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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懂行的上前安抚住马匹,好奇掀开马车车厢的帘子,然后尖叫一声坐在了地上,那车夫胸前被人刺了几个窟窿,嘴巴被破布堵住,伤口上居然还用棉垫塞着,完全被血浸透了。
这是冯家的马车,车上自然会有徽记,自然有人把这个消息报到了冯家,冯少良在城内有个外宅的事情,冯家不少人知道,只是装作不知,现在闹出这桩事情,立刻找了过来。
那宅子里没有一个人活着,冯少良也是身首异处,头脸上还被洒了一大把盐,满屋子都是鲜血,衙门里几个见惯大案的捕快都心里发寒,不过这盐倒是个线索,难道是盐业内讧?
尸体被收敛了送回冯家,冯家立刻悲戚无比,相关的家人哭天抢地,冯家几个主事的人则是战战兢兢。
第495章 见血求和
原本想着有事就逃到城内,那边安全,没想到城内还有这样的凶险,一时间也不敢回城,少不得又从城内打社和镖局里请了些人手,层层护卫住了。
冯家这宅院风水好位置好,后院院门相邻街道,街道则是临河,河边垂柳绿地,景色十分优美,在这边也有几个好手领着一帮人看守。
和前几日的轻松不同,出了这凶案之后,大家都紧张起来,连一直是摆威风捞好处的冯保也勤快不少,他被教过去痛骂一顿之后,每天也急忙的巡视。
“这些有钱大佬就是胆小,就算有贼人要动手,又怎么敢来这宅子,前后所有小几百的人手,还有官家的差人,过来就是自投罗网!”
“动手的也是大佬,那徐州的什么赵进手里亡命当真不少。”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想啊,那赵进经营出这么大的局面,想必对这一套精熟,又怎么会这么冒失”
话说到一半却停了,此时深夜,河面上船只停泊,只在船头船尾挂着两个灯笼,可河中有一条船看着好像从中间起火了,仔细盯过去才发现是火盆,然后又有几点火焰从那火盆上升起,看着好像是变戏法一般,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
就在这时候,那几朵飘起来的火焰猛地飞向半空,到这时候,总算有人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因为他们听到了声音,箭支破空呼啸的声音。
“有人射箭,有人射火箭!”反应过来的人大声嘶喊,船上又是射出一轮箭来。
有人叫骂着冲向岸边,那边也有船只,刚跑到半途,箭支呼啸射来,虽说黑夜里谈不上什么准头,可这么多人,岸上又有灯笼火把,射中不难,一人惨叫中箭,其他人一哄而散。
河中那船也不长停,三轮射过,那火盆直接被掀到了河中,立时又是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冯家后院有柴房和库房,也有些露天堆放的杂物,可人手同样充足,而且按照大户豪宅的规制,每个院子都有装满水的大缸,就是为了放火,一共十几支火箭根本点不起什么火来,也就是一个木架子倒霉,烧起来没人管。
其余的火头或者自己熄灭,或者等救火的人出来扑灭,对冯家没有什么损害。
财产上虽然没有损失,可冯家上上下下都慌了,这一晚,上到老夫人下到丫鬟,几乎全在哭,男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穿好衣服等着,一有事就要跑,甚至还有人连夜出府,不愿意呆在这大宅里,要放在平时,能在里面当差就比外面高贵许多,现在谁也顾不上这个了。
一直到第二天,府衙和县衙都派了大批的人手过来,全家人才算是惊魂稍定,问起昨夜射箭的那艘船,不管自家护卫还是官家的差人,都明白告诉,不可能找到。
扬州城内城外河道纵横,上面不知道有多少艘船,那船只要停泊在岸边,那就根本没办法找,何况昨夜黑灯瞎火的,乱了两个多时辰之后才想去找船。
冯家老太爷冯金发第二天就病了,让冯家上下又是惊慌不已,但冯老太爷一直是清醒的,除了郎中之外,冯家还请了几位同业过来叙话。
扬州盐业,冯家独大已经接近四十年,眼里从没有其他家的盐商,而且专心巴结官面上,和其他人往来也不多,这次却一改从前的做派,让大伙颇为惊讶,而且有心人还能注意到,这几家被请过去的同业,都是前些日子去了徐州的,当时大家还担心这几位会被冯家打压,没想到成了座上宾。
这些同业从冯家出来之后,大家还没来及和他们打听什么,这几位急忙带人北上。
联系起冯家这些天的遭遇,联系起前前后后的这些事,大家也能大概猜到要干什么,冯家要求和了。
冯家家大业大,何必和徐州的武夫亡命争一口气,维持住扬州这一摊事业,那就是多少年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舞刀弄枪,把自家子弟的性命赔进去?大家都觉得冯家该这么做。
求和的人上路的时候,黎大津和带到扬州的一干人正在船上,船沿着运河北上,在清江浦那边换成,黎大津一干人的马匹都停在清江浦的一处客栈内。
大家一起南下的时候,调派给黎大津的一干徐州江湖人,态度都不怎么好,黎大津领着冯家的武装和徐州这边很是打了几场,彼此死伤不少,新仇旧怨总是有的。
可在扬州那些事情做下来,黎大津的谋划,黎大津的武技,还有他的心狠手辣,都很对这伙江湖人的胃口,而且效果也是不错了,斩了冯家的庶子,又在冯家大宅那边放火,这都是功劳。
“黎大哥,那冯家的宅子大,可守着的都是一群草包,咱们就不能再等等,找空子杀进去,如果能把冯家老狗和小狗的脑袋砍了,那就是大功劳了!”在船上呆着无聊,一干人聚在船舱里说闲话,很多江湖人都是第一次被赵进派出来出差事,颇有些意犹未尽。
黎大津坐在船舱中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沉声说道:“外面守着的都是打社里的混混,可里面颇有些好手,有在南京勋贵府里呆过的护卫,还有人从前给番子打过下手,还有冯家自己练的护院,如果再有镖局的镖师,咱们摸不进去!”
大家也都不做声了,混混什么的是乌合之众,可加上接下来这些人那就是大麻烦了,黎大津领着的这些人连人数上都处于劣势。
“黎大哥,杀的人在冯家位置越高,你这投名状就越可靠”有人忍不住提醒说道。
黎大津靠在舱壁上笑了笑,缓声说道:“我看进爷的意思,不想彻底势不两立,应该还想着谈谈,毕竟现在进爷也灭不了冯家,真要杀了他长房嫡系的人物,恐怕就没得谈了。”
“那冯家会不会继续报复?”
“会,不过最近不会,他把能试的法子都试的差不多了,而且冯家说到底只是个生意人,他为了赚钱,不会总耗在这打生打死上,既然打不赢进爷,那就只能求和了。”
这话倒是让这些江湖人没想到,细想想的确有有道理,都不出声继续,黎大津只是瞥了眼,这伙跟着自己来的人里,有三个肯定是赵进安插的眼线,只是不知道自己做的能不能让赵进满意。
或许是看出黎大津脸上的患得患失,有人笑着宽慰道:“黎大哥,来咱们徐州你是来对了,吃饱穿暖,有功必赏,而且咱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也就是在进爷这边真被当个人看,其他处把咱们做狗!”
“还有好酒喝!”有人边上俏皮了一句,船舱众人都跟着哄笑出声。
船到清江浦换乘马匹,接下来速度就快了,一路赶回徐州,不过船只在运河中航行,速度缓慢,他们比那几位扬州盐商早出发,却比这几位晚到徐州,因为这几位平时享受,直接骑马北上,求得就是个快字,冯金发和冯少贤拜托他们的事情太急,只要做好了,能在赵进那边换下人情,也能在冯家那边得到好处。
再见赵进的时候,盐商们的态度比上次还要恭谨,而且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赵进在他们面前已经证明了实力,现在赵进又证明自己可以把手伸到扬州,可以直接在冯家杀人放火,对这样的人物,恭敬些总没有坏处。
“冯老太爷请进爷开出条件,冯老太爷说冯家一大家人需要养活,官面私里那么多故旧关系要维护,还请进爷手松些,莫要一下子打死了。”传话的人名叫王万木,在扬州盐业内的身家算得上前二十。
听到这话的赵进面露微笑,这笑容倒不是因为得意,而是对这冯老太爷分寸把握的赞赏,“官面私里的故旧关系”,这话并不是为了叫苦,而是一个威胁,说明冯家并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不过这冯家老太爷手面不小,条件上没有任何约束,只是请赵进在分寸之内开。
“盐市上冯家的盐,我要抽六成,以后我在淮安府的几个寨子不要受到任何的骚扰,一有事,我就会认为是冯家做的,到时候谈的一切不算,此外,淮安府邳州和睢宁县两处,冯家全部退出去,店面商行之类的七折出给我。”
听到赵进的条件,那位王万木也频频点头,盐市上抽六成,冯家还会赚钱,那几个寨子不碰也就不碰了,那些店面商行赵进出价七折,扣去冯家这么多年赚的也不亏。
“好说,在下这就让快马回去传信,不日就有回复。”王万木替人做事,牵扯不到利害,答应的也是干脆利索。
王万木本来在扬州盐业排不上号,可长大后机缘巧合娶了广东巡抚的独女,把偌大的家业都接了过来,这才发达到现在,有这层关系在,他对官场远比同行们了解。
“这位进爷选的时机不错,正是朝中党争的要紧时候,他靠着的那位被拔起来了,可冯家靠着的那两位风雨飘摇,自顾不暇,怎么敢再竖外敌”
第496章 可以从容些了?
办妥了事情,王万木的心情很不错,在大车店和同行的人高谈阔论,这些话没过多久就传到了赵进耳中。
“大哥千万不能大意,冯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肯定还有手段,他们现在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在赵进的书房中,王兆靖肃然说道。
兄弟们都能看得出,在王万木来到之后,赵进变得轻松了不少。
“这个我知道,我们和冯家之间,无非是你死我亡,但现在我们灭不了他,他也需要时间喘息,正好讲和,将来要怎么做,这口头上的约定又能值什么?”赵进笑着回答说道。
看到赵进想的很明白,屋中的王兆靖和如惠都松了口气,不过如惠还是神色慎重的建议说道:“东主,这等豪门面子上做的好,暗地里也是心狠手辣,能早些处置,还是早些处置的好!”
赵进点点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说道:“你们也不必担心太多,要看到大势,咱们在变强,冯家在变弱,在这个势头下面,冯家翻不了身。”
这个趋势大家都没有异议,如惠看了王兆靖一眼,上前禀报说道:“东主,那个蔡德想要造大船,说蔡奎那些船只大部分都是年久失修,修补之后做个浮桥码头之类的还行,用来黄河上拦截船只就不够用了。”
“给他银子,告诉他认真做,船做好后,你这边要找懂行的人过去验看,不要让他以为可以钻空子!”赵进答应的很干脆。
如惠连忙答应了,他来书房主要就是为了这个,得了答复,和王兆靖以及赵进打了招呼又急忙离开。
“难得看到大哥花钱这么痛快,平时可都俭省的很。”王兆靖笑了句,走到书桌边上。
“咱们就在黄河边,距离运河也不远,更不要说再向南都是水网密布,如果能有一支船队运咱们赵字营,那来去纵横就方便的很了!”赵进笑着说道。
王兆靖点点头,把书桌上的一个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几本册子,赵进坐在书桌前也是陷入沉吟。
现在赵字营两千多人马说不上多,可一旦行动,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需要的给养装备,需要的车马运力可想而知,船行水上,能装的重量远远超过车马,而且还不需要草料花费,在这水网纵横的区域,肯定要方便很多。
赵进本来还顾不上这么多,但设立盐市,就要掐住水道,掐住水道要剿灭水贼,还要招募水上人手,一环扣着一环,马上就要到造船的环节了。
如惠和王兆靖都有总管的职司,一直觉得赵进在钱财上很精细,本以为蔡德这个要求会被驳回,没想到赵进这么干脆利索的答应,倒是大家都有些惊讶。
“大哥,这是最近的邸报,还有家父的书信,小弟已经做好句读了。”王兆靖将几本册子放在赵进面前。
阅读邸报是赵进的习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得古怪,一个乡野之地的土豪武夫,居然这么关心国家大事,实在是让人莫名其妙。
甚至都没有人说赵进有野心,一个徐州的豪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心思,这实在是太不匹配。
王兆靖读书赶考期间,给邸报做句读的一直是如惠,这活计说不上轻松,也算不得机要,而且很是繁琐,可王兆靖回来之后就把这个接了过来,几次如惠想要帮忙,都被王兆靖客气而坚决的拒绝了。
至于为什么给赵进看王家的私信,这也是因为王兆靖,邸报虽然记录朝廷和天下大事,但容纳的内容毕竟有限,还有很多无用的消息,比如说藩王的婚丧嫁娶,天象变化之类,王兆靖写信请王友山收录京城各处的消息,以家信的形式传递到徐州,然后转给赵进看。
朝廷和各地的消息也是繁杂繁复,王友山如今地位愈发高崇,和各处往来频繁,也没有空闲专门写信,为了这个,还专门在京城雇佣了两位文书先生做这件事,这个倒是没有什么人好奇惊讶,官宦门第,总要让自家子弟多接触大事和政务,何况王兆靖已经是举人,将来早晚要进官场的。
赵进看得久了,王兆靖也知道赵进需要了解什么内容,批注也越有针对性,比如说朝廷入职去职的官员,牵扯到党争的,往往都会注明何党。
“这几个月光见到东林中人被罢黜了。”赵进仔细翻阅,笑着说道。
“东林党人把其他所有人都当做奸邪,同样的腌臜事,他们做就是正气凛然,为了大义,其他人就是奸邪之举,自然不得人心,而且东林这些人不接纳外人,反倒是让其他各处抱团结伙,合力对付他们。”王兆靖笑着解释说道。
王兆靖在箱子里又翻检出一本册子,打开翻了几下说道:“家父说过,这京察扫清了东林的势力,对东林众人未必是坏事,因为这京察好歹是在官位上做文章,如果不正好赶上,恐怕各处就要兴大案拿人,到时候可就是生死攸关了,大哥,你看这个。”
边说边把手中册子递给赵进,沉声说道:“无论朝廷还是辽镇那边,甚至山东,都没什么女真相关的消息,倒是说辽镇那边有几十人出边,结果被东夷全都杀了,辽镇也没当回事,这消息之所以传回来,还是辽镇监军的管事回京,当闲话讲的。”
每次说起辽镇东北的东夷,也就是女真各部,赵进的神情总是变得郑重无比,这让王兆靖很是迷惑,几次研究那边,都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人就这么被杀了?没人去管吗?”赵进肃声问道。
王兆靖无奈的笑了笑,摇头说道:“小弟原以为边镇守边,和这些蛮夷鞑虏势不两立,现在才知道敢情是狼狈为奸,那些边将和外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和那些豪酋一起发财,几十条人命又算什么,搞不好,这边将还要说这几十人是逃兵逃犯,死得其所呢!”
赵进吐了口气,却不在说话,只是打开另一本册子说道:“山东今年又是大旱,咱们可以趁机招募些流民了,至于闻香教作乱,我看不必担心,他们自己已经闹大了!”
王兆靖知道赵进这是在转移话题,每次说起女真这边,赵进总是欲言又止的状态,这让王兆靖很是奇怪,不过他做事讲究个分寸,即便自家兄弟也不会刨根问底。
“大哥,上次若没有闻香教的指引,流民也不会奔向徐州,这次来到咱们的流民恐怕不会太多。”王兆靖开口说道。
上次闻香教策动流民围困徐州,固然是心怀叵测,可另一方面,也正因为他们的组织,大批流民才能坚持着从山东来到南直隶,现在闻香教重蹈覆辙的可能很小,零零散散或许有流民逃难过来,但大批的恐怕很难了。
赵进陷入了沉默,他用手拍了拍桌面,突然开口说道:“咱们现在每年能有多少现银进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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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徐州也是处处绿意,初夏的味道已经十足,而在关外的白山黑水间,除了四季长青的松柏之外,想看到绿色可是很难。
辽镇不少人都知道,去往建州地界,然后一直向东向北走,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大海,这一路上的物产极为丰富,大明急需的山参、貂皮、鹿茸、琥珀等物,大都产在这边。
只是辽镇已经有好久没有人走过这边,大明的商人现在也很难进入这一片,想要购买产自建州和海西的各种物产,就只能去往赫图阿拉。
在沈阳城一直向东走,沿苏子河再向东南,就能到达这个不大的城池,以来自大明的商人看来,这赫图阿拉与其说是个城池,倒不是说是个寨子,城墙的主要材料是土坯,还能看到木板木柱,虽然规模尚可,可看着简陋异常。
不过这个尚可的规模也要和谁比较,大明内地大些的县城和州城,就比这个要气派很多了。
城内的街道不宽,就是泥土地面,一下雨就泥泞非常,踩下去没准鞋都掉了,街道两面的建筑大都是木屋,砖瓦房屋都不多见,而且还能看到窝棚,最中心的区域稍微齐整些,很大的一个宅院,看起像是大明的大户宅邸,又能见几座木楼,算是比较出奇的格式了。
这般简陋粗鄙,实在是看不得,如果说这城池居然是都城,如果说那大宅居然是皇宫,肯定会笑掉大牙。
可来这边做生意的大明商人没有人敢这么说,来之前还要告诫跟着来的伙计管事,千万别表露出来,这里大明以为是自家的附庸之地,设置土官管辖,在各种文书上还叫做建州卫,可人家自己早就已经建国了,明明白白叫做大金,这赫图阿拉可是大金的都城。
年纪大的人还能记得,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来到这边,对这些女真蛮子随意耻笑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