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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陪末座的两个,则分别是户部尚书赵弘,与兵部尚书卢彦斌。
另外两人因角度原因,一时看不清面目,但根据位置推断,应该也都是内阁大学士无疑。
这样一来,除去正在养病的首辅,以及递交了辞呈,却还没彻底走完程序的徐辅仁,内给三位大学士都已经到齐了。
再加上户部、兵部的两位堂官……
孙绍宗心中的忐忑,顿时便消弭了大半。
因为这阵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议论宫闱秘事的样子。
而从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联袂出席,其余四部却并未参与其中来推断,这次的会议要讨论的内容,八成和五溪蛮族叛乱脱不开干系。
再仔细想想,这时候召开军务会议,倒真是个平复人心的好法子——至少能显示出皇帝智珠在握,并未太过在意义忠亲王的‘国丧’待遇。
当然,这样一来,今儿怕是必须要商议出个结果了,否则在国丧期间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最后却连个响动都没有,岂不是让外面的大臣们凭空生疑?
果不其然。
礼毕平身之后,就听广德帝吩咐道:“孙治中,你且将那天在景仁宫的说辞,向诸位大人复述一遍。”
孙绍宗忙恭声应了,然后将自己准备以少量精锐,选择五溪蛮族中的弱小部落作为突破口,展开不对称的突袭行动,继而挑起五溪蛮族内乱的作战方针,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这原本是当初临时抱佛脚,胡乱想出来的主意,不过这些日子思前想后的,自然比最初的版本完善了许多。
而等他说反之后,这御书房里五名重臣,倒给出了四种反映。
户部侍郎赵弘喜形于色大点其头。
兵部尚书卢彦斌忙口‘荒唐’、‘不知所谓’。
两位终于露了正脸的大学士,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已经了然于胸,又似乎压根没有听懂。
至于次辅贺阁老,初时见他脑袋一点点的,好像是在赞同自己的说辞,谁知说完了一瞧,他还在那里时不时的把头往下一垂。
这老头……
该不会是在打瞌睡吧?
“陛下。”
孙绍宗还在试图搞清楚,贺阁老到底是梦是醒,兵部尚书卢彦斌便果断出列道:“五溪蛮族的成年丁壮不下三万之众,况且前者攻破府县、屠戮朝廷命官,如今士气正盛,也必然会防备官军的报复。”
“当此之时,合该兴堂堂之兵,镇之以雷霆,又怎可寄望于区区数百人的匹夫之勇?”
“若是一旦事有不谐,贼人挟两胜之威,官军却是再而衰、三而竭,恐怕湖广一省都要因此而糜烂了!”
说着,他又躬身抱拳道:“区区黄口孺子,又那里识得兵凶战危?还请陛下切莫听信他的空口妄言,以致坏了军国大事。”
“哈哈!”
广德帝还未开口,户部尚书赵弘已是两声冷笑,将袍袖一拂,不屑道:“自孙大人出掌京师治安刑名以来,大小案件破了无数,素以精明果敢著称,在你口中却怎得就成了匹夫之勇?”
说着,他也出列向广德帝行礼道:“陛下,臣以为孙大人的讨贼方略并非全无道理,不妨一试……”
“荒谬!”
卢文斌也将大袖一甩,险些便抽打在赵弘脸上:“那些居于深山大泽之中,人多势众不说,还素以武勇著称——而官军远道而来,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优,又如何有把握战而胜之?”
“这也未……”
“不过。”
赵弘正待反唇相讥,卢文斌却又抢着道:“若你老赵肯以身家性命为他作保,本官便再无二话。”
赵弘顿时语塞,他虽然倾向于支持孙绍宗,但对于以一敌百这等事儿,到底还是没什么信心。
若此时卢文斌就此偃旗息鼓,也算得上是得胜而归。
但近两年兵部因为粮饷的事情,和户部扯皮了不知多少次,卢文斌屡屡受赵弘的窝囊气,此时好不容易在专业领域占据上风,那肯就此收兵?
忍不住又冷嘲热讽道:“平素也便罢了,如今事涉军国大事,赵大人却还只顾着计算蝇头小利,看来果然是家学渊源啊。”
赵弘能做到户部尚书,商户出身的背景不无裨益,但他却最讨厌旁人拿这‘四民之末’说事儿。
因而当下那脖子就粗了一圈,红头胀脸的驳斥道:“蝇头小利?你说的倒轻巧,眼下南疆六国不稳,八万大军出镇云、广;北面黑水靺鞨为乱,朝廷亦不得不向辽西增兵五万;还有那王子腾,为了剿匪在东南大搞海禁,又扣下了茶叶、丝绢,使得朝廷岁入足足减了两成半。”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个不需要粮饷?!”
“全赖陛下仁厚节俭,常拿内帑补贴朝政,我户部上下又殚精竭智开源节流,这才勉强维持住局面。”
“现在倒好,你卢文斌大嘴一张,又要兴什么堂堂之兵!还是要去那荒山大泽里,追讨那些山蛮子!”
“我且问你,一旦不能迅速平定叛乱,这粮饷又该从何处筹集?!军械又该如何补充?!”
他越说越是激动,几乎要将唾沫星子涂在卢文斌脸上。
卢文斌厌恶的退了半步,口中却是丝毫不肯落了下风,冷笑道:“粮饷是你们户部的事儿,咱们兵部只管打仗。”
“你……”
“好了!”
赵弘还待追过去继续贴脸输出,广德帝却终于忍不住开口呵斥道:“你们两个好歹也是堂堂二品大员,怎好在晚辈后进面前如此失态?”
皇帝既然开了口,两人也只能异口同声的告了罪,各自回到原位,隔着空气以眼还眼。
广德帝的目光,则是落到了嘴上首的贺体仁身上,也不管他正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直接点名道:“贺阁老,你怎么看?”
贺阁老一个激灵,先是茫然的‘啊’了两声,继而见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便慢条斯理的问道:“老夫这耳朵最近有些不听使唤,敢问卢大人,您方才是说要兴堂堂之兵,对吧?”
“正是。”
得了卢文斌肯定的回答,他又慢悠悠的把注意力转到了赵弘身上:“赵大人,您的意思是,朝廷如今财计艰难,供不起大军进山剿匪,是吧?”
“正是如此。”
赵弘也忙恭声应了。
贺阁老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孙绍宗,咧嘴笑问道:“至于小孙大人么,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要为国分忧的忠勇,老夫应该是没听错的。”
这次不等孙绍宗回答,广德帝先有些不耐烦了,半真半假的呵斥道:“你这老货耍什么活宝?朕是要问你,究竟赞同哪个的意见!”
“陛下。”
就见贺阁老一躬身,云淡风轻的道:“以臣之见,三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臣统统赞成。”
说着,他又曲折手指头,一五一十的算计道:“这堂堂之兵,肯定是要兴的……”
“阁老!这粮饷上……”
赵宏听到这里,忍不住要出言反驳,却听贺阁老话锋一转:“但未必要去那么多人,先让孙大人选个三五百精锐……”
“阁老!这怕是……”
这次轮到卢文斌勃然变色了,却又听贺阁老又道:“然后充任大军的先锋嘛,就说是要探明附近的地形,好给后面的十万大军开路。”
“若是小孙大人不辱使命,真个立下了不世奇功,自然无需再劳动朝廷大军。”
“即便事有不谐,以小孙大人的智勇双全,再加上麾下皆是精锐,想必杀伤数倍的蛮夷,还是不成问题的。”
“届时咱们再想办法行抽调大军,非但不会弱了气势,反而会让贼人错判官军的实力——说不得大军未至,就望风而降了呢。”
说到这里,他又向孙绍宗拱了拱手,道:“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要委屈孙大人了,非但不能带王命旗牌节制地方,说不得还要把那官阶降一降,充任个普通的五品千户。”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这贺体仁三言两语,就解决了症结所在。
卢文斌之所以强烈反对,主要是担心朝廷勘乱的兵马,一旦再次损兵折将,会彻底动摇湖广的民心士气,继而使五溪蛮族趁机做大。
可若把这朝廷平乱的兵马,改成是大军的前哨探马,那形式就大不一样了。
即便孙绍宗真的兵败身死,在湖广方面看来,也不过就是损失了个无名小将,以及几百散兵游勇,比之后面的数万大军,压根就不值一提。
更何况以孙绍宗的武勇,外加麾下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就算计划失败了,做到杀敌两千自损五百,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一来,非但不会打击到士气,反而会让湖广官民,对后续的大军更有信心。
说不定还会因此,让五溪蛮族错判官军的实力。
届时不管是真的派大军征讨,还是伺机派人招安分化,都只会平添助力,不会有什么害处。
唯一会因这方案受损的,恐怕也就只有孙绍宗了——别人出京外放都是官升一级,这倒好,还巴巴给了降了一级。
至于无法节制地方什么的,对孙绍宗来说倒是有利有弊——至少不用分担守土之责了。
不过就算在怎么吃亏,他此时却哪能退缩半步?
当即翻身跪倒,慨然应诺道:“陛下、阁老!臣岁粗疏,‘*******,*******’的道理,还是懂得的!莫说是五品千户,便是七品、八品的军职,臣亦欣然往之!”
“好!”
广德帝当即拍案而起,大赞道:“好一个‘*******,*******’,只这一句,爱卿便足可青史留名!”
呃~
似乎不小心做了一回文抄公。
第573章 梅花胎记【2合1】()
义忠亲王的‘国丧’待遇,到底还是有些缺斤短两,莫说是高规格的三个月,就连减配版本的二十七天都没得享受。
皇帝直接给他定了个‘头七’,掐指一算,刚好到柳湘莲成亲那日截止,不会影响到原定的迎娶计划。
尤三姐得知此事,自然是求神拜佛的庆幸。
不过柳湘莲却并未因此而高兴,反而找上门来,扯了些什么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道理。
简而言之,这厮就是想跟着孙绍宗南下平叛!
也不仅仅是他一个如此,打从这消息传开之后,什么薛蟠、冯紫英的,纷纷找上门来,闹着要投笔从戎——虽然他们也没动过几回笔杆子。
反倒是京中四营中的官兵,对这事儿反映颇为冷淡——单靠自觉性的话,恐怕都未必能招满五百人。
随大军出征也还罢了,除了想要争功将官,普通官兵谁乐意冒险做这马前卒?
好在兵马粮饷的事儿,并不需要孙绍宗太过操心。
朝廷已经明发了旨意,准备从虎贲营抽调四百精锐,自巡防营、城防营各抽调三百人,再加上神机营的五百兵马,合共一千五百人,作为‘大军先锋’进剿五溪蛮族。
其实换成平日里,就算是要挑选精锐,从其中一个营头里选拔也尽够了,然而眼下京中局势微妙,谁又敢胡乱打破平衡?
无奈,也只得从各处抽调,拼成了这样一个大杂烩。
而这些兵马看似比孙绍宗要求的,还要多了一倍有余,可在潮湿的山林里作战,火器营又能起到多少效果?
更何况兵部还特别规定,一旦累计战损超过总兵力的两成,这支所谓的先锋部队,就必须就地转入地方序列,分别驻扎在附近的府县。
显然,朝中几位大佬压根就没指望着,孙绍宗朕能带着这么点儿兵马,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数万蛮夷。
之所以派他领兵出征,首先是基于性价比的考量——这年头,朝廷也没有余粮啊。
其次么,也的确是想借助孙绍宗的武勇,先给五溪蛮族一个下马威,免得乱局肆意蔓延开来。
而设定累计战损比的限额,则是要确保孙绍宗在使完开头三板斧,或者小遇挫折之后,就地转攻为守,依托府县城池,继续遏止五溪蛮族向外扩张的势头。
而届时,这火器营自然便有了用武之地。
总之,只要能稳定住湖广的民心士气,拖到朝廷腾出手来派大军前去进剿,或者开出条件进行招安,也就算孙绍宗不虚此行了。
啧~
这种被看轻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的紧!
想通了这些关节,孙绍宗心下就憋了一股气——再怎么说,咱也是有金手指的穿越者,战斗力怎能以常理推断?
而战斗力只要超出常识,在这年头随随便便就能和鬼神扯上干系,用来对付迷信无知的山蛮子,可说是事半功倍!
只要调略得当,以少胜多也未必就是天方夜谭。
当然,凡事有弊就有利。
至少便宜大哥和家中的几房妾侍,听了这些分析之后,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唯一不满意的,恐怕就只有尤二姐了。
原本孙绍宗计划的是,以文官身份出镇湖广——弄个什么观风使、巡阅使之类,能够便宜行事的官职即可。
可眼下改以军职出征,按朝廷制度却是不能携带家眷的。
这怎能不让尤二姐大失所望?
倒是晴雯因此松了一口气。
闲话少提。
孙绍宗一连几日,都在各营中交接兵马,直忙了个焦头烂额,幸亏有大哥从旁协助,倒未曾有什么疏忽纰漏之处。
这一日好容易得了个空闲,打发走惯例上门请战的薛蟠等人,孙绍宗便忙差人请了徐守业、卢剑星过府议事。
徐守业上个月刚升了一级,如今已是从五品试千户的身份,因而孙绍宗干脆向兵部提议,由他出任自己的副手。
而卢剑星,则被钦点为亲兵队长——当然,眼下孙绍宗的亲兵队,还在娘胎里揣着,需要等离京之后再慢慢选拔。
三人分宾主落座之后,眼见卢剑星屁股都虚悬着半边,很是有些放不开的样子。
孙绍宗便笑道:“今儿就咱们自己人,有什么要说的尽管畅所欲言,至于礼数什么的,等下回军议时人到齐了,再讲也不迟。”
大周制,实额百户麾下的兵丁,约在一百二十至一百八十人之间。
此次调拨到孙绍宗麾下的百户共计九人,加上徐守业这个试千户,正好凑齐了十指之数。
其实按照朝廷惯例,这一千五百人少说也该委派个参将、或者副参将统领,下面再分派两三个千户辅佐。
但孙绍宗此次既然是‘降职’出征,也就只能事急从权。
又因为孙绍宗,毕竟没真正在军伍中厮混过,生怕在人前闹出什么笑话,所以才有了这次内部研讨会,希望先同徐守业、卢剑星理顺了思路,再正式召集麾下将官议事。
却说徐守业听说要畅所欲言,倒也没藏着掖着,当即便道:“要我说,朝廷选你做这先锋官,倒真是慧眼识人——否则想要把这些骄兵悍将搓揉在一处,可比让他们提着脑袋跟人玩命,要费劲多了。”
京中四营早有恩怨,尤其最近神机营一跃成了上军,颇是引发了不少的私斗。
他们在天子脚下,尚且互斗的脸红脖子粗,何况是去天高皇帝远的湖广?
要换个一般人,还真就未必压制的住这些骄兵悍将。
也就是孙绍宗,非但个人武勇冠绝京中
,跟各方面也都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巡防营来的是自家故旧;神机营更是从大哥手底下调拨的;至于虎贲营那边儿,谁不知道仇英最是看重孙绍宗,甚至还把独生子交给他调教?
而把这三股势力都弥平了,余下的巡防营自然也就孤掌难鸣。
这些枝节,孙绍宗自然也早就了然于胸,因而只是微微一点头,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卢剑星身上。
这徐守业虽是个厚道的,论能力却逊色卢剑星一筹。
因而孙绍宗这次召集两人过来,其实更想听一听卢剑星的想法。
“大人。”
卢剑星下意识的起身抱拳,待孙绍宗抬手示意,才又讪讪的坐了回去,有些不自在的道:“以卑职之见,咱们既是进山剿匪,这军心士气尚在其次,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寻几个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向导。”
“否则咱们便是再有勇力,在哪大山之中怕也难以施展。”
这就比徐守业的话有营养多了。
不过孙绍宗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当下点头道:“卢百户这话,正与我不谋而合,当初在军前奏对的时候,我便曾提请兵部出面,寻找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
“如今兵部的行文,已经六百里加急送往湖广,想必等咱们率军赶到,当地官府早已经准备停当了。”
此后三人又讨论了行军路线、在湖广哪个府县扎营、以及自何处补给等等琐事。
正纸上谈兵的高谈阔论着,忽见门房进来禀报,说是有位北镇抚司的总旗,正在门外求见。
北镇抚司的总旗?
自从前两日去皇宫吊孝时,与掌刑千户陈行之、赵嘉义等人碰了个头,孙绍宗倒是有好几日,没关注过北镇抚司的消息了。
莫非北镇抚司又出了什么事情……
这可真是半点都不让人消停!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闭门不见,因而孙绍宗便吩咐门房,将那人请到了客厅之中。
等那人匆匆而至,孙绍宗这才发现,竟然还是位熟人——那个没当成太监,却稀里糊涂做了龙禁卫的王振。
就见这王振上前单膝跪地,朗声道:“卑职王振,见过千户大人!”
“起来吧。”
孙绍宗虚一抬手,顺口问道:“你来求见本官,可是镇抚大人又什么要交代的?”
那王振却并不起身,反而又抱拳拱手道:“回禀大人,卑职此次前来,并不是有什么公务在身,而是想自请随军出征!”
得~
感情又是个来请战的!
也对,这似在正经历史上,貌似就是个好战分子,要不然也不会极力怂恿皇帝御驾亲征,搞出了土木堡之变。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厮为人激灵,武艺也还算过得去,调拨过来倒也不至于会拖了后腿。
因而孙绍宗便道:“你既然有意要为国杀贼,大可向上面申请调令,想必镇抚大人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