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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让儿子承嗣,从宗法上来说就变成了国主的儿子,但是大利当前,总有人趋之若鹜,想要尝一尝身为嗣君本生父的滋味。
“那你们到底属意谁?”太子继续追问。
“臣等……”
“都到了现在,别藏着了!”太子加重了语气,“这三个人当中,你们肯定之前就已经有了最属意的人选吧?”
“殿下明见……臣等之前详细参考了很久,仔细斟酌,最后觉得立仁兴君李瑛的幼子李僡对两国都最为有利。”这下施高艺不敢再拖延了,马上回答,“仁兴君性格端方,而且对我朝十分仰慕亲近,如果让他的儿子成为嗣子,那他肯定会比现在的国主要更加亲近我国,也更加愿意同我国保持步调。”
“怕是他给你们许诺的好处最多吧。”太子冷笑了一下,施高艺等人则尴尬地垂下了头。
在无声的静默当中,太子又沉吟了许久,最后抬起头来。“把金荩国他们给叫过来!”
一直在外面等候的金荩国和李珂这次又被重新叫回来了,当看到房间里面多了的这几个人时,两个人都有些惊诧,不过两人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在太子的示意下再度坐了下来。
“不瞒两位了,刚才施大使和张副使都在我这里,我也把你们带过来的请求跟他们两国说了一下。”太子也不打算再拖延,直接跟他们两个说明了情况,“两位使臣都很钦佩你们的拳拳报国之心。”
“谢太子殿下!”两个人都大喜过望。
“先不要喧哗!”太子举起手来,止住了他们的话,“我叫两位过来,就是想要问一下,你们心中属意谁,来继承嗣子之位?”
“立谁为嗣子,是****才能裁断的事情,绝非我等可以置喙的事情……”金荩国先给自己下了一个台阶,然后再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子,“不过,臣等以为,最好还是按照宗法来确定继承之君为好……”
“请明说吧,议政,我对贵国的宗亲可是不大清楚。”太子不为所动,继续询问。
“谢殿下。如今国主膝下无嗣,从宗法来看,应该让长弟来承继,如今国主在世的最大的弟弟就是义昌君李珖,当然,由于是要给国主立嗣子,那义昌君当然就不能作为人选来考虑。不过,也可以找他的儿子来承继国祚,这样于情于理,都是最能够服人心的。”
李珲的父亲是上一代的国主宣祖李昖,他有十三个儿子,不过多年来不少儿子已经去世,早夭的没有留下子嗣,而第五子定远君李琈的儿子李倧甚至还发动过宫变一度篡位,后被全族处死,所以经过各种变故,除了李珲之外,现在留存的年纪最大的就是第七子仁城君李珙,所以金荩国从宗法上宣称要立他的儿子为嗣子。
听完了金荩国的解释之后,太子一时没有说话。
“仁城君虽然是现在除国主之外年纪最大的先王之子,但是并不需要因此而非立他的儿子承嗣不可。”眼见太子居然在考虑对方的方案,施高艺连忙出言反对,“殿下,所谓过继承嗣,是要为国主延续香火,得享天伦之乐,因此最好是找年纪尚幼的承嗣为好,以免日后新的国主为了本生父闹出乱子来,前明就有类似的教训……”
为了反驳对方的意见,施高艺口不择言,把前明的大礼议也给拉了出来,不过太子也从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不瞒议政,之前施大使已经为我推荐了几个人选,他说这些人选对两国最为有利。”太子仍旧不动声色,将刚才施高艺推荐给自己的几个人选都说给了对方听,“不知道议政怎么看?”
被太子这么一说,金荩国原本高昂的兴致一下子也被打了下来。他没有想到,就趁着刚才的功夫,施高艺等人就已经将自己的人选推荐给了太子,而且看上去殿下更加倾向于那些人选。他心里知道,今天想要大获全胜已经很难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臣心忧国事,不过可能思虑不大周全,所以只是按照臣自己的想法推荐了一位人选而已。”他马上改变了口风,“只有殿下才能裁断人选,臣唯命是从。”
他和仁城君李珙关系极好,之前向李珲建言立嗣子的时候最为属意的也就是他的儿子,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不能如愿了。不过只要能够紧跟中朝太子,一份拥立之功还是跑不掉的。再者说来,从太子说出的人选来看,大汉倾向于立幼子继嗣,虽然他们肯定是出于私心,但是对自己这个领议政大臣来说也是很好的结果。
“唯命是从?好……看来今天大事就可以定下来了啊。”太子笑了笑,“我觉得施大使说得最为有理,那就按大使说得办法来办吧。”
施高艺和张道彦两个人大喜过望,隐秘地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是难以言喻的喜色。
“……那就立庆平君李玏的幼子李倞为嗣子吧!”
然后,当后面一句话传到了他们的耳中时,他们原本的喜色顿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
他们跟太子着重推荐的是仁兴君李瑛的幼子李僡,这位仁兴君之前跟他们的关系很好,一直都十分奉承巴结使团,而且对他们的承诺也最多——不仅仅是对大汉,而且还是对他们个人。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意借着这个机会大力推荐。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太子居然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没有按照他们的心意选择李僡,反而在三个人选当中选择了庆平君李玏的幼子李倞。这突如其来的结果,让他们两个一下子没办法接受。
“殿下?”他们几乎同时发问。
然后,迎面而来的,却是太子微皱着眉头的面庞,在这个少年人面前,他们都马上选择了噤声。
“我已经决定了,就立这个李倞吧。”太子一字一顿地说。
就在刚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虽然可以为高丽选择嗣子,但是既不能按照金荩国的想法去做,但是也不能完全按照使团的想法去做。中枢权威,绝对不能轻易就被人冒用,他要让这群人明白,能够真正作出决定的,只有代表大汉皇权的自己而已,他们也决不能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地就哄骗摆布自己。
而且,这也不是他任性赌气的胡闹之举,既然身为推荐的人选之一,那庆平君李玏对大汉应该是十分忠心的,可以在他身上继续延续对高丽的控制,顶多只是让使团继续多花些力气来维护而已,他们这些年在高丽作威作福惯了,这点事应该做得来。
在他沉默的注视当中,一时间没有人说出话来,金荩国和李珂两个人在思索怎么撞了大运的是庆平君,而施高艺和张道彦两个人则还没有从最初的震惊当中恢复过来。
“臣遵命!”在这奇怪的静谧当中,赵松突然大声喊了出来,“既然陛下已经托付给了殿下,那臣等就应该按殿下之意来行事,不得有丝毫有违!”
他这一声喊,犹如是振聋发聩,让各怀心意的几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他们都明白,既然太子殿下已经作出了决定,那么就只能遵从了。
“臣遵命!”他们次第喊了出来。
“很好,那诸位就按照这个来准备吧。”看到自己的决定这么轻易地就被通过了,太子暗暗松了口气。“金议政,你是高丽领议政大臣,那想来你应该是能够控制朝议的吧?李大使,你是宗室,想来不方便在朝堂上论争,但是其他宗亲当中,麻烦你也要说项几句,安抚一下众议。”
第1579章 对大名的暗示
“臣遵命。”金荩国躬了躬身,“臣印恿煜啵氤贾就篮系某家灿胁簧伲灰蠹移胄男Γ肜从Ω貌换峒て鹗裁炊摇!
“话说如此,但还是不得不防。”太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赵松,“赵旅正,看来你还是要晚几天再走了……我不习兵事,到时候就由你来负责汉城当中的戒备吧。”
“臣遵命。”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赵松,马上也躬身领命,“大汉使馆在高丽城内外驻兵千余人,都是辽东军的精锐,有些还是臣的旧部,指挥起来是十分顺畅的,弹压汉城应该也够了。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在高丽驻扎,是不是颓坏了风气,还需要回去实际核查一下,好生操练。”
“这个旅正请放心,多年来虽然我们处在恭顺太平的高丽,但是驻军一直都没有懈怠,两位营正都是久经沙场,他们操练士兵每天都没有断过。而且最近因为……因为李珲和我国关系紧张,为了防备万一,官兵们更是整日警戒,已经到了枕戈待旦的地步了。旅正身为我国名将,而且是辽东军出身,这些官兵都会十分膺服旅正,只需要旅正一声令下,区区汉城不过掌中之物而已。”
为了弥补因为刚才的表现而失去的印象分,施高艺着意讨好赵松,赵松也十分受用,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来的路上,我看高丽那些兵士孱弱不堪,而且操练极少,想来也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大汉军有千人,够用了。”
“还是要注意动静。”太子突然插言了,“我们这是为了高丽挑选嗣子,是为了高丽的国祚着想,不是要发动宫变废立国主,之所以调兵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不是为了炫耀兵威,到时候只要控制住了景福宫就够了,没必要在城中活动,以免乱了人心!”
“是!”太子严肃的样子,让这群人不敢怠慢,同时应了下来。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该做的准备现在就做,不要拖延时日了。”太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殿下……要不殿下还是跟着臣一起回使馆吧……”赵松突然建言,“殿下身居景福宫当中,若是国主知道了风声,怕是会对殿下不利啊……到时候若是有个闪失,谁能担待得起?”
“我若是突然离开,于礼不合,而且也容易让外面物议纷纷,更显得我们心虚了。”太子却马上否决了赵松的提议,“现在国主哪里会知道我们在准备做什么。再说了,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指使得动几个人?而且这里有那么多国中随我过来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禁卫,护卫我的安全难道还不够吗?谅他们也不敢如何。”
赵松还是在犹豫,但是太子却不想再多说了,又挥手示意他们离开,最后这些人只好纷纷离开了。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房间里又是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太子一个人。他默不作声,走到了窗前,然后拉开了窗帘,外面白昼的光扫到了他的面前,让还未习惯的他感到一阵刺眼,好不容易才适应下来。
接着,他抬头,迎着微风看向了窗外。
放眼望去,庆会楼外的池子在朝阳的照耀下碧波荡漾,假山顽石在池水当中摇曳光影,虽然各处顾影绰绰当中的残迹略显得有几分萧索,但是倒是有些湖光山色的自然之美。
山水都寂静,唯有风穿过窗棱的时候才会刮出一些声响来,太子站在窗前,看得外面一阵出神。原本读书的时候,他在繁重的学业之余,经常还能静坐,看看外面的风景,但是自从他出京以来,能够这么做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这些楼阁顽石又怎么会理解世俗的纷繁呢。
庆平君李玏和他的幼子李倞,这两个人他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但是凭借几句话就能够让他成为未来的国君,统领万千子民,权力的威力确实让人震颤不已。
而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等到后来,他就将南下,成为一支大军后方的首要维护者,再等到后来,也许他会在更加重要的行动当中担当大任,直到最后,他要承继父皇创下的大业,并且将它发扬光大。
这一切对一个少年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以承受,然而他却以莫大的意志忍受了下来,并且开始按照需要来扮演自己的角色。他真的担心自己演不好,但是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因为父皇的期许和群臣的期待,容不得他不演。
高丽是父皇交给他来办的,而且明确说了无论怎么摆布都可以,只要自己不闹出特别大的乱子,哪怕是指定了嗣子,京城里也只会欣然确认。但是,他也自己不会永远都可以随心所欲。
“做一步便算一步吧。”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低声告诉自己。
……………………
就在这样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在离高丽不远的九州岛中,周璞也随着荷兰商人的商船来到了他们位于平户藩的商馆当中。因为前面两代藩主的关系,荷兰人素来都和平户藩交好,不过有传言说幕府一直打算将他们迁移到长崎的出岛当中,以方便管理。
也许是为了讨好大汉,荷兰人确实十分守信,把周璞等人带到了平户藩,也为他们找到了面见藩主的机会。
周璞并不是独身一人过去的,他和自己的那群随从,以及岛津藩主指派给他的两个家臣——东乡重方以及江夏明闲。这两个人打扮成了向导和翻译,最近一直都在跟随着他行动,担负着负责两边沟通的任务。
此时,他们已经从荷兰人的商馆走了出来,向平户藩的本城平户城走了过去。平户藩是小藩,面积不大,财力也有限,所以平户城说着算是个城,但是实际上只是被土堆矮墙堆起来的小集镇而已。
和岛津家盘踞的萨摩藩不可同日而语,萨摩藩经过检地,实有六十万石的产出,而平户藩仅有六万石,而且平户藩的土地十分贫瘠,因此农业并不兴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才会那么重视海外的贸易,早早地就同西洋商人来往通商。
当这一行人出现在平户城内的时候,很快就迎来了周边的暧昧眼光,大汉的商人一般都在长崎活动,狭小逼仄的平户港他们一般来得很少,而且身边还有几个明显是武士出身的人,看上去实在有些招人怀疑。
自从德川幕府建立并且两次征伐大阪之后,日本已经大致安定了几十年,人口也在不断繁衍,于是流浪在外的武士浪人越来越多,而且这些浪人中还有许多是德川的敌对势力残余分子,所以就成为了各地治安的不安全因素,十分受人戒备。
看到周璞身边的人,城中的居民都以为他们是受商人雇佣的浪人,因此都暗自戒备着,没有像在长崎那样围过来问他们有什么商品可以出售。
不过这倒也方便了他们一行人,很快他们就穿过了城中的街道,来到了中心的天守阁(因为德川幕府在掌权之后颁布了一国一城令,规定一个令制国之内只能有一座天守城,所以平户城内的天守和其他一些地方一样,都改名为三阶橹以避嫌),这里既是堡垒,又是藩主所居住的地方。
在带路的荷兰商人递上了文书之后,天守阁外城墙的大门很快被打开了,接着周璞一行人马上越过护城河上的桥走了进去。
平户城不大,但是是在平户藩在战国时期和葡萄牙人通商的全盛时期修的,乱世当中要防身,手中又有钱,所以天守阁修得十分用心,规格不小。哪怕走入到了墙内,仍然只能仰视高高地盘踞在台阶和高地之上的几层楼阁,白色的墙面和背景的天空几乎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副画似的美景。
等到战后,我就把驻日本的使馆也放在类似的地方吧,周璞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被他压到了心底里,静静地和其他人一起走上了台阶,然后在藩主家臣武士的注视之下走入到了天守阁里面。
天守阁的底层和二层都是藩主的居住区,而顶层是瞭望台。因此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正厅里面,然后看到了跪坐在榻上的平户藩主松浦隆信。
这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虽然保养得十分良好,但是白净的脸上仍旧出现了不少皱纹。他的头上剃了武士常见的月代头型,下巴上则留着长长的胡子,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身体不怎么健旺。
他们一进来,松浦隆信就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领头的周璞,然后眼角的余光又扫了一下他旁边的那几个明显是日本本国人的随从。
“你就是那个想要求见我的大汉商人?”很快,藩主就马上问周璞。
他的态度虽然有些居高临下,但是并不算十分傲慢,毕竟在如今,因为幕府一直都在各个方面限制外样大名的权利,所以这些大名们的收入越来越少,领地的财政也就越发紧张,维持原本的家臣团也越来越难,因此松浦隆信也想要用各种方式扩大自己的财政收入。所以一听到大汉商人想要求见自己,他也马上就答应了,并且期待可以借着这些商人发展自己领地内的商业贸易。
“启禀藩主,在下正是大汉商人周璞。”没有等人翻译,周璞马上走前了两步,然后跪坐了下来,“冒昧打扰藩主,还请恕罪。”
“无妨。”松浦隆信因为最近身体并不太好,所以也不想要跟这位大汉来的年轻商人兜圈子,“我是听荷兰商馆那边转过来的消息,说你想要求见我,请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我等是商人,求见藩主自然是为了商业上的事情。”周璞连忙回答,“我等在海上行商,多年来一直都将日本当做最为有利可图的市场,辛苦地经营了很久,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那么你们到底是想要从平户藩得到什么呢?”松浦隆信打断了周璞的客套话,“据我所知,现在大汉商人在长崎已经有了商馆,而且经营得有声有色,又何必跑到弊藩来特意寻求交易呢?事前说好,弊藩十分穷困,可没有多少余财可以和你们这样的商人交易。”
接着,他突然伸手指向了窗外,“你们既然是一路走过来的,应该就可以发现吧,平户藩并不富裕,所以如果想要来这里推销你们大汉的商品,恐怕你们来错地方了。”
平户藩并没有金银矿山,之前能够稍微兴盛,也是靠了和西洋人进行贸易交易,但是自从幕府开始限制海贸之后,平户藩的收入已经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气象。为了限制领地内的财富进一步流出,松浦隆信还主动限制了和大汉商人的贸易,大汉在其他地方畅销的商品在这里都十分少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入平户城的时候,这些居民看他们的眼神才会那么奇怪。
平户藩的做法其实和幕府差不多,只是幕府体量更大,所以更加能够忍受这种金银外流的趋势,只想着而已
周璞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