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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减免税赋被驳回的事情,从上到下要求严守秘密,可消息一传下来就立刻被传了出去,山东地方上更是民怨沸腾,原本乱民饥民结队作乱,地方上的豪强还会动员团练乡勇对抗,但现在完全是不管了,甚至背后煽风点火。
和不闻不问的大明朝廷官府相比,一直在奔走忙碌的闻香教众却大得民心,相比于什么都不做的,能提供微薄帮助,一直热心奔走的,那的确值得信任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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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6章 一窝火
发生地震的山东各处,却有几处和别处不同,靠近徐州的单县和鱼台两处就得到了足够赈济,这等赈济并不是白给粮食和银钱,而是招募民夫挖掘沟渠,修筑庄园,然后折算成工钱发下,让两处县内的大多数人都有活计做,不至于冻饿。
特别是在谷亭镇靠近运河的地方,重新修建码头,翻盖仓库,懂行的人去看了,说是这边要新盖酒坊的样子,这倒是两得,谷亭镇本就有漕粮流入,又是和运河漕船贸易的小集市所在,在这里盖酒坊很有地利。
因为这些工程兴建,在当地大量的雇工雇农,灾后的鱼台和单县非但没有凋敝,反倒显得有几分兴旺气象,而且这两县上下都知道今年辽饷已经不用交了,这心气也是不同。
可在这大灾时节,各处都是交通断绝,那里知道外面的模样,何况鱼台和单县本就遭灾不重,加上突然有留言传来,说这两县盘踞着强人,把灾民流民当成牛马一般,抓来贩卖还吃人喝血,这么这一折腾,就算得知些许消息的也被吓退了,自然,这等消息都是在烧香教众口中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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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山东大地震之后,徐州这边收拢的山东流民并不多,反倒是河南那边过来的不少,灾民想要流动起来,也是需要粮食的,在这样的灾难下,饿着肚子离开家乡,只有饿死在路上这一个下场。
辽饷加上苛捐杂税,把民间存粮已经搜刮的差不多了,经过冬日的消耗,二月初正是快要接济不上断顿的时候,然后又赶上地震,仅有的一点存货都被埋在废墟之下,雪上加霜,沿途也是震区灾区,想要在路上取得补给也是艰难,何况路上还有如狼似虎,毫无人性的响马盗匪。
唯一的生机就在当地,或者是搜集死难者的存货,或者是抢掠乡亲,或者结队攻打官府和当地大户,看看能不能抢到一些东西,易子而食这样的惨剧已经出现了
而河南那边,就是正常的辽饷逼迫,缴不上皇粮只能卖地,藩王府、郡王府趁机吞并,能被留作佃户农奴的那是上辈子烧香,留不下的只能到徐州来求个生路了。
在二月时候,云山行在河南、山东还有南直隶的凤阳府、淮安府大肆买地,河南那边还好,山东和凤阳府以及淮安府,地价都是便宜的很,你要不是什么贵人士子,这一亩地不是产业,而是催命符,你没有避税的身份和权势,那官府吏目差役要从这一亩地上催逼处无数的钱财,如何承受的起,大家都知道这个套路,谁又敢卖,价钱自然便宜无比,很多百姓甚至抛弃祖传的田地,出去乞讨逃荒,连卖都不想卖了。
靠着这些廉价的土地,赵字营又建立起一个个庄园,田庄里安置的都是各处来的流民,官面民间,没有谁不开眼敢去征收赵家田庄的税赋徭役,对黎民百姓,这田地是套在脖子上越收越紧的绳索,对赵进来说,却是生发的良田好地。
到了二月下半,山东的混乱加剧了,地方官府和豪强大户已经快要维持不住,灾民们啸聚闹事越来越厉害,和官军团练的战斗也打的越来越惨烈,根本不顾自家的性命死活。
原因很简单,除了灾荒和饥饿导致的绝望之外,朝廷在二月十四下旨,北直隶频年烦累,免其加派,有司需团练乡兵,辽东难民来归内地,应发谷赈济,使垦荒田。
没有闹灾的北直隶被免去了各项加派和辽饷,而遭遇大灾,一直背负着沉重负担的山东想要减免赋税都不能,朝廷都不管我们的死活了,那自家又何必在意,闹起来吧!
“这做法倒也不能说错,北直隶拱卫京师,北直隶各府若是不稳,京师自然也会有祸事,安抚北直隶的民心对京师大有好处,而且辽镇全盘崩溃,大批辽镇百姓涌入关内,首选在北直隶落脚,定然有种种是非,如果再用辽饷追逼,肯定要大闹起来。至于这山东地方,天隔地远的,谁会在乎。”
说这话的时候,赵进正在赵字营的武器工场内,新来的那赌鬼老麦未必有多高的本事,不过却让路易主仆和铁匠们更加努力起来。
这次请赵进来工场这边,是因为在制造火炮上有所进展,这次要和赵进表功。
对于赵字营系统的各个人来说,他们所知道的赵进,时时刻刻都很冷静,按照自己的步调沉稳向前,不为外物所动,不过也有个例外,那就是这火器,什么火铳大炮相关的,赵进总会感兴趣。
很多人都以为找到了进身之阶,各种莫名其妙的设计都送了过来,这时候文人士子也好谈兵事火器,倒是不缺文字和图形,很多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胡说八道,比如说,又能发射铅铁弹丸,又能发火,前面还有个铁伞遮挡的,最后还能抡起来当铁棍用,可这么沉重的东西,如何携带,如何装填,那就没有人提了。
还有设计那种好似琵琶,说是只要弹动,就可以连环开火,说是神奇,其实也是可笑,这样的结构太精巧,第一发开火的时候,火药引燃就会让所有的机括毁坏,根本打不出第二发去。
这两个还算是靠谱的,其余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更多,别处类似的事情,赵进根本不会关注,可对这个却亲自查看,还会找工匠过来讨论。
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骗子,有一人就得到了赵进的奖赏,足足五百两银子,这可是让一家人过一辈子好日子的大财。
得到这横财的是徐家的一名铁匠,他的法子也是简单的很,就是弄一个铁架子,在架子上固定多支火铳,事先装填好弹药,开火时候点火激发,这样装置可以同时打出多颗铅丸杀伤肯定不小。
这么一个铁架,人力肯定没办法活动,设计这个的铁匠考虑很周全,他将大车改进加固,把铁架放在大车上面,用牛马畜力拖动,这样就便捷了很多。
而且大车能装更重的东西,那固定多支的火铳的铁架还可以加层,让开火的时候威力更大。
在大伙眼里,这样的火器算不得什么,这样的改进也稀松平常,不过就是把十几杆几十杆火铳捆在一起而已,儿戏的很,这样的发明给进爷看,就算进爷不笑话,自己也会觉得丢人,这铁匠托管事交上去的时候,还被管事讥刺了两句,说咱们是大小姐的下人奴仆,自家人就别丢自家人的脸了。
谁也没想到这套东西交上去之后,居然被进爷用了,而且还直接赏了银子下来,这还不够,还喊过去询问面谈,当真是面子里子都齐全了。
这铁匠是徐家从小收养的孤儿,跟着徐家姓徐,是徐家的家生子一等,有了这样的功劳,直接改回原姓于,名叫于山。
对这样那样的奖赏,大家都是目瞪口呆,不过接下来都是瞠目结舌了,进爷居然让这个于山做工场的副总管,这是什么?一下子从家生子变成了人上人。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以为赵进在千金买马骨,不过接下来那于山设计的东西开始制造,大家这才明白,赵进的确看重这东西的价值。
最终造出来的有几种,一种是这铁匠设计的,有一层的,也有多层的,一层的靠着人力推拉就可以行动,多层的则需要动用牛马,这个都是用多支火铳组装,还有一种一层的,则是固定了口径更大的火器,一层六门到八门,发射四两左右的铁弹,这个东西已经类似于小炮。
铁匠于山还被安排和几个洋人在一起制造火炮,他这次对大车的改进加固,对火炮炮车的制造很有意义。
对于铁匠于山加入研发,洋人路易倒是没什么感觉,可对于铁匠于山那笔奖赏,他和那个老麦都是捶胸顿足。
“尊贵的大人,这管风琴我们也能造出来,如果您早些说起,这笔赏金该我们来拿。”
“他造出来和你们造出来不一样。”赵进回答的很简短。
在同时代的西方,的确有类似的东西,将多支火铳集合固定在一起,点火发射,造成瞬间的密集火力,但应用并不广泛,首先是因为笨重,第二是射程有限,这么一个“管风琴”,并不比同等数量的士兵用火铳射击强多少,更不如火炮。
铁匠于山造出来的这种,在大明其实也有类似的东西,但那个是用木箱网格来发射火箭,而不是集合火铳射击,那个叫做“一窝蜂”,大伙直接就把这个叫做“一窝火”,倒也形象的很。
不过这次火炮制造的突破,也是因为有了这于山改进加固的大车,几个人合计之后,就直接把大车的结构拿过来,用作火炮的炮架。
赵字营的火器工场在一处田庄内,这里原来是云山寺的庄子,此处距离何家庄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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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7章 改进的火炮
骑马也要一个半时辰的路程,这边随时有三个连的家丁和两倍于家丁的团练驻扎,马队也要轮班在这边执勤巡逻,这工场周围的村寨都已经搬走,所以不会出现什么外人,或者一有外人出现就可以捉拿了。
验看火炮的地方是在射击场上,这里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向射击的方向看过去,每隔百步就有距离的标识。
“这是你们改进后的火炮吗?”赵进问了句,之所以问这么一句,因为改进后的火炮和他给出的图纸很不一样。
眼前的火炮炮身倒是没什么古怪,看起来比当日缴获的官军火炮要精细许多,但炮架和炮车却和赵进给工匠们看的不一样,他那个图纸给洋人们看过,也给徐家的铁匠们看过,可眼前这个明显不是那种。
更像是缩小的大车,车身和轮子小了一号,短了些,或者说是这于铁匠设计的那种一窝火的支架,直接用在了这里,火炮就放在车板上。
“这炮能打多重的炮弹?”赵进虽说对火炮知道不少,可铸造工艺,所用的材料不同,造出来的大小形状诧异都很大,他知道的不能做准。
“一斤十几两,差点就是两斤。”有了铁匠于山之后,很多需要通译才能转述的话就可以直接了解到了。
十六两一斤,这么多年来,赵进始终对这个进制换算不习惯,他愣了愣,那于山又是继续说道:“这几位番人师傅说这是三‘胖’的斤两,可能是西边的用法。”
听到这个,赵进忍不住笑,不过也是明白了,应该三磅炮的意思,不过这个时代的欧洲用这个单位吗?又或者这是法文或者别的语言的单位。
“能调整射角吗?”赵进开口问道,铁匠于山脸上有些迷糊,赵进笑着改口说道:“打远打近能改吗?”
于山连连点头说道:“这个能,这个能,这次来就是就要请进爷看这个的。”
边上那普鲁士人老麦一直在看火炮,而那路易则是紧盯着赵进,听到于山说起这个,连忙上前插嘴说道:“请进爷看这边。”
路易官话口音虽说依旧很古怪,但能听得懂,比从前也流利了很多,他很是殷勤的领赵进来到炮口前面,赵进跟着过去,而亲卫们则是把所有人都从火炮周围赶开,还有人伸手炮眼那边试了试。
“进爷看这里。”
赵进注意到炮身被固定在木制凹槽中,凹槽和车架之间,有木楔子嵌在那里,似乎是个斜面,在炮架下面还散放着几个三角斜面的木楔子。
看到这个,赵进已经明白改进是什么了,这几个洋人到底是看过见过,所以方向是对的,也造出了对的东西。
“可能进爷不太懂这个,等小的们先开炮再说。”路易笑着说道,赵进笑着点点头,向着一边走去,路易的心思他明白,这洋人的危机感在一点点加强,那个老麦来到后他积极了点,这铁匠于山加入后,他又积极了一些。
这个调整射程的细节,赵进是看到实物后才回忆起,可赵进也知道,这洋人路易早就知道这个,只要他上过战场,操弄过火炮,就不会不了解,之所以到现在才拿出来,或许就是这危机感逼迫的。
赵进闪到一边后,路易几人开始装填火炮,三个洋人的动作都是流畅娴熟,只有于山有些插不上手的样子。
炮弹装填完毕,在亲卫的监视下,几个人提着炭炉过来,准备点火开炮。
轰然大响,不少亲卫都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有些人脸上还有畏惧神情,这些都被赵进看到,他知道护卫自己的亲卫都是精选精锐,忠心也没有问题,为保护自己可以舍生忘死,但这些畏惧后退的人都是第一次经历火炮轰鸣,心惊胆战是难免,相对的,已经来过此处的亲卫就镇定许多。
“要让家丁们听听炮响,经历下这个,不然的话,在战场上听到炮声轰隆,一下子就垮掉了。”赵进自言自语说了句。
一炮轰出,能看到射击方向的远处有烟尘扬起,那是炮弹落地的地方,赵进眯着眼睛看了看,有些诧异的说道:“比上次打的远了。”
还没等铁匠于山说话,洋人路易抢着说道:“这都是老麦的功劳,从前铸造的火炮因为担心炸膛,所以没办法装填太多的火药,但老麦改进了铸造的方法,在地上挖坑放置模具,竖着铸造火炮,铜水一层层浇下去,压得下面坚实,所以这炮可以多装火药。”
比起只知道赌博喝酒的老麦,还有刚离开铁砧做管事的于山,经验丰富的路易要明白很多。
呆在徐州的日子越久,对这边的情形就越了解,路易看得很明白,对于火器的制造以及相关的工艺,自己知道的这些东西会越来越贬值,尽管新来的老麦懂得不多,可已经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细节,这个本地人于山更是可以举一反三,只要徐州这边的领主还这么下本钱搜寻,肯定能找到真正懂行的工匠和技师,到时候自己就无用了。
对路易来说,这大明本就是计划外的,如果不是那该死的海难,他根本不会来到徐州,但来到这边之后,他却发现了机会。
从欧洲到亚洲,从西方到东方,几万里的旅程,几十个国家,路易见多识广,开始见到赵进的时候,他认为赵进是那种有实力的贵族,有封地,统领着一支规模不小的正规军,这样的力量在欧洲起码得是伯爵,甚至配得上公爵的位置,以至于开始一段时间,路易和仆人一直以为“保正”是汉语里大贵族的名字。
当知道那只看起来气象森严,和欧洲各国精锐部队很相似的队伍不是正规局,而是赵进的私兵之后,来自法国的路易就把赵进想象成印度土邦的王公,甚至是法国当年那位大胆查理,是割据一方的土王,或者是谋求更大权位的军阀,不过随着不断的学习,这个认识又被推翻了。
路易说官话的口音很怪,用词也经常闹笑话,但听他说话的人,往往忘记一件事,那就是他才学习了几个月而已,那些王自洋带来的鞑子伙计很多人的官话一年多后还很生硬,而路易已经算流利了,即便在欧洲,像路易这种受过正轨教育的人也不是很多,他知道学习,而且还知道学习的方法,那些金灿灿银闪闪的贵金属给了路易无穷的动力,让他如饥似渴的了解赵进,了解徐州,了解大明相关的知识,然后,那个通译又得了吩咐,路易问什么都要回答。
当知道大明的大概情况和赵字营的局面之后,路易很是心凉,原来这不是什么土王或者贵族,分明就是盘踞在徐州的强盗,而大明的正规军有让人胆寒的过百万,现在腾不出手来,如果皇帝认真起来,那么徐州就会被剿灭。
原以为自己成了东方王公的座上客,却没想到自己成了强盗的奴隶,不过看这徐州的样子,分明是个繁荣严谨的自治领,怎么也不像是贼盗的老巢,而且通译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发牢骚的表情他能看得很清楚,路易难免心存怀疑,不过,通译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对徐州赞不绝口,可对徐州和赵进的描述,却还是那样,也就是说,徐州是贼窝的描述并不是泄愤后的污蔑。
是盗匪又如何?反正他们实打实的给自己金银,而且徐州比他去过的所有地方都干净整齐,治安也良好无比,莫说是盗匪,就连东方和西方的国王和贵族们,也没有对领地的卫生有什么要求,这年轻的赵进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关键他是自己的雇主,还是个舍得出钱的雇主,这就足够了,而且要抓紧做事,现在仆役希尔多已经比他更受欢迎了。
那次北上迎战官军,路易跟随赵字营出战,他原以为大明都和徐州一样,繁荣、整齐、卫生、秩序良好,却没想到离开徐州之后,就看到了贫穷和苦难,这个马可波罗笔下满是金银的神奇之地似乎只有徐州隐约符合,其他各处,和欧洲那些地狱般的乡村区别不大,甚至还要更加艰难。
然后就是轻易击败了大明的正规军,按照路易自己在日记里记录下来的“这就是一次武装游行,到达目的地后胜利了,然后返回”。
经过这次战斗,路易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赵进不管是什么身份,贵族、土王、酋长或者强盗,他都有极大的野心,赵进这样的年轻,建立起来这样的事业,他想要干什么,他肯定想要图谋更多,或者他一直就在觊觎这大明的皇冠。
这种猜想让路易浑身颤栗,但这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自己在徐州这么些日子,周围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从畏惧到耻笑,然后变成了正常的熟识,还因为自己是个可靠的语言不熟的“外人”,很多话都不会保密,会什么都说,他知道很多人都觉得在东方,没有人是赵进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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