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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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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必开口,便自有一股寒冷之气迫人。

可便是她开了口,也是那样冷冰冰的,一丝人情味都没有。她又冷冷地问道:“你怎么不跳了?”

那妇人见到她,本有些呆住,听她这么一问,又号哭起来。妇人伸手摩挲着怀内小男孩的头顶,哭道:“我不想跳,我不要死,我娃娃才这么小……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这个遗腹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邯郸城被秦军围了三年,城内缺粮少吃,便是王孙贵族,都是苦不堪言,何况这样的孤儿寡母。阿璃听了,心头忍不住都泛起了酸楚。

可那白衣女子却仍是冷声道:“天地造化,本就是不会轻易叫人好过。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你一人活不下去了……”

“我不是活不下去了……”妇人打断了白衣女子的话,大叫道,“那个该死的大柱,我同他成婚才三个月,他便说要为国效力,跑到长平打战去了。可他这一走,就……就没再回来了。我实在是太想他了,我同他自幼一起长大,他怎么就这么抛下我了……”

白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在这小男孩的身上转了转,眼神终于微微一黯。她轻声道:“若想念他,便去寻他罢。这江水冰冷刺骨,你跳下去便能见到他,胜过这样阴阳相隔不知多少。”说完,白影一晃,她便不见了踪影。

她走便走了,可抛下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有鼓励这妇人求死之意。妇人一听,放声大哭,二话不说抱着小男孩又要跳下江去。阿璃瞧得大惊失色,足尖一点飞身跃起。便要去拉住那妇人。突见旁边一条青色身影闪出,有人已经抢在她之前,一把将妇人和她的儿子抱住。带离了江边。

阿璃大松了一口气,跑了上去。拉住那个妇人,道:“你怎得这么傻?她叫你跳你便跳么?”

那妇人还未说话,她怀里的孩子,被这样反复折腾,已经醒了过来,叫了一声:“阿娘,这是哪里?我要回家。”那妇人听到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唤着自己,将头埋在孩子的胸前。哽哽咽咽地哭泣着。

小男孩迷迷糊糊地,低声道:“阿娘,你别哭,我冷……”

阿璃有些触动,双眼泛出了泪花,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阿璃,发生什么事了?”

阿璃一听那声音,也不回身,一手拉住来人的手。一手指着前面的妇人道:“大哥,她夫君死了,她要跳江。幸亏方才这个人救了她。”她又一指那妇人身边的人,再注目一看,又“咦”了一声,叫道:“大哥,这人跟你长得好生相像。”

她这样一说,她身后的大哥同对面之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那救了妇人的人,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里面是一件薄薄的青衫。二十七八年纪,长得眉目朗朗。面目英俊。可阿璃口中的大哥,身穿灰布绵衫。头戴一顶宽边的雪笠,满脸的络腮胡子,左眼带着一只眼罩,右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从腮边直拉到眼角,浑身都是落拓潦倒之气;莫说看不出他的年纪,便是面貌都叫人不愿多看一眼。

无论谁见到这两人,都会说是云泥之别。可阿璃还是笑道:“大哥,你瞧像不像?只不过你的嘴唇薄薄的,他的嘴唇却比你的厚上一些;他的眼睛也比你的大,你们两人,真真就像两兄弟一般。”

那青衫之人听了,朝着两人笑了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囊,向着妇人递了过去,和声道:“再过不下去,也要活下去。你夫君死了,还有个儿子,总不能叫他后继无人罢?”他似乎早已听到了妇人同那白衣女子的对话,不但出手救人,出言安慰,还以钱财相赠。

妇人抬起头,看着这袋鼓鼓的钱囊,显然价值不菲,她正要推辞。阿璃一把便将这钱囊抓了过来,塞到妇人手里,道:“你别听那女的胡言乱语。这世上自然是活着的好,活着便有希望。你活着,便能见到将来你儿子长大了,娶了媳妇……”

阿璃大哥问道:“什么女子?”

那青衫人听到问话,皱起眉头苦笑。阿璃道:“大哥,我等下再同你说。”她又对着那妇人道:“你见到你儿子长大娶了媳妇,生了娃娃,日子便好过了。若没有钱娶媳妇……”她眼珠一转,指着这青衫人道:“你便去寻他……”

“寻我?”青衫人一愣,“怎么寻上我了?”

“自然是寻你,”阿璃笑道:“你救了她,便要对她的后半生责无旁贷,她自然事事都要寻你……”阿璃性子顽皮,最爱胡说八道,如此东拉西扯,乃是她的家常便饭。

“阿璃,不可胡闹。”阿璃大哥微哂道。

“不妨事,不妨事。”青衫人却也不着恼,反而呵呵笑道,“只说照顾她后半生,没说娶了她,我便不怎么为难了。”他话语有些轻佻,那妇人满脸堆红,紧紧抱住了儿子,一言不发。

他低头对着这妇人道:“我好歹也有点身家。这些钱你若不够花了,便去快风楼寻我……”

阿璃大哥听到了快风楼三个字,身子不禁微微一颤,那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顿时眯了起来。阿璃却抢着说道:“你嘴巴上说得好听,可连自家名字都不说,到时候叫人家去快风楼寻谁呢?”

“你这小姑娘,牙尖嘴利,不过心地却极好,”青衫人笑望着阿璃,连连摇头,“真拿你没办法。”他又对妇人道:“我叫胡衍,是快风楼的老板。对了,我那钱囊上绣了一个胡字,你以后若来寻我,就以此为凭证,不管是要钱要粮,我决不抵赖。”

他一口便应承了下来。阿璃将那钱囊取过来一看,上面果然绣了一个胡字,她笑道:“这才是个敢作敢担的男子汉。”

妇人本就死意不坚,被阿璃一打趣,又寻到了一个靠山,顿时再无寻死之意,她抱着孩子,忙连声言谢。阿璃将钱囊塞到她的怀中,她又千恩万谢,才抱着孩子走了。

胡衍见她在雪地里慢慢走得远了,才笑着对两人道:“未请教两位大名?”

阿璃笑着道:“我叫公输璃,这是我大哥,他叫李谈。”

“两位是异性兄妹?”胡衍问道。

“是啊,”阿璃笑道,“不行么?”

“行行行,小姑娘最大,你说行,便什么都行。”胡衍笑呵呵道。他看起来十分随和,总是乐呵呵的,又什么都是行行行。阿璃看人下菜,更是得寸进尺,笑道:“你既然是个大老板,我们初到邯郸,无处落脚,还未吃饭,不如你先招待我们一顿罢。”

胡衍一听,指着阿璃哑然失笑,半晌才道:“真是个会占便宜的丫头。不过吃一顿饭也不算什么,若不嫌路远,便随我去快风楼罢。”

阿璃听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立刻拍起了手来,欢呼道:“大哥大哥,咱们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她的衣袖落下,露出的手腕上有两只两只银镯,上面挂着数十个小铃铛,她每拍一次手,便发出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霎是好听。

李谈却沉吟着,低声道:“我听说邯郸快风楼的老板,是一名女子,怎么阁下……”

“哦,李兄定然是多年未曾来邯郸了……”胡衍笑道,“你说的那女子,叫卉姬。三年前她将快风楼盘给我之后,便被一个叫小秦的人接走了。如今我才是快风楼货真价实的东家。”

“原来如此……”李谈微微叹了一口气,“阿璃,我们走罢。”

“大哥,你晓得快风楼么?那是什么地方?”阿璃却拉着李谈不肯走。

☆、12 时迁何倏忽

“我们快风楼,不过是一家酒楼。今夜阿璃姑娘若要来,我一定盛宴招待。”胡衍笑道。

“胡大哥,你真好。那我们现在就去。”阿璃又拍手笑道。才这两句话,她已经唤胡衍做胡大哥了,刻意显得亲近。胡衍听到了,心知肚明,却仍是微微笑着。

“阿璃,不是说到了邯郸,便事事听我的吩咐……”李谈皱眉道。

“那是我上船时说的,”阿璃拉着李谈的手,撒娇道,“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我要去见识一下这快风楼。”她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可李谈却顿时有些怔愣,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胡衍只当他吃人白食,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我替李兄弟拿主意了。走,去我们快风楼喝酒去。”

他说走便走,阿璃立刻推着李谈,跟上了胡衍。待李谈回过神来时,已经跟着走出了好几步,他不好再推辞,只好沉默着,随着两人同行。

三人脚步颇快,一路朝邯郸城西而去。阿璃话多,一路叽叽喳喳不曾停过,胡衍也不以为意。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这才知道,原来这胡衍原是卫国人,家业在韩国阳翟,在七国间都做过生意。三年前来了邯郸,盘下了快风楼后,便一直长住在此。

而阿璃与李谈,则是异性兄妹。阿璃说,自己与爷爷是齐国人,江湖卖艺为生,四海漂泊,后来在楚国结识了李谈,爷爷临终前请他送自己回齐国,两人这才以兄妹相称。李谈原本是邯郸人,孤身一人在外游历多年。趁着秦国退兵,才终于能回一趟邯郸。

好几里的路,亏得阿璃与胡衍两人说说笑笑。竟也不觉得长了。慢慢的,离开郊野。屋舍渐多,胡衍带着两人三转两转,转入了一条很窄的巷子。当街一座小楼,烛火明亮,巷子里的雪都已经被纷杂的脚印踩得脏了。

阿璃指着门口的牌匾,叫道:“大哥你瞧,这就是快风楼。”李谈抬眼瞧见快风楼三个字,“嗯”地闷声应了。

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又回到这里。

虽然只是短短三年。可人事已然全非。昔日风韵妖娆的老板娘,如今已换成了潇洒随和的老板;昔日清亮的明月,如今被遮掩到了乌云里,早已不知所踪。

他其实不想来,可他又很想见一见,换了老板的快风楼,里面又是怎样?

阿璃察觉到他的异常,拉了拉他:“大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李谈微喟道,“多年未曾回邯郸了……”

“近乡情怯。”胡衍拍了拍李谈的肩膀,“进来喝杯酒便好了。”

三人迈进了门,快风楼的一楼还有五六个客人在喝酒。几个杂役瞧见胡衍来了。忙点头哈腰地称呼老板。胡衍带着两人正要上二楼,又转过身来问一个杂役:“赵姬……”

“没见着她回来。”杂役摇了摇头。胡衍也不多问,叹了口气,又笑着向两人介绍:“这快风楼本来上下两层都让客人喝酒。自我接了手之后,我家里人多,便让她们都住到了楼上。不许客人再上二楼。可你们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想让你们坐到楼下这样生分……”

每个老板都有自己的规矩,何况胡衍这话里还有亲近之意,阿璃见怪不怪。她正要跟着胡衍上二楼。旁边跑来一个杂役,对着胡衍附耳说了几句。他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又叫杂役去做事,才转过来对李谈与阿璃道,笑道:“两位,真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要即刻去看望一位长辈,恕我不能奉陪。不过两位在这里可以自便,我自当叫他们好酒好菜招待你们,绝不食言。”

“好……”

阿璃正要答应,李谈立刻拱手谢绝:“不必了,我们兄妹就此告辞。”他扫了一眼店内,一切仍都同以前一样,只不过是换了老板,瞧上一眼便也足够了。

“大哥,我们就……”阿璃话未说完,便被他拉出了门。胡衍在后面连声挽留,可李谈都置之不理,几步便已走得远了。

阿璃被李谈连拉带扯,出了快风楼,腹中饥饿,心中更有些不悦,嘟起脸,本想让李谈像往常那样安慰自己几句。可没料李谈一言不发,大步朝北而去。她心中一急,忙快步追了上去,嚷道:“大哥,你怎么回事?一到邯郸,便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谈置若罔闻,只是匆匆忙忙地走路。他走的飞快,阿璃跟着他跑得气喘吁吁。她正埋头追上,可突然间李谈身子往后一缩,几乎撞上了她。她未反应过来,李谈已经拉着她躲到了一旁的墙角之后。

前面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府宅,简单古朴。大门也不小,只是门前四周都无人把守,里面也是黑漆漆的,好似荒弃了很久。

记得当年,这里曾是车如流水马如龙,春风花月皆正浓。

阿璃看见门上的匾额上写着“马服君府”,“哦”了一声,轻声道:“这就是害死了你们赵国四十万将士性命的那个赵括的府邸么?”

李谈低下了头,眼里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可阿璃却没看到,她眼睛在望着那大门,正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小缝。她忙拉了拉李谈,轻声道:“大哥,你看……”

李谈抬起头,一名穿着葱绿色的女子,手里抱着一条黑色的斗篷,轻轻地拉开了门。李谈瞧着这女子,心弦一阵激动,几乎要热泪盈眶。

那女子的神情看来有些憔悴,她一直走到了对面的另一处墙角。两人才瞧见那地方一直站着一名穿着黑布衣衫的年轻男子,女子将手中的斗篷往他怀里一塞,轻声道:“我娘叫我把这个给你。天冷了,你……你别呆在这里了。”

“我怕那些无聊的人,又来寻衅闹事。我守在这里,他们就不敢来了。”那黑衣男子也低着声音道。

“怎么是他?”李谈诧异道。霎时那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在这里,那月……她……”

“大哥。你认得他们么?”阿璃问道。

“无论你呆多久,我都不会睬你的。”那女子突然又激动起来。声音也高了一些。

她自己抱来斗篷为这男子遮寒,可又说自己不会理睬他。阿璃又听得莫明其妙,只觉得这邯郸城里的女子,个个都十分古怪。

那女子要跑回院子去,那名黑衣男子,一把拉住了她,叫道:“菱儿,你别……”

“你别当我不晓得。”菱儿转过身,哽咽道,“我娘老眼昏花,那夜又下着大雨,你们蒙着面,旁人没有认出你,我却是瞧得清清楚楚。那个不晓得叫霜晨还是月儿的什么秦王的白将军,一掌打得我大哥吐了血,却被你带人救走了。后来……后来……你们一定还做了对不起我们家的事情,你就算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心中有愧,所以这三年来,你才这样守在我家门口。可我。我就是恨死你了,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她一边说着恨他的话,却一边将身子缓缓朝他靠去。

“菱儿,是我的错,你别怪月儿……她……”黑衣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李谈的身子却越来越抖,阿璃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问道:“大哥,你究竟是怎么了?”

“菱儿,菱儿……”远处有人大叫着。赶着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驰来。雪路难行,马蹄与轮子上都包了棉布以防湿滑。所以这里明里暗里的四人都没听到车马的声音。

那人停下了马车,叫道:“小恪。快来帮我搬东西……”

阿璃奇道:“咦,这不是胡大哥么?他说要去看一位长辈,就是来这里么?”

李谈眯起了眼睛。那叫小恪的男子,果然放开了菱儿的手,到了马车旁,与胡衍一起,将车上的装着的东西搬到了马服君府门口。小恪还要抱进去,菱儿一侧身,便挡在了他前面。

胡衍见到了,笑道:“我来……”说着,接过了小恪手中的那一袋面,要扛进门。

菱儿这才让开了两步,歉声道:“胡大哥,你怎么又拿东西来?”胡衍一边忙活着,一边笑道:“我那管事老糊涂了,又买多了米粮,我怕囤久了变坏了。你和老夫人行行好,快帮我把这些都用了,我真不知要怎么谢谢你们才好了。”

他手脚轻快,在马服君府内出入了三四次,便将东西都搬完了。胡衍瞧着空空如也的马车,满意地拍了拍手,对菱儿叮嘱道:“那里面还有些新的棉花,这几日冷了,你叫果儿她们给老夫人缝上一床新被子。夜深了,我不去打扰老夫人了,明日你再替我向她问声好罢。”

菱儿低低应了一声,胡衍正要告辞,见门边又站出了一名老妇人,衣着素朴,满头银丝,额头上皱纹横生。她扶着门,沉声道:“菱儿,怎得这样无礼,还不向胡大哥行礼道谢。”

“赵老夫人……”胡衍听到了声音,忙回身搀住了那老妇人,连声道,“这样冷的天,您出来做什么?”他又拉住了正要低头做福的菱儿,笑道:“都是一家人,做什么这么客气。”

“都是一家人……”老赵夫人喃喃重复了一句。她凝目望着胡衍,又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孩子,冷么?”她的表情和动作,满含着慈爱,就好像见到了久别的儿子一样。

菱儿忍不住便抽泣起来,小恪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她却一转身,哭着跑进了府里。

“这个赵菱,越发不懂事了。”赵老夫人叹道,“这几年,多谢你们两位看护扶持,我们母女几人,才能勉强将这马服君府支撑下来。”

“老夫人说哪里话。赵王都下令了,不会降罪马服君府。那些无能鼠辈,自己过得不如意,便来寻旁人的麻烦,大可不必理睬他们……”胡衍安慰道。

“从前还有赵鄢看家护院,可他……”赵老夫人叹了口气。她久久地望着胡衍不语,越看面上越是慈爱,忽地轻声道:“括儿,你……”

“老夫人,天气寒冷,早些歇息罢。”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恪,突然出声打断了她。赵老夫人似大梦初醒,看了看胡衍,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朝着两人微微欠身,慢慢地进了府,闭上了门。

胡衍和小恪轻声交谈了两句。小恪又一动不动靠到了墙角,胡衍则赶着马车回去了。

“这个胡大哥,真是个好人。那个叫小恪的,人也不错。”阿璃看着两人,出声称赞。可李谈却闭上了眼睛,默然不语。

他还记得赵老夫人从前同自己说过,她年轻时,除了长的还有些标致,其他的,便再没一样比旁的姑娘出众了。爹娘眼光好,做主将她嫁给了那个说话利索的穷小子,她便一心一意跟着他。可谁晓得,那小子在乡里做事,做着做着,就去到了邯郸做了税官,更没料到他还能打战,还连连打得都是胜战,最后甚至被封了马服君,官同国尉。

他记得她那时心满意足地说:她没想到自己一生这般顺遂,顺遂得年纪大了脾气反而更大。可谁叫她的儿子,也同他爹一样有出息呢?她儿子是赵国人人交口称赞的马服子,疼爱妹妹,又孝顺自己,她后半生有靠,又何必要收敛什么脾气?

可三年前那一场战,将一切都改变了。

赵菱长大了,仍是有些不懂事。赵老夫人的头发却全白了,那一双眼睛也变得有些迷蒙了。她从前讲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可方才见她微微颔首,淡淡而笑,甚至有了些世故之色,完全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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