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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罕见的‘陶朱金贝’啊!”
他介绍的时候,孙绍宗也细瞧了这两枚贝壳,说实话,卖相确实不错,看着应该属于海贝,那金线也确实隐隐构成了个铜钱图案。
不过……
那个所谓的‘宝’字,如不是这书吏说的信誓旦旦,孙绍宗还真没瞧出它是个文字。
眼见这书吏一脸的亢奋,孙绍宗便又好奇的探问道:“却不知这枚‘陶朱金贝’,你认为能值多少两银子?”
“五十……不,六十两!”
那书吏言之凿凿的道:“若是在下的话,只要不高于六十两,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将其纳入囊中!”
“六十两?”
孙绍宗皱眉道:“不是说这东西,市价是二十八两左右么?”
“那是只有一个模糊文字时,才会给出的价格。”就听那书吏道:“但这枚上面‘宝’字,已经能依稀分辨了,身价自然远远超过一般的‘陶朱金贝’!”
“若是这‘宝’字能再清晰些,价格超过百两都不成问题!”
价格超过百两?
林德禄不觉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这一枚生了古怪花纹的贝壳,便要百两银子来换?你莫非是疯了不成?!”
“大人此言差矣!”
那书吏一听有人贬斥着‘陶朱金贝’的价值,登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又仰着头滔滔不绝的道:“以贝为宝的规矩,古已有之,所以才有‘宝贝’之说!”
“更何况这等金贝,只有西域曼陀罗湖畔才有,千里迢迢运到京城何其难也?”
“故而非但是小人,如今城中有不少高人,对其都是推崇备至!”
“譬如东城某位姓李的员外家中,便珍藏有一枚极品‘陶朱金贝’,上面生有个清晰的‘周’字,实乃我大周之宝听说有人开价五百两银子,他都不肯割爱!”
“翰林院里某位老翰林,甚至曾发出过‘宁可食无肉,不可藏无贝’的感慨!”
“能换得如此‘宝贝’,区区百两银子又何足道哉?!”
听他一气说了这许多,包括林德禄在内,许多人再看那金贝时,便果然多了金闪闪的感觉。
第382章 第二次常委扩大会议()
让那许多书吏衙役们统统散去,孙绍宗领着卫若兰、林德禄、仇云飞三人,进到了堂屋之中,面沉似水的往那公案后面一坐,半晌也没有个言语。
旁人倒还罢了,仇云飞却是个闲不住的,在那里冲卫若兰龇牙咧嘴的做了几个鬼脸,见后者并不理睬,便愈发觉得无趣起来。
于是他干脆打破了堂上的沉默,大咧咧的道:“大人,您不是有点杯弓蛇影了?上次那‘神仙散’倒还罢了,毕竟是能害人性命的东西,而这次不过是区区一个玩物,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么?”
区区一个玩物?
若真的只是区区玩物倒好办了!
可方才那一番查问,孙绍宗最在意的,却并不是‘陶朱金贝’借助赌场作为媒介,拥有了在市井间流通的渠道,而是那书吏振振有词的一番言论。
远可追溯至上古遗风,近有士绅为其张目,更有翰林院的大儒,说出了‘宁可食无肉,不可藏无贝’的言辞。
至此,这‘陶朱金贝’显然已经拓展出了一套理论,一套能让部分人相信其‘内在价值’的理论而有了理论作为基础,也便大大增加了欺骗性与感染力。
即便是在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被这种似是而非理论蒙蔽的,仍是大有人在,就更别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金融泡沫’的古代人了!
因此若是坐视其弥漫开来,造成的后果实在是难以估量。
想到这些,孙绍宗便缓缓摇头:“不管是不是本官在杞人忧天,提前做些防备免得事态失控,总不会有错。”
“可是大人。”
林德禄迟疑道:“买卖此等玩物,并非朝廷明文禁止的行径,咱们刑名司出面禁止,怕是师出无名吧?”
卫若兰也质疑道:“类似的物件市面上还有不少,历朝历代也未见有人下令禁绝这等玩物,孙治中如此开历代之先河,怕是有些不妥吧?”
就连仇云飞也忍不住撇嘴道:“那劳什子金贝不过才卖到五百两银子,前儿我瞧见一只巴掌大的蛐蛐罐子,都要千两之数呢!”
啧~
虽说孙绍宗早就预料到,众人不见得会同意自己的意见,但面对这齐刷刷的反对质疑,却也忍不住有些动摇起来或许,真的是自己过虑了?
旁的不说,那蛐蛐、斗鸡之类的玩物,还不一样是价值虚高到了天上?
却也没见因此闹出什么社会问题来。
不过……
孙绍宗毕竟听惯了金融泡沫的凶险,即便对其形成的原因和结果都不甚了了,但还是天然的比旁人多了一分警惕。
因此犹豫再三之后,他仍执意道:“我也不是要将其明令禁止,只是想先派人探查一下,看看此物都通过什么途径流通,是否有人暗中操纵,又有多少人涉及其中。”
卫若兰立刻问道:“若是背后无人操纵,只是民众自发的喜欢此物呢?”
“若是无人操纵……”
孙绍宗略一迟疑,又斩钉截铁的道:“如果涉及的百姓数量众多,我等也该想办法提醒民众,切莫高估了此物的价值,更不能听信什么‘只涨不跌’的说辞,盲目囤积此物。”
卫若兰显然不赞同这般做法,只是也懒得与孙绍宗争辩什么,于是一拱手道:“孙治中既然拿定了主意,也用不着再跟我们商量了,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说着,便自顾自的转身出了正堂。
仇云飞见状,正也要有样学样的开溜,却忽见卫若兰又从外面折了回来,禀报道:“孙治中,韩府尹、贾府丞召你我二人,立刻去内堂议事。”
内堂议事?
既然是韩安邦和贾雨村联名相召,孙绍宗自然不敢怠慢,忙收拾整齐了,同卫若兰一起赶奔府衙内堂。
等到了内堂之中,便见除了韩安邦和贾雨村之外,钱粮通判傅试、杂物通判赵立本也都在堂上,另外参与列席的,还有负责重要会议记录的经历司主官陈志创。
这应该算是顺天府的‘常委扩大会议’了。
上次摆出这等阵仗,还是去年‘万寿节’的时候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大事?
孙绍宗按住心下的狐疑,先上前与众人见礼,然后便坐到了公案右侧的椅子上,与贾雨村形成哼哈二将的格局,将韩安邦这个空心大佬馆拱卫在中间。
等到卫若兰也在堂下坐定,才听韩安邦肃然道:“此次本府召集诸位大人前来,乃是因为今早内阁传下旨意,着令咱们顺天府从即日起,对富贵人家蓄养的奴婢进行核查,确认其数量以及来历。”
原来是这事儿。
当初‘隆盛老店剜心案’上邸报的时候,孙绍宗便揣摩出广德帝有抑制蓄奴的心思,故而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贾雨村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眼下自然也瞧不出是什么心思不过他来京也不过才两年光景,家中蓄养的奴仆肯定不会太多,所以也用不着担心会惹火上身。
至于三个通判当中,却是有两人面色骤变。
其一是傅试,这厮最近并吞了马家的田产商铺,也一并收拢了不少的奴仆,真要是一一核查来历,事情岂不是要败露了?
另一个面色骤变的,却是卫若兰。
他家作为新兴的显贵,近几年间势力迅速膨胀的同时,也吞并了不少破落勋贵的家产奴仆,这事儿私下里未必是什么秘密,但若是摊开了,怕是会惹来不少的非议。
不过既然是通过内阁传下的旨意,足见内阁几位大佬与皇帝已经达成了统一意见,作为下面的地方官,他们压根就没有反对的资格,唯一能做得就是尽快做出补救。
却说韩安邦公布了这次会议的目的,便又道:“兹事体大,还请诸位大人各抒己见,尽快商量出个稳妥的章程来。”
“一则不负内阁与陛下所托,务必将这差事办妥;二来么,也要尽量注意好分寸,以免惹得京城士绅惶恐不安。”
说白了,就是想刀切豆腐两面光。
不过貌似越是想要两面讨好,越是容易搞得里外不是人。
因此他这两条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并不怎么容易,故而说完之后,堂上便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最后韩安邦只得点名道:“贾府丞,府内官吏以你为尊,不如你先讲两句如何?”
这话听起来,倒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贾雨村唯一颔首,便当仁不让的道:“府尹大人方才说了两点,但本官以为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毕竟蓄养奴婢的多为士绅勋贵,而士绅勋贵皆是朝廷基石,万万动摇不得!”
“不错。”
孙绍宗在一旁立刻接口道:“朝廷之所以委派咱们顺天府进行核查,而不是以礼部、户部牵头,恐怕也是有意控制范畴,不想将事态扩大化,引得士绅勋贵人心惶惶。”
说话间两人隔着公案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透出几分了然之色。
广德帝若真是有心下狠手整顿蓄奴风潮,事先便不会在邸报上透露风向,而且完全可以命龙禁卫暗中进行调查,然后再进行收网。
如今这大张旗鼓的,把差事交托给顺天府处置,明显是存了‘敲山震虎’之意,而不是真要彻查惩治。
贾雨村显然也已经看透了这一点,于是才开口替士绅勋贵们张目,说些惠而不费的话,借以在士绅勋贵中刷一刷好感度。
而等便宜事儿,孙绍宗又岂能让他专美于前?
韩安邦的政治觉悟却要差了半筹,眼见这二人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心下虽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习惯性的唱起了反调:“两位大人此言差矣,士绅勋贵固然是朝廷基石,但这内阁传下的旨意,也万万马虎不得!”
孙绍宗和贾雨村立刻起身拱手道:“府尹大人教训的是。”
心下却对这厮的情商颇有些鄙夷。
尤其这韩安邦虽然唱了反调,但真等到要商量细节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半分‘强硬’可言,压根不敢将矛头对准那些世家勋贵。
于是最后众人商议的结果,便是先拿风评不好的商人杀鸡儆猴,然后再逐步扩展到士绅勋贵家中若是届时,还有人蠢到将把柄放在明面上,那也便怪不得顺天府翻脸无情了。
最后韩安邦又恬不知耻的道:“上次‘神仙散’一案中,咱们顺天府应对得当,很是出了些风头,这次‘普查蓄奴’也决不能懈怠分毫,一定要比上次做的更加妥帖才是!”
呸~
上次‘神仙散专项整治’行动,明明就是刑名司与礼部、刑部联合展开的,当时这韩安邦避之唯恐不及,亏丫如今还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
他这习惯性的抢功劳,却是连卫若兰也给得罪了‘神仙散’专案中出力最大的,就是卫若兰与仇云飞二人。
孙绍宗冷言旁观,果然在卫若兰面上瞧出几分不忿之色,虽说未必会因此和韩安邦彻底反目,离心离德却是在所难免。
韩安邦之所以会变成空心大佬馆,也实在是怪不得旁人!
“老弟。”
等到会议散去,孙绍宗正待领着卫若兰返回刑名司里,贾雨村却凑了过来,板着脸问道:“我听说你昨日与琏二兄弟起了冲突?”
孙绍宗两手一摊:“其实也算不得冲突,不过是一桩误会罢了。”
“是误会就好。”
贾雨村面色微微和缓了些,又道:“虽说贤昆仲已经搭上了忠顺王这颗参天大树,但也莫要忘了根本所在尤其你家与荣国府已经成了姻亲,正该彼此扶持才是。”
咦?
这话虽是批评,但内里却实有‘示好’之意,可两人分道扬镳也有大半年光景了,这贾雨村又为何会突然向自己示好呢?
莫非这府衙里又发生了什么,自己未曾留意到的变化?
第283章 懂事的()
贾雨村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孙绍宗足足疑神疑鬼了大半日光景,甚至悄悄派人去寻傅试探听了一番,可惜仍是没能探出个子丑寅卯来。
消息比政敌闭塞,可是官场大忌!
故而等到散衙之后,孙绍宗便径自到了紫金街,准备让薛蟠去找王尚书探听一下,顺天府最近可有什么人事变动,尤其是有关于韩安邦与贾雨村的。
谁知到了薛府,在那前厅侯了片刻,却听府里的管事过来禀报,说是薛蟠在望江楼里听戏,至今也还没有回府。
孙绍宗一听这话,便准备告辞离开。
谁知那管事却极力挽留:“孙大人,我们家大爷每日里都是天擦黑就回来,想必今儿也不会例外,您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儿,不妨在我家稍候片刻不然等大爷回来了,听说小的们没有留住您,怕是非大发雷霆不可。”
别说,以薛蟠那呆霸王的脾气,八成还真会因此恼上一番。
左右现在时间也还早,孙绍宗便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与那管事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家长。
既然是在薛家,议论的焦点自然离不开那‘大象暴动’一事,而且孙绍宗也确实有些好奇,那两头大象的下场如何。
“本来依着我家大爷的意思,是要把那两头大象千刀万剐的不过我们姑娘说了,那两头大象也是为‘人’所迫,并非是罪魁祸首,因此只让大爷杀了那条狗,又另寻了象夫好生驯养。”
听这管事提及自家姑娘,孙绍宗心下便不由忆起那日,背着薛宝钗狼奔猪突的情境。
都说薛蟠这妹子有‘杨妃’之姿,可那日初见时,孙绍宗瞧着也只是高挑匀称,远不似李纨那等肉弹体态直到后来在背上颠来荡去的,才发现她身上竟是无一处不酥软绵弹,直似柔若无骨一般!
配上那一身吹弹可破的凝脂,却也不知真个压在身下,又是何等的销魂……
却说就在孙绍宗想入非非的同时,薛家内宅之中,也正有人坐立难安。
这人不是别个,赫然便是薛蟠的母亲薛姨妈。
方才听人回禀,说是孙绍宗到访,目前正在厅中等候大爷回府,薛姨妈心下便生出了许多的心思杂念。
自从那日被孙绍宗舍身相救之后,她对孙绍宗的看法便又改观了许多,甚至还生出了将其招赘为婿的念头。
毕竟贾宝玉如今俨然已经摆明了态度,此生非林黛玉不娶,以他那执拗的性子,即便有姐姐王夫人做主,薛姨妈也觉得希望渺茫自家女儿再这么磋磨下去,岂不是白白浪费青春?
而这孙绍宗虽没有‘国舅爷’的光环,本身却也是名动官场的青年才俊,与女儿堪称郎才女貌。
尤其自家儿子对其很是服膺,若真能结成姻亲,以后也便不用担心薛蟠会行差蹈错了。
思及这许多好处,薛姨妈如何能不动心?
只是……
那日与女儿提起时,宝钗却旧事重提,对其人品颇有些质疑之意。
这就让薛姨妈心下纠结不已,因为她也实在闹不清楚,头一次见面时,孙绍宗露出的究竟是本姓,还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从后面这几次见面的情况来看,存在误会的可能性极大可头一次见面时,孙绍宗那无礼孟浪的模样,薛姨妈如今回想起来却也是历历在目。
要么……
再试他一试?
这个念头一冒将出来,便似野草似的疯长,以至于薛姨妈也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测试孙绍宗的人品,还是想在精壮男子面前,展露一番久藏深闺的撩人风姿。
或许两者都有吧!
毕竟做了十余年寡妇,又摊上儿媳妇和儿子整日里不避人的胡搞,她这心下也着实积攒了不少,无法对人明言的冲动。
总之,拿定了主意之后,薛姨妈便连忙在那铜镜前好一番装扮。
正在‘红边垂肩薄纱裙’与‘宝蓝浮花胸裙’之间左右为难,忽听身后有人奇道:“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薛姨妈吓的险些把那裙子扯破,回头望去,却见薛蟠正晃着大脑袋,一脸纳闷的瞧着自己,不由脱口道:“你怎么到后院来了?那孙大人呢?”
“走了啊。”
薛蟠大咧咧的道:“二哥嘱托给我些事情,便回家吃饭去了。”
已经走了?!
薛姨妈看看手中那低胸深领的仿唐宫裙,心里只觉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憋闷。
书不赘言。
却说孙绍宗离了紫金街,倒并未真个回家吃饭,而是兜兜转转,绕到了附近的一家小院之中。
在那门上敲了几下,便听里面有人脆声应道:“谁啊?谁在敲门?”
“是我,孙绍宗。”
孙绍宗通名报姓之后,房门便立刻左右一分,露出尤三姐那张狐儿魅的小脸。
却原来此地,正是尤家母女暂时寄居之所。
“快进来吧姐夫!”
那尤三姐闪身将孙绍宗让了进来,又满面希冀的往外张望了几眼,见只有孙绍宗一人,这才失落的问:“姐夫可是还没把这此地所在,知会给柳郎?”
“明儿我去望江楼听戏时,再知会他一声也不迟。”
孙绍宗嘴里说着,便毫不避讳的进了堂屋。
此时尤二姐也已经听到了动静,忙整理好容装迎了出来,羞怯怯的盈盈一福道:“奴家见过老爷。”
尤老娘也搓着手从外面跟进来,喜笑颜开的道:“二爷应该是刚从衙门出来吧?不知您今儿想吃些什么,小妇人这就去……”
“不用忙活,我只交代几句便要回去了。”
孙绍宗摆了摆手,先正色道:“最近这几日里,你们最好别随便外出,尤其是别和宁国府里的人照面。”
尤家母女都听说了望江楼里的冲突,也晓得如今已经容不得首鼠两端了,再说比起宁国府里不确定的前程,自然还是孙绍宗这头更稳妥些。
因此母女两个都忙不迭的应了。
只那尤三姐嘟嘴道:“若是柳郎来寻我,便不算随便外出了吧?”
孙绍宗没有理会她,转头又对尤二姐道:“明儿上午你打扮的素净些,说不定我会派人接你去望江楼听戏,届时我家中两房妾室都在,你先小心伺候着搞好关系,过几日我也好正式接你回府。”
这话若是交代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