄家的经济体系就真的稳固了,可惜啊,这些人好高骛远,事情发生在这样的敏感时候……”
一面说着,老人一面微微地摇头。雅涵一笑,她与黄家算不上非常熟,两家之间也没有直接的生意往来,自然不好对黄家这些事情发表意见,只道:“那耿伯伯你觉得,这次的事情之后,黄家的前途怎么样呢?”
老人笑着看了她一眼:“你们张家一向只做重工一块,跟黄家的生意没什么交集,怎么也要把眼光放到这边来了吗?”
“哪的话,耿伯伯你知道我从来不管家里的事情,我知道耿伯伯你的眼光一向准确,只是关心一下而已。”
“黄家啊……”耿姓老人沉默了一下,“以前黄炳翔的关系护航的时候,这些人开枝散叶太多,好像什么方面都要插一手,可是根基都不稳,这一次事情之后,他们空出来的市场利润可不会有人会放过,大家一瓜分,真能挺下来的有五分之一就算好了,黄氏集团的内部,总的来说还是有些基础的,我们大概估算了一下,黄家的总资产,包括所有的关系网,之前的总价值大概一百三十个亿上下,这第一批问题应付过去之后,能留下二十亿到三十亿就算不错了。”
雅涵微微皱眉:“大缩水……”
“这还只是乐观的估计。黄家真要保住这二十亿到三十亿,在国内还算是个大企业,但这也得黄家的决策层有一定的眼光,会取舍才行。这个时候,他们就应该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什么乱七八糟的发展都不管,只做他们根基最好的食品加工这一块,或许还能按照原来的积累,打出一条路来,如果他们什么都舍不得放弃,那接下来的两年里,他们直接被人瓜分吞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看黄家决策层这几年的行动,恐怕情况也不会太乐观啊。”
“不乐观。”耿老摇头附和,“这种事……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啊,唉……对了,还过两个星期,我那二孙女满月,雅涵侄女你收到请柬了吗?”
“请柬……”雅涵微微蹙眉想了想,“还没发过来吧,不过老爸和小妈都已经说了。小静萍满月,那是一定要去的。”
“哈哈,看我这记性,建忠他们都还没把请柬发出去呢。不过说好了,雅涵侄女你不来可不行啊,那天也有些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们过来,耿伯伯给你挑一个,要不然你自己挑也行。我相信雅涵侄女你的魅力,那些毛头小子是没人能挡得住的。”
“哪的话呢,耿伯伯。”雅涵笑了起来,“最近你们这些做叔叔伯伯的一看见我就说给我介绍男朋友,我还没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吧?”
“过完年你可就二十四了,我们这些人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想晚些结婚可以,但男朋友总得找一个吧……得得,我不催你,反正到时候也是你自己挑,眼界高是好事,反正江海这么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和你意的。”耿老笑着挥了挥手,“那个,方之天方首长今天抵达江海,晚上市政府那边举办的酒会,雅涵你过去吧?过去的话,我和崔老他们就等你一道走。”
“唔……还是不了,晚上我也许在黄家这边吃过饭再回去。”雅涵笑了笑,两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在黄家这边吃?”
耿老的眉头微微一蹙,立即又放松开来,心中的疑惑却依旧存在着。如果黄家还得势的时候,丧礼上过来祭拜一次,随后大家吃顿饭聊个天再走那也算正常,不过这只是礼貌,却并非必须。特别是在今天这样的局势下,方之天是横跨经政两界的巨头,就算黄炳翔仍在任上,大家也都不会因为这个丧礼而错过晚上的酒会,如今黄炳翔已然倒了,张、黄两家又从来算不得亲切,这个小侄女居然宁愿在这边……
不过她这样做的原因,或许也仅仅是因为仍然不关心家里的事情吧。心中一想,便也释怀,眼见着有些颓废的黄浩云从不远处的楼上下来,此时正盯着雅涵的背影走过来,便也是一笑:“那我现在就去找崔老说会儿话,估计你们年轻人也没兴趣跟我们这些老头子磨叽,不过吃过饭如果还有时间,我觉得还是到酒会上去转一圈啊,你在圣心学院,认识一下方之天那些人也是有好处的。好了,拜拜拜拜……不用跟着我过来了……”
“哪里呢……耿伯伯再见……”本想随着他再走几步,眼见耿老的手势似乎有所指的样子,回过头去,便也见到了黄浩云,这个在五年前曾经与自己有过些许交集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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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贿案,黄浩云的父亲黄炳兴此时已经被抓了起来,黄浩云也是牵扯其中,但最近勉强得以脱身,其中关节不必细谈,想来也是苦涩无比。
记得九四年那个夏天自己刚从剑桥回来,也算得上经历了一次相亲狂潮。黄浩云是追求者之一,不过双方八字还没有一撇时便已经告吹,归根结底,当时那样的纨绔子弟,的确与自己对不上眼,然而此时想起来,也是因为他,自己才第一次来到这所黄家别墅,进而与家明相遇。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此时看着眼前的男子,曾经也算得上意气风发的纨绔子弟此时已然颓丧消沉,虽然依旧穿着名贵笔挺的西装,却无论如何都散发出一种黯然的气息,就仿佛这整座黄家大宅一般,心中倒也是一阵唏嘘。
“嗨,黄浩云。”
“啊,嗨,雅涵……呃,我从后面看到,好像是你……”事实上,从认识时开始,两人之间就算不了有多少交集,刚从英国回来时的雅涵亭亭玉立,不仅样貌美丽,也充满了引人的独特魅力,他觉得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追求未遂之后又因为自尊心而觉得不甘,于是将这个身影一直记在心中。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一事无成,甚至连家族都开始土崩瓦解,眼前的女子却已经越发成熟和自信,美丽与知性完美结合在一起,配上那高雅的气质,此时却只令他觉得双方距离的遥远。微微的混乱之后,找了个有些没事找事的话题:“呃,那个是……恒建集团的耿老吧?”
“是啊,他二孙女刚出世不久,说些小婴儿的事情。”雅涵笑了笑,伸手抚了抚耳畔的发鬓,心中虽然对眼前的男子有些同情,但究竟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
“嗯,呵……”黄浩云的眼神有些恍惚,恒建集团是个大企业,以往有这样的事情,他必定早就知道,并且将参加满月酒列上备忘录了,不过现在,这样的宴会他有没有资格去都已经是个问题,想了一想,却也只得说道:“那个……你来找家明的吧。”
“嗯。”雅涵点头笑起来,倒也不加掩饰,“刚过来,遇上耿老说了会儿话,还没见着他呢,现在三点了,不会还在睡午觉吧……我去他房间找他,拜……”
“……拜。”
过得许久,黄浩云方才意识到该举起手,望着那道在视野中不断远离的美丽身影,难以理清心中的复杂情绪。
第二九六节 摇摆
候机室中人群涌动,巨大的电子时间牌上不断刷新着数据,随着播音员那操着标准普通话的声音响过一遍,随后是同样流利的英语翻译,下午两点四十,又一架由香港飞来的飞机准时抵达了江海。
新一批的旅客从空港的出口处相继出来,由四位穿西装的工作人员或是保镖簇拥着,两名女子从特别通道离开了机场大厅,其中一名是大约已经有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在她的身边,那名依旧显得青春靓丽的美女无疑是六人的中心,不过,此时这名女子正戴着宽沿的网球帽,配上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脑后,身上是宽松的休闲装,一面低头朝前走,一面拉着网球帽的帽沿,显然是低调到了极点的态度。不过,机场人多,当这六人迅速走过,少女的容貌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在附近的人群中产生了小小的几场议论。
“喔,那个MM好漂亮啊……”
“四个保镖跟着,呵呵,指不定是什么大富豪的女儿,你就别打歪主意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看看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刚才那个美女有些像方雨思哦。”
“不会吧……在哪里在哪里……”
“都出去了……我觉得不可能吧,方雨思现在不是在香港么,她要是有行程过来江海,肯定会引起轰动的……”
“那倒也是……”
方雨思刚出道那两年算得上红得发紫,经过了前年到去年的低谷,却又被一张精心打造的音乐大碟将名声拉了起来,外界都评价当初少男少女们的青春偶像经过两年的沉淀终于变得更加成熟,如今已经隐隐有了在国内音乐界争夺一姐地位的趋势,名气与影响力仍在持续窜高之中,如果她会来江海,首先到的自然也是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附近几人谈论一阵,出了机场的六人已经上了早已等在路边的两辆小车。
坐到小车的后座里,穿休闲装的年轻女子摘掉了大墨镜,随后将网球帽扔在一边,拿起一根橡皮筋,顺手将脑后的长发挽起来,出现在这里的,显然就是方雨思那美丽中带着清爽的面孔——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要成为大众偶像,她终究还是有着相当优秀的本钱的。
“金雀花酒店的房间已经订好了,离江海市政府不远,正好方便晚上迎接方先生的酒会。雨思,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与她一同坐到汽车后排的,是她本家的阿姨,此时也正担任她经纪人的方淑娟。拉上车门,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便要让司机开车。不过,旁边的方雨思一面将长发扎成马尾,一面挥了挥手:“暂时不去酒店,我们去黄家。如果消息没错,他们家现在正在举行丧礼吧,正好去拜祭一下……下了飞机立刻过去也能给他们一个好印象。梁哥,黄家在哪里你知道吧?”
“知道。”前方的司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