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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明经科学子的心态由最初的看热闹变成了如今的惴惴难安,要说起来进士科跟明经科最为接近,明经科又是仅次于进士科的第二大科,这柳随风没道理不来踢场子,看别人输固然是好笑,但要轮到自己身上可就一点也不好笑了。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态,虽然柳随风人还没来,明经科学生们已开始热议此事,几个素来课业扎实的也被推举出来以防万一。
唐缺村学出身,又是刚刚来的新生,加之几次上课时面对先生提问表现都不好,所以自然也没人想到要推举他,他也就乐得清闲,自己埋头于课业之中。
这天上午第三节课的内容是先生讲授《诗经》十五国风中的郑风名篇《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在唐缺看来,这首诗的题旨及意思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分明就是一首女子思念情人的恋歌,不成想先生讲来时,题旨却成了学子之诗,其所依据的还是《毛诗序》。
“青矜,青领也,学子之服。笺云:学子而俱在学校之中,己留彼去,故随而思之耳。礼:‘父母在,衣纯以青’”,听着先生在上面引汉代大儒郑玄的《毛诗笺》佐证题旨,下面的唐缺边记着笔记边微微摇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眼前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证。
正在他心思飘飞之际,却见校舍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杂役也不知跟先生耳语了几句什么,就见先生看向他道:“唐成,你去吧”。
“咱这是去那儿?”
“学正大人要见你”,杂役说完后就埋头直向前走。
不一会儿到了林学正房外,他正在书案上忙着什么,听脚步声见是唐缺到了,遂笑着起身招招手道:“唐成,进来坐”。
那边还在上课,唐缺坐下之后便径直问道:“学正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林学正也没跟他绕圈子,直接说明了找他的原因,说来还跟他当日在毒寡妇庄上当账房的事情有关,如今县中各里及大户们都将田亩及八年来的账目精测誊抄清楚后报了上来,由此巨大的后续工作就一起累积到了县衙里,县衙中刀笔吏有限,这事催的又紧,实在是忙不过来。负责具体处理此事的姚主簿就想到了县学,意思是想从县学中抽调一部分人到县衙帮忙,反正做的就是资料整理工作,他们也尽能胜任。
“到县衙帮忙并不影响上午的授课,只去下午半天,另外县衙里对每位去帮忙的学生每天给五十文的润笔,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这事来的太突然,唐缺没急着回答,“以学正大人之见,学生该不该去?”
“去与不去在你,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二者的利弊”。
“愿闻其详”。
“去给我斟盏茶来”,林学正指了指身侧的杯子后才有接着道:“你基础弱些,不去的好处就是能专心课业,尽快把过去落下的东西补起来”。
唐缺边提着茶瓯斟茶,边答道:“学正大人说的是,学生也是这么想的”。
闻言,林学正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抚摸着茶盏道:“不去有不去的好处,但去也有去的好处,好处有二:其一,每天五十文的润笔虽不多,但足够你生活所需;其二,能有机会进入县衙帮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来嘛可以尽早熟悉衙门事物,二来就是万一将来科考不顺想到县衙谋事时就有了伏笔,比之其他人总要来的容易些。每年能上州学的人毕竟是少,上不了州学最好的出路就是到县衙了,所以这次县学里想去的人可不会少”。
同样是进士科,宋朝时一科能录取三百多人,而唐朝最多只有三十人,连十分之一都不到。所以唐朝的科举之路可谓筚路蓝缕,实在是艰难的很。加之唐缺本人的家境又是如此,林学正虽然没有给出确定答复,但言下之意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就是希望他抓住这次机会,好歹为以后科举不成时预留个退身的余地。
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之后,唐缺自然不会再犹豫,“多谢大人提点,学生愿去”。
第四十七章 好彪悍的亲戚!
“好,名额我就留你一个”,林学正显然很满意唐缺的答复,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如此以来你在课业上就需更加留心才好”。
这个消息第二天上午就在整个县学传开了,事情果然不出林学正所料,拥拥嚷嚷想去的人实在太多,三十个名额根本就不够分,一时间,县学里多出了许多士绅,他们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找人活动给儿子争取名额。
三天后,三十人的名单正式公布,唐缺注意到近来风头极劲的柳无涯也赫然在列,且还被委以领队管理之责。
对于唐缺中选,他的同学们倒没什么意外,毕竟像这样的事情拼的就是关系,当初他进班时,可是学监亲自送来的,只是让这些学子们诧异不解的是,谁也没听说过本城有姓唐的望族,怎的就凭空冒出来这么个关系硬扎的人物?
任他们怎么想,唐缺自然不会去解释,名单公布后的次日,午初散学后,三十人被刘学监召集到了一起浩浩荡荡往城中陶然居酒楼而去。去了之后众人才知今天中午乃是姚主簿设宴款待他们这批生力军。
虽然用的是姚主簿的名义,但最终县衙里的主角却是一个同样姓姚的刀笔吏,有知道内幕的就传出他的名字姚清国,这人既是姚主簿的内侄,也是衙门里总领刀笔吏的头领,算起本县的吏员,他实实是第一号人物。
虽然姚主簿没来,但有姚清国主陪,众学子也觉欢欣鼓舞,他虽然不是官,但也实实在在是实权派人物,将来若要进县衙不仅他能说上话,就是进去之后也还是在他的管辖之下。想明白这些,众学子们又岂会放过如此的好机会,自然是变着法儿的敬酒套近乎。
唐缺后世里毕竟是在公司里干过的,这样的酒局参加的也不少,他知道像这种情况下套近乎其实很难有所成效,遂也不去凑这个热闹,自斟自饮之间就见隔壁席上也有一人跟他一样自在逍遥,间或看向其他学子的眼神儿里满是鄙夷不屑。细瞅他眉眼儿,倒像是那个风头极劲的柳无涯。
正看着他时,恰巧柳无涯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唐缺见状微微一笑,端起酒盏略举了举以为邀饮。
这柳无涯人长的却是俊朗,只可惜傲气太盛,生似不会笑似的。面对唐缺的示意勉强裂了裂嘴就算笑过,不过终究他还是把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算是没拂唐缺的好意。
“刚锋易折,这柳无涯以后少不得要吃亏”,放下酒盏时,唐缺心中想道。
酒席过后,众学子拥着满脸酒意的姚清国及其他几个小吏往县衙走去。
郧溪县衙与县学建在同一坊区,比之县学的清净,这里却是全城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在路人瞩目之下走进县衙,就连唐缺都难免生出些与有荣焉之感,权利,尤其是在这个时代,简直太令人敬畏,也太有吸引力了。
进县衙绕过公堂往后面的二进院落走去,刚进院门,唐缺就听到一声大喝,与众人诧然扭头看去时,就看到院中左边廊下有一个人正提着鞭子在抽人,这人年在五旬,头发半百,身上却穿着八品青色官衣,被他用鞭子狠狠抽打的是一个皂服差役。
“好个兔崽子,老子让你去打探双龙寨的消息,你这厮竟然躲进了邻县婊子窝里快活,还敢用胡编乱造的消息骗老子,老子今天非废了你这两条腿不可”,那官衣人边狠狠抽着皂服差役,口中边破口大骂,言语粗鄙处直让众学子听得目瞪口呆,县衙乃是何等庄严所在,怎么会有这般粗鲁之人,何况这人竟然还穿着八品官服。
这时,姚清国半点酒意都没了,转身沉声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说完,他一马当先领着唐缺等人进了后边的偏院,只对后面皂衣差役发出的惨叫视若未闻。
县衙里有品级,也就是有资格穿正式官衣的不过就只有三个人:张县令,姚主簿以及赵县尉,张县令唐缺是见过的,而主管民政的姚主簿说话时想必也不会如此粗鲁,这般想来,刚才那人多半就是毒寡妇的四娘舅赵县尉了,想到他那火爆的脾气和鸽蛋粗的油鞭子,唐缺隐隐就有些头大。
毒寡妇的这门亲戚可实在不是个善茬儿啊!…》小说下栽+。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