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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平日我虽也疲惫,睡得沉,但总会在帐篷周围做些小陷阱小埋伏,虽然简单,但夜里无论人兽还很难避开的,是以才敢大胆入睡,女侠放心。”
“哼,谁个会担心你……”那帐篷外的声音又轻了下去,近似嘟哝,她儿时吃过我古怪陷阱的亏,所以对这番解释大约是没什么怀疑的。
哑然失笑,也不接话,手上赶紧绕了最后几绕打好结,再咬断了线将针线包收起,就挑帘出帐。
出了帐篷正好是两个人迎面相对,便一手接过她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干粮和水,一手将刚刚改好的披风递给她,笑道:“有劳女侠准备吃食,小女子无以为报,刚刚缝补时顺手翻出了这件披风,我观您身上略单薄了些,虽说世外高人不畏寒暑,但多个遮风挡尘的也好么,若不嫌弃,万望笑纳。”
这件素色绣金线的披风说来是件旧物,当年在京城长安镖局因种种小麻烦被弄破了少许,一直没空缝补,就此收在包裹中被铁老爷子一并带了出来,也就一直带到了这塞外天山。
练儿当然是认得的,她盯了这披风时,面色虽是木然,但眼底情绪却已变了几变,就在我以为可能会被拒绝的时候,她却一把接过反手就披上了肩,然后傲然转身道了声谢,便径直往火堆处而去再不回首。
看着那倔强的背影,不由得又摇了摇头,含笑喝口热水,昨夜以来的憋闷倒是散去不少。
心中明白,她已完全确定了我是谁,那么不肯相认,必然不是出于怀疑眼前之人的身份和真实性……也罢,这样便能偶从诸多可能性中确实地划去了一项,也算进展。
才过去一日而已,即使磨人,但前景似乎并不赖。
基于这乐观判断,之后两天里无论赶路做事或休息,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积极筹划着——既然不再怀疑,我猜练儿继续隐藏的理由无非就只有对那一头白发的介意,所以自己要做的,无非也就是各种旁敲侧击,以图逐步化解心结,最终卸下她心头包袱。
不过很快发现,这计划说来容易,做来却很有几分困难,即使是荒山野岭两人独处,也没有多少真正交谈的机会,或者是她存心不愿意。
赶路时不消说,我牵了驮马只能走个不紧不慢,她却总爱独自跑去前面,偶尔甚至一溜烟不见踪影,根本不能并肩而行。至于休息时,也大多在分工行事,我若安营升火,她定去汲水打猎,真正的相处时间少之又少。
当然,所谓少之又少,便其实还是有相处的,譬如围坐火边一起填肚子时就是绝佳时机。也几次试图利用这点时间多谈谈心,然而即使那种时候,也往往是我在独自絮絮叨叨,她大多显得不为所动,偶尔甚至会冷冰冰打断话题。
这么两三天下来,便意识到了此路不通,或者是因为自己太过婉转,不敢单刀直入。
是,婉转,这是我与她谈话的基调。几天来只是试图将话题引到那寻觅的对象身上,讲故事般提及过去,提及种种旧时趣事,表面装作是将往事分享给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人听,其实却是想通过这些旁敲侧击触动她的回忆,松动她的包袱,最好引出其内心的真正顾虑,一点点来开导。
可惜,这包袱却显然比预估的更沉重,这当事人又最是生性执拗,以至于几天后,连吃饭时她也总找理由避开深谈的机会。
试探屡屡无功而返,半点进展也取不到,最后自己也只得长叹一声,调整了战略战术。
而她也很快就发现了异样。
“等等,咱们这是要去哪里?”第四天上路走了约莫没一个时辰,原本离得远远的人就几个起落回到了我面前,语气中带着质问。
“女侠好眼力,我以为还得再走一段您才能看出端倪呢。”虽然毫无进展,但至少说起话来倒是轻松自如多了,自己坦然笑道:“本是想和您商量的,无奈昨夜到今日没什么说话的机会,我就擅自做主了……往这方向走是出天山的路,据我所知,离了这座山口后再往北走个百来里,应该有个叫勃罗城的大镇,北疆难得有座大镇,错过了不知又要在荒芜中跋涉多久,咱们的物资消耗甚快,想来正应该去休整休整吧?”
“要出山?”虽说赶路时练儿总在前晃悠,但真正往哪里走她从不干涉,行走路线总是我在定,如今听这么一解释,大约也没听出哪里不合理,想了想,便不太情愿地点点头,勉强道:“也行,不过人多的地方我最是不喜,你……”
“女侠放心。”生怕她说出什么不想听到的话语,于是抢先一步道:“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投宿一宿,抛头露面买东西的事我来处理,第二天收拾了好就上路,绝不多留。”
或者是被说服了,或者也觉得应该休整一下,总之这番对话后,练儿倒没再提出什么质疑。于是接下来我们马不停蹄出了山口离了山脉,踏入喀挞草原后一路风尘仆仆往前赶,亏得几个牧民的热心指引,总算在天黑前顺利找到了坐落于草原高地与保尔得河畔的勃罗城。
说这城是北疆大镇,倒是一点没错。比起沿水草而居的牧民部落,此地算是草原上少见的拥有永久群居建筑的地方,进出人群也果然是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不过比起中原大地的一座座镇乡来就未免寒酸太多,穿过低矮的土城墙,来到道路狭窄脏乱的城里,好不容易才寻觅到一家称得上干净称心的大客栈,早被众多视线滋扰烦了的练儿二话不说就钻进房中,再也不肯出来半步。
也是委屈了她……想到这儿不由有些心疼起来,纵然扮做老妇人模样,但那份气势不减,就总难免惹来好奇目光。其实当年行走在外,她也常常会惹得旁人侧目,但那时扫来的目光总是各种惊艳的艳羡的,而如今……
如今即使易了容,但她心里有死结,只怕被注视得多了只会徒增难受……
心中生疼,多少有些责怪自己,自然再不愿意为难她。当时天色也已经不早,便去店主那儿简单吩咐了几句,然后上她房前敲敲门,道:“女侠……我叫人简单备了些吃食,一会儿店家会送上来,你既讨厌人多就不要出去吃了,可好?”
屋中静了片刻,然后传出淡淡的回答声,她询问道:“那你呢?”
“我在外吃就好……对了,吃完还打算去看看市场在哪儿,免得明天添置东西时摸不着头脑。”知道她在关心,所以轻轻笑了起来,又补充道:“放心,店主说附近很安全的,我也带了兵器,转转就回来,你只管好好的……清静清静。”
那厢默然,她没出声反对,于是自己就退了下去,心中叹着还是暂将计划搁在一边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计划,皆因在荒山野岭她总变着法子找事避开我,于是才想着来这种城镇换换环境,希望多些相处时机,试试看有没有机会改变点什么,可惜,如今看她置身人群的难受劲儿,自己就先主动举手投降了。
那么该怎么办?直到之后吃完东西独自上街四处转悠时,心里也在不停苦恼。她在避开我,想要迂回交流总不得其法,又不敢太直白地对她说:其实,未老白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或者是,我手上有药也许没准能令人白发返黑……
难道在优昙仙花干制成功前就要这么一直僵着?可就算干制好了想偷偷给她服用,又该怎么办?怎么个服用法才最好?
种种问题就仿佛连环死扣,思来想去,回到原点。这般茫然在人群中转悠了两圈,却是越转越不安,近来已习惯了那道气息在身边的感觉,即使她总找由头不愿意我深谈,但终究离得不会太远,以至于如今独自置身熙熙攘攘中,竟生出了孤独感。
实在不堪忍受这种孤独,也没必要忍受,当即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返回了住店。我们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所以在回自己房中前就理所当然地敲了敲隔壁房门,想看看她说两句话,哪知道一敲之下虚掩的房门洞开,里面竟一个人也没有!
这一惊非同小可,脑子霎时空白!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飞身冲到了店门口,一把拽过店主就厉声道:“说!与我同来的那位……那位老人家呢?我叫你送饭给她的,怎么如今却没半个人在房中!啊?”
不知此刻自己是什么神情,但或是手上兵器的关系,那店主显然吓得不轻,急忙磕磕巴巴用汉话辩解道:“不……不知道啊,吃的送了!小的亲自送上去的!那、那位老人家吃完了还叫我去收盘的……对、对了!”
说到这里他似想起什么,赶紧又道:“收盘子时她问为何房中只有水盆不见沐桶,我、我就解释说咱们这儿都是砌土为墙,一般房中不能沐浴,但……但专为男女客准备了大浴池,此刻正是供热水的时候……那位老人家定是沐浴去了!”
“沐浴?”略一沉吟,这些天露宿荒野,练儿虽不讲究,但有机会沐浴休整一下时当然也……可是……“胡说!她最讨厌与生人为伍,何况……总之不可能!你休得唬我!”再转念一想,便又气势汹汹拽紧了人。
“真的,是真的!”那店家着急申辩道:“她当时也道不喜大浴池,定要小的再另想个办法出来,是后来听小的说今日住店客人不多,女客只有你们二位客官别无他人,才……才没再说什么的……不信您去看看就知!”
这话倒是意料之外,若真如此,倒也不无可能……接受了解释,心就渐渐缓和下来,焦虑不再,才发觉自己有多失态,赶紧松开被勒得脸红脖子粗的店主人,清一清喉咙,放缓语气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抱歉,是小女子太着急了。实在是因为那位是我重要的家人,今日她状况又不太好……所以我回来一见不着人,就情急之下失态了,万望店家见谅。”说罢深深一躬。
那店主人惊魂未定的理了理衣襟,到底是生意人,很快就找回了笑容,摆手道:“没……咳咳,没什么没什么!家里老人找不到了,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她既然是重要的家人,又状况不好,那容小的多句嘴,您无论做什么也不应该撇下她一个人啊。”
“是……”稳住余悸犹存的心跳,吐了一口长气,苦笑回答道:“店主人提醒的是,无论做什么,我也不会再撇下她一个人的。”
之后婉拒了店家叫手下为我引路去寻人的建议,只是打听了浴池走法,就先折返到了练儿房中去了一趟。这次仔细一瞧,才发现果然先前是自己太着急了,虽然练儿没什么行李,但那件素色绣金线的披风正洗得干干净净的挂在窗附近通风处,她一贯不擅家务,衣物虽洗干净了,但犹自滴滴答答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般,以至于地上湿了一大滩。
默然笑笑,挽袖伸手将披风拧干,再盯着它发了一会儿呆,就转身到自己房中取了些换洗衣物,出屋转弯,毅然向刚刚打听出的方向而去。
受地理限制,本地的客栈风格与中原大不相同,没有高楼,却占地颇广,比起客栈倒更像是深宅大院。不过缺乏木材,所以都是土屋,好在毗邻河流倒不缺水源,所以能建起颇具西域风情的大浴池。这也不算稀奇,早在丝路要冲的酒泉就已有风格近似的客栈,不过,真正踏进来倒是头一遭。
踏入其中,第一感觉是内里十分宽广,因为男女入口完全不同,里面没人,甚至于觉得有些空旷。四周墙壁皆是厚重石块砌成,连地面也是以石板铺就,虽无甚装饰,但已显得很是气派,或者是该店的大特色也不一定。
不过此时实在没什么闲心赞叹观赏。这大屋分为里外两间,外面这间显然是给人宽衣入浴用的,左右放了许多竹篮,目光一扫,见不到任何衣物放置其中,正有些疑惑,却又从里面传出了凫水的声音。
那店家之前分明说今日住店的女客只有二位,所以……横横心,除下多余衣物扔入筐内,只披一件薄氅,然后再西域风情颇重的圆拱门前试探着咳了一声。
“什么人?”果然里面水声一止,就传来了警惕的声音。
这一声反而令人静下了心来。
“女侠么?是我。”故作轻巧的回答着,穿过拱门走进去,满屋的氤氲雾气就扑面而来。里面和外间应该是差不多大,正当中是个见方的石砌池子,看大小应容得下十来个人,不过如今其中却只有唯一一位主角儿。
“你……你进来做什么!”练儿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一出,语气与其说是严厉,不如说是有些慌张,氤氲的水雾中也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她此刻是背身浸在水中的,只留了个后脑勺正对这边,满头银丝柔顺地漂在水面上。
不动声色抬眼一扫,果然在左侧台阶上看到了她的衣物和剑,而当视线隐约瞥见那藏在衣物中的肉色面具时,心中就再明白不过。
她不回头,是因为不能回头,这一刻自己面对的才是那张真正的容颜,意识到这一点时禁不住勾了唇角,口中答道:“我散步归来见不到女侠,问了掌柜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便也想来试试……我俩也不算外人了,分享一池碧水,想来不打紧吧?”
说罢,故意绕到她放衣物的台阶边,在同样的位置除下最后一件遮掩后,坦然迈入水中。
就在不知所措之际,这意外降临的运气,或者便是所谓的天赐良机。
坦诚相对,不好么?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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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
…
空气湿热,氤氲了整个内室,令人有点气短。
又或者其实无关,自己呼吸之所以发紧完全是另有缘故。
心中紧张是难免的,混合了期待,有些像另类的探险,而前面背对这边的那个存在就是要探索的对象。
装作云淡风轻的下到热水中时,原以为对面八成会反应很激烈,甚至做好了她气急败坏地凭身手上的优势跃回池边溜之大吉,是以才故意从放置衣物的同一个位置下水,好借此挡住她的退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即使都入水后淌蹚几步了,那背影依然一动不动,最多比刚刚多沉了些在水中,仿佛无所谓般继续泡澡,而最开始那略带慌张的质问只不过是误解或假象。
但那不是假象,她当然不可能是无所谓的,所以按自己的了解,这个人此刻的行径,要么是已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了,要么就是在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爆发边缘。
想要的是沟通,所以无论哪种情绪都不是自己乐见的。于是再过去一些后,就识时务的主动停下来轻轻倚在池边,也不再去看她,只自顾自掬了热水濯身,过了一小会儿,才故作轻松道:“不错,虽然闷了些,但还真是舒适惬意……这种地方我往常都是不愿意来的,嫌杂乱,这次幸得没有生人,是吧?女侠。”
或是因为这战略奏效,浴池那端的背影渐渐似乎就没那么紧绷了,听到这搭腔后,也有闲心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回话道:“你我才遇见几天?其实也算是生人,你倒一点不见外!”
“话是这么说没错。”此刻犯不着与她顶,只是轻笑答道:“不过都说人与人是讲机缘的,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么。虽说我们没遇见几天,但我总对女侠觉得莫名亲近,大约……就便是命里有缘吧?”
水雾中传过来的又是冷哼声,不过这次轻缓了许多。
打铁趁热,见她放松了一点,气氛也有所好转,自己就又试探着往那边靠了几步,果然旋即引来了警惕的喝声:“靠这么近做甚?如此大一个池子你不必贴过来,即使是认识的人,我也不喜欢太近!”
此话虽冷,却比刚刚的爆发边缘好多了,所以自己坦然应对道:“嗯,其实我也是,不喜欢太近。不过……”明知她不会看,却仍然扬了扬手中的棉巾,笑着道:“不过独自沐浴时总有些不方便,难得有伴,恕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想麻烦女侠……帮忙搭个手擦擦后脊梁,可以么?”
不能给她太多时间考虑,所以一边这么打哈哈,一边就借递东西的动作又借机往近前走了几步,那人果然着急起来,虽不回头,但生气似地打了打水面,顿时激起了许多水花:“不像话,哪儿有这么叫……老人家给你擦背的?真不知轻重!什么叫难得有伴?当初你……你一个人独行时还不是一样能洗!”
“嗯,这个当然,洗是一样能洗的。”毫不介意地抹去溅到脸上的水花,在最后一步前,伸手可及的距离停下,声音再放轻了些许:“只是两个人和一个人,终究是不一样的,而且……唉,还是直言了吧,其实我冒昧请您帮这个忙,还有另一个原因。”
“原因?什么原因?”反问声依旧是警惕的,不过因为对话而添了些许狐疑。
“实不相瞒,我一年前受过伤,就在背上。那之后虽捡回条命,但却始终不知道那些伤是什么样的,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能对我讲,是以心中总有些介意……如今好不容易和女侠你投缘,就想请你帮我看看,好么?”
轻轻解释完这些,就转过了身,做出静静等待的架势。一来是为了让她安心,二来……伸出手就可以完整拥抱的距离,实在比预期的更来得有诱惑力,只怕再看下去不能克制。
氤氲中寂然了少顷,终于身后传来了水声,那个一直僵着不动的人总算动了起来,虽然听声音还是有些犹豫的:“那……要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保证没事别回首看,我可不喜欢不穿衣服突然就和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这句话与其说是防范之举,不如说是她说服自身的必要条件,我自然明白,毫不犹豫便点点头,信誓旦旦道:“当然,我也是。”
看来自己总算在她心目中有些信用,得了这保证,水声就更近了些,也不再显得那么迟疑犹豫。眼见水波从身侧一圈圈荡漾开,就知道她已迈过了最后一步的距离,就停在了身后,然后原本随意搭在肩上的棉巾倏地一轻,便抽离了右肩。
当柔软感接触肌肤时,下意识咬住唇,提醒自己放松,因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想要与她自然地交流沟通,那还有什么能比两个悠闲泡澡的人彼此谈天说地更自然的?
一开始是无声无息的。练儿擦拭的很轻,一下一下好似在碰件易碎品,但实际上她不怎么擅长伺候别人,除了轻柔之外,诸般动作总是很别扭。当然,我也不是真要使唤她什么,对此自然毫不介意,只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就开口道:“如何?女侠,那背上的伤痕……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很难看?”
这句既是开场白,也是心中确实介意的事——自从帐篷中的那一夜之后。
那一夜里她目睹了什么,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当时不能问,如今却或者多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