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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灵梦舞(宫心)-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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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怔怔地看了很久,才立起身来,取了一件外袍披在自己身上,道,“走罢。”

    此时晨曦犹未散尽,慕容泠前行的脚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如漫长春夜耳畔响起的西窗蕉雨。

    她走的都是宫中极偏的路,偶尔遇见一两个宫人看到她也都马上埋头行礼,不敢多言。

    顾泽跟在她的身后,终是忍不住问道,

    “她。。她。。娘娘她还好吗?”

    是的,哪怕她再迟钝,也知道她把自己打扮这样是要去见谁了。

    在翎帝驾崩后,慕容司彦继位时不过才十四岁。那位一度温柔似水的女子突然像换了一副面目般,一跃成为执掌朝政的冷太后。先皇慕容司彦在位初期的功绩,几乎都是由冷太后出谋划策的。

    直到先皇真正摄政后,冷太后才淡出朝野,甚至淡出六宫。从此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连云寺请教佛理,几乎无人能见到她。

    “母后三年前患上恶疾,如今病逝转剧,情况危急。”慕容泠声音幽凉,“这三年来,我一直都想着要帮母后完成最后的心愿。”

    “最后的心愿?”

    “一个女子最后的心愿无非就是想再见一面自己的心上人,不是么?”慕容泠的声音越来越轻,听起来像似带着无限的哀愁。

    顾泽望着她迤逦曳地的长长裙尾和单薄寂寥的芊芊背影,默然不语。

    因为她突然觉得,她的这份哀愁不仅是因为她的母后,似乎也是因为自己。

    但她不敢多问。

    站在那副素旧的古匾前,顾泽停下了脚步。

    望着‘昭兰殿’这三个字,她苦笑了一下。

    呵,她应该猜的到才是。

    守在门口的宫人看到慕容泠,小心地行礼,轻声推开了宫门。

    内殿的紫红帐幕仍是低低垂着,四壁高悬的宫灯刚刚被宫女踮起脚尖一一吹灭,灯芯之上升腾起了袅袅青烟,半晌仍未散尽。

    再往里走,就是刺鼻浓重的草药味。那些重重累累的幔帐挡住了床榻,整个宫殿都被染上了悲伤的感觉。

    慕容泠示意顾泽站在一旁候着,自己则轻轻走到榻边,伸手卷起沉沉的床幔,探头进去了之后再放下。

    顾泽听到慕容泠甜甜地唤了一声,“母后。”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句极轻极虚弱地女子声音,“泠儿。。。?”

    “是我,泠儿又来看母后了。”

    透过轻轻摆动的帷帐,顾泽看到一双干枯的手缓缓升起,在半空中被慕容泠极快地抓住,贴在自己脸上。

    “母后,您今天气色好多了!”慕容泠笑着道,“想必很快就会痊愈啦。”

    但不知为何,顾泽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傻泠儿。。母后的身体。。母后自己知道。。怕是。。”

    “母后胡说些什么呢!”慕容泠急忙打断道,“母后您可是要活千岁万岁的人。。。”

    “千岁。。万岁。。唉。。人又怎么能活上千岁万岁呢。。更何况如果真活那么久。。也太可怜了。。”她吃力地叹息道。

    “母后。。别想那么多。。先喝药罢。。”慕容泠抓紧了她的手,高叫了声,“来人!”

    说完,她对一旁的宫娥使了一个眼色,宫娥便将药迅速递给了顾泽。

    繁重的床幔被宫娥们钩起,顾泽对上了慕容泠微红的眼睛,咬了咬牙,便端着药大步走到近前。

    只见一名五十左右年纪,清丽难言但满脸痛楚的白衣女子正斜倚在榻上,她的发上插/着一根素雅的梅花簪。

    不是冷岚歌,又还能是谁呢。

    冷岚歌的视线缓缓望向端着药的顾泽,瞳孔之中的人影好一会儿才凝聚起来。

    她盯着顾泽一动不动,像是不敢相信。

    顾泽突然觉得鼻子一酸,颤声道,“是我。。是我回来了。”

    冷岚歌依旧是盯着她,一言不发。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苦笑了一下,转过脸对着慕容泠道,“傻泠儿。。还不快让这位公子离开。”

    “母后。。您看清楚了,她可是。。”

    “快让她走!”冷岚歌脸上突然变色,强撑起身子,可身体已经衰弱至极,才抬起一两寸,便不住地咳嗽。

    慕容泠急忙轻拍着她的背,只好又失望又难过地望向顾泽,示意她赶紧离开。

    顾泽失神落魄般地退到帷帐之外,本想离开昭兰殿,但听到冷岚歌痛苦的咳嗽声久久未歇,怎么都没法迈开一步。

    慕容泠拍着冷岚歌的脊背,道,“泠儿并非有意想欺瞒母后,请母后恕罪。”

    冷岚歌咳嗽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静下来,凝望着慕容泠**道,“泠儿,母后知你是一片孝心。。。但母后虽然老了,却不糊涂。。。即便再像,母后也知道。。。她并不是那个人。。”

    慕容泠垂下了眸子,泪水在里面打转,她哽咽道,“可泠儿知道。。母后你一直都在等着那个人。。”

    冷岚歌艰难地伸手抚上慕容泠的黑发,道,“母后没有在等谁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母后就已经下定决心,此生不会再等任何人了。。”

    “母后。。泠儿不明白。。”慕容泠哽咽道,“母后你明明那么好又善良,可为什么那个人最后要抛下母后一个人。。”她顿了顿,想到藏于袖中的那柄银梳,忍不住眼眶一红,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

    冷岚歌突然轻声问道,“如果母后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和善良呢?”

    慕容泠摇着头,“如果连母后都不算好女人,那这世间全是恶妇了。”

    冷岚歌叹了口气,忽道,“泠儿,母后给你讲一个女子的故事罢。”

    “那女子是谁?”

    “或许就是,另一个我。”

第92章 回忆() 
“泠儿。。还记得那人是何时离开的吗?”病榻上的冷岚歌问道。

    慕容泠垂下了眉目,轻声答道,“自然忘不了。。是在我刚过七岁生辰之后。。”

    冷岚歌点了点头,眸光慢慢变得有些恍惚,思绪像是飘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潮湿:

    “是啊。。自从我和她十六岁那年一别之后,她就总是离开。”

    …

    她总是独自一人站在燕京最高的地方,站在那人即便回过头也企望不到的地方,默默望着那人扬鞭绝尘的背影,然后在心里对着自己说:这一次,一定要放下她了。

    她已经忘记是第几次对自己说要放下那个人了。

    有时日子久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每次只要一看到那个人,哪怕只是听到了有关那人的一点消息,那人的一言一行又会重新涌上她的心头。。。

    纵使岁月不复求而不得,可她仍记得最初那人曾对自己说过一句‘以吾心换卿心,苍天不灭,此情不改’。

    即便后来。。那人的心早在漫漫时光中换给了另一位明艳如花的女子。

    她何尝不是看在眼里,也明白自己真的该放下了。

    可是人往往越是下定决心去放下,就反而会越放不下对方,因为决心去放下正是因为根本就放不下。就像人心里痛苦的伤口,你若越不去想它,它便会腐烂得越深彻,直到膏肓。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决意在心头的这个伤口上狠狠地给它一刀呢?

    大概就是在她知道自己又有了身孕之后吧。

    那是在她身中蛊毒后苏醒的第一晚。当苏琬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的眼睛潮湿了。。也想起了自己为救见她而委身给慕容玄的那夜。。可是她不懂。。她明明曾服过蛊又饮过毒,甚至从阎王殿里走过一遭。。这个孩子怎么可能还在呢。。

    她将颤抖不已的手掌搭在腹部,心底渐渐蔓开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那是她即便在怀着司彦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的情绪。

    仿佛是从心底隐隐传来了一个声音,而那个声音带着一种如梦似幻的可能性,像似在告诉她,也许一切都还有希望。

    只是这个希望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她和同样穿着大红喜袍的那人相拥在一起时,她差点以为这个希望会成真了。

    可是没想到,到最后那人却在她面前道出了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在那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她们。。没机会了。

    如今她和她之间永远都夹着另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女子,她比她热情,比她勇敢。。也比她幸运。

    而且很快,她二人就要大婚了。

    她开始夜夜抄摹心经,夜夜对自己讲:这一次,一定要放下她了。

    直到那晚,那个女子突如其来的夜访。

    其实在她抬头看到她的时候,坦白讲,她有些意外。

    在那人亲口告诉自己她选的是别人后,她不明白眼前的这名女子又为何在今夜来找自己。

    是为了羞辱孤孑的自己,炫耀即将到来的大婚,还是其他?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来却是为了恳求自己离开。

    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她也很可怜。

    可怜到连自己最爱的人的心意都不知,或是都不信。

    唉,或许当一个人真正对另一个人爱之入骨的时候,便会情不自禁地想很多,会很容易做出很多后悔的决定,说出很多后悔的傻话。可这又怎么能怪她呢?

    生而为人,难免如此。

    她冷岚歌,也不外如是。

    以至于到后来,她也时常在想,如果那时候的自己没有做了说了那么多的傻事傻话,会不会至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所有人看起来都那么孤独。

    经过未央殿那一夜的杀戮,景帝时期的旧臣几乎被那人杀得差不多了。

    那人也开始变得勤政,每日除了上朝就是批阅奏章。偶尔到日落时分,她才会抽空过来,却只为陪陪泠儿。

    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看到她展露一丝微笑。

    她待泠儿极好,只要一得空,几乎凡事都会亲自陪伴泠儿。

    陪她玩耍,陪她用膳,陪她识字,陪她入眠。。。除了,不许她叫自己‘父皇’。

    泠儿是个聪明的孩子,随着她的渐渐长大,总会从宫人们的窃窃私语中知道许多事情。

    在泠儿七岁生日那年,她听见那人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泠儿揉着衣角,偷偷望了她一眼,然后小声地问那人能不能以后都叫她‘父皇’。

    她看见那人沉默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在那一刻,她的心底一阵抽痛,难过极了。

    因为她知道,泠儿其实是为了她才开口问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和她的从前,那时候全天下人都不愿她和她在一起,即便那时的她无权无势,却敢拽着自己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前说非娶她不可。

    可是,如今呢?

    如今在这世间早已无人敢胆忤逆她的决定,甚至她们之间也早已再无旁人,可她却总是对她避而远之。

    有时她也会想,若不是因为有个泠儿,她是不是甚至都根本不愿来见自己。

    七年了,七年了。。那人却对她敬重得比她四哥在世时更甚。

    夜深了,遣开所有侍女,她独自坐在黑暗中,突然很想大醉一场。

    她一向不会饮酒,但现在她完全不在乎了。

    她学着那人的样子,将杯中的酒一仰而尽,结果落喉时的灼辣感登时呛得她连连咳嗽,直咳到泪水无声无息地洒满脸颊。

    她很想毫无顾忌的大哭一场,但此刻的脆弱和委屈却让她连哭的气力都没了。

    她又饮下一杯,还是止不住地猛烈咳嗽,直咳得心肺皆疼。

    泪水落入空樽,她低下头,迷醉中看见一幕一幕,都是往事袭上心头。

    月光满地中,那人红着俊脸拉着自己的手,说着那句‘歌儿,别走’。

    漫天星河下,那人拥着自己在耳畔旁轻诉着收到的思念。

    古佛青灯前,那人手握着自己的青丝情不自禁凑上来的动情一吻。

    。。。。。。

    曾经有多美好,如今便有多可笑,像个绝好的嘲讽。

    酒劲渐渐上头,在这样浓烈的醉意里,突然间有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她执着酒杯的手。

    她抬眸,直直望着眼前熟悉的修长轮廓,苍白的清瘦面庞。

    “你醉得厉害,不能再喝了。”她的声音里似乎混杂着丝丝痛惜和怒气。

    “我没醉!”她用力甩开了她,“你不必管我。”

    哪怕只这一次,她也想随心所欲的放纵一次。

    她又举起酒杯,还未及放到唇边,便被那人一把夺过,将酒尽数洒到地上。

    她索性伸手去拿酒壶,却被那人紧紧抓住了手腕,用力一拽,她身子一个踉跄不稳,便跌入那人的怀中。

    整座殿宇突然变得很安静,她感到她的手臂明显的一僵,却没有放开自己。

    直到她对上了她的浅眸,她才如被雷击般松了手,将她生生扶正。

    她终是苦笑了下,低声道,“你走罢。”

    那人站着没动,只是静静看着她,眸中却布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别管我!走啊!”

    那人一放手,她就摇摇晃晃地站着,感到眸中的泪水又要淌下来了,“别让宫里人看到了,又要传出你我背地里有多不堪。。”

    话未说完,她却倏地扶住了她的肩,她尚未回过神,便被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到那人的手上猛地一沉,似乎咬紧了牙关才把自己又重新抱了起来。

    她武艺不凡,以前总是轻而易举的便能抱起她,可是现在。。为何会?

    她勾住了她的脖子,凝望着那人的容颜,才惊觉原来她的鬓角已冒出些许白发,眼角也略显沧桑。

    是啊,韶华轻逝,她也不再年轻。

    正想着,她已将她抱到床榻之上,弯下腰将轻轻自己放下。

    “你别多想,早些歇息。”

    她柔声说完这话,转身要走,她忍不住拽住了她的袖袍。

    “别走。。”她含泪望着她,“至少在今夜,能不能为我留下来。。别再离开我。。”

    她伸出冰凉的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红着眼眶强笑道,“歌儿。。你那么好又那么善良。。我。。我不能再害了你。。”

    说完,她还是慢慢抽出她拽着自己的袍子,转身离去。

    “如果。。如果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那么好又善良的女子呢?”她突然朝着她削薄的背影喊道,“如果。。我也做过一些自私肮脏的坏事呢?”

    她脚步一顿,额上慢慢浮起青筋,她没有回头,咬牙道,“在我心里,你永远都不会变。”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似乎不愿听到身后的人再言。

    “是,我没变。。我一直都爱着你,慕容颜。”她跌跪在榻上,竭力喊道,“可是你呢?”

    她放在门扉上的手一僵,慢慢收了回来,攥紧了双拳,但没有回答。

    泪水滑进她的唇角,她扬起了苦涩的笑,半醉半醒地道,“你知道吗,你们大婚那天,我会去出家,其实不过是我设的一个计。”

    她站着没动,但是脸色十分疲惫。

    “我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无非没有告诉楚夏缇罢了。。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信你定会舍弃她来找我。”

    “够了。”她颓然道。

    “我也知那两名侍卫并不是楚夏缇派来的,可为了让你厌恶她,所以才告诉你是她想要害我。”

    “别说了。”她有些痛苦地摇着头,“我不用听。”

    “萧紫烟的死,也是因为,是我亲口告诉她。。”

    “我说够了!!!”她霍然转过身,对着她吼道。

    “。。你真正的身份。”她还是一字一字地把话说了出来。

    一时之间,‘够了,够了’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不停地回荡,冲撞着本就千疮百孔的人心。

    殿内,极静。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她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所以我才说,我不能再害了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无论是好是坏。。可只因你是冷岚歌,所以我都会放在心里。”

    把对你的一切,都放在心里。

    她重新走向怔怔望着自己的她,坐在她的身旁,就像第一次吻她一样慢慢侧头凑向她的软唇。

    她下意识地闭上眸,好像等了一世,却是额上等到了那丝灼烫的温度。

    她愕然瞪大瞳仁,听到她沉沉地道,“其实你一直爱的人,早已不是我了。你我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去承认一切都已经不能重来。因为这份不甘心,我们都伤害了最亲近的人,结果也伤害了自己。”

    那人是何时走的,她不知道。

    她只是在脑中不停地回想着那人最后讲的那句话,“你爱的那人也许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我不是她,也不能告诉你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但你那么好又那么善良,如果我能遇到她,一定会让她来找你。”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她依旧会照常过来,陪伴泠儿,有时也会同自己一起用膳。

    就好像那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直到有一天,她在宫中遇到了苏琬。

    七年前苏妃苏琬参与冷相策反,本该难逃一死,可不知为何,最后慕容颜非但没赐死于她,反而加封她为皇贵妃。

    听闻,只因她拿出了一把短刃。可谁都没见过那是怎样一把短刃。

    “她什么都没跟你说吗。。这么多年来积劳成疾,忧思过甚。。再加上她顾及身份从不肯看太医也不怎么让我医治。。身体其实早就。。”苏琬轻轻道,带着些许酸羡望着冷岚歌。因为她明白,一个人只有把另一个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时,才会不愿对方为自己担忧一丝一毫。

    她的脑中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些日子了。。唉,娘娘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苏琬像似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娘娘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她心乱如麻地问道。

    “如果。。她真的离开人世了,请容我带着她去找阿姐。”苏琬正色道。

    她听了,身子剧烈地一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言不发。

    苏琬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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