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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这句话让大伙的脸色更加古怪,军将吃空额的习惯大家都是知道的,麾下兵马比实数少个几百上千的并不稀奇,但现在这些吃空额的都要报逃兵了,那么可见逃散的情况,这些军将所带兵马和前面的新兵又是不同,他们都是辽镇宿将,带着的营头也被认为是辽东的骨干,是有战斗力的,可这样的部队也逃亡这么厉害,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前面还听那熊廷弼的方略稳妥可行,可一和后面的这些对照起来,这就是个笑话。
不知道谁叹了一声,大家都没什么兴趣说话,王兆靖咳嗽了声,神色变得比刚才还要严肃,闷声说道:“这里是有个核算,也要和大家说说,辽饷这桩事,咱们挡住之后就懒得理会了,衙门那些人也不在意,现在看,倒是有些大意。”
“九月,以辽东军饷不足,每亩加赋银三厘五毫,全国共派银二百三十一万两,十一月底,天子又从阅视辽东兵马给事中姚宗文之请,令每亩再加银三厘五毫,全国增派二百万两,信笺发出时候,户部有消息,天子有意再令各直省田地每亩复加银二厘、以补兵、工二部不敷之用,此外另有车三万七千辆,牛七万四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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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小弟有个法子
赵进等人的表情还好,在边上的如惠和刚回来的周学智两人脸色都变了,他们总管庄园和商事久了,自然能明白这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数目,王兆靖长吁了口气,沉吟片刻说道:“大哥,今年田赋定额本来不过三百一十万两,加上这辽饷之后,要多收五百多万两。”
这个数目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懂了,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模样,赵进摇摇头,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才说道:“如果再把下面人要得的好处算进去,千把万两总该有的,只怕还是不止。”
“怪不得现在这天寒地冻时候,往咱们徐州跑的百姓难民反倒多了,宁可冻死也不愿意留在本地饿死,这第二年还不知道怎么惨呢!”如惠喃喃说道。
众人依旧无言,又是这么安静一会,吉香却在那里咳嗽了几声,赵进看过去,知道吉香有话想说,他点点头,吉香上前一步,看着大家说道:“大哥,小弟又要冒失了,朝廷收这么重的税赋,民间肯定会受不了,当年那样的流民大乱肯定还会再有,这肯定是咱们机会,大哥,咱们是不是要做好这个预备?”
这话依旧含糊,依旧莽撞,不过没有人斥责他,大家沉默一会之后都是看向赵进,赵进也是沉默,就这么安静一会,赵进开口说道:“不急,我们等,眼下处处叫苦,可也没真听到多少人叫苦,说明还忍得住,等真的乱起来再说,还是那句老话,咱们不急,咱们等一天就会壮大一天,把握就会大一点。”
每个人都在点头,周学智颇有些百感交集的神情。
辽饷第一次征收,民间和百姓还能咬牙忍受,即便这征收的过程里少不得官吏差役的加征和盘剥,大家忍耐了这么多年,这次也不是不能过去,大不了就当成又遭了次大灾,可这十二月的第二次征收却让人受不了了,这时候已经临近过年,过年之后正月二月则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现在手里的物资,不是为了过年就是为了来年渡过难关,此时再刮走,每个人当真是忍无可忍,想反抗,个人势单力薄的没办法对抗官差,不反抗,家里什么都被搜刮走了,不想饿死就只能逃亡。
只不过辽饷第一年征收,很多人心里还有幻想,觉得忍过这一年后或许有转机,还有的人不知道要逃到哪里,除了南北直隶几个府县被赦免之外,其他各处都在推行辽饷,都在搜山检海一般的刮地皮,逃到哪里又有活路,就算知道徐州那边不收辽饷,可东西都被刮走了,这天寒地冻的,还没到地方就会在半路上冻饿而死
所以这一年年底,逃向徐州的人数不少,但也没有到承受不了的地步,赵进拨付下粮食,把逃难过来的难民编组到清淤挖沟的队伍里面,现在赵字营或者说整个徐州范围内,一到冬天也没有闲下来的,处处都在忙碌,为了来年更好的收成做准备。
在腊月二十五的时候,雷财又是回到了徐州,他这时候回来并不是为了过年,雷家的情形和刘勇家里差不多,父母亲人早就死去或者离散,只剩下孤身一人,他这次回来,是有关于马冲昊的要紧事禀报。
“冯奇几次想要拿银子去收买,小弟都给拦住了,只怕万一有什么错漏,那就全完了,所以只是让他花钱去和别人交好,这冯奇平时人缘不错,有了银子之后不少人都靠过来,大哥若觉得此时不妥,小弟回去就改。”
“既然你在外面,那这个你做主决断,稳妥些没有错。”赵进回答的很直接。
“大哥,现在能确定的消息还是不多,而且都太散碎,也不知道这些和咱们到底有没有关系,第一是,扬州盐商不断给马冲昊送银子,而且数目不小,南京锦衣卫几个千户都曾被抓了押送的差事,第二是,马冲昊的家人彻底不见了踪影,这马冲昊第一年来的时候,过年收礼,凡是没给他家送过的全都被收拾了,以后南京锦衣卫的头面人物就吃了这个教训,年节再也不敢怠慢,今年中秋时候,马家人就已经不在南京了,锦衣卫那几个头目想着就算回京师那边,送过去也不麻烦,无非是托人捎信罢了,结果马家人也不在京师了,有熟悉的托人向马冲昊的亲随打听,说是不知道,大家才觉得不太对。”雷财说得很慢,他现在已经开始学认字,但进度不快,所以一切全凭记忆,自然不会太快。
不过他话中意思赵进自然听得明白,听得眉头紧锁:“马冲昊已经做好了准备,连个牵挂都没了?”
雷财点点头,赵进不是善男信女,马冲昊步步相逼,双方真是撕破脸了,拿家人要挟也不是不能做的,刘勇和雷财也一直在准备这个,前段时间马冲昊的家人就已经不见,还以为过段时间回来,现在临近年关依旧不见,说明这马冲昊早就有了安排。
“这还就是对着我们了,靠近南京的地界,除了我们还想不出有什么人物值得马冲昊这么做。”赵进冷笑着说道。
雷财也是笑了两声,又是继续说道:“徐州参将、狼山副总兵这两人肯定和马冲昊见过,而且达成了什么说法,现在马冲昊经常和江北来的人密谈,除了这个之外,再就是和南京那几位大佬的家将头目吃酒演武,混得很是热络。”
赵进又是沉吟,点头说道:“周宝禄现在在清江浦有个铺面,徐州这里定期有人过去,可能就是传信的,这半个月已经停了,到时候把人绑了问问。”
“大哥,看眼下这个局面,这马冲昊是不是要纠集各路大军会剿咱们赵字营?”尽管屋中只有二人,可说起这个,雷财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赵进摇摇头,闷声说道:“大军会剿,要动咱们,凤阳和应天两个巡抚都做不了主,怎么也得朝廷商议,然后下旨调兵,他马冲昊一个锦衣卫的头目能干什么,而且他这么动,文官反倒是会避开,免得和厂卫扯上关系,针对我们,十有**,要说动用大军,那绝不可能。”
雷财这才松了口气,显见这个大军会剿的猜测给了他很大的压力,雷财迟疑了下又是开口问道:“小弟和老黎那边商议过,实在不行就在南京城内对马冲昊下手,内卫队安排几个老弟兄过去,就不信这个多事的混账有三头六臂。”
赵进神色变得严厉起来,肃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有几分把握?”
“三分,大哥,三分就值得试试,这人一死,万事皆消!”雷财咬牙说道。
赵进伸手拍了雷财肩膀一下,沉声说道:“他马冲昊的性命不如你的性命值钱,我何苦为了这三分,让你冒那么大的风险。”
“大哥,小弟这条命”
“我运气好,你和小勇都是认真细心做事的,现在你们就管着一大摊子了,将来还有更大的局面交给你们去管,你去打打杀杀?那太浪费了!”赵进笑着说道。
雷财低了低头,抬头时候说道:“大哥,不能放着那马冲昊不管,总不能让他在那里谋划,到时候咱们猝不及防。”
“不会猝不及防,咱们已经戒备起来了,但也不能主动,我们如果在南京动手,对一个实职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动手,那就是公然谋反,到那时候,可就真是大军会剿了,现在咱们一切的以静制动,都是为了防备出现那样的局面。”赵进语气很闷。
的确很让人郁闷,赵字营从起家到现在,对付敌人的法子都很简单,那就是灭杀掉,或者明着推过去碾压,或者暗地里动手,即便彼此相持,那也是赵字营凭着强势威风逼退对方,可现在却只能弄什么“以静制动”,只能等对方动作再来反应。
大家也知道不这么不行,在自己力量薄弱的战场上对出身京师的锦衣卫高官下杀手,太容易招来过大的反应,毕竟赵字营到现在,还都是以自强为先,并没有大张旗鼓做什么事情。
听到赵进的说法,雷财在那里沉默了一会,赵进还以为他要告辞的时候,雷财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小弟小时候不懂事,等长大了过了几年狗都不理的日子,是大哥让小弟做人,又让小弟做人上人,这份恩情小弟怎么也还不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一次两次就够了!”赵进没想到会说这个,皱眉不满的回应道。
“大哥,小弟不是要表什么忠心,小弟这条命就是大哥的,小弟想说的是,虽说徐州这边不少人知道小弟,可见过的,打过交道的也不多,外面更没多少人见过知道。”雷财声音语气都已经正常,说得很缓慢。
赵进脸色阴下来,开口问道:“你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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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8章 又要过年了
“大哥,小弟如果把脸划烂,到时候兵器上淬毒,任他严防死守,只要被我靠到跟前,一刀刺中,必死无疑,小弟也不会留活口给别人,到时候一了百了。”雷财坚定的说道。
赵进阴沉着脸说道:“我刚才那番话你没听到吗?你的命比马冲昊值钱,他死了或许还有后面人继续来找咱们麻烦,你死了,我哪里再去找一个雷子?”
雷财咬咬牙,直接跪了下来,先重重磕头,抬头说道:“大哥,小弟说刚才那番话不是为了表忠心,而是实话,大哥手里这么大的局面,小弟帮不上太多的忙,也就是谨慎仔细些,可这马冲昊是咱们赵字营,是大哥的心腹大患,小弟没什么用,却有一条命能用上。”
赵进摇摇头,上前抓住雷财的肩膀,直接把人拽了起来,拽起之后,双手在雷财胳膊上重重一拍,肃声说道:“当日我问牛金宝有没有把握,他说不足五成,那我就消了这个念头,事到如今,我倒是想要看看这马冲昊布下了什么局,到底要怎么对付咱们,甚至要看看这里里外外的人怎么对付这件事,你去动什么手,我用你就是为了杀人吗?”
“大哥,咱们不能大意,真要被他钻了空子,咱们大好局面恐怕要全完了。”
“这话我只和你讲,这几年我们太顺了,太闲了,各处大把的赚钱,家丁团练除了演练没有见血,从我到所有的人都该经历一次考验,我想试试,我想看看。”
“大哥,是你让兄弟们不能大意,不能把这些事当成儿戏,不能赌啊!”雷财言辞恳切,说话间又是要跪下,不过他的身材瘦削矮小,被赵进牢牢抓住,根本动弹不得。
赵进盯着雷财说道:“慎重是对的,可你也得知道咱们的本钱,咱们赌的起,何况这还不是倾家荡产下注,现在试试,也可以看看有多少人跟我们一起,免得我们真下重本赌的时候,大伙都不敢跟了。”
“大哥”
“这话你不要和别人讲,也别自作聪明去杀那马冲昊,我自有安排,你懂了吗?”赵进的话语严肃之极。
雷财盯着赵进一会,缓缓点头,郑重的回答说道:“请大哥放心,既然大哥不许,小弟不会去做。”
“雷子,日子还长,咱们这个年纪还要活很久很久,要做许多的事情,不要贸然说什么生死,明白吗?”赵进放缓了语气说道,雷财用力的点点头。
屋中密谈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不过说完之后,雷财也没喘口气放松,也没留下来过年,而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南京,还有两名内卫队的年轻人比雷财晚出发一个时辰,他们的目的地也是南京,任务就是盯紧雷财,别让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这是雷子送的,你看用的石料颜色鲜艳,说是南京特产,没有太大的。”送走雷财,安排完跟随的人之后,赵进回到自己家中,把一个指头肚大小的石虎放在床头。
“看着倒精致,小叔有心了。”徐珍珍笑着说道,刘勇和雷财在徐珍珍嘴里都是“小叔”。
“这东西一是祛邪护佑,二是求子的。”赵进随口说了句。
徐珍珍把这个红色的石虎放在掌心端详,笑着说道:“现在夫君这边,从公公婆婆,到下面的几位叔叔,再到手下的那么多人,都盼着妾身为夫君生个儿子,若还是女孩,就算夫君不肯,大伙也要逼你纳妾了”
这话是夫妻之间的调笑,说出来之后,不管赵进自嘲或者焦躁,总归会让徐珍珍笑一阵,赵进每次也都会回应,可这次赵进却没有出声,徐珍珍有点诧异,视线从虎雕上移开,却发现赵进在那里发呆走神,似乎在那里想什么。
“夫君?夫君?”徐珍珍问了两句,赵进晃晃头才回过神。
难得看到赵进有这样的走神,徐珍珍又好奇的追问了句:“夫君在想什么?”
赵进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开口说道:“我刚才和雷子说了几句话,这话把雷子说服了,只是这些话我自己却不太信现在一是不能动,二是太早早一分多一分的风险不过,早动其实也不是坏事”
话很不连贯,说得断断续续,徐珍珍凝神细听,也是听得有点糊涂,等赵进停下半天之后,才意识到赵进说完了,徐珍珍直接捂嘴笑了。
这笑声让赵进从出神中再次反应过来,好奇的看向徐珍珍,徐珍珍轻笑着说道:“这些事夫君拿来问妾身这等妇道人家做什么?去和二叔三叔商量,去问问公公那边。”
赵进伸手拍了下额头,也是笑了,站起身摆手说道:“想多了,想左了,我这就去问。”
没有什么大事的话,陈昇和王兆靖一定会在徐州这边,而且会和赵进呆在一处,赵进回到议事厅那边,没多久,两个人就赶了过来。
“雷子过来说了马冲昊那边的动向,现在看,这马冲昊针对咱们的可能越来越大了,我有几个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咱们现在不能动,还要积蓄力量准备,动的太早,风险太大,可总这么不动,也会让很多人摸不清局面,你们觉得呢?”赵进缓声说道。
雷财和他禀报的,以及他刚才对雷财说得,都不会直接告诉兄弟们,有太多的不方便。
这话让陈昇和王兆靖惊讶了下,彼此对视一眼,自从赵字营崛起到现在,万事都是赵进决断,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正确,也习惯了听从他的指挥,今天赵进问出这样的问题,的确和平常不太一样。
陈昇很快反应了过来,肃声说道:“你现在还有什么拿不准的,事到如今,难道我们还想着回头?”
这严厉的质问倒是让赵进笑了笑,陈昇又是说道:“我没什么主意,只知道眼下要做什么只能做到底了。”
赵进缓缓点头,王兆靖倒是没有立刻发表意见,看着大家都没有再说,他缓声说道:“大哥的意思小弟能猜到,是不是担心到时候还没有准备好,咱们猝不及防?”
“大哥,小弟冒昧问一句,真要是事到临头,难道咱们还有不动的可能吗?”王兆靖顿了下又问。
“若是到时候不动,咱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赵进回答一句。
“那就是了,若不能谋定后动,咱们除了动没有别的选择,大哥还有什么可迟疑的,无非是在动之前,尽可能的做好准备!”王兆靖说道。
赵进在那里沉默了一会,摇头失笑说道:“你们的话说和没说一样。”
“都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说这些话本就无用。”陈昇说得依旧很不客气。
倒是王兆靖同样笑着说道:“大哥这几个问题,小弟会写信问问家父那边,家父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多年为咱们考虑,或许有更恰当的法子。“
赵进点点头,陈昇一直是极有主见的人,他从小是祖父教养,然后又是跟着赵进一起打拼,遇事做事都是自己想和判断,而王兆靖则是一直遵从他父亲的意思做事,即便现在放弃功名科举路跟随赵进,这也是得了王友山的默许,毕竟对于王兆靖来说,王友山太高大了。
“快过年了。”赵进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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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七年,大明很多人都过得很糟心,朝堂诸人因为辽东边事,天下百姓因为这辽饷和两次加征苦不堪言,不过,对于江南地方的世族高门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他们大多有功名,不必担心辽饷征收到自家头上,他们的财源都是在经商海贸上,和年景没什么关系,这一次春节,照例又是休闲和狂欢。
和江南大多数富贵人等相比,权势正盛的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却过得很冷清,他的家人据说都已经回到京师,南京这边自然没什么人会特意留意马冲昊家人到底去哪里了,锦衣卫里面很多南京土著,反倒对马冲昊这冷清过年暗地里幸灾乐祸。
虽说没和家人在一起,可马冲昊这年也不是一个人过的,秦淮河边上一家酒楼的后厨都没能回去过年,而是带着帮工和材料来到马冲昊的住处,操办酒席,“马都堂”要款待从北边来的老部下。
正厅内摆着三桌席面,近四十个人分桌围坐,大家都是穿着便服,这些客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没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