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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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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着喊着,他扑进了河里,衣服也没脱,平平地躺在浪花上面,任凭河水冲着身体往下走,流着泪水道:“师父呀,大浪向你报告,她死哩……”
    4 人们并不因为慈禧的死而有任何的变化,因为黄河依然昼夜不停地哗啦哗啦流淌,日子也像这样一天天地过着——昨天和今天,没有什么区别。

    过了些时日,禹王滩守寡三十年的蔡婆婆,将自己偷偷准备好的红衫衫、红鞋鞋、红盖头……又收了起来,叹息道:“唉,这孔秀才,命该没有媳妇。”又像过去一样,给禹王渡码头的过客们做饭洗衣,守寡度日。
    孔秀才经不住这沉重的打击,病倒在家,神志恍惚,嘴里喃喃道:“就这样完了么?不不,慈禧没哩,朝廷还在呀,他们应该还认这个账啊……”这样唠叨了几天,他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穿上长衫,准备去县衙,把自己的事情反映一下,看看慈禧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来。说道:“这些贪官,我可不信任,别把慈禧的懿旨给扣下哩,我还在家傻等。”
    这样想着,他来到了河沿县城。
    这一天,正逢集市,四面城门洞开,城周围的百姓,有的挑着担子,有的推着车车,皆来城里赶会,街上的小贩们吆喝着各自的生意,看上去颇热闹,颇繁华。
    孔秀才哪有心思欣赏风景和市场,匆匆打听了一下,径直往县衙找去。
    愈接近县衙,人越稀少。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迎面过来的,竟然是土匪头子白蛟,身后跟了七八个匪兵。这些畜生在当年祸害李老太爷时,他皆都见过。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暗道:“这是咋回事?光天化日之下,土匪居然在大街上闲逛?”眼瞅着白蛟一行人快到自己身边了,他赶紧闪街边,装作撒尿的样子,身子抖个不停。直到白蛟一伙转了个弯儿,消了身影之后,他才喘了口粗气,说道:“哎呀呀……这么多年,阎大浪的河侠纤班,满世界寻找白龙白蛟;赵家四兄弟悬赏的一千两银子,到现在还没人去领,谁曾想到,在县城,这帮畜生竟被我看见哩!”
    他往前疾走,说道:“为民除害的机会到哩!为李家报仇的时间到哩!”三步并两步,蹿到县衙门口,抽出鼓槌,不顾一切地敲起堂鼓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
    县衙的书房里,县令马文正襟危坐,“咔咔”地咳嗽了几声,将案几上的纸屑吹向一边,欠欠身,朝对面的人说道:“王先生,你看看我这个病能治么?”
    对面坐着的郎中,正是三滩有名的中医王荣诚。他刚给马文号过脉,说道:“回大人,病家不用开口,便知道病情根源。我先给你开一方子,着人速速抓药,吃了再说!”
    马知县又咳嗽了两声,知道郎中有不便直言的理由,也就不再追问,亲自研磨,恭请王荣诚给开方。
    正写着,听见有人猛击堂鼓,便吼了一声:“师爷呀,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另一间屋里,师爷走了出来,见马文在专心求医,就对王荣诚嘱咐道:“咱知县这个病,求了多少名医,始终治不强,快成了一块心病哩!你给下下工夫,只要能医好,半座县城都可以赏给你!”
    “师爷此话不虚,”马文点头道:“前几位请来的郎中,我也是如此悬赏的。”
    “咚咚咚咚咚咚……”
    堂鼓敲得愈加激切,师爷刚到衙堂,亲信雷鸣将他拦住,贴着耳朵说了一番话,他听后想了想,安排道:“那我就不管哩,你自行处理吧。”一甩手,又离开了衙堂。
    追随师爷多年的雷鸣,是个小鼻子小眼的汉子,他用抹布掸去太师椅上的尘土,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将尘土震起老高,喊道:“升堂喽——”
    衙役们手忙脚乱,跑出皂房,将大堂桌子上的土胡乱抹去,一人抽一根堂杖,这就站在两厢。两个衙役将跌跌撞撞的孔秀才拖了进来。
    “咣!”雷鸣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问道:“下面何人?为何狂击堂鼓?有甚冤屈?速速报来……”
    孔秀才最知道衙门的规矩,说道:“学生没甚冤屈,只是为了天下百姓前来请命……”
    雷鸣代替县令和师爷坐堂,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打断他的话道:“大胆刁民,你且住口,为何不跪?”
    孔秀才说道:“禀大人,学生并非一介草民,而是举人出身,功名在身,在家候官,按律可以不跪。”
    “你状告何人?”雷鸣挥挥手道:“快些,速速将状子递上来。”
    “写状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孔秀才说道:“只是事情过于紧急了……”他自己也发现太拘礼,赶紧说道:“我刚进城,就发现土匪白蛟出现在了县城!望老爷速速派兵,捉拿土匪,为百姓除害!”
    “哦?”雷鸣惊讶了半天,说道:“你眼睛花了吧?白龙旋风的兄弟,怎么会出现在我河沿县城?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呀?”
    “是真的呀,”孔秀才激动地说:“你现在派兵跟我去追,还追得上!”
    雷鸣想了想,镇定了一下情绪,突然将惊堂木在桌子上一砸,暴跳如雷道:“你这个酸腐文人,胡说八道,土匪怎么可能出现在大街上?来人,将他给我打二十大板,轰将出去!”
    话音未落,两边的衙役就扑将上来,将孔秀才按倒在地,“啪啪啪啪”地打起扳子来。
    孔秀才想要喊冤,也喊不出来,脑袋中一片混乱,只惦记着那长衫了,喊道:“且住手,不能打……”
    衙役们不知道他要喊什么冤屈,就住了打。他却抖抖地摸了一下肿胀的屁股,将长衫撩起,用心卷到脊背上,说道:“如此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衙役们哪里管那些,劈里啪啦地又打了起来。又挨了几下,在疼痛刺激下,他清醒过来,嚷道:“不对啊,我是有功名的……不能打呀……不能打……”
    衙役们打了十七八下,他才回到报案的事上,叫道:“真的呀……许是今日赶集,土匪混进城来哩……”
    “我们这便去抓!”雷鸣见这人是个儒弱文人,走下堂来,一把揪住他领子吼:“县勇一旦出动,与白蛟交手,那可就是血流成河,尸横满街了……”
    一听到这儿,孔秀才脑中又闪出李家被害的惨状来,吓得直发抖,说道:“那我先出城去……你们关了城门,瓮中之鳖,才有把握哩……”捂着屁股,惶惶然逃出了县城。
   被打得头昏脑涨的他,本来是要回禹王滩的,却稀里糊涂来到了鲤鱼滩的村口,腿一软,眼一花,“咕噜咕噜”滚下了土坡。
    正在村口放羊的鱼儿发现了他,忙不迭去叫他爹阎一石,父女俩问明缘由,搀扶着他,来到家中。
    鱼儿的母亲阎柳氏,虽然仍是病怏怏的,但身体比前几年时略有好转。她急忙下炕,一边倒水,一边安慰:“你……这是咋的哩?”
    阎一石摘去孔秀才头上的草屑,拿毛巾给他洗了脸,刚想让他坐下,他就“哎呀哎呀”地叫唤起来,屁股已经皮开肉绽了,疼得钻心,嘴里说着:“还好,还好,长衫是保下哩!”阎一石不知他在说甚,只好扶着他趴下。
    安顿好孔秀才后,鱼儿就跑出去报告了。
    村口,阎大浪率领着纤班正在修建三角木棚棚,阎赵氏也带着村里的工匠阎立土、阎立木等人前来帮忙。正干得热火朝天,阎玉水不知何时来到,小心翼翼捱到阎大浪旁边,说道:“你们老出去,根子在我家,又是吃又是穿,花费可是不小哩!”
    “我知道。”阎大浪没有看这女人。心想她这德性,皆是从妫栓虎那里学来的,总怕吃亏,爱占点小便宜什么的。为了寄养根子,纤班给这女人银子不是三回五回了……想到这儿,他从口袋里摸出三个银锭,拍入她手中道:“装好喽,使完尽管吭气!”
    “这……”阎玉水故意推辞几下,将银子装好后,红着脸道:“我不是那意思,不是来要钱的。瞧你这一弄,我以后咋敢跟你说话哩……嘿嘿……”
    正说着,鱼儿气喘吁吁拉住阎赵氏,把孔秀才挨打之事,向在场的人说了一遍。
    阎大浪将衫子一披,说声“土匪进城哩”,就带着岩子、王二愣、路子等人赶往鱼儿家。河子和根子嚷着要去,也随阎赵氏赶去。
    一进门,他们就见孔秀才正在“哎呀哎呀”地叫喊,觉得事情蹊跷,又详细询问起来。
    阎大浪道:“老子找遍天下,毫无结果,你居然发现白龙旋风一伙出现在了河沿县城?这是真的么?我这就带人去找那败类算账!”说罢就要往外冲。
    “不要着急嘛!”阎赵氏拉了他一把道:“这可是关系生死的大事——皆搞明白再去也不迟!”
    阎大浪觉得她说的有理,也就立在一边,听阎赵氏问话:“孔秀才呀,你切实看清楚哩?去报案,那县衙为甚打你?”
    阎一石只摇脑袋,说道:“谝传子哩,是不是你又去县城讨封,没有讨着,挨了打,回来打黄腔?”
    “不是的不是的,”孔秀才急将起来,辩解道:“我报案时,只说我得了功名,在家候官,并没有说别的啊!”
    阎大浪搓着双手,在屋里急得直转圈儿,说道:“孔秀才这话没准头——我找了这么多年土匪,偏偏就叫你去县城给碰上哩?你为甚去县城?还说不是去讨封哩!”
    “老舅老舅,”河子扑上前去,喊道:“你这个是咋的哩?是不是去买糖葫芦、买蜜饯、买烤鸭……人家不给,反打了你?”
    孔秀才拉着河子的小手,又“哎呀哎呀”地喊了起来,过了小一会儿才说道:“舅去告土匪,被官府的人打哩!娃听话,来日再吃……”
    “哎呀呀……”在一旁的阎柳氏操着浓厚的陕北口音,说道:“这么多年,你们到我这里来,就莫有一句正经好话,我都说过几百遍哩,哪里有土匪呀……”
    阎赵氏皱眉说道:“弟妹糊涂哩,你别乱说话,”又对趴在炕上的孔秀才说:“我看你也糊涂。慈禧死后,你就疯疯癫癫的……这样吧,你就住在我鲤鱼滩,有吃有喝,把伤养好了再说。”
    阎大浪猛一转身,一把拎着河子和根子,说声“扯鸡巴蛋”,带着路子、岩子、王二愣等纤班弟兄离去,嘴里嘟囔着:“净胡言乱语,耽误我搭棚棚……”
    “真有土匪呀……”他们身后,孔秀才艰难地伸出胳膊,带着哭腔喊道:“我看见哩——我真的不是去求官的呀……”

第十三章

    鱼儿姑娘已经长成人哩,她性格温和,心地善良,从小我就定给了河子,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
    1“鱼儿最善,”鲤鱼滩的人们都这样说:“这姑娘生在水里,得了天道,是鲤鱼娘娘派她到人间施福的。”
    许多年以来,这女子似乎与众不同。她不善结交人儿,常常自言自语,喜好为娘娘庙扫地除尘。
    尤其她有个癖好,几乎把全村人的生日、娃娃过百日、死人过几七等唠唠事儿,皆记得一清二楚。
    她迷恋动物,野兔儿腿上受伤,她会抱回家去,精心照料,待兔儿伤好后又放回野外。小时候,她几乎天天放养山羊,河子和槐花,都吃过她的羊奶,才得以存活下来。
    长大之后,她又喜欢养鸡,生了蛋自己却从来不吃,而是给卧病的娘食用,并作为礼物分给父老乡亲们。
    有时,哪家娃娃过百日,自家大人都忘了,大早晨一开门,就见她送上热腾腾的红皮鸡蛋,殷殷地说道:“娃好吧……祝你家娃长命百岁!”
    主人惊喜万分,感激道:“鱼儿姑娘,甚事你都记得呀……该不会是鲤鱼娘娘显灵了吧?”她莞尔一笑,脸一红,鞠个躬,转头便走。
    阎赵氏风风火火,整日处理村里的大小事情,常说:“看把日子过成了一锅粥哩,”许多小事都不去计较。
    忽然有一天,鱼儿挎着小篮篮,装着寿桃和红皮鸡蛋,前去为阎赵氏祝寿。
    “我的天耶……”她这才醒悟过来,放下村里的账本,掰着指头算了又算,方知自己的生日到了,一时激动得泪流满面,夸她是“娘娘再世,菩萨心肠……”
    河子自小到大,回回生日,都吃鱼儿的红鸡蛋。以至于后来见到鸡蛋就恶心,说道:“这世上,最难吃的东西,就是蛋黄黄……”
    鱼儿不管那么多,不但老是给河子嘴里塞鸡蛋,而且还经常拽他到庙里来,叫他锄草垫路。
    天晴的日子,人们总能远远望见,鱼儿姑娘在庙里忙进忙出,收拾这收拾那,手脚不停。
    无论是本村的香客,还是禹王滩蛤蟆滩及别地儿的香客,凡是来鲤鱼娘娘庙进香时,皆得听她的安排:哪柱香插哪个香炉,甚人该跪甚地方,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乱。
    这庙背靠一座山崖。有一年,夜里突降暴雨,发生泥石流,冲毁了院墙,泥浆几乎将娘娘塑像埋掉。
    她时刻惦记这庙,甩开老爹阎一石的阻拦,说是“庙比命还金贵”,冒着雷电,奋不顾身,先将缺口堵好,又挖开一条通道,整整忙了一宿,硬是把泥浆从庙里淘出去,从而保住了娘娘塑像,避免了庙塌神毁的大灾难。
    事后,十里八村的父老乡亲都称赞她,“真正是娘娘庙的守护神”,“真正是……”
    随着年龄的长大,河子的心也渐渐长大,就不像小时候那样,对鱼儿姐姐唯命是从了,每回拉纤回来,还有一种想躲避她的感觉。
    按理说,在黄河沿沿,男娃长过十岁,就为“半丁”,可以和大人一起干活了。
    然而,阎大浪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愣是等根子吃过鱼儿的红鸡蛋,过罢十岁之后,才为河子和根子俩人一起举行了“半丁仪式”。
    河滩之上,阎大浪神色严肃地手托两碗酒,来到河子和根子面前,声如洪钟道:“今日,你兄弟俩成为半丁。来吧,男人一生好酒——你们就是男人哩,把它喝掉,日后大人的事皆不避你们哩!”
    根子和河子互相对视一番,双双抱拳朝阎大浪道:“谢叔!”就各捧各碗,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啪啪”两声,把碗掼于地下,摔了个粉碎。
    岩子、路子、井子等大哥,皆围着他俩喊着:“有种,有种,半丁喽,半丁喽……”
    没等他们欢呼完,就听阎大浪拖着长长的声音喊道:“河侠半丁第二式——闷……”
    俩人听命,这便鼓起肚子,长长地吸足了气,“扑通扑通”跳进河里,脑袋没入激流之下,比试看谁闷水时间长久。
    这功课,他们过去经常练习。这会儿,为了汇报成绩,俩人竟然在水下闷了小半个时辰。
    出水之后,脸蛋憋得乌紫乌紫,眼冒金花,恍惚见路子、井子、王二愣等兄长如是一群鬼怪,在岸上又是舞蹈,又是呐喊:“二式过哩……就看你俩三式哩!”
    俩人从河心游上了岸,刚想喘息一下,阎大浪就走上前来,将两个早已准备好的纤板,郑重其事交到他们手里道:“河子,根子,这便拉船,顶水往上走!”
    俩人齐齐儿道:“是,师父!”
    河里的船儿,早已套好了纤绳。过去,他俩也帮着拉过偏套,那只是玩玩耍耍而已,而今眼目之下,要他们单独行纤,生平还是第一次。
    河子对根子说:“走直线,省力些;步子不可碎,否则力气不均匀。”
    根子点点头,学着阎大浪和井子等兄长平时的动作,弓下腰去,一步一步向前迈……
    “哑巴哩?”阎大浪吼叫起来:“是河侠么?闭嘴做甚?为何还不唱?”
    根子瞅瞅河子,起了个头,俩人便踏着同样的步伐,亮起稚嫩的嗓子,唱起了悲壮雄浑的《四季歌》:
    嘿呦嗨——嘿呦嗨
    春季里拉纤拉出桃花汛
    哥哥我看见鲤鱼跳龙门
    纤绳啊扣进哥哥的肉
    一步步汗来一步步血
    无心瞅美景
    嘿呦嗨——嘿呦嗨
    夏季里拉纤骄阳似火烧
    哥哥我血泪被烤焦
    纤绳啊扣进哥哥的肉
    山一程来水一程
    累死随蒿草
    嘿呦嗨——嘿呦嗨
    秋季里拉纤心如揪

    哥哥我跟着雁阵走
    纤绳啊扣进哥哥的肉
    肚里苦水呀比那河水多
    苍茫无尽愁
    嘿呦嗨——嘿呦嗨
    冬季里拉纤北风卷沙狂
    哥哥我顶着大雪上
    纤绳啊扣进哥哥的肉
    肚子饿得唧唧咕咕响
    有谁送热汤
    ……
    “半丁三式”皆都过了,阎大浪脸上才露出些许笑容,将河子和根子拉到怀里,说道:“你们呀,还差得远哩!日后要多多磨砺,不然就是熊包一个,成不了器……”
    2 正说着,上游跃马跑来了郑驿官——这一次,他的马头上扎着大红绣球,声音里透着喜悦,一边狂奔一边呐喊:“满清灭哩……民国开始哩……”
    鲤鱼滩的人们,乍听到这反动话,阎五家的抖抖地说:“郑驿官疯了么?叫什么明国,这不是为老朱家复辟么?如此大胆妄言,官兵听见可要砍头的!”
    郑驿官下得马来,人们才发现,这人的辫子已经不在,剃了个青光瓦亮的大光蛋。
    他见人们围拢过来——或疑惑,或亢奋,或紧张,或恐惧……就放开嗓门,向阎赵氏、阎玉水、阎孙氏、阎立木等人宣传道:“辛亥革命成功哩!皇帝老儿下台哩,地变哩,天翻哩……”
    阎五家的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而阎赵氏却说:“管他清国也罢,明国也罢,让他们折腾去好哩,咱老百姓,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就行哩!”
    “可不一样啊!”郑驿官说道:“从京城而下,到直隶全境,改朝换代,男人皆把辫子剪哩!”又拍拍自己的大光蛋,不无自豪地嚷道:“都过来瞧瞧,这样又凉快,又清爽,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立在一旁的阎大浪,领着纤班围拢上来,说道:“剪了好,剪掉清朝这尾巴,”又对阎赵氏喊道:“快去呀,拿来十把八把剪刀,咱纤班不要清朝这劳什子哩!”
    一时之间,剪刀剃刀悉数拿来,鲤鱼滩顿时沸腾起来,男人们不管是老是幼,皆都剪去了辫子……
    他们在得意洋洋的郑驿官指导之下,按规矩行事:以头发长短计,有的留起了一尺头,以易卦的排演计;有的留起了五寸头,也有的学城里那些慷慨激昂的学生,开始留起了三寸文明头……
    轮到河子剪辫子时,阎大浪手握剪刀问:“娃,留半尺头,还是三寸头?”
    河子推开剪刀,把皂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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