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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他,也可以拿这个当作契机。
邓波也已觉察到大事不好,整个人颤成了一片秋风里的树叶,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大老爷,小民实在是冤枉哪。这地明明是我的,却被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以低价卖给了徐家,这分明就是他们强抢我邓家的地哪!”
周围百姓当然能想明白他有多冤,但同时也知道知县大人这回真的难以为他说话了。谁叫他们有疏漏呢,而且这疏漏还被徐家给握到了手中。
县令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他当然明白这次的案子对自己有多要紧,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帮邓波夺回土地吗?若是换了一个被告,身为一县父母的他自然能强制用官威把对方压服了,你即便再有理也没用。可对方是徐家,就只能用道理和律法来进行抗衡。
心中念头急转不停,县令的目光只在那份契约字据上扫来扫去,只希望能看出些其他端倪来。突然,他的目光一凝,已找到了其中的漏洞……
堂外的百姓们也都看着知县,许多人都觉着今日这场官司终究要变成一场闹剧了,知县也将落得个黯淡收场,这让他们在失望之余,也对徐家更增了几分畏惧感,知道这华亭县真正说了算的还是徐家,哪怕讲道理,都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就在不少人长吁短叹的当口,衙门口却来了数十身着红色劲装衣袍的汉子,只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可以推出这些人身份不一般了,而有些见识的,更是脸上现出了畏惧与退避之色来,他们认出了对方身份,那是锦衣卫!
杨震带着兄弟们进了华亭县后,便沿着并不太宽阔的道路直奔县衙门而来。既然这次的事情缘起就在这华亭县县令身上,他此番赶来自然是想与其见个面,再商量些事情的。
在杨震想来,作为这儿的父母官,对方必然对当地的情形,尤其是徐家的问题了解得极其详细,说不定还掌握了不少徐家作奸犯科的罪证。那自己或许便可以通过他来搜罗更多罪证,从而彻底把徐家给定罪了。
只是他没想到,在接近县衙门后,这小城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待来到县衙门口时,更是瞧见足有数百名男女老幼围着县衙,大声小声地议论着什么,一副兴奋的模样。
“看来今儿个这里还有事发生哪……”杨震一面想着,已翻身下马,吩咐蔡鹰扬和胡戈两个跟了自己进去,其他人则留在外面等候。
虽然小小的县衙外已被看热闹的百姓们堵得结结实实,但杨震他们的出现,还是叫人不敢轻慢。一见他们过来,百姓们下意识地就让出了路来,让他们得以从容穿过,直奔着来到了大堂前。
“徐昌,你说你徐家购入邓氏土地并无过错,本官却不这么认为!在这字据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的,七十三亩肥田,你徐家竟只花了不过百两纹银就买了下来。试问,这天下有如此贱卖土地之举么?你这分明就是在仗势欺人,以低价强买了!”知县低沉的声音自堂内传了出来,听到这话,杨震的目光陡然一亮:“徐家?这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哪!”
第六百零九章 威风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当你习惯了它后,就不会再觉着它是不合理的,比如强可欺弱,官可压民。还有,像徐家这样以极低的价格买进田地,在徐昌看来也是很正常的情况,他们也从未对此有过任何疑虑,但事实却绝非如此。
就是刚刚来到公堂之外的杨震在听到这话时也是一怔皱起眉来,就更别提周围那些对土地和银子价值有着更深认识的普通百姓了。
在贫穷的省份,那些贫瘠的田地,若是正常出售的话每亩也大概在三到五两银子间,而在江南这等富裕的地方,良田价格更是可达十两一亩甚至更高。而就是这个价格,在江浙一带都未必能买得到心仪的良田。
而现在,徐家居然以百两银子买下了七十多亩肥沃的良田,换算一下不过一两多银子一亩地,这光是田地一年的收成就能抵消了,试问有哪个正常的地主会以如此贱价出售土地?而且现在还不是什么荒年,谁都能瞧出这其中大有问题了。
当然,若用这点银子买下田地的是徐家,大家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以徐家在此的地位和势力,别说是花银子买了,就是白拿了你家的地,也没多少人敢太过反抗。不过因为他们这次遇到的是个读书读呆了的邓波,事情才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再加上有了这么个爱较真的疯子县令,情况就变得更难控制了。
被人一语点破其中的猫腻儿后,徐昌脸上的笃定与得意之色便是一敛,反倒露出了阴晴不定的不安神色来。半晌后,才道:“这字据上的买卖价格不过是个意思罢了。事实是邓涛他欠了我徐家不少银子,为了还这笔债,他才把土地出让给咱们的!”
“是吗?不过你一人之言却似乎难以叫人取信哪。”县令嘿地一笑:“本官身为华亭县令,既受百姓供养,自当为民做主。此事有蹊跷,本官就要一查到底。来人,去把邓涛给本官传来,本官要与他正面对质,看他到底是不是为徐家声势所压,才不得不做出这等违心之举。”
“大人,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徐昌见他又要另生事端,眉心就是一阵跳动,语气森然道:“我徐家上下有太多事情要做,可没工夫继续为此耽搁。而且,这事的原告对我徐家所作的控告乃是诬陷,大人只要明白这一点便可以了。不然,我们徐家一定会把此事上告到松江府去的,倒要看看知府大人是不是也与知县大人您一样糊涂!”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徐昌有些不耐烦了,也不再想和县令多作纠缠,便索性拿出了松江府来压他。
堂外百姓明显感觉到了堂审气势上的突然逆转,不少人都露出了忧虑之色,看来今日这次堂审,最终的结果还是要以徐家完全压制县衙作结了。
感受到对方的气势,县令的眉头就是一皱,欲待发作,却又是一怔。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之前所发布的命令,竟无一人领命动弹的。换句话说,他这个县令在公堂上的话压根就没什么人在乎啊。这下,让他很受打击,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了。
他有勇气,有头脑去和徐家为敌,哪怕被人称作疯子县令也在所不惜。可当这一切只是他一个人孤军奋战时,难道还能成功吗?第一次,县令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哪怕他还有后招,在这么个四面无援的情况下,也是难以发挥出应有功效的。
大堂上的气氛在这一瞬间似乎是凝固住了,徐昌虽然依然跪在那儿,却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高高在上的态势,而高坐大堂前方的县令却显得格外的孤独无助,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堂外的百姓尽皆动容,却也无可奈何。事实上,他们早习惯了徐家的这一声势,只是以往的县令没有眼前这位般敢说敢做罢了,但正因为他敢说敢做,这次的下场势必会更加的不堪。
已经穿过堂外众人队伍的杨震心里也是一声长叹,这情况让他想起了当初自己兄长初到诸暨县的遭遇,以及自己刚被提为镇抚时在镇抚司里的境况。都是四面无援,但敌人却是异样的强大。而就眼前的情况看来,眼前这位华亭县令可比当时的自己与兄长更加的艰险哪。
既是让自己见到了这一幕,对方又是自己的同路人,杨震当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在略作思忖之后,他便在一声低咳之后,缓步走进了公堂。
“嗯……”见有人竟这么大剌剌地走进了尚在审案的大堂,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是徐昌和县令两人都忍不住向杨震望了过去,尤其是后者,心下大为恼怒:“难道我这个朝廷官员当真是一点威信都没有么?”
看出对方的怒意,杨震便是一笑,随即从腰间取下了属于自己的锦衣卫腰牌,在空中一亮:“锦衣卫有事要与华亭县令商量,这案子就暂且放一放吧!”
“锦衣卫……”堂内堂外一干人等听到他自报家门,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有那胆小的更是忍不住朝后面退了几步。锦衣卫的凶名在大明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哪。
就是徐昌,在听了杨震的话,又看到他的腰牌后,也是目光微微一缩。不过他终究是见过世面的,又有徐家这么座大靠山,对杨震倒不是太过畏惧,当即站起身来,一掸下身的浮灰道:“既是如此,那就这么着吧。”说着冲杨震一拱手,便欲离开。
“慢着。”杨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冲县令打了个眼色:“大人,刚才本官也在堂外听了些审案经过,显然这案子尚未有个定论哪。虽然我有要事与你商量,但也不能误了案子哪,要不先把这嫌犯关进牢房里,等明日再审?”
“啊……对,来人,把徐昌给我关进大牢,待明日再审!”县令只一愣,就迅速回过神来,当即一拍惊堂木,又抽出一根火签掷出去下令道。
徐昌听得这话,面色当时就是一沉,哼声道:“我看谁敢?”他还真就不信有人敢动手拿下自己关进牢里去呢。
县衙里的衙役当然不敢干这事了,他们可不想得罪徐家,何况县令在他们眼里也就一摆设,几乎没什么权力可言。所以在他发话后,所有人都呆愣愣地站在那儿,跟群泥塑木雕一般。
杨震看到县令的脸已经发青扭曲,却不知是惊的还是怒的,或者说是两者兼具吧。倒是他,对此却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从适才的情形来看,会有这样的结果已是显而易见了,在那些差役眼里,徐家是远高过县令的存在,实在没有必要冒着得罪徐家的风险来听从他的命令。
同时,杨震也看到了徐昌在见无人敢动之后露出的一丝得意笑容。他确实有资格得意,一个徐家的奴仆就能压得县衙无人敢妄动,就是县令下了命令也跟没下一样,什么叫一手遮天,这就是了吧。
只可惜,今日这儿多了一个杨震。
在见到这么个尴尬僵局之后,杨震也露出了一丝冷笑:“来人!”
“在!”蔡鹰扬和胡戈两个早等在堂外了,一听他招呼,立刻就大步走了进来,朝他叉手作礼,静候吩咐。
杨震把手在徐昌的鼻子前一点:“帮华亭县把这个嫌犯拿下了,关进大牢里去。”
“是!”两人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就一步来到徐昌面前,伸手就来捉他。
徐昌面色顿时一沉,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我无礼。我可是徐家的管事……啊……”话没说完,就变成了一声惨呼,却是被蔡鹰扬一把抓住了肩胛骨。蔡鹰扬手劲可着实不小,只一抓,就已让他的骨头发出一阵嘎吱乱响,这疼痛自然不是常人所能忍耐的。
见他如此不堪,蔡鹰扬便是咧嘴一笑:“走吧,说这么多做什么?”说着再一用力,就把个徐昌跟提小鸡崽似地横提着往外就走,都没比他慢上半步的胡戈什么事了。
见是这么个状况,堂外百姓都看得傻了眼了,就是县令和堂上的差役们,也是一个个嗔目结舌,既吃惊于蔡鹰扬的本事和力气,也是吃惊于他的胆色,这可是多少年都没人敢动的徐家之人哪。
而杨震这时候已把笑容一敛,阴沉的目光盯在了徐昌已煞白的脸上,似是对他,又似是对其他所有人说道:“我告诉你,这天下间还没有我锦衣卫不敢拿的人。别说是你这么个狗奴才,就是你家里的公子老爷,只要犯在我杨震手里,我也一样照拿不误!带走!”后面一句,却是跟蔡鹰扬他们所说。
这一番举动言辞,顿时就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而那华亭县令在震惊之后,却是双眼放光。虽然杨震还没有和他说什么,但只看他的言行,就能猜到这是来帮自己的了!
第六百一十章 联手(上)
华亭县衙后堂,杨震与那知县分主宾相向而坐,堂外则是锦衣卫的几名弟兄看着,让衙门里的那些差役官吏都不敢靠近此处。
在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位年纪不大不小,模样还略显清秀的县令好一阵后,杨震才不由感叹道:“知县大人当真是好胆色哪,不知尊姓大名哪?”
“下官藺文宾见过杨镇抚大人,若论胆色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与您相比的。你在几年前就敢和直属上司斗,到了京城又和权倾一时的冯保争,与你相比,我这点作为又算得了什么呢?”县令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杨震一眼。
杨震没想到对方竟还对自己颇有些了解,不由得便是一怔:“蔺知县还真是有心哪,竟连我这些事情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不光这些,杨镇抚在山西的种种作为下官也是知道的。”说到这儿,藺文宾便是一笑:“这都是我那同科好友钟裕在书信中提到的。”
“原来阁下竟与钟大人是好友么?”杨震闻言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笑意来,怪不得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能知道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呢,倘若只是京城与冯保争斗的事情也就罢了,毕竟那事现在已天下皆知,但再之前杭州的往事,可不是他能了解到的。
“惭愧哪,当时下官只中了个三榜同进士,在蹉跎了数载之后,这才得以入官。直到如今,也依然只混了个七品知县,而我那好友,却已是都察院中屈指可数的高官了。”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藺文宾的脸上却并没有颓丧、懊恼或是羡慕之色,显得很是淡然。
杨震笑了下道:“其实官职高低只是一时的,像蔺知县你这样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总会有出头的一日。”
“是么?那就多承杨镇抚吉言了。”蔺县令神色里无喜无悲,淡淡地回了一句。
有了钟裕这层关系在,两人间的距离很容易就拉近了不少,杨震也不再兜什么圈子,而是当即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本官这次来此,乃是奉了圣命前来查察蔺知县你所上弹劾徐家一事的。”
“陛下竟看过我的弹劾奏疏了?”藺文宾这才悚然动容,身子一震间,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见对方不知此事,杨震略微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就了然了。虽然他有钟裕这么个高官旧友,但朝中局势,钟裕也不可能和他细说的。更别提皇帝这次下的还是中旨,钟裕自己知不知道有这一出还两说呢,身在几千里外的蔺知县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其中详情了。
想通这一点后,他才点头道:“不错,这才是我之前说蔺县令你有胆色的原因了。那徐家在朝中门生故吏还是遍布各处的,你居然敢接连上疏弹劾,光这一举动,就非大勇之人能做出来的。”
“呵……杨镇抚实在是太过誉了,下官可承受不起。”藺文宾勉强一笑,在稍作犹豫之后才道:“事实上,在来此任县令之前,我虽有心为任内百姓做点事情,却也没想过与盘踞在此多年的徐家为敌。只是后来遇到了些变故,这才叫我生出了这番心思,现在已是与徐家势同水火了。”
“哦?却是什么变故,竟能给你如此勇气?”杨震不觉好奇道。他确实很奇怪,以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的身份和徐家这么个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在华亭县更是一手遮天的庞然大物为敌,这得是什么样的刺激才能叫他下定如此决心,而且一直不曾动摇哪。
本来蔺知县是想问问杨震关于查察此事的相关细节的,但见对方突然这么问了,他也是憋在心里太久了,亟须找个人来倾吐一番,便在一阵沉默之后将那变故给道了出来:“那是半年多前,下官刚被调任来此,进入华亭县后所发生的一档事情……”
半年多前,藺文宾带着两名亲随来到华亭县,本来只是想安安分分当这个县令,熬过几年后,看能不能有所升迁的。虽然照着朝廷一贯以来的规则,像他这样的同进士出身的官员在升迁总有些磕绊,但他之前几次任官履历都还不错,这才有了被调来江南为官的机会。
可这种想法在进入华亭县境内不久后,就产生了动摇。因为他看到了叫他难以置信的一幕——在一处村落前,几名如狼似虎的大汉正拿着棍棒不断追打着一家四口,那是一对青年夫妇和两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子。
虽然周围还有不少村民在场,但他们除了眼中流露出几许同情外,却无任何表示。而为人还算正直,又是本县新任县令的藺文宾却忍不了,当即就带上两名亲随挺身而出,制止这一暴行。
“你们给我住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竟敢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举,真当我大明朝没有王法了么?”在他的厉喝声里,几名大汉止住了手上的动作,却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起他来。
片刻后,他们才嘿笑道:“你个书生是外乡人吧,连我们徐家的事情也敢插嘴?识趣的,就赶紧给爷爷滚,要不然连你一起打杀了!”说着便欲再次动手。
在来赴任之前,藺文宾就已知道了华亭县里的情况,了解徐家在此有多么大的势力。他之前打的是与徐家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了,他们在县里横行霸道,自己这个县令能不与之发生摩擦冲突么?
眼见那两个只三四岁的小孩可怜的模样,以及那对青年夫妇身上的伤痕,藺文宾便把牙一咬,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乃新任华亭知县,在我面前,你们休想随意伤人。若是再不走的,便随我去县衙说话吧!”
本以为拿出自己的官威后,这些家伙必然会有所畏惧退缩,可没想到听到他这么一说,几名汉子更是露出了不屑的冷笑来:“原来你是新来的县官哪,怪不得敢管这事呢。不过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徐家是你一个区区七品县令能管的么?”说罢这话,他们再次狠狠地扑上前去,手中的棍子重新抽打在了那可怜的一家四口身上。
即便已时隔半年,藺文宾在说起此事时,依然能想起当时那惨叫连声,鲜血横飞的凄惨场面,这让他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就这样,他们就是当着我的面,将这一家四口生生打杀了……”
便是杨震这么个手上已有无数人命的凶人,在听了这番话后,也是面颊一颤:“他们连孩子也……这些家伙确实心狠手辣哪!”
“这哪是人,分明就是畜生了!”藺文宾愤然道。半晌,才继续往下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