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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爷,你看前面!”一名家丁低声提醒道。
打眼看过去,道路前方略有些骚动混乱,原因倒也能一眼看得出,虽说前面都是人流车马,可在人头马头之上,能看到几十根长矛矛尖排列整齐的行进,再没过多久,就看到八十余名精壮年轻人,肩扛长矛,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从官道边上走过,路过的时候,这队伍走得很整齐,每个年轻人都很健康很有精神,目视前方。
这样的整齐,这样的精气神,大家在其他地方都几乎看不到,兵丁普遍都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偶尔有些健壮的,都是飞扬跋扈的张狂太岁,可眼前这些没有横行霸道,只是自顾自的行走,但每个看到他们的人都会感觉到他们实力,真要打起来,这个队伍绝对很强。
“公子爷,昨晚客栈里见到的那几个,和眼前这些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做派。”家丁头目低声说道。
孙传庭缓缓摇头,脸上也有些不能相信的神情,在马上摇头说道:“真是没想到,大明内陆地方居然还有这等精锐,不知道是谁家的兵丁?”
他在这里感慨,田先生沉声说道:“这身衣服也算齐整,为何不穿号服?”
若不懂的人看这一队,只觉得走得整齐而已,孙传庭长在军州,毗邻边镇,练武知兵,自然能看出些门道来。
官道上人太多了,刚才经过这一队青壮的时候,尽管这队青壮没有上官道,可大家还是下意识的向内避让,难免拥挤了些,彼此靠近了些,孙传庭和田先生的对话也被旁人听到,当即有人嗤笑着说道:“几位是第一次来吧?”
和外来不懂的人卖弄,也是个乐子,还没等孙传庭和田先生开口,这位自顾自的笑着说道:“刚才过去的唤作团练,等若是徐州地方上的乡勇一流,别看他们现在精壮,几年前还都是差点饿死的苦哈哈,亏得落在进爷手里,把他们练成了这等样子,可他们在徐州只能算第二等第三等的,第一等精强的可是进爷手里的家丁,就算官兵都未必是对手。”
若说刚才只是诧异,现在孙传庭已经是震惊了,在他看来,这所谓的“团练”已经比大同镇和太原府的边军要精锐许多,怎么在这徐州地方还不算第一等精强的?就连田先生都忍不住开口询问说道:“在徐州这等团练能有多少?”
那人看到卖弄得逞,很是得意,自然有问必答:“这个谁能知道,大一点的村镇都有,路口也有,这边一百,那边二百的,两三千总是有的,可能更多,说不准的!”
震惊的次数太多,也就有些麻木了,就这么又走了一段,田先生才摇头感叹说道:“若不是虚言,有这么两千人,横行一府之地,不,横行几府之地都是从容。”
孙传庭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是说了句道:“只是人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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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莫要大惊小怪
话说到这里,却被家丁头目插嘴说道:“公子爷,若是两千多都是这样,他们可以威逼出一万人甚至几万人,这两千人真不少了。”
“也是,这不能当成兵卒看,而是家丁一等了”孙传庭喃喃说道。
“话多夸大,也当不得真,一州之地的豪霸,怎么可能有两千这等,而且还不是第一等的,评话传奇罢了!”田先生说了句,孙传庭和其他几人都是点头。
接下来众人都是无话,就这么跟随着人群一直向前走,他们倒是知道徐州如今的核心区域不是州城,而是何家庄,这次的目的地就是那边。
没走多远,就看到在某处路口,又有一队团练巡视戒备,这队二百人左右,居然还有几名骑马的,看着和先前那队没什么区别,看到这个,孙传庭一行人再次无言,开始有些相信路人所说的话了。
快要天黑的时候,又看到了粗大竹竿捆绑起来的旗杆,上面写着“云山客栈”四个字,规制和界碑附近住的那个一样,却大了很多,但却拥挤太多太多,门前边上,到处都是车马客商,伙计们不断吆喝指挥,嗓子都有点哑了。
有了昨日的经验,孙传庭一行人当然要住在这边,可过去一问,却被抱歉的告知,说是没有房间了,就算花高价找个独院什么的也都没有,不过伙计倒是说了,可以在客栈附近露宿,柴火什么的客栈可以提供,食水也可以在这边拿,在客栈完全不必担心什么贼人之类。
孙传庭向着周围看过去,已经有不少商队或者旅人占好了地方,看来是准备露宿一晚,伙计说完这个,又压低声音说道,若是愿意多花几百文,可以牵线在附近村落里找一户民居住宿,一切也都干净,村子里还有乐子可以找。
这个倒也平常,此处生意这般好,附近的百姓自然也想分润沾光,伙计们先说自家的生意再兜揽私活,已经算规矩严的了,这乐子什么的孙传庭他们不感兴趣,也不愿意细问,但没有拒绝,反倒是村里也要,这空地也要。
“我想多看看多听听,田先生回去休息,你们也轮班休息。”孙传庭有他的目的。
估摸着这边经常有露宿的人,客栈一切都周到的很,缴纳不多的费用之后,伙计们就赶着大车把柴禾草垫什么的送过来,还询问想要吃喝什么,并且嘱咐一定要彼此隔开,注意防火什么的,还有猎户打扮的人过来卖野物,无非是野兔之类,有眼尖的能看出来是家兔,不过大家也不在乎,直接买下让人猎户收拾好。
太阳落山,天光还很明亮,不过已经有人把篝火点了起来,在上面架锅烧饭,还有人从店家手里买了酒,呼喝谈笑,周围好像集市一般,时不时的还有人吆喝自家的货物和价钱,说有愿意交易的过来问询,但有趣的是,客栈里的伙计每过一段时间就敲锣出来走一圈,喊的内容也简单,说此处不在集市中,一切成交都是自愿,云山行、孙家商行不予作保,风险自负。
这场面固然喧闹,可对于不少心情轻松的商旅来说,却比住在店里有趣,孙传庭一行人就是如此,几个人都来到这边,买了几斤羊肉和烙饼,又打了两葫芦烧酒,就这么团坐在草垫上吃喝起来。
“这等热闹,就算大同边墙的那几处边市,也不过如此了!”孙传庭感慨说道,田先生也是点头,边上一位家丁喝了两口酒,摇头说道:“公子爷,边市那里没规矩的,鞑子、边兵还有那些做生意的,各个不消停,每天都得死人,这里虽说热闹,却规矩的很,明里暗里都有人盯着的。”
孙传庭点点头,感慨着说道:“大同边市,边将在里面不知道捞了多少,这么多商人云集徐州贸易,这赵进居中取利,倒也能做些收买人心的勾当。”
田先生默然不语,他知道白日里所见让自家公子想得很多,到现在一定要找个理由出来。
正在这时候,围坐在一起的家丁各个神色大变,一人伏地,其余几个人都紧张站起,倒是把旁边那一堆吓了一跳,伏地侧耳的那位听了听,压低声音说道:“最少八十骑正靠过来。”
“难道是马贼!”惊讶和酒劲双重作用之下,田先生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听到他的惊问,边上一安静,随即响起一阵哄笑,然后就有人问出了这两天常有人问的一句:“你们这是第一次来徐州吧?”
不用他们继续问,那边自己说了下去“进爷的马队巡夜而已,在徐州地面上那里还有贼,谁敢在这里犯事,那是上辈子不开眼。”
话是这么说,可孙传庭几人却不敢放松,再过一会,不用趴在地上也能听到从一个方向传来的蹄声轰鸣,客栈外面,有些客人开始惊慌,也有的似乎见怪不怪,在那里哄笑。
出门在外,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孙传庭和田先生都已经站起,家丁们围绕周围,低声嘱咐着等下朝那里走,退路都已经选好了,这时候,客栈里面又有十几名伙计跑出来,手里举着火把灯笼在那里张望等待,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一名家丁低声嘀咕说道:“会不会是客栈和马贼做好的局?”
“这么多南来北往的,有很多外来的不担心,应该不是。”田先生低声说道,但该小心的一定还是要小心。
又会一会,马队到了,隐约间能听到为首有人吆喝说道:“。第四分队和第五分队”
伙计们也有人高声答话:“文书到此了,但请报上文书上最后一句。”
“秋高气爽!”莫名回了一句,看着火把灯笼晃动,马队逐渐靠了过来,看到这个样子,原来惊疑不定的人都已经坐下了,只有孙传庭一干人站在那里,到现在倒不是担心什么内外勾结,而是纯粹的好奇。
到这时,孙传庭的护卫家丁们也不是那么紧张了,四下张望却看到了些东西,一个人低声说道:“他们这里规矩倒是严,敢情客栈已经做好了预备,几处都有人拿着器械守备,真要是马贼,也未必能占了便宜。”
在客栈跟前,马队骑手纷纷下马,在伙计们的引领下,牵马去往后院,骑手们看起来很轻松,有人在那里大声谈笑,有人随意的看着空地上的客商们。
“这些倒是没想的那么好,不过也不差了,难得这马具齐全”孙传庭的一名护卫说道。
他这一说,边上立刻有人反驳:“这还叫差,你非得拿总兵、副将那几个的伴当亲兵来比?放在大同和山西那边,也算够格的。”
“你们觉没觉得,他们虽说骑马,可看着是步卒的规制?”家丁护卫们议论不停,孙传庭凝神细听,他知道家里派来的这些家丁护卫都是边军中出身,除了身手不错,军兵中的勾当也都是见多识广。
正在这时候,听到那马队里有人吆喝着说话,这话却不是汉话,另一人马上用生硬的官话说了回去:“你忘了规矩了,说官话!”
先前吆喝的那位缩缩头,连忙换回了明显不怎么熟练的汉话。
“居然是鞑子?”有家丁肃声说道,他们身在边军,和草原上的蒙古各部征战,对这些话自然能听懂,在内陆有鞑子还做家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出声说话的是田先生,田先生皱眉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太原府、大同府里面,家里养着鞑子伙计的难道少了,鞑子做主母的难道稀罕吗?”
那家丁一愣,咂摸了下干笑着说道:“也是这道理,大同和宣府鞑子参将游击都不下五个,我大惊小怪个什么。”
倒是那家丁头目反应过来另外一件事,在那里沉声说道:“公子爷,田先生,小的倒是明白过来客栈为何要养马了,他是做个驿站和兵站用的,马匹在这里休整吃草料,甚至还以换马。”
孙传庭点点头,随即一愣,压低声音说道:“区区徐州,他做这些要干什么?”
“公子!”田先生提醒了一句,孙传庭又是继续问道:“这赵进到底要做什么?”
田先生用胳膊碰了孙传庭一下,略微加重了语气说道:“公子,人多眼杂,有什么话,明天路上再说。”
孙传庭这才反应过来,长吐了口气之后点点头说道:“时候不早,明日还要赶路,都早点休息。”
第二天早起赶路,已经能感觉到天气转凉了,说起来有前两天的经验,今天应该没那么新鲜了,可孙传庭一行人还是被更加热闹的官道震惊了下,这次留心听路上商人的口音,当真是各处都有,并不仅仅是他们惊讶,也有很多人震动异常。
“自从运河废掉,这徐州不是败落了吗?怎么还这么兴旺!”这话和差不多意思的言语,一路上不知道听了多少。
尽管昨夜说今天谈论,可大家都没去提赵进要做什么这个话题,只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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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路遇不平事
早起出发走了两个时辰不到,眼前却有一个大市镇,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全是店铺,看那酒楼饭庄的格局,都是只有府城才会有的,不时有伙计打着牌子走过,边走边吆喝着报出自家的店铺名字和经营的货物,请来往客商过去看看。
“这就是何家庄吗?这可比永城县城繁华富裕太多了!”孙传庭感慨说道。
正这时,边上一个中年人听到,禁不住停下脚步,笑着说道:“这位,你是第一次”
“在下是初次来徐州,的确人生地不熟,刚才说得可有什么不对?还请赐告。”孙传庭加快语速,打断了对方的话,这一路实在是听太多了。
那中年人也不在意,笑嘻嘻的说道:“这里距离何家庄还有一个半时辰的路,你们骑马还能快点,下午就能到了!”
“这么繁华的地方还不是何家庄?这不是集市吗?”一名家丁错愕的问道,对他来说,眼前这片景象已经很了不得了,山西代州城内恐怕还要比这里冷清些。
看到他们的惊讶,中年人愈发愉快起来,笑着说道:“这边是曲里铺,原来就不差,这三年是占了何家庄的大便宜,跟着兴旺了几倍十几倍,你们不知道,原来这曲里铺去何家庄要走最少半天路,可进爷前年修了路,现在快太多了,连带着在何家庄那边的不少生意也都到这边来,这才跟着兴旺发达了,可这边比起何家庄来,那就是天上地下。”
“了不起,了不起”那中年人自去,孙传庭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尽管他依旧不信,可心里却不得不信了。
自顾自的说了两句,孙传庭的神情变得严肃,沉声说道:“如此大才,放在正途那就与国大利,可走歪了,那就是天下大害!”
他这话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说给自己听,边上的田先生迟疑了下,还是凑近了低声说道:“公子,这一次是为了挡住辽饷的名份,别的都是小处,公子一定要分清轻重。”
孙传庭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感慨,既然已经下了马,索性牵马在这曲里铺走一走,顺便吃过午饭再赶路,走不几步,索性将缰绳交给家丁,孙传庭和田先生一起去店铺里面看看。
“都是杂件杂货,说起来也是应该,这徐州本就是三省交界,陆路通衢的所在,货物汇集分销自然有利可图,就算赵进看不出这个,其他人也能看出来。”田先生点评说道。
连续走了几家,两人就没有兴趣再看了,原因是这些地方其实和府城、省城、京城的繁华之地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这边是以乡镇之地,辐射周围州县而已,这边刚要上马,却看到前面一家店铺门前排了长队,什么生意居然这么红火。
等孙传庭和田先生到了跟前一看,才发现有点不对,上百人的队伍,每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稀奇的是,这队伍里的人是五花八门,有穿长衫的士绅,有满脸油光的土豪,还有愁眉苦脸的农户,小地方的贫富贵贱居然都有,而另一侧还有顾客进出,看着和这个队伍是两码事,孙传庭二人彼此用了个眼色,装作顾客慢慢走了进去,抬头看看这店铺的招牌,却写着“云山商行”,正是赵进的产业,
店内果然分成两拨,排队的队伍排到角落的一处柜台,在那柜台后面坐着三名文书账房模样的人,有人在打着算盘,有人在提笔记录,还有人在问询,每个站在柜台前的排队人等,都情不自禁的弯腰低头,做出一副极谦卑的态度来,而那三人则丝毫不见缓和,时不时的呵斥几句,这一看,分明是欺压百姓的白描丹青。
这场面让孙传庭看得很不舒服,想要问却实在厌烦那句“是第一次来徐州”,不过不光是他在看,很多进进出出的顾客也在看,对那边奴颜婢膝的排队众人却没什么同情的意思,有人还冷笑着说道:“这就是活该,进爷拼了多大的风险,给他们拦住了辽饷,他们不去磕头烧香,还在那里耍花样,想要少报瞒报,这点花样还能瞒得过赵字营?得亏进爷慈悲,还给了他们个最后的期限,不然让他们去尝尝这辽饷的滋味,倾家荡产那都是轻的。”
听到这个,孙传庭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在下从别处来,也是第一次来这徐州,刚才仁兄所说的少报瞒报,到底是报什么,这最后的期限又是什么?能否告知?”
看孙传庭仪表不凡,说得又是客气,那冷笑的倒也不敢怠慢,加上几分卖弄的心思,咳嗽了声就开讲,朝廷要征辽饷,这是彻底祸害百姓的事情,进爷冒着天大的风险要把这件事扛下来,可总得对朝廷有个交代,所以要知道徐州有多少人多少田,拿到个精确的数目之后,才好和上面去讲,免得被上面诈了,挡住辽饷,这是多大的恩德,现在外面已经有破家破产逃到徐州来的,讲述征收辽饷的情形,那真是惨,进爷替他们挡住这么大的祸事,却不按照进爷的吩咐做,活该!”
没等孙传庭接话,顾客里又有人吆喝说道:“有进爷在徐州,是咱们的福气。”周围响起一片应和的声音。
“赵家岙赵六,家中一共男丁六人,妇女八人,孩童四人,田地六百亩”一边响起了战战兢兢的禀报。
随即响起一声拍桌子的大响,柜台后坐在当中的那名文书已经站了起来,指着一名老汉的鼻子骂道:“拿着个糊弄谁,你家收容的那几十个逃荒灾民那里去了?你家向西三里外的那两千亩地是怎么回事,那田地主人死了百多年了,怎么年年还有庄稼长出来!”
那老汉直接就瘫在地上,随即爬起来拼命磕头,哭喊着说道:“小老儿昏了头,不该欺瞒进爷,可怜小老儿一家几十口活得紧巴”
“放屁,你家的租子放出去比市面还高一成,这日子还叫紧吗?”那文书直接把手里的毛笔砸了下去。
那老汉就在那里不住的磕头,另一人冷笑着说道:“既然说自家六百亩,那就记你六百亩,除此之外那都是无主的地方,等着辽饷加派吧!”
老汉哭着只是磕头,额头都碰破出血了,店铺里面也安静下来,刚才觉得活该的也看到这场面不忍,都不出声了,孙传庭只觉得热血冲头,向前迈了步就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