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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铺就了厚厚毡毯的马车里,颠簸好了一会,马车才慢了下来。
入眼的是一座肃穆的陵园。
慕阳被扶着走了进去,淡淡的不安在她的心里升起,满目缟素,整个陵园内都是一片冷寂的景象,接着她看见了那个人影。
纯白的锦袍,干净的纤尘不染,将那人的模样也映衬的极其温润清冽。
只是素来看惯了他穿浓重的颜色,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确认。
慕阳就站在几丈外的距离,看着季昀承面无表情的接过属下递来的香,单膝将香放进香炉,而后到了侧面的一个墓碑,弯腰将香放入,低低说了几句话。
声音太小,她没有听清季昀承在说什么。
突然季昀承转过身,挥退属下,眸光淡淡的看向她道:“你害死了她,不该给她上柱香吗?”
沉默了一下,慕阳还是缓缓走了过去。
她的确是对她有愧疚感的,相识一场,虽然并不喜欢,但说到底其实她们并没有什么过节,而久离……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
墓地刚下过雨,有泥土湿润的气息,墓碑上的字迹被冲刷后仍显得清晰。
南安侯王妃季久氏之墓(天祭十二年十一月五日)
上过香,慕阳站在墓地前,垂眸静静看了一会,摇晃的身形渐渐稳住。
季昀承也在看着她。
成年后第二次看见慕阳穿女装,质地上乘的缎料上花团锦簇,金银丝线绣边,满头的朱钗玉环折射着淡淡的光晕,依旧是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
过去不知道,现在才明白,她本来就是金枝玉叶,比他更骄傲的金枝玉叶。
“要杀了我为她报仇么?”
慕阳缓缓抬起头。
因为太久没开口,女子的声音有些涩然,但语气很平静。
“就算我不杀你,这样下去,你也活不了多久。”一针见血的回答。
慕阳竟然还笑了笑:“也是。”
季昀承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
就要走,慕阳忽然想起,口气略急促的问:“玄帝如何了?”顿了顿,“还有祭司大人。”
“不用担心,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季昀承冷冷挑眉,口中却像有什么抑制不住,“你就没有想过为你自己说点什么?”
“对你射箭导致久离的死我很抱歉,你想要怎么报复我都无从指摘。”她轻声道:“不过,立场不同,如果你想要听我忏悔向你认错求饶也许不大可能。”
这番话下来,让季昀承连发火也找不到地方。
他转过身,声音冰冷至极:“有人想见你。”
那个人,是重夜。
慕阳不知道,这几个月,重夜就被关在离她仅仅几条街道的地方,不过那里的环境显然没有她住的好,而且比起她还有些许的自由,重夜则是完全被软禁的。
起初连慕阳也不相信,重夜怎么会被季昀承抓住。
重夜却摇了摇头,轻声对她说:“我是自愿的。”
破城之前,他去刺杀季昀承,几乎就要成功了,南安的侍卫再多,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哪怕一步,可是……
“对不起。”重夜的声音很沮丧,“他的命格我动不了。”
等到重夜再回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于是重夜又去找了季昀承,为了让季昀承答应让他见她,他自愿留在这里被囚禁。
抓住慕阳的手臂,重夜清冷的声音掺杂了一份恳求:“跟我去南阳罢,你答应过的。”
慕阳轻轻微笑,笑容有些虚弱:“只怕没到南阳,我就死在半路上了。”
“不会的。”
慕阳仍是笑着不说话,慢慢拂开重夜的手。
重夜被雾气遮掩的眸子显得有些紧张:“为什么?”犹豫了一下,“是因为放不下他么,如果你愿意,治好了还可以再回来的。”
退了一步,慕阳浅笑着摇头:“不用了,我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
其实我觉得不是很虐啊,到底肿么样才虐呢→_→
┭┮﹏┭┮话说顶着压力的更新,完全没人看的样子啊。。。
☆、七十章
七十章
触手冰凉。
季昀承将手放在父王的墓碑上;任由刺骨的寒冷侵入骨髓。
他低声道,父亲,我变得和你一样了,怎么办。
春雨连绵;天色阴霾;好似一场漫长的黑夜;却等不到黎明的曙光。
听着窗外淅沥不断的雨声;季昀承烦躁起来。
玄帝并没有死;也没有被他抓到;远远渡江与他隔岸相望;虽然他此次带兵来势汹汹;但毕竟连日奔波辎重紧张;又无法就地掠夺,再加上南安的兵士多不通水性,只得暂时放弃渡江的计划。
谁知这一拖就是三个月。
起初是被他打了措手不及,如今反应过来,再想一举覆灭玄王朝就没那么容易了。
双方达成了暂时的约定,隔岸各自为政。
可谁都知道这样的平静只怕连一年都难以维持。
推开书案上繁琐的事物,季昀承微微后仰,闭上眼按住鼻梁。
屋中死寂。
然而一合上眼睛,女子的容颜便缓缓浮现在眼前。
他给了久离一直想要的名分,在她为了他死以后。其实对季昀承而言,这样一个名分根本什么都不算,因为她已经死了。他不否认其中或许有几分是想要做给慕阳看,可是她好像完全没有发现。
是愧疚还是压根不在乎?
他其实给她留好了位置,比王妃更……
忽然心口有块地方莫名痛了起来。
在听见慕阳下令“放箭”的时候,这里也曾经这样疼痛过。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的久离却在那一刻挡在了他的身前,用身体挡住了所有射来的箭。
牵动嘴角,他很想笑,那辆马车虽然没有特别加固,地板上却铺了一块铁片,只要用力一拉拉环使铁片竖起,一样可以挡住所有的箭,久离死的很不值得,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可将一切颠倒过来,如果是他和慕阳在马车里,也许纵身去挡的人就变成了他……
真是愚蠢……
即使在这个时候,依然无法放下那个女人。
甚至还反复说服自己,血浓于水,就算杀他也是为了她的亲生弟弟,这么有什么错。
有人进来。
季昀承的眸光一厉,随即淡下来:“祭司大人有何指教?”
他的亲卫其实根本拦不住祭司大人的脚步,银色祭司长袍的男人悄无声息的走到他面前,面具覆盖住脸颊,气质清冷而神秘。季昀承其实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来告诉自己慕阳的秘密,更没有想到他会为了慕
阳甘心被自己囚禁几个月。
“她不愿意跟我走。”
季昀承神色微动,勾唇冷道:“那是你的事情。”
毫不客气的语气并没有让祭司大人生气,他的眼眸一如过往静谧:“我之前说的是真的,她很在乎你。”
在这种时候听见这样的话,不谙于一种嘲讽。
“在乎怎么杀了我么?”
祭司大人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终化作一声叹喟:“我试探过,她也许只能再活几个月了,如果不去南阳就来不及了。”
“你看她的样子,像是要活么?”
根本像是就这样死掉也没什么关系。
她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在乎他,对任何事任何人毫无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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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有凌乱脚步声。
“主上,慕姑娘,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慕阳是怎么出去的,毕竟谁也不会防备一个虚弱到连站立都有些困难的人,于是竟就让她这么混了出去。
发现她不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她竟然跑了。
在那一瞬间,季昀承有种被愚弄的愤怒。
他以为她也像他一样矛盾挣扎。
可是……
“找!把整个南安城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她!”字句从唇缝中一点点蹦出。
南安城是季昀承的地盘,要找一个人其实没那么困难,可慕阳就像是人间蒸发,任由他找遍每一个地方也没有找到,他甚至派人去了叶良城找慕晴。
一无所获。
她就这么走了么?
丢下这样的烂摊子独自逍遥了?
只剩下一个地方,季昀承去找了杜昱,敢在南安城为了慕阳和他对着干的人只有杜昱。
杜昱仍是一副儒生打扮,笑容恭谦有礼,看见他来,甚至还让人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不紧不慢的态度。
季昀承却没有心思慢条斯理的喝茶,扫过茶杯径直道:“慕阳有没有来过。”
杜昱品了口茶,道:“侯爷何必这么紧张。”
冷冷扬眉,季昀承的话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与焦躁:“杜昱,本侯能容忍你在南安做大,一样可以让你在南安呆不下去。”
“侯爷息怒。她的确是来过,不过毕竟是我的主子,她又去
了哪里我怎敢过问。”杜昱微笑不变,“侯爷若有心,不妨听小人一句话:莫太高看他人,也莫太小看自己。”
若换一个人说这话,季昀承只当玩笑,可是杜昱的意有所指……不是他想高看慕阳,而是这个女人的冷酷不得不让他高看……
不总是说女子是柔肠如水的么,为什么他遇上的这个可以狠心若此。
明明他们已经经历过最亲密的事情,却还是无法控制的渐行渐远。
也许她走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下不了手杀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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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侯府凄清没有丝毫生气。
季昀承回房经过慕阳曾住的院落,女子的音容笑貌依稀回溯,眉目清冷,唇薄而利,五官中透着漫不经心。
他看了一眼吩咐道:“铲平这个院子,以后我不想再看到。”
到了书房,翻遍花樽也没找到曾经放在那里的信笺,大约是什么时候被她拿走了,连点可以怀念的东西都不给他留下。
叫家丁从酒窖了搬了十数坛陈年佳酿来,在院中自斟自饮喝的烂醉一直是季昀承的习惯。
没人再敢阻拦,他喝的很畅快。
喝一坛,摔一坛,很快地上已经满是碎裂的瓷块,他的眼中也是重影僮僮。
有一只白皙的手按上季昀承的酒坛。
“你想把自己喝死么?”
他挑起醉眸,笑意很是玩世不恭:“怎么,你还怕我死了?”
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女子夺过他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口,他的酒一向是极烈的,半壶喝下,女子双颊泛红,身子也摇摇欲坠,撑着院中的石桌,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已经被拦腰抱住。
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在耳畔魅惑浮现。
“别走,别死,陪我,好不好?”
每一个音都带着颤,像弹在心尖的音符,让人瞬间无力。
女子平平淡淡一笑,放下酒壶:“好。我不走,不过死不死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许死。”
“我尽量……”
忍了忍,近乎无赖的话还是让她轻笑出声。
听见女子的笑声他皱了眉,接着用力箍住她,在她的唇印上酒气浓重的一吻。
无法呼吸。
末日般的悲伤透过唇齿
间蔓延而来,浓烈的令人窒息。
他们的吻总是激烈的像搏斗,很快有咸腥味弥漫。
刺激的气味让他略略清醒,浅灰色的眸被醉开一片氤氲,季昀承轻叹:“是真的就好了……”
略显冰冷的手搭在他的额上,顿时一个激灵。
他听见慕阳的声音清晰的透过耳膜传进心里:“是真的。”
霎时清醒。
季昀承晃了晃头,推开她,一手撑着额,声音刹那冰冷下来,心却乱如麻:“你怎么没走?”
“我没要走过。”慕阳顿了顿,“我只是去处理些后事。”
比如让杜昱送些银两给慕晴,问问她过去府上的人可好,又比如打听如今的战况,得知玄帝和长公主殿下都活得好好的,她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为什么要留下来?”
慕阳反问:“你不想我留下来么?”
季昀承语塞。
慕阳用手遮住季昀承的眼睛,慢声道:“季昀承,我欠你很多,甚至包括久离的一条命,我还不起,只好拿剩余的命跟你换。我很累,所以不想再跟你玩什么猜忌与伤害的游戏,最后的几个月我陪你过,然后等到时间一到,我的灵魂彻底消散,也当是给久离报仇了。这样,可以么?”
被遮掩住视线,听得反而更清晰。
她一字一句冷静的说,就好像在同他讨论“今天晚膳吃什么”一样。
良久,等不到季昀承的回答。
慕阳刚想将手挪开,季昀承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声音沙哑的不行:“我没意见。”
而后猛地站起身勒住她,像是用尽一生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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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慕阳就住在了南安侯府,季昀承找了十来个丫鬟伺候她的起居,也给了她绝对的自由,只要她想去,哪里都行,只要她想要的,什么都可以。
慕阳却只留在侯府,一步也未出过。
看起来似乎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或许就是腻在院中的人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她下棋,季昀承陪她对弈,她画画,季昀承在一旁看文书,她弹琴,季昀承斜倚在榻上专注的听,偶尔也动手抚上一两支曲子。
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才发现季昀承会的东西其实很多。
不动声色便能杀掉她一片黑子,逼得她必须
绞尽脑汁应对,在她的画作上题字,并不咬文嚼字但连起来却异常的贴切,只要是她感兴趣的话题,季昀承都能聊上一二,他去过的地方比慕阳多,寥寥数语就能将景致绘声绘色描述出来,只是素来懒得说罢了。
有时也会聊起过去相处的日子,那些鸡毛蒜皮的争锋相对现在想来不过一笑置之。
一个人觉得难熬的日子,两个人就变得好过很多。
似乎外头的风风雨雨都不再与他们有关。
如果不是慕阳每况愈下的身体提醒,她都快要以为他们是一对隐居在山中的神仙眷侣。
季昀承越来越忙,但仍旧每日来,就算有时只是坐在她边上听她弹琴说话。
她能察觉季昀承的疲倦,和眼中越深的担忧。
季昕兰带着有琴琴师来看过她一次,一家三口的模样幸福的令人羡慕,见慕阳安然住在南安侯府,季昕兰还当她和季昀承终于走到一起,面上的开心几乎掩饰不住,拉着慕阳说东说西,神情依稀还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被那样的喜悦感染,慕阳的嘴角也不觉浮现了笑容。
临走前,季昕兰抱了抱慕阳,叫了句“嫂子”,慕阳只笑不说话。
转身离开时,有琴琴师拍了拍她的肩,大约是看出了什么,眼中有隐约的惋惜,良久才道:“万望珍重。”
坐在院阶上,看着尚未亮起的天色,指尖轻抚过飞泉琴,幽幽然的曲声从指下流泻。
一曲《凤求凰》。
何其熟悉的乐声,这是她曾经为了萧腾去学的曲子,而如今却已经不再为他弹。
曲终,响起稀稀疏疏的掌声。
靴子摩擦声后,季昀承在她身侧席地而坐,轻声道:“很好听,再多弹一遍罢。”
慕阳掀了掀眼皮,道:“想听自己弹。”
“我喜欢听你弹。”
“想让我弹琴付出的筹码可不少。”
季昀承轻笑出声:“什么筹码都可以,只要我付得起。”
慕阳沉默了一刻,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只道:“你说的。”
纤长十指划过琴弦,缠绵昳丽的乐声再起。
突然察觉肩膀一沉,季昀承的脑袋已经靠在了她的肩上,侧眸看去,睫羽轻颤着合上,俊美的容颜不知何时起越发成熟,也越发深沉内敛。
开得极盛的桃花落了几瓣下来,衬在季昀承墨色长发上,宛如一幅画卷。
心也渐渐安静下来。
季昀承微微侧身,张开手臂环住她,几个轻吻落在她的
发上,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珍宝。
慕阳没有挣开,依旧弹着琴。
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温暖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房。
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没说出口的话,没弹完的琴。
《凤求凰》的曲子缠绵悱恻,永不停歇。
天际尽头,一轮红日顺着地平线冉冉升起,灿金的阳光缕缕射落,暮阳朝升。
【以上为网络版结局】
我本来是想停在更惨烈的地方,但是,还是忍不住亲妈了,勉强也能算是个he。
不过,当然真正的he结局还是在实体书里,绝对很反转又很完满的结局,顺便还有一些美好幸福甜蜜小番外,说不定还有什么育儿番外之类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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