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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着我站起:“走吧,我们去外面走走。”
我摇头:“不去。”
“走。”她皱眉,认真道。
甲板上到处都是水,鞋子踩上去,会一层一层的浮开。
风声凛冽,天空半片墨蓝,半片微蓝,几颗星子隐亮于云间,轻淡芒光仿若透薄素羽。
我们在栏杆旁停下,我垂眸看着甲板上的水缓缓淌入大海,水声清脆静谧。
“你们变成这样,皆是因我而起。”安静了一阵,妇人出声道,“岛上应该全乱了吧。”
我抬头朝她看去。
她难过道:“我中了陷阱,踩了一个又一个,那女人不简单,她能将你们的字迹写得一模一样,连口气也学得神似。幸好你师父未死,不若,我真不知该如何谢罪。”说到这她忙摇头,怒道,“我怎么能说这种话,这话太对不住木臣的牺牲了,没有人应该死的,不应该的。”
“木臣……”我低低道。
“木臣。”她道,“这些魔奴,都很了不起。”
“魔奴。”
她朝我的肚子望来,眼眶红了:“初九,你这个孩子,也是因为我……”
我伸手贴着小腹,手指微微收拢,衣裳轻皱。
“我送你们回去吧,”她哽咽,“我带你回望云山。”
“家……”
“对,你的家。”
“好,”我看向大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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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 棠梨如昔()
太阳高挂,西沉,月亮升空,坠下。
我开始经常犯困,有时会睡得很久,有时只是眯上一会儿。
这一次睡得特别的长,长的像是要不再醒来。
晨光破云,海鸥叫的高亢嘹亮,我终于睁开眼睛,屋内坐着一人,很清瘦,头上缠满纱带,身上穿着简素布衣。
初升的阳光给他镀了层霞色,他背光坐着,怔怔的望着窗外。
桌上摆着一盘糕点和一碗甜汤,热气袅袅。
我想要撑起身子,他听到动静回头,忙过来:“丫头。”
“师父。”我叫道。
他一喜:“丫头,你记起来了?”
“疼么。”我问。
他看不清眼型的眼眸泛红,笑着摇了下头,伸手扶我:“饿不饿,她们说你这几日没吃多少东西。”
“饿。”
“来。”他蹲下去给我穿鞋。
我缩了下:“师父,不行。”
他已将我穿好,起身扶我:“为师特意给你做了蜜豆糕,这里没有青艾竹叶,味道少了点清香,有些甜腻。”
我在桌边坐下,他用筷子拾起一个递到我嘴边,我轻咬了口。
他望着我:“好吃么?”
“好吃。”
他笑了笑,道:“他们在捕鱼,等下带你去,今日天气会很好。”
“嗯。”我点了下头,喝了一口汤,我抬起头道,“师父,你吃了吗?”
“太疼了,吃不了东西。”他指指嘴巴。
“那怎么办。”
他一笑:“你替师父吃吧。”
我看向盘子里的糕点,点头:“好。”
他朝窗外望去,轻声道:“我们先去沧市,从沧市去孤星长殿,再从孤星长殿回去。”
“嗯。”
“想家吗?”
我点头:“很想。”
“细细算来,你下山竟已快七年了,那时还是个小丫头,如今差点就要为人母……”他顿住,眸色浮起悲伤,转而又笑道,“丫头,你幼时一直想去霜原玩,小花家就在凌北,等回去以后,我们想办法联络上他,让他一起去冰原上玩雪人。”
“好。”
“还有画筑岭那,我们先去上春找艘小船,就任它漂着,看它带我们去哪。有次我漂到了秉州临风山,有次去了清州三浄岭,还有次,我直接回了咱们穹州天霞山。不过每次都会经过云雁潭,你不是喜欢吃那里的桂花糖和薄酥饼吗,我再去桥头那小曲茶楼上叫坛花雕酒和叫花鸡,啧啧,人间美味啊。”
“我馋了。”我道。
他一笑,回头看着我,垂眸看向那些糕点,道:“丫头,快点吃吧。”
“好。”
那个男子不在甲板上,妇人和女子两人在捕鱼。
我被师父牵着,一步步走的很慢,阳光洒下来,暖暖一席。
她们回过身来,女子高兴道:“少主,你醒了!”
“初九!”
她们旁边有很多缠满绿纱的筐笼,层层纱网里,许多小鱼无法脱身。
“这鱼有点小啊。”师父道。
“大鱼都在深海,”妇人道,“这绳子不够长,也就捕捕小鱼了。”
她和女子拉起一根粗绳,将一个筐笼从水中拖出,再将另一个取干净活鱼的筐笼放上鱼饵后抛回海里。
海面被溅得哗哗啦啦,师父跃跃欲试,捋起袖子上前:“我也来!”
他去拉另一个筐笼,熟练的拉网,收笼,掏鱼,上饵,一气呵成。
“仙人,该喝药了!”男子从船舱里走出,晨光将他面庞勾勒的秀气清雅,他冲我笑道,“少主,今天气色好多了!”
我笑了下,望回筐笼。
“丫头,”师父招手,“来。”
我走过去,他对妇人道:“这几个筐笼归我们,我们来比试!”
妇人来了兴致,挑眉:“比就比!”
“等下!”男子跑来,将我的袖子往上卷去,又喊了声,“再等下!”
他跑入船舱,没过多久,抱了一堆东西出来,将我的衣袖,裤脚包好固定住,将我的头发也轻扎上去,用布包好。
他拍手:“好了!”
我垂头望着胳膊上的皮肤,灰紫色的血管清晰又模糊,阳光下显得很刺眼。
我抬起头看向师父:“师父,我怎么会这样了。”
“没事的,别怕,”他收回去视线,笑道:“来,比吧!”
其实我没能帮上什么,反应很迟钝,男子过来一起帮着师父,我就在旁边提绳子和找饵。
筐笼被一个又一个抛入大海,水面海浪轻涌,很不平静。
我握着栏杆,呆呆的看着它,脑中思绪同它一样沉浮不定。
“九儿?”
像是听到师父的声音,又像是听不到。
我抬起头,天空蓝的澄碧,但又变得朦胧。
我忽然很想念一双眼眸,清澈幽黑,有些狭长,时而深邃,时而逼人,明亮干净,真诚专注。
“杨修夷。”我轻声道。
“初九……”妇人唤我。
阳光落在我脸上,海风将我垂落的碎发吹开,我微微一笑,又道:“杨修夷。”(。)
458 渔舟唱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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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斜照,夕色染透两岸,江上无数渔舟唱完而归,袅袅炊烟升起,有淡淡的米粥清香。
师父跟在妇人后边上岸,回身牵我,轻风将我们的帷帽吹起,并带来几缕牧笛声。
付了船钱,师父去到不远处的路口,在简朴的车马行租了辆马车,车厢很小,五人显得有些拥挤,怕我会闷,他们让我坐在窗边,窗外满山满山的金秋,在夕阳下特别迷眼。
“真快啊。”师父感叹,“一下子,竟觉得从来未曾出去过。”
“还是人间好看。”女子道。
“那是自然,”师父笑了下,顿了顿,他回头道,“可是你们不能呆太久,到了穹州以后便回去吧。”
女子一愣,蹙眉:“仙人,我们想陪着少主。”
“别再让我们师徒有亏欠了,”师父道,“若你们在此太久而伤到身子,丫头要还有机会知道,她会难受的。”
男子和女子对望了眼。
坐在斜侧的妇人道:“回去吧,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带初九去找你们的。”
女子没说话。
男子道:“仙人,你们觉得少主还能活多久……能不能,让我们陪到少主她……”
“你们回去吧,”师父低声道,“我们不会就这么让她离开的。”
女子朝我望来,一直挽着我胳膊的手轻握住我的手指:“少主。”
“嗯。”我应道。
她一笑,又喊道:“少主。”
我有些累,但还是应了声:“嗯。”
“少主。”她再次喊道。
“怎么了?”
“少主……”
她垂下头去,低声哭了起来。
“木萦。”男子叫道。
“你别哭。”我皱眉道。
她吸了吸气,点头:“好,我不哭。”她对我挤出一个微笑,“少主。我是木萦。”
“木萦。”我道。
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看向我们的手,心里无端觉得有些难过,我动了动唇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气氛变得沉默。师父忽的指向窗外,叫道:“丫头快看!那条鱼好大!”
我循目望去,一个渔翁正在收竿,听闻声音回头,提了提手里的细绳。冲我们开心笑了笑。
师父挥手,报以同笑。
两日后,我们入了一座城,那对男女在我睡时离开了,我醒来已经在马车上,狭小空间变得宽敞许多,但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一路南下,经过青岸,穿过山谷,若路上没有城池。我们便在野外枕星卧野而眠。
几日后,江雨绵绵,天色复又暗下,我们弃了马车,又乘舟船,在一方云低江阔处踩着月色上岸。
小雨润湿地面,湿湿嗒嗒,江风拂来,树木倾倒,带着微凉寒意。
妇人替我整理衣裳。将我的帷帽戴好。
师父也带着帷帽,面上纱布每日都在换,不知何时会好。他站在一旁,手里抱着很多包袱。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在看远方。
“师父。”我叫他。
他转了下身子:“嗯?”
“没事。”我道。
原来是在看远方。
“怎么了?”
我朝前边望去,大约是他刚才所看的地方,很大一片桂树,更远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绵延的杏林。
我说道:“我刚才想知道你在看谁。”
妇人笑了,看向师父:“她又孩子气了。”
“她本来就是孩子。”师父道。“你不想想你大她多少。”
妇人点了下头,又道:“那你也是我的孩子。”
“我呸!”
明月悬于半空,师父说快要中秋了,山上清冷,梅林早早开了,现在去会有很多花海,成片成片,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
我们往山上走去,他边走边讲故事,风动花落,清淡声音落于月色下,似花香一样沁人心脾。
杏林褪了许多颜色,师父讲完《紫杏楼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月亮,忽道:“这些年上山因为偷懒常一蹴而就,平日我又时常去到其他地方赏山赏水,几乎快忘了碧霞山脉也是天下名川,好多年没走过这了,这何曾输于他地呢。”
“习以为常的东西,人们惯来不懂爱惜。”妇人道。
师父回头看着我,:九儿,还记得为师此生最喜欢什么吗?”
我摇头。
师父一笑:“是自在逍遥,无拘无束。”他摘下自己的帷帽,“这感觉真好啊,同你边走边说故事,就跟你小时候一样。”他叹了声,“可是为师又不喜欢这样,你幼时痴傻,为师苦心栽培,就是希望你能独立自主,有自己的思考和想法。”
“我听得懂你的话,”我道,“可是我现在说话特别累。”
“所以你师尊师公才喜欢你,”师父笑道,“你幼时更累,可你都做到了,那些烦死人的巫书,别说那么多套,就是一本,这世上能完整背下来的也就你师公和那臭小子这些过目不忘的人,你却以愚钝之资全部做到了。”顿了顿,他敛眉,难过道,“可是现在,你还能记住多少呢。”
“师父……”
他叹息:“罢了罢了,师父不说了,省得你又要嫌我啰嗦了。”
“不是,”我道,“我困了。”
他失笑,轻揉了下缠满纱布的鼻子,将帷帽递给妇人:“来,为师背你回家。”
远山夜岚如烟,晚风落落,我趴在师父肩上,他走得很慢,嘴里哼着小曲,我渐渐闭上眼睛,酣甜入梦。
醒来躺在木床上,身上盖着暖软的被子,窗扇开着。窗外星空映下,檐下悬着一盏晃悠悠的小灯。
我睁着眼睛望着那盏小灯,心似乎从毫无生气的枯灰中复苏,耳边有很多读书声。清朗入耳,像从天边传来。
“初九?”身边响起一个女音,“你醒了吗?”
我回过头去,这才发现一个女人半靠着枕头坐在我旁边,和我同被而卧。
我道:“醒了。”
“我是卿萝。”她道。
“嗯。”我应道。
“还是这个样子。”她轻叹,“跟你说了你也记不住,你现在也就记得你师父和你男人,这亲疏远近分得可真清。”
我没有说话,转头继续望着那盏小灯,很眼熟,我想了想,大约是叫狼顾灯。
“饿不饿?”她问道。
我仍望着那盏小灯,道:“饿了。”
“饿了怎么不说呢?”她皱眉,“我要不问。你就一直饿着吗?”
“说了,便有东西吃了吗?”
“会叫的孩子才有奶喝。”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嘀咕,“我跟你说这个干嘛呢,我去让人给你弄吃的,你下床随便走走吧。”
“嗯。”
她起身点了盏灯,走了几步,回头朝我望来,叫道:“初九。”
我转眸看着她。
她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道:“为什么你都不问我们是谁,无论身在哪里你都不问一句此为何地?”
“这里是我房间啊。”我道。
“这一路呢?”
“什么一路?”
她叹了声,执着灯盏走来,在床边坐下:“那你怕不怕我是坏人?一个陌生人忽然出现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惊不怕?”
“这里是望云山,我有师父。”
她看向窗外,有些气恼,沉默一阵,她低声道:“初九,我不知道你如今是彻底没了心智。还是只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我有一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我也不知道我认识的那个初九会怎么做。”
狼顾灯晃晃悠悠,她抬眸望着它,道:“你已经睡了两日了,这两日,我都坐在这难眠,我不想说,可又不能不说。”顿了顿,她转眸看着我,“初九,你……”
敲门声忽的响起,屋外一个女音轻声道:“卿姑娘,是少夫人醒了吗?”
妇人止住,皱了下眉,起身过去:“嗯。”
她推门出去,道:“东西热着吗,她饿了。”
“一直都在呢,我这就去!”女音含着开心笑意,转身小跑离开,脚步声踏在深夜,别样静谧。
我披了件外衣,在书案前坐下,书籍典册积的很厚,在地上落下斑斑倒影,一旁有几件洗的干净却黄旧的小衣裳,整齐的叠在木箱上,散着很淡的沉曲香和香草皂香。
房门被轻轻推开,我回过头去,两个姑娘在门口冲我揖礼:“少夫人。”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望着她们没有说话。
她们对望了眼,顿了顿,略瘦一些的姑娘先迈脚进来,道:“少夫人,仙尊为您列了个药阵,嘱咐我们你醒来后要先让你沐浴。”
我在想仙尊是谁,另一个道:“是您的师尊。”
原来是师尊。
略瘦一些的姑娘走到我身边,似犹豫了下,而后伸手扶我:“少夫人,澡房里都备着热水了,我们伺候您去。”
我依言起身,她微松了口气,看向另一个姑娘,低声道:“快呀,别怕。”
我垂头望向自己的手,灰紫成片,枯瘦如柴,我往衣袖里缩去,道:“别怕。”
“不,不是这个。”那姑娘忙结巴道,“我不是害怕少夫人,我只是第一次见,见……”
我看向门外,道:“走吧。”
澡房湿热,她们也跟来,我回身:“你们进来干什么。”
“我们伺候少夫人……”
“我要洗澡。”我皱眉,“别进来。”
她们愣了下,点头:“好。”
房门关上,我走到一旁坐下,澡房里热气氤氲,我看着洒在澡盆上的药草,再垂头看着自己的手。
一切都很熟悉,一切都很陌生。
但饶是再笨,我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
少夫人,少夫人……
我心里低低念着。
房门被轻轻叩响:“少夫人?”
我回头看去。
一个姑娘低低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会出事吧?”
“少夫人?”
“我在。”我道。
我敛了思绪,起身宽衣。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459 晨起望云()
别厅布了很多糕点凉菜,她们说只是开胃的,那边还在炒一些我喜欢吃的。
除了她们,又来了四个姑娘,她们一起用锦帕擦着我湿漉漉的头发,那个妇人坐在一旁托着腮帮子发呆,我安静吃着,端来多少吃多少,连自己都没发现竟已这么饿了。
吃了很多,终于饱了,我放下筷子,妇人回过神来,道:“看来胃口还是挺好的。”
“嗯。”我应道。
一个姑娘递来香茶:“少夫人,漱漱口吧。”
我看了香茶一眼,没有接,妇人道:“怎么不喝?”
我皱眉:“不自在。”
妇人伸手去接,淡淡道:“你不接她的茶,她这样僵着也不会自在。”
我看向那个姑娘,她忙摇手:“不敢,奴婢不敢。”
“走吧。”妇人喝了口香茶放下,“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个姑娘要跟来,妇人回头道:“你们就别来了,没听到她说不自在吗?”
她们抿了下唇,垂下头。
妇人牵起我:“走吧。”
分不清眼下是什么时辰,天还黑漆漆的,月亮很大,圆圆亮亮,照明了脚下的路。
风清树仙,草丛里虫鸣唧唧,我跟在她旁边,身上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