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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上完了早朝,到了府衙,宁彦亭也还是忧心忡忡的。
不只是弟弟,还有女儿的首饰呀。
早上虽然是逃出来了,可晚上他还是要回家的。
若是弟弟问起来,他也还是拿不出足够的银子来,可若是女儿问起来,他也还是拿不出首饰来。
一想到会接收到女儿和弟弟的失望目光,他就觉得焦心不已。
等到正午,宁府送过来午膳,他也食不下咽,为银钱的事烦忧。他正吃着,忽地听到同僚的聊天,似乎是提起了当铺。
当铺?
是了!他还可以去当铺啊!
宁彦亭眼睛一亮,等用过午膳以后,立刻解下身上的玉佩,差人去当铺换了银子回来。
回家之前,他先去了一趟首饰铺。大手笔地买了最好的一套首饰,然后又去买了女儿和弟弟要的书和画,最后才回了家中。先去女儿屋子里送了首饰,果然得到了女儿十分惊喜地道谢。
等惊喜完,宁暖便立刻担忧起来:“这一定很贵吧?爹爹,您的银钱还够花吗?”
宁彦亭慈爱地道:“够,当然够,阿暖乖,爹爹怎么会让你担心这个,以前是爹爹的疏忽,现在反倒是让你担心了,你放心,以后爹爹一定会会时常给你买东西的。”
宁暖自然是欣喜不已,连忙和他道谢。
得了女儿一箩筐的感谢,宁彦亭这才抱着漱石先生的话去找宁彦海。
宁彦海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见他出现,脸色更差。
他阴阳怪气地道:“原来大哥还记得我,我今天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大哥送银子过来,还以为大哥将我忘了呢。”
“怎么会。”宁彦亭殷勤地将手中画卷展开:“三弟,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过来。早上是我出门的急,一下子将这件事情给忘了,这不是,想着三弟你等了一天,我就直接去帮你买了过来,也省得你白跑一趟。”
看到那副画作,宁彦海脸色更加难看。
他想要的怎么可能真的是漱石先生的画作,只不过是找个由头让宁彦亭补偿自己的私库而已!
可现在好了,画有了,银子却飞了!
一想到他还要将去见将这画作卖出去变现,中间还有这么多麻烦事,反倒不如直接收到银子方便。宁彦海脸色更加难看。
心情不好,他也没有给宁彦亭什么好脸色,沉着脸收了画,便找了个由头将宁彦亭赶了出去。
宁彦亭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情也不大好。
若是换做平时,宁彦海对他这种态度,他当然也不会觉得什么。可他来之前,是先去见了宁暖,女儿的激动高兴还在眼前,那一声声感激,喊得他心中舒服的不得了。这漱石先生的画作,比阿暖一套首饰还贵,偏偏弟弟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
这其中差别待遇太大,让宁彦亭心中觉得很不好受。
他沉着脸,一回到院子里,就见宁朗飞奔而来,惊喜地在他面前站定,喊道:“爹!”
“什么?”宁彦亭没好气地应道。
宁朗毫不在意,继续道:“我听说你给阿暖买首饰啦!”
“是啊。”
“那爹,我最近也看中了一样东西,你可不可以帮我买来?”
宁彦亭脸色一沉,立刻想到了给他差脸色的弟弟。
一抬头,再看到儿子满脸期待的模样,他一句应答又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心想:阿暖与朗儿平日里从不求他,一旦有什么需求,一开口,总是说一番祈求的话,态度更是殷勤的不行。可他的两个弟弟呢?好似一直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他给他们买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又想起了妻子的话。
是了,为什么两个弟弟总是让他出银钱呢?
“爹,爹。” 宁朗叫他:“你还没说,你答不答应呢。”
宁彦亭回过神来,看着他眼中的殷切,心又软了下来:“你想要什么?”
宁朗眼前一亮,立刻给他报了好几样东西。虽然多,可都是不贵的小玩意儿。
和弟弟一点也不一样!
宁彦亭一口应了下来,习惯性的往袖子里一掏。
——掏出了三文钱。
宁彦亭:“……”
他掏心掏肝地对着自己的兄弟们好,反倒是委屈了自己最亲的人,不但他的妻子没落得什么好下场,他的儿女们也个个受他连累。相反,他的兄弟们却对他没有丝毫感恩之心,不但将他的付出当做了理所当然,甚至还联合起来害了他们一家。他上辈子蠢笨愚钝,直到临死前才彻底醒悟过来,可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在宁家出事之前,他还是表面上仅次于老夫人身份最高的人,宁家所有人都讨好着他,他也愚蠢的被其他人利用,凡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主动送给他们,而弟弟们有什么要求,也没有任何拒绝的。他的妻子虽然有怨言,却也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过。
事情本该是这样。
可在他的记忆之中,怎的妻子忽然变了呢?
起因是妻子发现宁晴姐妹俩在外面败坏了宁暖的名声,宁母一直忍耐,到这个时候才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出来。这件事情,宁彦亭也知道,不过他知道的晚,甚至比宁母还要晚,直到后来宁暖出嫁了,甚至连名声都重新变好了,外人开始称道安王妃的好,他才知道原先阿暖的名声竟是那样不堪。
可那个时候,他们就算是知道了,也还是晚了,宁母是,他也是,只后悔地叹了一口气,最后也还是没有为阿暖做什么。
只是这件事情,宁母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次怎么忽然提前了?
宁彦亭想不明白。
只是他又觉得欣慰。幸好妻子早早觉醒,才没有让阿暖和朗儿再受委屈,紧了他的银两,他也不能再给两位弟弟提供什么帮助。
上辈子也发生过宁晴嫁妆的事情,当时他一口答应了下来,直接去找了妻子。按照上辈子他经历过的时间,如今已经筹集了不少。
至于这一回宁彦海来找他帮忙,上辈子也发生过,那时候他还有妻子在身后做后盾,自然也没有被打,而是掏出银子将这件事情解决了。万万没想到,身上没了银钱以后,反倒是让他差点有了性命危险。
想到这儿,宁彦亭又不停地在心中庆幸。
幸好,是他死了又活,一下子穿越这么多年时光,回到了自己从前的身体里。若是醒来后还是原来的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要受多少委屈,即使运气不好,没有挺过来,直接被打死了,他们娘三个在宁府之中过得日子也不会好。
第105章()
……
见二夫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宁母又将人参往桌上一拍,双手环胸; 昂起下巴看着她:“怎么?二弟妹怎么不说话了?”
二夫人脸色煞白。
她在心中啐了一口; 才勉强笑了笑,故作镇定地说:“大嫂说的是哪里的话; 听大嫂这番话的意思,难不成我还是故意的了?”
宁母不和她客套; 当即应了下来:“正是。”
二夫人一噎; 又说:“那大嫂可真的是冤枉我了,大哥是咱们宁家的顶梁柱; 我自然是想着大哥的好,如今大哥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但大嫂担心,宁家上下所有人心中都惦记着。”
“既然如此; 又为何给我们老爷这人参?”
“这……咱们宁家……”
宁母打断了她的话:“你说宁家库房亏空,我是不信的; 可要是二弟妹真要这么坚持; 不如咱们一道去老夫人面前说说,二弟妹理不清家中的账目,我去将我铺子的账房叫来,咱们一起核对核对?”
二夫人的脸色涨得通红,应也不是; 不应也不是。
她平日里点子一向多; 可这回宁母咄咄逼人; 愣是让她脑子里想不出半点解决的办法来。
还是宁晴上前一步,挡在了二夫人的面前,道:“大伯母,我娘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许是底下丫鬟拿错了也说不定。”
宁母嗤笑一声,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宁晴手中攥满了汗,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到处都是破绽。只是方才二夫人已经将话说死,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应对方法。宁晴又在心中暗恨,为何最近宁母变得这般不近人情,分明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亲戚,竟然连半点脸面都不留,难不成非要将她娘逼到什么境地不成?
宁母久久地盯了她半晌,这才移开了视线。
“既然如此,二弟妹以后可千万要仔细一些,可幸亏这回遇到了我,若是下次丫鬟又拿错了东西,送到了老夫人那儿,二弟妹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二夫人恨恨地看着她,在她的目光转过来之前,又连忙垂下眼睑,喏喏地应了一声。竟是难得的示弱。
她生怕宁母不罢休,继续纠缠下去,真要闹到老夫人面前,谁也得不了好。虽然老夫人偏心,可若是知道她故意拣着最次等的人参给宁彦亭用,老夫人也会不悦。无他,整个宁家上下,还等着宁彦亭伤好了以后继续让他们占便宜呢。
这好端端,和平时一块儿上朝下朝的,怎么就忽然得罪了人,被打成这样了呢?
平日里,大房的吃用大多都是大房自己出,现在可算是被江云兰找到了机会,也不知道还要借着这个借口从她手中捞走多少东西。一想到这个,二夫人的心肝都疼了起来,可她也没有办法,只咬牙再使唤丫鬟去库房拿最好的人参来。
这回宁母还特地跟着,美名其曰是以防万一丫鬟又看错了眼。
目送着人都走了,二夫人这一口气才总算是喘了过来,她往后退了一步,扑通坐到凳子上,胸膛剧烈起伏,猛灌了好几杯水,才总算是将自己的火气给压了回去。
二夫人紧紧地攥着杯子,咬牙切齿地道:“可恨那江云兰……”
“娘,您别气。”宁晴在一旁安抚道:“如今是大伯昏迷,才让大伯母找到机会欺负我们,等大伯醒来了,咱们自然能讨回来。娘,您忘了,我的嫁妆还得让大伯来出呢。”
二夫人总算是想起了这茬。
她想了想,眯起眼睛道:“等我再去找老夫人说一说,你要嫁的可是周家,对咱们宁家是大大的好处,你的陪嫁越多,周家就越能看得起我们,老夫人肯定也会同意。”
至于这陪嫁谁出?
自然不是他们来出了。
宁晴还道:“大伯一向明事理,哪像是大伯母,等大伯醒了,您再让爹去和他说说,大伯一定会将大伯母训斥一顿,娘,这不就给您的出气了?”
二夫人闻言一喜,赞赏地看着她道:“还是晴儿聪明。”
她们哪里知道,自宁母性情大变以后,宁彦亭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在宁母面前说,别说训斥宁母,他整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会被宁母训斥。
二夫人拍了拍宁晴的手,道:“真是委屈你了。”
“娘,我不委屈。”宁晴乖巧地道:“等大伯醒过来了,委屈地还不知道是谁呢。”
两人对视一眼,嘴边齐齐露出了微笑。
……
宁母亲自去库房挑了最好的人参,等她回到院子里时,宁暖已经给宁彦亭喂完参汤了。
宁母将人参交到丫鬟手中,道;“好好收起来。”
宁暖好奇:“娘,那不是给爹的吗?”
“给你爹?我这不是已经拿了一支人参给他了?”宁母嫌弃地摆手:“他都一把年纪了,吃这么多大补之物,气血旺盛,到时候又得找大夫,再说了,我给他用的也是好东西,也没算亏待他。”
宁暖想想,也是如此。
她又说:“爹的情况已经好多了,方才我喂参汤的时候,爹的手指还动了动,想必就快要醒过来了。”
宁母闻言,顿时惊呼一声,急忙走到她面前来,捧起她那一双如玉的纤手,心疼地道:“你让丫鬟来就是了,怎么还让你亲自动手?你爹如今还昏着,你就算是在他面前做再多,也不及等他醒来以后说几句贴心话,那参汤要是把你的手烫到了怎么办?”
宁暖哭笑不得:“娘,这也不算什么。”
“算算算,当然算,你是女儿家,这手可得好好保护,有什么事情,让丫鬟来做就是了。”宁母拉着她往屋子里走,扬声道:“香桃,香桃,快将我上回拿得那手脂拿来。”
来自京城最大脂膏铺子的包装精致的手脂很快就摆在了宁暖的面前。
宁母抓着她的手,用半透明的手脂将她的手仔仔细细全都擦了一遍。
“娘。”宁暖无奈:“我的手哪值得您这么小心,只不过是端个碗,既没烫到也没磕到,您也太大惊小怪了。”
“怎么不值得?”宁母将手脂的盖子合上,让香桃放回去,又拉着她语重心长的嘱咐:“阿暖,你得对自己好一些,万不着为了其他人委屈自己,你爹糊涂,你哥哥也糊涂,有些时候连娘都糊涂,若是因为我们受了委屈,连我们都不心疼你,你自己也不心疼自己,还有谁来心疼你?”
宁暖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给爹爹端个参汤,就能让宁母扯到这上面去。
宁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反驳她的话。
“对了,娘,您刚才去了二房那?”
“是啊,这不是刚拿了个人参回来?”
宁暖犹豫了一下,迟疑问道:“那就这么算了?”
“算了?当然不会。”宁母道:“你爹这事肯定也和二房三房脱不了干系,只是现在咱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要闹,也不合时宜,等到你爹醒了以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要是现在闹,老夫人肯定护着他们那一边,这不是给自己找委屈吗?”
宁母端起茶盏,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道:“阿暖,你且等着,娘这次不把他们扒一层皮下来,这事儿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管是为了以前受过的委屈,还是为了宁彦亭这次的重伤,宁母都恼怒不已。
她虽然看不过眼宁彦亭傻不愣登让二房三房坑,可也只断了宁彦亭的经济,连打都没打一下,现在倒好,反倒是因为那些人,宁彦亭有了生命危险。
在宁母的记忆之中,上辈子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现实和自己的记忆忽然有了差别,让宁母心中也有些慌。
而另一边。
屋内药味弥漫,丫鬟下人侍候在门外,屋子里只有一个小厮守在床前,昏昏欲睡。
床上的中年男人手指动了动,忽地睁开了眼睛,等眼底的惊愕与恐惧褪去,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床幔,宁彦亭的眼中只剩下了茫然。
这……这里是……
他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是在熟悉的卧房之中。
他环顾四周,虽然比他记忆之中的卧房少了一些装饰品,有些空荡荡的,可的确是他的卧房没错。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
坐在床边的小厮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顿时惊喜地站了起来。
“老爷,您醒啦!”
他说完,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夫人!小姐!老爷醒过来了!”
一见两人出现,宁晴便抬起下巴朝她们看来,很是得意无比。再结合方才丫鬟说的话,不难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暖面色不变,跟着宁母给老夫人请了个安,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老夫人的客人就是上门提亲来的媒人,她拿着对方公子的名帖,满脸喜气。瞧着宁晴高兴的样子,想来对方也是一门好亲事。
宁母一落座,那边二夫人便立刻得意地嚷嚷了出来:“大嫂,你猜是谁来了?王婆子带来了个好消息,礼部侍郎周大人的公子喜欢上了咱们晴儿,特地差了人过来上门提亲来了。”
宁母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了一声。
她在心中破口大骂:提亲就提亲,将她叫过来做什么?还连阿暖都一块儿叫上了,管他是周大人还是李大人,那都是宁晴的亲事,关他们大房什么事?
等等!
这该不会是要他们大房出嫁妆吧?
一想到这个,宁母便立刻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警惕地朝着二夫人看了过去。她可是记得的,上辈子宁晴出嫁,二房特地去找老夫人去哭了一通,回头老夫人将宁彦亭叫去,等宁彦亭再回来时,就从她这儿要走了不少银子,后来全数成了宁晴的嫁妆。
啊呸!他们二房的事情,关他们大房什么事?这回甭管老夫人怎么说,宁彦亭也别想从她这儿掏出半个子儿!
这次宁母可误会二夫人了。
二夫人之前在她这儿受了气,嫁进宁家那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在自己这个妯娌身上吃亏,把二夫人气得晚上觉都睡不好,偏偏性情大变的宁母油盐不进,任凭她如何阴阳怪气地说话也不会听进去半句,二夫人也愈发生气。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压宁母的机会,不等媒人离开,她便立刻哄着老夫人将宁母叫了过来。
美名其曰说是分享一下喜悦,可谁说又不是特地来和宁母炫耀呢?
那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也就是她们宁晴才能有这么好的婚事。宁暖的名声早就臭了,就算宁母如今再护着她又有什么用?在其他世家夫人的眼中,宁暖可不是一个合适的儿媳人选,以宁暖如今的条件,可找不到比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更好的了。
一想到宁母面上必须装作高高兴兴和她道喜的模样,背地里还不知道会如何嫉妒,二夫人差点便笑出声来。
“那真是恭喜二弟妹了。”宁母表情不变,看不出高兴或者生气:“晴姐儿能有这么好的亲事,等日后嫁进了周家,可莫要忘了提携提携咱们宁家。”
二夫人眼中得色更深,甚至等不及媒人离开,便迫不及待地应了下来。
只有宁母心中嗤笑不已。
经历过了一辈子,她可是知道的。上辈子宁晴就嫁入了礼部侍郎周家,可非但没给宁家提供什么帮助,她仗着老夫人宠她,反倒是还让宁家帮了她不少。周公子不是一个良配,宁晴回家时,她也听了几耳朵,宁晴对周公子也有诸多抱怨,只是嫁都已经嫁了,即使有再多的不满,除了抱怨几句,她也只能默默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