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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勉强睁开眸,清泪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下,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好像满世界的冷都已堆积到了心口。
但她并没觉得害怕,相反她觉得有些解脱。
因为她明白,是时候了。
可突然间,从那片无边无垠的白光之中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样熟悉的容颜,那样熟悉的眉眼。
就那样,一步一步,义无反顾地跑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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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且将烛火剔得明一些,再明一些,好让她彻彻底底地看清她,记住她。
其实她本知烛光无关人事,即便燃尽三千烟火,要想真正记住一个人,也从不是靠眼睛去看――而是要用心去描摹。
但此刻,在满殿辉煌摇曳的灯光下,至少可以掩去她眸底的涟动和手心的悸摇。
冷岚歌端着杯盏,一步一步走近她。
走近那个正伏案专心批阅着奏章,紧皱着眉,紧抿着唇的慕容颜。
她身上的那袭明黄,看起来似乎太大也太重了,压在她消瘦的身子上,其实并不合身。
唉,她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快乐。
她明白,做皇帝,何其不易。治理家国,要操心的事数不胜数,农耕,徭役,赋税,事事都需她亲自上心。再加上冬有雪灾,夏有洪旱,还要提防庙堂阴谋,扫平山野流寇,避免无妄*。
而这些,冷岚歌也明白,其实她并不擅长。
直到她走到她的身旁,她才抬起眸,有些疲惫地开口,“歌儿,你来了。”
她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
慕容颜放下笔,一手揉着额穴,一手点着案上的几本奏章,对冷岚歌道,“你瞧,这本是说幽州节度使暗储私兵,其心有异。。这本是说兵部有人和漕帮勾结串通,私开盐坊牟取暴利。。以后若是彦儿继位了,你可得留个心,如今朝中武将势力过重,得提醒他多加权衡。。”
冷岚歌端着杯盏,静静听着。
这七年来,她早已习惯,每每在她二人独处的时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慕容颜也总是和她谈着这些家国大事。
可在生死面前,又有什么算是大事呢?
冷岚歌竭力稳住有些颤抖的双手,轻轻将杯盏递给她,“先喝点参汤吧,是我亲手煮的。”
慕容颜凝眸望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便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
冷岚歌别过脸,没去看她一饮而尽的样子。她的目光慢慢落在案上的一本厚厚的奏折上,只有这一本,方才慕容颜始终未提及。
“这本是。。”她轻轻问道。
她面色微有一僵,放下了手中的已空杯盏,装作漫不经心道,“不过都是些琐事,不足一提。”
“又是那些大臣们联名上奏要你尽快择妃封后,对吧?”冷岚歌轻声道。
空气一时就像被凝固住了,慕容颜没有回答。
良久,她起身,低叹道,“走罢,去看看泠儿。”
可慕容颜只走了一步,就捂着胸口,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一动不动站着的冷岚歌。
但下一瞬,她便笑了出来,泪水迷蒙了她渐渐涣散的眸,冷岚歌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
她朝她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她,但虚弱地抓了空。
‘扑通’一声,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越来越重的身体,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冷岚歌抱住了她,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愣愣望着她,用目光亲吻她的眉心,鼻尖,下巴。。。
望着慕容颜紧蹙的眉,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年少的慕容颜曾因为自己和她的六哥在雪地里打架,结果败得一塌糊涂,晕死了过去。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抱着她,这样望着她。。。
她颤抖地伸出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双眉。
就如最初那般,一寸一寸,想要抚平她心中所有的忧愁,愤懑,委屈,酸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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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颜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睁开眸子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昏暗。但她还是从刻着梨花图纹的床顶看出自己正躺在昭兰殿的寝殿里。
一阵短暂的迷茫后,她心中倏地一惊,因为她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内衫,不仅如此,她的身体还完全动弹不得。
她只能全身僵硬地躺着,感到四肢冰冷彻骨,有阵阵铺天盖地的寒意刺得她的牙关难以抑制地咯咯打颤。
她的神志渐渐清明便赶紧暗中调息,试图运功抵御,却发觉气息如石沉大海,费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动动手掌。
“当初,你就是用这个‘假死药’将霍笙送出宫的罢?”
黑暗中,一个幽香柔软又温暖娇腻的身子紧紧贴住了她,在她耳旁吐着热气道。
听到这个声音,慕容颜猛地一怔,登时心跳如雷,如遭电击。
原本就难以动弹的身体更加不听使唤,此时连根小拇指都抬不起来。
她很想张口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但除了用眼光死死盯着眼前那张凄美绝俗的面庞之外,再无他法。
她本以为,她是想要她的命。
即便她想要她的命,她也毫不意外,能死在她的手上,甚至心甘情愿。
可是现在。。望着眼前伏在自己身上几乎不着一缕的冷岚歌,她却万万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她看着冷岚歌慢慢伸出纤柔的手,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柔情无限地瞧着自己,低低地道,“呆子。。这七年来。。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和泠儿。。”
冷岚歌顿了顿,眸中隐隐泛出泪光,“其实你同我都是可怜人。你明明那么喜欢她,哪知道却不得不天各一方。。而我。。喜欢的人虽然就在身边,可是她的心却。。却。。”
她说不下去,泪滴重重砸在慕容颜的脸颊上,带着腐蚀般的滚烫。
慕容颜也红了眼眶,但除了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冷岚歌拭去眼泪,扬了扬唇,勉力笑道,“呆子,过了今夜,我就再也不会为你流泪了。。我会把你还给她。。但至少在今夜。。”
话未说完,她还是落泪了,“至少在今夜。。请你再最后做一次那个只属于我的呆子,好不好?”
慕容颜自然无法再拒绝,她慢慢解开她身上的内衫,解开她紧缠于胸口的布条。
然后,她抬手伸至背后,缓缓挑开肚兜的系带。
慕容颜望着这一切,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
恍惚之间,她那曼妙晶莹的玉体便贴紧了她,那两片柔软湿润的的柔唇也贴上了她的薄唇。
她与她之间,或许早该像这般抵足相爱,抵死缠绵。
只可惜,总归是爱的不是时候,不是地方。
所以无法陪伴很久,不能留到最后。
冷岚歌泪眼迷离地望着慕容颜,紧紧拉住了她渐渐变得温热的手。
不知是她的泪,还是她的泪,苦涩地淌入两人炙热的唇齿间。
在那一瞬间,慕容颜却感道有一把利刃一齐划过了两人心头,然后两边的心脏同时滴出血来,迅速交融在一起。
天快亮的时候,她趴在她的身上,轻轻喘息着。
“我要忘了你。”
她微微撑起了身子,用手轻轻抚摸上慕容颜依旧苍白的脸颊,然后倏地拔/下发间的那根梅花簪,攥在手中。
“我真的要忘了你。”
她又坚定地说了一遍,虽然执簪的手有些颤抖。
她双眸通红,但没有再落泪,她把簪尖抵在了慕容颜清俊的脸颊上。
“我要忘了你。。忘了你。。忘了你。。”
她每说一次‘忘了你’,就逼着自己硬下心肠在她的脸上深深划下血痕。
因为她要亲手杀了那个慕容颜,亲手埋葬自己对她所有的情感。
慕容颜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她的手掌慢慢攥成了拳,但她没有阻止冷岚歌。
因为她明白,这道伤疤,才是她馈给自己最好的送别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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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畔,曼珠如烟。
她踏上彼岸石桥,有一老妪递给她一碗热汤。
她呆呆站着,没有去接。
“此生如梦,何须执着,来世轮回,再逢南柯,如是而已。”那老妪望着她,静静地道。
“老婆婆,若真是人生如梦,此生我却欠了一个人一场梦,若有来世,可否让我还她一场旧时好梦?”她恳求道。
那老妪沉默了许久,还是一字一字道,“轮回有命,莫再多言,速速饮下此汤。”
她长叹了一口气,只能接过仰头而尽。
有一滴泪,从她眼眶里坠入碗中。
老妪接过碗,望着那个削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迷雾茫茫的三途河畔。
有一只黄雀落在她的肩头,叽叽喳喳了几句。
那老妪低头瞧着碗中那滴晶莹的泪珠,原本沙哑的嗓音登时变得慵懒优雅,“怕什么?咱们又没坏了地府的规矩。孟婆汤不是给她喝了么,我无非是想留下些东西罢了。”
她的周遭泛起了层层白雾,很快一位冰骨玉肌的美人从白雾中踏出,她勾唇一笑,对着肩头的黄雀轻声道,“既然东西已经拿到了,她也转世了,咱们也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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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的夜,星辰灿烂。未央的殿,灯火通明。她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眼前那条通往灯火璀璨的宫中长廊。
“大小姐,您怎么了?”她身后的白衣家仆困惑地望着她,“咱们得赶紧了,陛下和诸位殿下都在等着看您的表演呢。”
“大小姐?”冷岚歌喃喃念着这个称谓。
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光洁纤细的手,又难以置信地摸上自己没有皱纹的年轻脸庞。
正在她万般困惑的时候,冷宥缓缓走了过来。
她难以置信地揉着眼睛,结结巴巴地喊道,“爹。。”
冷宥慈爱地望着她,笑道,“爹的歌儿真的长大了。”
冷岚歌愣住了,此时的冷宥眼中只有家人,没有权欲。
“冷大小姐,请。”
礼仪监上前为她引路,当她步入未央殿的时候,她听到了满殿的文武百官对她低声称赞和惊叹声,还有压抑着的吸气声。
忽然清风徐来,梨香翩浮。
她抬眸,登时湿了眼眶,席间的少年依旧俊美无双,人如碧玉。
四目相对,恍若两生。
“不知歌儿今日要吟舞一段什么曲子?”坐在上位的燕昭帝问道。
她站直了身姿,深深吸了一口气,抿出了一个最美丽的笑容,
“越人歌。”
终于,又回到了最初那无忧的青葱岁月,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阴谋算计,只有最初的自己和最初的她。
“歌儿,你的心意,其实我都知道。”
她红着俊脸,忐忑地道,“可我不敢说喜欢你,因为我是。。其实我是。。”
她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投进她的怀中,泪眼婆娑地笑道,
“呆子,其实我也都知道的。”
这一次,若她和她之间只有坦诚,是不是就可以爱得久一些,再无分别?
“滴答”,一滴泪顺着顾泽的脸颊,重重砸在那双干瘦的手上。
顾泽紧紧握着冷岚歌,怔怔望着她含笑又平静的面庞。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此时的冷岚歌看起来,十分幸福。
就好像是正在做着一场美梦,一场再不必醒来的美梦。
全剧终。
96 天意(番外)()
盛夏,连绵多日的雨终于渐渐歇了下来。
燕京的上空,再现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帝君陵,太学府,未央宫,昭兰殿。。。
这些风景一如旧时未变,但故事里的人,却一去不复返。
顾泽时常在宫中走着走着,便失了神,甚至好几次惹得圣上不快。
若不是长公主慕容泠多次为她开口求情,怕是早就脑袋不保。
她想,或许是时候该离开了。
顾泽刮了刮有些酸楚的鼻梁,决定今晚就找这段时间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慕容泠告别。
宫中的夜晚一如往常安静,伴着若有若无的更漏声。
顾泽低着头,走的很慢。
长公主宫殿门口的侍女一看到这位平日里跟公主走的很近的顾大人,就弯起眼睛笑道,“顾大人是来找公主吗?公主她今晚和圣上用膳,这会儿还没回殿呢。”
“如此。。那顾某不如改日再来拜访公主。。”
“但公主也说了,如果是顾大人的话,不妨稍作歇息,等等公主。”侍女眼角的笑容更加甜腻。
“好。。好。。”顾泽在这样的注视下,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默默踱到庭院内的花丛旁,避开了侍女们耐人寻味的眼神。
望着争奇斗艳的满园春/色,顾泽微微俯下身子,用手轻轻触碰着花瓣,闻嗅着满鼻芳香。
看来,慕容泠也是个爱花之人。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慢慢浮现出慕容泠一边将发丝捋到耳后,一边抬眼对着自己笑的画面。
“咯噔”一声,顾泽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顾大人。”
而此时,身后竟然传来了慕容泠的声音。
顾泽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去,完全不敢对上慕容泠的眼睛,把手藏在身后,垂首道,“微臣顾泽,拜见公主。”
“不必多礼。”慕容泠的声音总是很淡,眼睛里也没有过多的波澜,她缓缓朝寝殿走去,落下一句,“大人随本宫进殿罢。”
一旁侍女们眼中的笑意更甚,可顾泽却明白慕容泠或许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才会这般自然地邀自己入殿。
但当只有她和她两个人的时候,顾泽才霍然发觉,原来自己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根本就办不到对她说出那句再见。
顾泽局促地站着,盯着开始自顾自对着铜镜仔细画眉的慕容泠,多次张唇又合,欲言又止。
慕容泠透过铜镜望着手足无措的顾泽,终是放下了画笔,走到她的面前,直直注视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轻唤了一句,”顾大人。”
“哦。。哦,公主,我今夜来。。是想。。是想跟你说。。”顾泽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的舌头被人打结了。
“顾大人,你可知道燕京城郊有一处世外小镇?”慕容泠却凝眸望着着顾泽闪烁的目光,打断道。
“知。。知道。。”那座故事里的世外小镇,她又怎么会忘呢。
“今夜,便陪我去一趟罢。”
“公主?”顾泽有些不明白。
“走吧。”慕容泠什么都没解释,只是嫣然一笑,“你看,难得我都画好眉了。”
“驾!驾!”两人并辔齐驱,纵马跑出燕京。
晚风吹乱了慕容泠如墨翻飞的青丝,顾泽侧过头,望着她精致的妆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分不清眼前的白衣女子究竟是冷岚歌还是慕容泠。
那么自己呢?自己是那个人。。还是顾泽?
到了小镇,夜色已深,除了轻微的蝉鸣,已无灯火人烟。
两人将马匹拴于树上,并肩走在青石小道上。
月色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斜长,望着两个影子之间的空隙,顾泽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牵住身旁的伊人。
当然她不敢这么做,但不可否认的是,有那么一刹那,她突然希望长夜永驻,再也不要拂晓。
这样,两个影子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两人终是走到尽头,那本是一条小河,可如今却早已干涸。
顾泽呆呆地望着黑沉一片的泥土,不知为何,心中变得有些莫名哀伤。
顾泽转过头,看到慕容泠慢慢敛下了眉眼,许久,听她淡淡地道,“想来,上苍终究待万物不够慷慨。过去种种,都跟这逝去的河水一样,再也无法重来。”
她不过是想最后自欺欺人一次,替母妃走一遍最初的那些美好。
如果可以,不过想再看一眼故事的花灯和人们的思念。
可这些微薄的念想,如今也都成了奢望。
望着慕容泠明明很落寞却又勉强装作不在乎的清绝侧脸,在那一瞬间,顾泽突然意识到,其实她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被那个故事羁绊住心魂,又好像挣不开宿命的轮回。
“罢了,你走罢。”慕容泠幽幽地道。
其实打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今晚顾泽是来与自己告别的。
“嘘。”
顾泽却突然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跳下干涸的河床,悄悄朝对岸的一丛茂林走去。
“顾大人,你这是?”慕容泠不解地问道。
顾泽没有回答,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那一点微弱的亮光。
她慢慢张开双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扑上前,不料脚下被石头一绊,结果扑了空。
“哎!别跑啊!”
顾泽紧追着那只漂浮在空中的萤火虫,但却屡屡扑空。
她心道,拜托了!萤火兄,你就委屈一下,让她看一眼后,我就马上放了你!
但那只萤火兄却像似故意在跟顾泽玩捉迷藏一样,无论她尝试几次,就是抓不到它。
她狼狈地跌坐在河床上,不甘地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那只该死的萤火虫已然消失在夜空中,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慕容泠走到她的身边,用袖口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渍,低声道,“顾大人,还是谢谢你。”
顾泽低落地对上了慕容泠的眸,却突然瞳仁一缩,一把抓住她为自己拭汗的手,紧张道,“你。。你别动。”
顾泽一下子贴近了自己,让慕容泠倏地瞪大了美目。
顾泽冒汗的手掌微微擦过她的肌肤,停驻在她的发间。
“抓住了。”
顾泽的唇明明就在自己的耳边,可慕容泠却突然觉得她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潮湿。
“你瞧。”
顾泽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蜷于掌心的萤火虫放入慕容泠的手中。
慕容泠怔怔地盯着那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