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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灭(中)〔法〕巴尔扎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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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式样过火,那也是事实。他暗自懊恼,认为他的服装非得另请高明不可。 他决意明天去找一个最出名的裁缝,下星期一才能在侯爵夫人家跟碰到的男人见个高下。他虽然想得出神,眼睛可始终盯在台上,留意第二幕。 他一边看着华丽无比的场面,一边想入非非,在德。 埃斯巴太太身上打主意。 他正热呼呼地想着新生的爱情,明知困难极大也不放在心上,以为必定能克服;不料对方突然冷淡,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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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挫伤了他的积极性。他定了定神,想再瞧瞧他崇拜的新人;不料回过头去,一个人都没有了。他刚才听见一些轻微的响动,原来是关包厢的门的响声;德。 埃斯巴太太带着她的大姑走了。 吕西安被她们突然之间留下,诧异得不得了;可是因为无法解释,也就不去多想。两个女人上了车,在黎塞留街上往圣奥诺雷城关进发,侯爵夫人发话时,隐然带着怒意。 她说:“亲爱的朋友,你打的什么主意?要关切一个药房老板的儿子,也得等他真正出了名以后。 德。 绍利厄公爵夫人至今都没有承认卡那利是她的知心朋友,而卡那利已经名声远播,还是个世家子弟。 这个青年既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你的情人,是不是?”那骄傲的女子说着,明亮的眼睛把大姑追根究底地瞧了一眼。德。 巴日东太太心里想:“还算幸运,不曾让那小子过分接近,什么也没有给他。”

    侯爵夫人认为大姑的眼神就等于回答了她的话,便接着说:“那么,好,我劝你就此放手吧。哼!

    冒用一个旧家的姓?

    ……这样轻举妄为的行动,社会决不轻易饶恕。 我相信那的确是他母亲的姓;不过,亲爱的,你该想到只有王上有权下一道上谕,把吕邦泼雷的姓赐给他们族里的外孙。 倘若那小姐嫁的是个身份低贱的丈夫,王上的特许便是极大的恩典,要有巨万的家私,不小的功劳,还得有大人物保举。 他的打扮完全象小商人穿了新衣衫,可见他没有钱,也不是绅士;长相固然好看,可是傻得厉害,既没有风度,也没有口才,总之就是没有教养,你怎么会提升他的?“

    德。 巴日东太太已经不认吕西安,正如吕西安暗暗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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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样,她心惊胆战,惟恐弟媳妇知道她旅行的真面目。“唉,亲爱的弟媳妇,我连累了你,真过意不去。”

    “我不会受连累的,”德。 埃斯巴太太微笑道,“我是替你着想。”

    “可是你约他星期一吃饭呢。”

    侯爵夫人气冲冲地回答:“到时我推说不舒服就行了。你不妨通知他一声。我会吩咐当差,不管他报出哪一个姓来,一律挡驾。”

    吕西安在戏院里看大家利用休息时间到大客厅散步,也想去走走。 先头来过德。 埃斯巴太太包厢的人没有一个跟他打招呼,好像根本没看见他,叫外省诗人大为奇怪。接着,他想接近杜。 夏特莱,杜。 夏特莱却冷眼瞄着他,老是回避。最后吕西安看着在休息室中踱来踱去的人物,觉得自己的装束太可笑了,便回去躲在包厢的一角,不再露面。 下半场他一会儿聚精会神,欣赏第五幕中场面宏大的芭蕾舞,其中“地狱”一场尤其出名;一会儿凝心聚意地望着池子,把一个个包厢瞧过去;再不然就对着巴黎的上流社会沉思默想。他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天下!

    这就是要我去征服的社会!“

    他走回旅馆,一路思索着那些跑来奉承德。 埃斯巴太太的人说的话;他们的态度,举动,进来出去的架式,都回到他脑子里来,印象非常清楚。 第二天中午,他的第一桩正经事儿是去找当年最出名的裁缝斯托勃。 一半靠央求,一半靠现钱,讲好衣服下星期一交货。 斯托勃居然答应做一件绝顶漂亮的外套,一件背心和一条长裤,赶上他那个重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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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西安在专做内衣的铺子里定了衬衫,手帕,小小的一套行头,让一个有名的鞋匠量了脚样做鞋子、靴子。 向韦迪埃买了一根精致的手杖,向伊朗德太太买了手套、衬衫上的纽扣。总之,他要和花花公子装扮得一模一样。 等到一心想望的东西备齐了,他就去卢森堡新街,可是路易丝出去了。阿尔贝蒂娜说:“她在德。 埃斯巴太太家吃饭,要很晚才回来。”

    吕西安在王宫市场一家小饭店里吃了两法郎一顿的晚饭,老早睡了。 星期日上午十一点,他去看路易丝,路易丝还没起床。 下午两点,他又去了。阿尔贝蒂娜和他说:“太太还不见客呢,不过她留了个字条儿给你。”

    “她还不见客呢,”吕西安重复了一句,“我可不是外人……”

    “那我不知道。”阿尔贝蒂娜说话的态度显得很不客气。吕西安觉得诧异的还不是阿尔贝蒂娜的回答,而是德。巴日东太太有信给他。 他接过来在街上看了,没想到是一封使他绝望的短信:

    德。 埃斯巴太太身体违和,星期二不能招待你了。我也不大舒服,可是还得换了衣衫,到她府上去陪她。 我对这个小小的波折感到很抱歉;但是想到你的才具,我很放心,你将来一定能凭着真才实学在社会上成名。

    “连签名都没有!”吕西安这么说着,到了杜伊勒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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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觉不到自己在走路。 有才能的人都有预感,吕西安疑心这封冷淡的信是大祸临头的预兆。他神思恍惚,只管向前走着,望着路易十五广场上的纪念像。 那日天气很好。 漂亮的车子川流不息,往爱丽舍田园大道进发。 吕西安跟在大批散步的人后面,只见那一带和每个晴朗的星期日一样,挤满了三四千辆车,好比长野跑马场。 马匹、服装、号衣,一派奢华的场面看得吕西安头晕眼花;他一路走来,到了正在动工的凯旋门前面。 回来的时候,迎面瞥见德。 埃斯巴太太和德。 巴日东太太坐着一辆敞篷车,套着精壮的牲口,车后站着跟班的小厮,小厮头上羽毛招展,吕西安还认得他金线滚边的绿号衣。 他愣了一下。 前面交通阻塞,车辆一起停下了。 吕西安这才发觉路易丝改头换面,认不得了:衣衫的颜色正好衬托她的皮肤;袍子美极了;头发梳得挺有样子,完全适合她的脸蛋;大方的帽子即便是在时装领袖德。 埃斯巴太太的帽子旁边也还显得别致。 戴帽子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诀窍:过分往后显得放肆,过分往前近乎阴险,偏在一旁又显得轻佻;可是大家闺秀随心所欲地戴上去就很得体。 这个难题,德。巴日东太太一下子就解决了。 美丽的腰带勾勒出她苗条的身段。 她学会了弟媳妇的举动和功架;坐也坐得和她一样,右手的手指上绕着一根绝细的链子,系着一个玲珑可爱的小香炉捏着玩儿,借此露出她细气的手和讲究的手套,而不象故意卖弄。总之,她的一举一动都和德。 埃斯巴太太差不多,而不是依样画葫芦的模仿,她不愧为侯爵夫人的大姑,侯爵夫人对她的学生也很自豪。 在人行道上散步的男男女女都在注意这辆华丽的车子,背对背竖的两块盾牌画着德。 埃斯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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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拉蒙。 绍弗里两家的纹章。 吕西安看见招呼姑嫂俩的人那么多,好不惊奇;他想不到巴黎二十来个沙龙组成的上流社会,都已经知道德。 巴日东太太和德。 埃斯巴太太的亲属关系。 骑在马上兜风的青年过来簇拥着车子,陪姑嫂俩向布洛涅森林行去,吕西安认出德。 玛赛和拉斯蒂涅也在其内。 看他们的手势,不难猜想两个臭得意的哥儿正在恭维德。 巴日东太太的变化。 德。 埃斯巴太太风头十足,精神饱满;可见她所谓的不舒服是假的,不愿招待吕西安是真的,因为她并不另约一个日子请他吃饭。 诗人又气又恨,慢慢地朝着车子走过去,等两个女人瞧见他了,向她们行了一个礼,德。 巴日东太太只做看不见,侯爵夫人拿手眼镜把他照了一下,根本不理睬。 巴黎贵族糟蹋人的方式,和昂古莱姆的贵族不一样:乡下绅士伤害吕西安,至少还承认他的力量,把他当作一个人;在德。 埃斯巴太太眼中,他根本不存在。 这不是宣判,干脆是不受理。 德。 玛赛架起手眼镜打量他的时候,可怜的诗人身子凉了半截;时髦哥儿放下手眼镜的姿势古怪极了,给吕西安的感觉仿佛是断头台上的铡刀直砍下来。 车子过去了。 诗人遭了蔑视,怒不可遏,心里只想报仇:要是他能抓住德。 巴日东太太,准会把她当场勒死;他恨不能变作富基埃。 丹维尔,把德。 埃斯巴太太送上断头台;还要叫德。玛赛尝尝野蛮人想出来的希奇古怪的毒刑。 他看见卡那利骑着马走过,风流潇洒,俨然是个最会趋奉的诗人,一路上向最漂亮的妇女打招呼。吕西安心里想:“天哪!钱!无论如何要有钱!这个社会只有见了黄金才下跪。”接着又听见良心的呼声对他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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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还是成名要紧,要成名就得用功。 对,用功!大卫说的就是这句话。 天哪!为什么我要到这里来?可是我一定会成功!

    一定能坐在敞篷车上,带着跟班,在这条林荫道上兜风!

    一定能把德。 埃斯巴侯爵夫人这种一流的妇女弄到手!“

    吕西安说着这些气话,在于尔班饭庄吃了一顿两法郎的晚饭。 第二天早上九点,他去路易丝家,打算去埋怨她不该那么冷酷无情,谁知非但德。 巴日东太太不接见,门房还不准他上楼。 他在街上张望,一直守到中午。 中午,杜。 夏特莱从德。 巴日东太太家出来,眼角里瞥见吕西安,立刻躲开。吕西安气坏了,紧紧跟着他的情敌。 杜。 夏特莱眼看他快要追上了,只得掉过身来点点头,想打了招呼就溜之大吉。吕西安道:“对不起,先生,请你放慢脚步,让我说几句话。 你一向待我很好,希望看在过去的友谊份上,帮我一点小忙。 你从德。 巴日东太太家出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她和德。 埃斯巴太太忽然对我冷淡?”

    杜。 夏特莱装着忠厚诚实的样子回答说:“沙尔东先生,两位太太把你丢在歌剧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可怜的诗人说。“告诉你,你从一开始就吃了德。 拉斯蒂涅先生的亏。人家向他打听你的来历,他老老实实说你姓沙尔东,不是姓吕邦泼雷;说你母亲服侍产妇;你父亲生前在昂古莱姆的乌莫镇上开药房;你妹子是个挺可爱的姑娘,衬衫熨得再好不过,快要嫁给昂古莱姆的印刷商赛夏。 上流社会就是这样。 你想出头吗?他们要查究你的出身。 德。 玛赛先生在德。 埃斯巴太太面前把你挖苦了一阵;两位太太生怕在你旁边受累,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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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溜了。 你不用想再上她们家去了。 德。 巴日东太太如果再和你来往,她的弟媳妇便不理她了。 你有的是天才,想法报复吧。 社会瞧不起你,你也瞧不起社会就是了。 躲到阁楼上去,写出伟大的作品来,努力培养一种势力,大家便对你俯首贴耳;那时你受的羞辱可以照样回敬。 德。 巴日东太太以前对你越好,以后越要躲开你。 这是女人的心理。 目前问题不在于争回阿娜依斯的友谊,而在于别让她变成你的敌人,我告诉你一个方法:她给你写的信,你统统还给她,这种君子作风她一定领情;以后你要是用得着她,她不至于和你作对。至于我,我相信你前程远大,到处替你辩护;便是当前,只要有什么地方能替你效劳,我没有不乐意的。“

    这时的美男子在巴黎的气氛中返老还童了,他向吕西安冷冷地客客气气地告别;吕西安垂头丧气,脸色那么苍白,精神那么涣散,竟顾不上还礼。 他回到旅馆,看见斯托勃等着。裁缝亲自上门,与其说替他试新装,——事实上也替他试了,——不如说向快活林旅店的老板娘打听陌生主顾的经济情况。 吕西安来的时候坐着包车,上星期四德。 巴日东太太用马车把他从滑稽歌舞剧院送回旅馆。斯托勃觉得情形不错,称吕西安为伯爵,又夸耀自己的手艺,说是把吕西安的漂亮身段完全显出来了。他说:“年轻人穿了这样的衣衫,尽可以上杜伊勒里散步,用不着半个月,准会娶到一个有钱的英国小姐。”

    德国裁缝的笑话,高雅大方的衣服,细洁的料子,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风度,这许多小事情减少了吕西安的一些愁闷。 他暗暗觉得巴黎有的是机会,相信自己不难碰到。 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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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有一部诗稿,一部精美的小说,《查理九世的弓箭手》吗?

    前途大有希望。 斯托勃答应第二天送外套和别的衣衫来。第二天,做靴子的、做内衣的、做礼服的,一起带着发票来了。 吕西安既不知道怎样打发他们,又没有忘掉外省的习惯,统统付了现款。 付清了账,带来的两千法郎只剩三百六了,而他只不过来了一星期!可是他照样穿起衣衫,到斐场平台去走了一圈。 他出了一口气。 他穿得那么体面,那么漂亮,那么倜傥,好些妇女望着他,有两三个受他美丽的相貌吸引,还回过头来瞧他。吕西安揣摩青年们走路的姿势,动作,一边想着他的三百六十法郎,一边学那些高雅的姿态。晚上他独自待在房内,想把住在快活林旅店的生活问题弄清楚。 平日他自以为省钱,在旅馆里吃最简单的早饭。 他仿佛要搬走的样子,叫旅馆开账,发现他欠了上百法郎。 第二天,他想起大卫说过拉丁区物价便宜,就往那儿赶去,找了半天,终于在克吕尼街,靠近索邦,找到一家破烂的旅馆,租下一个房间,租金正合乎他预定的数目。 他马上付清快活林旅店的账,当天搬往克吕尼街。 除了雇一辆街车,没有花别的搬家费。吕西安在他寒伧的房间里安顿停当,把德。 巴日东太太的信集中一处,包起来置于桌上;没有动笔之前,先对这一个倒霉的星期思索了一番。 他不承认,在没有想到路易丝在巴黎会发生变化的时候,自己先糊里糊涂地变了心;他看不见自己的过失,只归咎于眼前的处境;责备德。 巴日东太太非但不指引他,反而断送他。 他愤恨交加,傲气十足,逞着一腔怒火写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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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有这么一个女人,不知你对她有什么看法:她看中一个可怜的胆怯的孩子,这孩子怀着许多高尚的,后来被人叫做幻想的信念;那女人卖弄风情,拿她的聪明机智和假装的母爱,引诱孩子走上歧路。 甜言蜜语的许愿,叫孩子听得出神的空中楼阁,在她嘴里都不算一回事。她抓住孩子,带在身边,一会儿埋怨他信心不足,一会儿对他馅媚夸奖。 等到孩子抛弃了家庭,闭着眼睛跟那女人走了,那女人却带他到汪洋大海边上,笑盈盈地叫他登上一条单薄的小艇,逼他孤苦伶仃,孤零零地在暴风雨中漂出去;她站在岩石上笑着,祝他一路顺风。那女人就是你,那孩子就是我。孩子手中有一样纪念品,可能暴露你施舍的罪过和遗弃的恩典。 一旦你碰见孩子在波涛中苦苦挣扎,而如果你想到你曾经把他抱在怀中的话,恐怕你也免不了脸红。可是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那纪念品已经在你手中了。 你尽可忘掉一切。 当初你指着天上,叫我看着美丽的希望,如今我在巴黎的泥淖中只看见悲惨的现实。 将来你在显赫的社会里光彩夺人,受人敬爱;而我,被你带到了那个社会的门口,又被你丢在破烂的阁楼上直打哆嗦。 你在欢乐场中说不定会受到良心的责备,想到被你投入深渊的孩子。可是,太太,你不必内疚。 那孩子尽管穷愁潦倒,还乐意把他仅有的一样东西奉送,就是在最后瞧你一眼的时候宽恕你。是的,太太,为着你,我弄得一无所有了。 可是世界不就是无中生有造出来的吗?天才应当师法上帝,我学了他的宽容,不知是否能具备他的力量。 只要我不走上邪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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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毋须担心;万一我堕落,你可逃不了责任。 我要用工作去截取荣名,可惜那荣名绝对没有你的份了。

    这封浮夸的信充满着沉痛的傲气,那是二十一岁的艺术家往往表现得过分的。吕西安写完了信,一颗心飞回老家,看到大卫牺牲了一部分积蓄为他装修的美丽的房间;他曾经体味过的安静、朴素、小康的乐趣,历历在目;周围全是母亲、妹子、大卫的形象;他们临别的哭声又听见了,他自己也不由得哭了,因为他一个人在巴黎,没有朋友,没有依靠。过了几天,吕西安写信给妹妹。

    亲爱的夏娃,做姊妹的特别不幸,只要听到献身于艺术的兄弟报告生活,心里总是愁多乐少,现在我就怕加重你的心事。 你们不是都为我作了牺牲了吗?我不是把你们每个人都拖累了吗?我想着过去的日子,家中的快乐,才能忍受眼前的孤独。 在巴黎品尝到了初步的苦难和初步的幻灭以后,我怎么能不超越我们之间的距离,像老鹰一般快快地飞回老巢,到真正爱我的环境中去呢?

    你们的灯光有没有闪动?

    灶肚里的木柴有没有落下来?

    耳朵里有没有嗡嗡的响声?母亲可曾问:——吕西安可想念我们?大卫可曾回答:——他在人海中挣扎?亲爱的夏娃,这封信我只是写给你一个人。 将来我遇到的善恶祸福也只敢告诉你一个人。 说到善恶也真令人可叹:世界上应当善多恶少,而这里偏偏相反。 你只要听我几句话就能知道许多事情:德。 巴日东太太认为我丢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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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到这儿的第九天就翻脸不认人,把我打发走了。 她见了我就掉过头去;而我因为她要捧我出台,因为要跟着她踏进上流社会,在昂古莱姆好不容易张罗的两千法郎已经花去了一千七百六。你不是要问怎么花的吗?

    唉!

    可怜的妹妹,巴黎真是一个怪地方:十八个铜子可以吃顿饭,上等酒家最普通的一餐要五十法郎;有四法郎的背心,有两法郎的裤子,时髦裁缝少了一百法郎不给你做。 一旦雨天街上积水,过街要付一个铜子。 不管路程多近,雇一辆车至少要一法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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