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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无数宫娥自两下里走出,撤掉席上的干果、点心,将一道道珍馐美味换了上来。
与此同时,戏台上悠悠乐起,又有数十名广袖流云、衣袂飘飘的舞女,自戏台后面涌出,扶风摆柳似的到了酒席中央,然后分成了前中后三个部分,随着乐声翩翩而舞。
这舞自是极好的。
可穿越以来,舞蹈看的比前世都多,实在是已经审美疲劳了。
要是赶上盛夏,孙绍宗说不定还会仔细看上几眼。
至于现在么……
还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
故而孙绍宗也不管旁人如何,先捡着那实惠的狼吞虎咽起来。
当然了,这毕竟是在皇帝的寿宴之上,吃相多少还是比在家中收敛了不少。
可就在这当口。
一顶二人抬的肩舆,忽然也自那戏台后面转了出来,而上面盘腿端坐的,却是个丁点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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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8章 寿宴之上【下】()
【两千字三更,改成三千字两更两点前搞出来。】
那顶肩舆缓缓向前挺进着,所到之处如劈波斩浪一般,挡在前面的舞姬纷纷躬身退避。
而那孩子的身份,却比肩舆的速度还要快上十倍,如瘟疫一般扩散到了寿宴每一个角落。
皇太孙!
太子的‘儿子’!
几乎是在眨眼间,酒席上推杯换盏的喧嚣,就被死一般的沉寂所取代了。
甚至就连周遭舞乐声,都似乎被屏蔽在了广场之外。
在场的文武勋贵之中,虽然难免会有几个滥竽充数的,可绝大多数都堪称是官场精英。
之前看到居中并排的那三张桌椅时,不少人都察觉出皇帝有意抬举贾元春,甚至是有意废立储君的念头。
而这转眼的功夫,被街谈巷议了整整两年,却从未在人前露面的皇太孙,又忽然大张旗鼓的出现在寿宴之上。
若说这不是太子的反击,估计傻子都不会相信!
于是一时间几百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那小小的身影,里面蕴含着的情绪却又各不相同。
其中想法最为特殊的,自然就要数孙绍宗了。
让太孙在寿宴时登场,本就是他出的主意,而且方才通过太子妃的异常举动,也已然猜出太孙八成是要在舞台上登场。
故而他心下自然并无多少惊骇之意,反而是盯着那太孙打量了几眼之后,悠然自得的感慨着:
原来这虎头虎脑的娃儿,就是老子一手炮制出来的皇太孙啊!
虽说那肩舆是缓缓向前,可这几十步路的距离,总也会有个尽头。
眼见得已经到了皇帝近前,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将之从肩头卸下,然后麻利的在那肩舆左右跪倒。
紧接着,就见那小小的人儿,先转身趴在了肩舆上,继而扭动身形一点点的蹭了下来,等到双足踩实了,他却并不急着挺直身子,而是伸手在那肩舆里划拉着什么。
半响,他终于挺直了腰板,手上却多了个拳头大小寿桃。
那小小的人儿捧着寿桃,慢慢的调转了方向,先是迷茫的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继而认准了正前方的皇帝,一步步的凑了过去。
皇帝也在观察他,面无表情的观察着他。
而皇帝这目光里,约莫是没有多少慈爱存在的。
故而那孩子离着御案,还有一定的距离,就怯生生的站住了脚,缩着肩膀昂起头,委屈的同皇帝对视着。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凝固了。
数百人的寿宴上,乐声依旧悠扬,舞步也未曾停歇,但席间所有的客人,都如同泥胎木塑一般,没有发出半点的声息。
所有的人目光,都在太上皇与皇太孙之见来回变换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历朝历代,夺嫡之事都是最为凶险的朝堂斗争,成王败寇就不说了,那无辜受到牵连的官员,可也是数不胜数!
所以就算不想参与夺嫡的,也免不得希图能看出些端倪来,日后也好据此趋吉避凶,免去杀身之祸。
似是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间。
捧着寿桃的皇太孙,终于主动打破了僵持他避开了皇帝的目光,开始不安的回头张望着,似乎是在期盼着什么。
而他期盼的身影,果然也适时出现了。
就见那舞台后面,又闪出一条端庄雍容的身影,不慌不忙的赶了上来。
这人不用说,自然正是太子妃孙氏。
但见她到了皇太孙身边,先自顾自屈膝跪倒口尊万岁,继而牵起皇太孙的小手,循循善诱的道:“世子,之前爹爹都教你什么来着?让皇爷爷也听听。”
和煦的话语、雍容的仪态,让皇太孙的恐慌情绪大大减轻,于是他偏着小脑袋,在太子妃和广德帝之间来回扫量了几遍,忽然奶声奶气的道:“皇、爷爷、万寿。”
话音刚落,他便一头扑进了太子妃怀中,扭捏的撒起娇来。
虽说这短短一句话被分成了三段,而且还有些吐字不清,但对于一个还不到两周岁的孩子,却已经颇为难得了。
这要是换在别家寿宴上,孙子如此恭贺也也,估计宾客们早都大声喊好,顺势拍出无数马屁了。
然而……
此时寿宴上却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人们依旧在等待着皇帝的态度,哪怕是始作俑者的孙绍宗,此时也不敢胡乱冒头。
时光似乎再一次凝固了,而这一次因为太子妃的存在,气氛似乎比方才更加的凝重。
除了皇帝本人,没有人能打破这第二次的僵持。
然而皇帝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却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也不见有半点反应,更没有主动打破僵局的意思。
凝重的气氛,渐渐向尴尬滑落。
再这样继续僵持下去,皇太孙的初次登场,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出荒诞的闹剧。
“陛下这是怎得了?”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
随着这声音一同登场的,是个身着凤冠霞帔,被数名贵妇人簇拥在当中的中年女子。
这中年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曾与孙绍宗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后赵氏。
“臣弟见过皇嫂。”
虽然这位赵皇后甫一登场,就向广德帝发出了疑问,但首先做出反应的却并不是皇帝,而是端坐在右首的忠顺王。
他这一带头,对面另外两位亲王,也忙都起身见礼。
其余的文武勋贵,自然也都随之起立,却又不够资格向赵皇后打招呼,只能默然躬身而已。
而赵皇后向三位亲王屈身还礼之后,便上前将那孩子从太子妃手里接过,径自抱到了广德帝身边,笑盈盈的道:“陛下方才莫不是被这孩子的聪慧给惊到了,怎得这半天也不见回应?”
皇帝仰头与她对视着,继而缓缓起身,又仔细打量了那孩子几眼,最后一字一句的道:“果然是聪慧的紧。”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
但皇后却笑的更开心了,眼角的鱼尾纹都紧紧皱在了一处,然后她又抱着孩子回头调侃道:“德妃,等他那小皇叔生出来,可不能让这做侄子的专美于前。”
而随着她这一声调侃,孙绍宗忙瞪大了眼睛去瞧说实话,他虽然出入景仁宫好几次,却还从来没见过这位德妃娘娘呢。
论相貌,倒是同贾探春有几分相似。
不过贾探春的眉宇间,总透着几分遮不住的倔强与刚强。
而虽然是相似的五官,这贾元春瞧上去,却透着令人赏心悦目的柔美。
至于身段么……
被那宽大的吉服包裹着,能看得出来才有鬼呢。
却说听到赵皇后的调侃,贾元春何须的一笑,微微俯身道:“臣妾愚钝,怕是比不得太子妃会调教孩子。”
其实赵皇后这句调侃里,也预先埋了陷阱。
但贾元春却并未上当,半点不提腹中胎儿如何,只自承比不上太子妃。
这话至少在明面上,是绝对挑不出毛病的。
故而赵皇后一笑,也不再针对她,反而抱着孩子转回头道:“陛下,臣妾倒没什么,可德妃妹妹却是双身子的,是不是先让她入席,也免得伤了身子?”
广德帝此时才算是晃过神来,当下忙请赵皇后与贾元春入席,又吩咐太监另设了席面,款待跟随赵皇后过来的几位宗亲命妇。
而这当口太子也带着太上皇的礼物赶了过来,于是一番折腾下来,方才的‘爷孙对峙’,似乎就此揭过。
然而在场的文武百官,却没一个会当真以为,这事儿真就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于是当酒宴再起,那推杯换盏喜笑颜开之中,却总杂着一丝诡异的气氛。
…………
且不提酒宴如何。
跟随着赵皇后赶来的宗亲贵妇之中,却有一人在不住的打量着席间的孙绍宗。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北静王妃卫氏。
先前她怒闯大理寺公堂,却意外的撞见了牛爵爷碰壁而死的场面。
当时云里雾里的,只觉得莫名其妙。
后来回到家中,再三追问夏金桂,却被她推三阻四的敷衍了过去。
又搭着那时卫若兰刚刚出狱,姐弟两个说不完的体己话,自然也就没再深究此事。
不过她内心深处对孙绍宗的观感,却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些变化。
而随着前两日,孙绍宗为救一名无辜稚子,不惜违抗朝廷旨意的消息传入耳中,这观感就又是一变。
其实真要说起来,孙绍宗过往的英雄事迹也还有不少,其中许多,未必就逊色于这一次的表现。
不过之前因为卫若兰的缘故,北静王妃心存芥蒂,难免带着偏见看待孙绍宗的所作所为。
而此时么……
那许多传闻在心间萦绕,却是让北静王妃,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男人了。
卑鄙无耻?
正气凛然?
徇私枉法?
公正廉明?
偷眼打量着席间的孙绍宗,卫滢心底却似乎映出了许多不一样的面孔。
有和煦端正的、有狰狞凶恶的,有义正言辞的、有巧言令色的。
其中自然也免不得,会浮现出一张面红耳赤、气喘如牛的面孔。
呸~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北静王妃在心底暗啐了自己一口,心虚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北静王水溶,然后又逼着自己在心里赌咒发誓:改日寻着机会,定要杀了这无耻禽兽,洗刷自己所受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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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9章 再宴荣国府()
寿宴上的风波,看似只是个小小的插曲。
但后续带来的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
太子原本的党羽,有相当一部分因此而坚定了信念。
而在朝臣之中,也不乏一些因循守旧的官员,展显出了对太子的善意。
其实这当中有不少人,支持的并不是太子,而是礼法规矩以及大义名分。
在这些人看来,太子虽然被人断了根,但名义上却仍是皇室正统,而太孙也是经过朝廷认证的。
既然是正统所在,那就是值得拥护的。
说白了,这就是古装电视剧里,那些喊着‘祖宗成法不可轻废’的反派角色。
而做为反派之中的核心人物,孙绍宗近来自然也是备受瞩目。
十月十八,广德帝颁下中旨,嘉其志、责其行,最后功过相抵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当晚,太子大张旗鼓的设宴款待孙绍宗,席间除了翰林院掌院学士、兼太子宾客孙焘,以及皇后的亲弟弟赵国舅之外,还有数位朝中要员列席。
其中地位最高的一名官员,却是让孙绍宗颇有些惊诧。
盖因这人正是当初查办龙根案时,担任副总指挥的右都御史赵荣亨。
这赵荣亨当初,可是曾意图阻挠‘皇太孙’诞生的,按理说与太子颇有嫌隙。
谁承想才两年不见,这位赵大人竟又堂而皇之的,成为了太子的核心党羽,而且还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毕竟这厮可是堂堂正二品的言官领袖,论权柄地位与六部尚书齐平,某些方面甚至还要略微超过。
当然,若论受到太子信重,他还是略逊了孙绍宗一筹。
其实后来孙绍宗一琢磨,这位之所以会投靠过来,也是早就有迹可循的。
毕竟他是北静王公认的铁杆盟友,甚至传说北静王水溶,其实就是赵荣亨当年与长公主私通所生。
北静王在两年前,就已经倒向了太子,那么赵荣亨会投入太子帐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十月十九。
孙绍宗在解除禁止之后,头一天到衙门坐堂。
结果刚到官署,就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遵照魏益的意思,杨奎毒杀吕明思一案,已经正式宣告结案了。
这实在是有些古怪。
之前孙绍宗已经指示唐惟善等人,聚表上奏列出杨奎贪腐的证据,并申请抄检查封他的家产,并暂时限制他家人的自由。
这事儿魏益也是知道的。
按理说这抄家的事情,还没有批复下来,就算魏益再怎么急于了解此案,好向户部讨要银子,也该等到朝廷旨意颁发之后再说。
再者说了,这案子毕竟是孙绍宗拿下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宣布结案,也不和符合常规程序。
这稀里糊涂的做法,已经不能说是和稀泥了,孙绍宗甚至怀疑,他是刻意在包庇幕后主使。
不过……
那魏益虽然办事能力上有些欠缺,又缺乏应有的上进心。
可他到底也是官场老油条,真要是意图包庇杨奎背后的主谋,也该选择更加隐蔽的方式,而不是这般直来直去。
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考虑再三。
孙绍宗终究不能对这事儿不闻不问,于是干脆找到魏益,直接询问他为何如此行事。
魏益却不肯明言,只是影影绰绰的,暗示此事出自上意,并非是他任意妄为。
孙绍宗闻言,立刻就想起了寿宴当日,皇帝曾特地把自己找过去,了解了他和周昶对峙的全部细节。
难道说……
这周昶背后,还另有牵扯?
而这被牵扯到的人,甚至连皇帝都有所忌惮?
心中存疑,却又不便明着追查。
故而孙绍宗就决定,找机会跟于谦打听一下,看这周昶平日里都负责处置什么政务,又和那些朝中大员有所勾连。
当然,今儿是肯定不成了。
荣国府大老爷贾赦发了帖子,要请孙绍宗晚上过去赴宴。
依照孙绍宗揣摩,这八成是出自贾雨村的授意,目的还是为了石呆子一案。
当初孙绍宗定下左右逢源的方针,还预备着荣国府那边儿,会同自己生分呢。
结果贾宝玉、贾琏等人就不说了,那贾赦一遇到麻烦,也是毫不犹豫的找到了自己头上,完全没有阵营对立的自觉。
不过说实在的,若不是看在贾迎春面上,孙绍宗还真不想搭理这等老纨绔。
可既然睡了人家的女儿,总也要给便宜老丈人点面子。
…………
却说这一整天下来,孙绍宗好容易把积欠的公文处置清楚了基本都是些琐事,本来该柳湘莲负责搞定的,可这厮眼下正帮着蒋玉菡筹备戏班,早厚着脸皮请了十天的长假。
看来还是要另外请一名靠谱的师爷才成。
不过孙绍宗还准备再等等看。
孙承业转过年又要参加春闱了,若是他这次还考不中,那自然是用生不如用熟,让他来带一带柳湘莲,可说是最合适不过了。
眼见到了傍晚时分。
孙绍宗散衙出来,就见外面早就侯了一辆荣国府的马车。
初时孙绍宗还以为是贾琏到了。
后来才发现是,里面阔别几日的贾宝玉寿宴过后,这小子似乎是被家里禁足了,连蒋玉菡都联系不上他。
这一瞧见贾宝玉,孙绍宗就忍不住好奇起来,问他那日因何同赵国舅起了冲突。
“二哥这就冤枉我了。”
贾宝玉一脸的委屈:“当初大伯与我家老爷,被迫去赵家低头认错的事儿,我又不是没经过见过,怎么会同他再起冲突呢?”
听这小子一五一十的道来。
却原来那日他被皇帝破格邀请参加寿宴,心下其实并不怎么高兴,反而觉得很是麻烦。
唯一吸引他的,也就只有能见到贾元春这一条了结果到了那寿宴上,也只远远的瞧了几眼,压根就没能搭上话。
而临行前,王夫人和贾母自然也是好一番叮咛。
故而进宫之后,贾宝玉少有的谨言慎行,甚至在皇帝面前显得有些木讷。
可也不知怎得,那赵国舅就冒了出来,不顾是在皇帝面前,对贾宝玉好一通冷嘲热讽。
贾宝玉压根就没还嘴,结果却和他一起被赶出了文昭阁。
这还不算,那赵国舅还因此迁怒上他了。
“二哥,您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说到这里,贾宝玉义愤填膺的道:“我姐姐才刚怀上没多久,谁知道怀的是公主还是皇子?他若是想未雨绸缪,大可学二哥您一样,去督导太子上进这疯狗也似的胡乱咬人,算怎么一回事啊?”
何止是赵国舅。
这朝堂上信誓旦旦,认定贾元春必然产子的,可是大有人在。
再想想那日看到道士、方士们,列席于文武百官前列,众人那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模样,孙绍宗也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看不起方士,还是太看得起方士了。
书不赘言。
两人一路闲谈,到了荣国府里,却出了些意外的差池贾赦竟然不在家!
这客人都到了,请客的竟然不在家,也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再加上贾琏如今,也正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师父’蒋玉菡,同样也不在家中。
故而孙绍宗也只能先随着贾宝玉,去他的怡红院消磨时间。
“二哥随便坐。”
贾宝玉一面招呼着孙绍宗,一面忙吩咐晴雯,取出贾元春赏赐的贡茶,又不忘替大伯贾赦分说:“二哥千万别介意,本来大伯是一直在家中恭候的,听说是琮弟在外面惹了麻烦,对方点名要大伯过去处置,所以才慢待了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