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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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飕飕飕……猛虎落入了猎人的陷阱,趁高而下的宋军兵士像一脚踏空似地纷纷跌倒,阵脚大乱。原来靠前的宋兵皆腿部中箭,呻吟翻滚成一团,后面的宋兵亦因之受阻,年轻气盛的吴璘连声怒喝,却无计可施。

压后的金军大部队为这部前锋的精妙战术折服,发出阵阵的欢呼,只是奇怪主帅为何不下令趁势发动总攻。

日月阴阳阵的弓手皆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不能达标的其他兵士配弓矢而不得射,这便是他所部不发乱箭助攻的原因,原因中的原因自是乱箭无法控制杀戮。第一步成功,他精神大振,再啸一声,发出向目标——宋军大箭楼的攻击信号。

日月阴阳阵又一变,变成一个斜三角阵,斜插入宋军阵壕。他握着竹棍冲在三角阵的最前,身后是脱下一层甲而行动迅捷的棍手,这些棍手皆是圣军组长,个个力大敏捷,使得行者棍,棍乃特制,铁头包革,击头即晕,却不致命。

威猛灵活的棍手更适合进攻接战,而防御接战则另有战术:盾甲兵以刀取敌上肢,标枪手以枪取敌下肢。无论进攻或防御,这些不杀战术靠的全是团队协作,一旦落单,只有以命博命,所以海州戍军战纪严明,军令所至,无法无天。

借着宋军兵士被打懵的短暂机会,他率部下一阵猛打猛冲,以弓手助攻,以盾甲兵、标枪手殿后与防护侧翼,迅速攻至大箭楼下,箭楼上的宋军弩队方反应过来,正欲以神臂弓、床弩抵抗,而昨夜潜伏的圣军奇兵已趁乱摸上大箭楼,制伏了他们。

他在兀术、达凯与吴氏兄弟同样的震惊中攻占了目标,围绕着箭楼结成防御圆阵,就好像平时的演习一样,除了几十个伤者,无一阵亡,而对宋军兵士只伤不杀,简直是出奇的顺利。

仙人关城头紫旗舞动,吴玠接管了一线指挥权,缓过劲的宋军开始组织起象样的反击,一面退守阵壕防止金军第二波的进攻,一面集结重兵层层包围着占领箭楼的这部金军前锋。

吴玠才觉察自己的失误,箭楼失守,就好比第二隘防线被嵌入一根钉子,随时可以撕裂,又是那个明日!懊恼的吴璘则亲率敢战士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试图夺回大箭楼。

石筑大箭楼共有地上三层和地下一层,地下为可容纳千余人的囤兵室,一层设出击口,二层设单兵箭孔,顶层设马面、望楼、弩台、女墙等,若一小城堡,两千余兵士躲入其中绰绰有余,端的是个易守难攻之所。箭楼的结构出乎他意料的好,他登上顶层,冷静地指挥作战,将部队全部退入箭楼,以盾甲兵、标枪手护住底层,弓手分布上两层,形成立体防御网。

宋军的连番冲锋除了造成自己大量的伤员,无法攻入箭楼半步,但他所部受伤者亦增多,军医忙个不停,伤兵的呼号令他心颤,自知侥幸得箭楼庇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旦他坚持的东西被现实击破,崩溃的将是整个军心。

这厢战事如火如荼,那厢金军大部除了呐喊之外毫无动作,在宋军箭雹中藏身女墙后的他焦灼地拿出千里镜看金兀术的动静:只见谷神与哈迷蚩联袂出现,号称“海青双翅”的女真两大军师置身同一个战场,此战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又见达凯面色铁青,与金兀术、撒离喝在争论什么,谷神与哈迷蚩也加入进来,最后,金兀术大手一挥,金军大部如潮涌动,发动总攻,却已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他所部攻入箭楼之际,不过也令他所部压力顿减,而达凯则恨恨地瞪了箭楼一眼,加入到进攻的人潮中。

宋军箭雹如注,“咣咣嚓嚓”中,金军总攻部队却无阻滞,原来吸取了前日教训,仿效他所部,皆以背甲为盾,形成三重护甲,再涂豆油,有效地抵御箭雹,几无损失地冲至第二隘前,一声炮响,挺枪挥刀的宋军敢战士——相当于金军死士队跃出阵壕,残酷的白刃战开始了。

野兽般的嘶吼、血红的双眼、横飞的肢体、流淌的肠脑……金色的阳光照在在这片狭长的斜坡上,蚂蚁般的兵士延续着人类恒古不变的相残。

他最关注其中的两人,既希望其死,又希望其生:金兀术不戴头鍪,秃顶辫发,在箭雹中亲冒锋镝,进不避难,狼牙棒横扫四面,杀人如麻;达凯赤手空拳,形如鬼魅,展开大水法,双手圈血八方,勾魂无数。然而,在吴璘“退者斩”的军令下,宋军敢战士以必死之心激发的空前士气与斗志,顽强打退了金军第一波攻击。

金军挫而不乱,退回第一隘,重整队形,再度冲锋,这便是体现女真悍勇耐战的“更进迭退”战术,只是,此次迎接他们的已不是箭雹,而是可怕的石雹,宋军的砲队出动了。

独有的山地地形,密集的进攻对手,令居高俯瞰的投石机发挥出最大的威力,遍地开花,金军兵士的三重甲在磨盘大的石弹下有如纸糊,身亦如纸,一弹投落,必碎数人,死伤倍计。金军也不示弱,在东岭下立起数十座投石机还击,掩护进攻部队。由于重甲步军损失太甚,金军进攻阵势亦变:每一重铠兵在前,两名轻甲兵拥其后,前者死,后者披其铠继进,再死,再代之以进。而宋军弩器又显威力,金军轻甲兵成为目标。金军随之应变,再于东岭下布神臂弓对射。一幕冷兵器时代的尖锋对决,在杀金坪上演,鏖战一日,双方不分胜负。

获得喘息的他所部一直被一部宋军敢战士围困在箭楼中,以防他们接应大部队,正中他下怀,与部下做了一回旁观者。那一日,即便是女真营惯经沙场的老兵,亦不免庆幸在他的带领下,避开了地狱般的一战。

战事如他希望的轨道运行,他长出一口气,将指挥权暂交于忽里赤,自己溜到底层慰问伤兵,由于早有准备,他们带的干粮、水以及药物足够支持十多天,他相信自己在这几天一定能想出破解困境的方法。

夜里,两封来自金军大营的信几乎同时到了,一封自天而降,达凯的神鹰被兀术借为信使——海青儿在夜里不及神鹰灵敏,先是表彰一通,然后令他所部能配合大部队进攻最好,若有困难则死守箭楼牵制宋军也可,他自然选择死守;另一封自地而冒,大灰带来牛文的密报,次日兀术将会倾力进攻。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一人一鹰一狗在另一个战场上重逢,彼此间别有一番亲热。

二月三十日,金军攻势之猛烈乃开战以来之未见,充分表现了女真人的坚忍斗志与惯战本色:精锐尽出,以一万重铠兵不顾伤亡地全线压上,先破了宋军东面防线;经此突破口添一万生力军,拥推攻城车、云梯直逼仙人关关城;再派出二万轻甲兵夹攻两肋,仙人关一时岌岌可危。

而兵力仅三万余的宋军亦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士气与战斗力,吴玠的勇与谋发挥得淋漓尽致:以投石机破攻城车,以撞竿毁云梯;以神臂弓组成的“驻队矢”迭射轻甲兵,灭敌有生力量;以敢战士利用地形深入隔断重铠兵,运用车轮战反复挠击,沮其坚忍之势。

真是好一番恶战,直杀得山林变色,日月无光,灰白的杀金坪被血染成了红色,宋金双方的残尸断体堆积如山,两军血战一百阵,金军终饮恨退却。箭楼上观战的他所部上下一片沉默,与下面相比,他们仿佛身在天堂,但能俯视地狱的天堂,何尝不是另一个地狱!

夜里,遭受重挫的金兀术又来信:明日,谷神与哈迷蚩定计,翌日以箭楼为口,全军并力强攻,尔部须全力配合,打通通道,破杀金坪、克仙人关在此一举,胜败系尔一身,勿负某望!

牛文的来信更让他大吃一惊:谷神与哈迷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欲别遣军马绕过仙人关,于白水、七方关等路冲突入川,围歼吴玠部,大宋安危系于将军一身,请深酌!

日妹么的,他一直逃避的东西,却总是一次次地撞上!他只想将部下安然地带回海州,却怎么也想不到将他们带到这次会战的风口上、带到宋金命运的风口上,这是他的命运,还是历史的命运?

他将两封信放在油灯盅里,看着它们慢慢变成灰烬,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时间不多了,他要赶快决定自己的命运、大宋的命运、抑或历史的命运……

部下都知道他的思考习惯,没人打扰他,他的眉头拧成两个大疙瘩,心头的疙瘩更大:自坠入这时代以来,他一直在被动的旋涡中苦苦挣扎,连经过灵肉煎熬才练成的武功都是被动型的,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出“个人生存被动”之处境,却又陷入“人生目标被动”的泥潭,呜呼,难道老子注定是个被动型人物?去他娘的被动!历史既然一次一次地选择了我,老子就再不缩手缩脚、瞻前顾后,自今而起,老子要按自己的思维来处理每一个遭遇的历史交点,在这个交点上,历史即我,我即历史!

对,历史即我,我即历史——他心镜蓦亮,晓得自己又上了一个层次,旋即思路大开,真是当局者迷,原来自己一直寻求的破解困境之法亦在此!

他自战袍上撕下一块白布,取出碳笔写下两行字,快步登上箭楼顶层,找了一张宋军的神臂弓,避开放哨的兵士,在角落立定。

此时夜色如墨,约莫三更时分,他毫不迟疑,将白布裹于箭身上弦,脚踏张弓,四指拉弦,腰部发力——使神臂弓至少需要挽力三百斤以上,他不比正规弩手,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拉满弦。

他目透弩之“望山”——瞄准星,落在对面仙人关城头的护旗小校身上,自知这一箭射出,他在即将开始的战斗中将再无保留,因为,洞悉了先机的宋军,一定会占尽优势。“嗖”地一声,护旗小校傻傻瞪着穿裆而过、钉入城墙的长矢,差点尿了裤子……

三月一日,宋金西线战场——川陕大角逐的转折点,也是仙人关会战最关键的一日,金军全军出动,并力强攻西北大箭楼一个方向,欲会合占领箭楼的前锋部队,以此突破,撕开宋军杀金坪第二隘防线。本来金军战术由面转点,足以出敌不意,谁知……

战鼓如雷,乌浪滚滚的大金重铠步军又采用了新的阵势,每十人队呈列进攻,铁钩相连,鱼贯而上,示以有进无退,直指大箭楼。

宋军则以砲队、驻队矢迎击,石下如雹,矢下如雨,金军前者死则后者断钩继进,一路冲到大箭楼前。箭楼里,一直捕捉战机的他果断下令,弓手掩护,盾甲兵与标枪手结连珠小圆阵出击,务求与大部队会合,打通连接通道。

就在他所部即将与大部队会合之际,一声炮响,第二隘两侧冲出无数宋军敢战士,以长刀大斧左右击,像分隔牛郎织女的银河将面对面的两部分金军死死分割,真正的恶战开始了。

虽然是他所部开战以来的第一次白刃战,平日的艰苦训练得到了回报,连珠小圆阵在棍队的接应下迅速回缩,撤入箭楼。战鼓愈急,那是兀术催促他出击的讯号。他在顶层看到双方在箭楼前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晓得来不得半点疏忽,与大部队会合也是他所部唯一的出路,否则,宋军必定死力拔掉这个眼中钉,因为大箭楼已成为此役的阵眼。

神鹰在高处盘旋,冷漠地注视着地上呼号相残的人类,到处是仆旗流矢、残盾断刃、碎肉溅血,蔚蓝的晴空下是人间的地狱,死者层积,活者践战。金军两部拼死接会,几次差点成功,但均被宋军顽强阻断。

临阵指挥的兀术怎么也想不明白,吴玠怎会看破自己的战略意图,倾重兵于箭楼前,只有不停地下令进攻、进攻、进攻!

战斗已经白热化,他亦亲自披挂上阵,可惜宋军的敢战士似乎无穷无尽,杀不光——被金军大部,也伤不尽——被他所部。他所部则开始出现阵亡:一队兵士被石弹砸个正着,八死两伤;另一队圆阵被破,全队覆没。而伤者愈多。

身后又一圆阵被破,他回救不及,眼睁睁见十个儿郎尽丧,这才留意到部下们在死亡关头也没有对宋军下杀手,而不杀禁令在此情形下完全可以抛开。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正视惨烈的死亡,是什么原因令他们做到了这一点?他一个人坚持的东西终于变成很多人坚持的东西,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嘶声大喊:“兄弟们,撤!撤回箭楼!”

按他破解困境的原先想法,一旦无法打通通道,便率部下放弃箭楼,冲回大营,而现在,他看到了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却不忍再看到亲手带出的兄弟如此赴死,惟有选择相对安全的死守——他不仅要对选择他的历史负责,更要对选择他的兄弟们负责,脑海里一个声音告诉他:你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的……

血战一日,以金军惨败告终,入夜稍歇,他第一时间查验部下伤亡情况:阵亡七十二人,重伤及不能行者四十三人,轻伤仅能行者二十八人,轻伤尚能战者三十九人……这个结果他毫无心理准备,虽然部下们毫无怨言、信戴依旧,他却无法面对自己——这一切是他造成的、是他向宋军告密造成的,一时大悲大疚,冲动地冲忽里赤嚷道:“拿‘火龙出水’出来,老子就是轰、也要轰出一条血路!”

忽里赤诧异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边上至少一半不知“火龙出水”为何物的兵士们,欲言又止,默默点头。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惊天价锣鼓声,杀声直遏九霄,他一惊:难道宋军趁夜反攻?不待他下令,兵士们已各就各位。他与忽里赤冲上顶层,但见刚刚黑下的天空一片通红,四面山上点起无数火把,空中火箭横飞,石弹乱下,尽往金军大营招呼,几条火龙亦自四面快速移插,目标正是金军主力。

千里镜中金军大营人影胡奔、战马惊嘶,已呈惊溃之像,在对手激战一日困惫不堪的情形下夜袭劫寨,端的好策略!他不由佩服吴玠之谋,大脑被此突然事件刺激反而冷静下来:大势去矣,金军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如何突围而非取胜,入蜀已成梦魇,他所部跟大部队会合也无望了,只有自寻出路。

他举镜四顾,只觉到处都是宋军的火把,根本无路可走,怎么办?金军大部队一被收拾,自己这部前锋更无倚靠,难逃覆灭,要走便在今夜,利用宋军无法兼顾的空挡,但他根本分不清宋军的空挡在哪?

宋军的火龙已冲入金军大营,杀声荡魄,号声丧魂,相信暗渡陈仓的金军命运也不会好到哪里,完了!此次大金锐志而来的川陕会战彻底失败,这一切全拜他所赐——历史即我,我即历史,他刚冷静的大脑又趋混乱。

忽然,箭楼顶层的木制建筑亦着起火来,吴玠自然不会忘了他这个眼中钉。部下赶紧救火,却没有水,还好找到几个大酒缶,装上泥土击覆,控制住火情。火烧眉毛了,他一面急令忽里赤集合队伍,带好伤兵,随时准备出发,一面苦思出路,心头火与外头火一起烤着他。

一声狗吠,他听到大灰的声音,顿想到大营中的牛文他们,然后拼命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再冷静!冒死穿过火海的忠勇大灰扑入他的怀里,他看到了牛文的捎信,心神稍安:牛文与留守部下借牧马机会呆在外山安全地带,等他们前来会合。

金兀术会不会来信令他逃命?,他下意识抬头,找寻神鹰,心头倏地灵光一闪,捕捉到一个奇思妙想——有了!

他连声呼哨,用这两日才学会的唤鹰之法召唤神鹰,良久,在他几乎失望时,神鹰熟悉的身影在空中出现了,希望也出现了,他哈哈大笑着抱起大灰:“好狗儿,我们又要和大鸟一起作战了!”

火红的夜幕下,宋军呐喊追击着四散逃命的金军,谁也没有注意到上方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头大鹰抓着一个人空中展翅翱翔,忽高忽低、忽南忽北,忽隐忽现,足足游曳了大半夜,快到天明,才消失不见。

天色蒙蒙,外山一座高坡,又一部烟灰满身、衣甲残碎的金军钻出丛林,与在此收敛败军的大部队会合。神鹰带着他自空中慢慢降落,激起漫山金军的热烈欢呼,英雄回来了——拯救数万金军的英雄回来了,包括兀术、撒离喝、谷神与哈迷蚩等高级将领无不翘首相迎,惟独达凯冷立一旁。

他有些得意地扭扭脖子,松松肩膀,飞了半天,还真不想着陆哩,谁也想不到他竟想出这样的突围妙计:神鹰与他在空中寻找宋军空挡,指引地上的大灰,牵领金军安然穿过狭小的山隙,逃出生天!如此来回数十趟,将被打散的金军各部一一带出来。

这或许是他此次率部出征的最好结局吧——兀术吃了败仗,大宋得保川蜀,他成了英雄。要说英雄,真正的英雄的天上的神鹰和地上的大灰,没有这一鹰一犬,大金最精锐的兀术军团只怕覆灭于此。

他亲热地搂着神鹰的脖子,看得出,它已累得不想再飞了,我们的地上英雄呢?他顾不得理会欢迎的人群,到处寻找大灰,它也一定累坏了,在高低起伏的山地跑来跑去,比在天上飞又艰辛多了。

哈,狗儿在这偷懒呢,他寻到软软趴在一棵树下的大灰,一下扑过去,要好好逗它以示奖励,咦,这家伙怎么尾巴都不摇了?他挠了一下它的下巴,这可是它最喜欢的举动,怎么还没反应,感觉手有点潮,无意抬起一看,他顿时呆住了,满手的鲜血!

“大灰——”他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吼,正欢庆劫后余生的金军将士被他叉了音的哭吼震得陡静,齐刷刷望过来,只见他摇摇晃晃地抱着狗站起来,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大灰,它死了……”

他与大灰之间的感情,远非常人能理解,他显出少有的软弱一面。却见兀术走到近前,无言地拥抱了一下他,然后仔细端详着仿佛睡熟的大灰,蓦然单膝跪倒,行了一个标准的女真礼,于是漫山金兵齐齐跪倒。自此,女真人不打狗,不杀狗,不吃狗肉,不穿狗皮,此俗永传后世!

大灰,我的好兄弟、好战友,永别了!他仰天悲啸,啸声中有血有泪。杀金坪经此役实至名归,而他的名字,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几乎淹没于史海当中,但宋金之后的元人脱脱修订的《宋史》列传第一百二十五《吴玠传》,关于仙人关之战还是留下了这样一段隐晦的文字:

翌日,命攻西北楼……金人用火攻楼,以酒缶扑灭之。玠急遣统领田晟以长刀大斧左右击,明炬四山,震鼓动地。明日,大出兵。统领王喜、王武率锐士,分紫、白旗入金营,金阵乱……是役也,金自元帅以下,皆携孥来……本谓蜀可图,既不得逞,度玠终不可犯,则还据凤翔,授甲士田,为久留计,自是不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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