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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邢岫烟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生生被逼的要屈身为妾——虽说并不是自己所为,可怎么也该给她留些面子才是。
故而当下点头道:“舅舅稍候,容我先同里面的朋友言语一声,然后就陪舅舅过去瞧瞧。”
邢忠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点头应了:“应该的、应该的!贤侄也不必着忙,我在这里候着就是!”
第863章 蒋玉菡起社望江楼【中二】()
【那个啥,今天九千字宣告失败,只有六千字,明天再搞九千字吧。】
望江楼地字丁号间。
一个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打横将窗户占据了近半,对于众人叫好不绝的表演,却是看也不看一眼,贼溜溜的眸子直往地上扫量,好似恨不能钻进那满地的钱眼里一般。
“娘的!”
半晌,他忽然愤愤的咒骂了一声,嘴里不干不净的道:“这卖屁股的兔儿爷,倒还是个捞钱的行家!若早知道这咿咿呀呀的玩意儿如此好赚,老子合该也入上一股才是!”
除他之外,此时聚在窗前的多半都是戏迷,听其贬损台上的蒋玉菡,皆都忍不住投来白眼,可碍于这厮一贯蛮横,倒也没人敢当面反驳。
那络腮胡兀自不知犯了众怒,回头醉眼惺忪的在屋里扫量了一圈,又问桌前几个埋头对付酒肉的主儿:“那南蛮子呢?怎得这许久都不见回来?该不会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吧?”
那几人大多闷不做声,内中唯有一个油头粉面的,把手里的油脂的往桌布上揩了揩,嘿嘿冷笑道:“谢老四,往常你叫一声南蛮子也还罢了,左右贾大爷也不怎么在意这大舅哥,可现如今老邢另攀了高枝儿,你就不怕他那便宜女婿……”
“我呸!”
谢老四一口啐道地上,骂道:“狗屁的女婿!给人家当个小妾,亏他还腆着脸往外谝!”
顿了顿,又把火烧到了孙绍宗头上:“那孙家老二现如今是发达了,可特娘当初在荣国府里见了我,不也得一口一个四叔的叫着?那时候爷还不惜的搭理他呢!”
这倒未必是谎话,毕竟当初孙家兄弟落魄时,在贾赦眼里就没什么分量可言,撞见贾赦的狐朋狗友,自然也只能小心应付着。
不过现如今孙家兄弟在京城里,好歹也算是一号人物,这谢老四再旧事重提,就显得很是不合时宜了。
尤其他这回能来望江楼,还是沾了孙绍宗与邢忠的光,这放下碗筷就骂娘的行径,也为人所耻。
却说众人眼见这厮几杯老酒下肚,嘴里明显没了把门的,便愈发不敢招惹他,都各顾各的只当没听见一般。
但那油头粉面的主儿,却不肯就此消停,又刻意挑拨道:“四叔?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这眼见孙家二郎就要到了,你要真有种,就在他面前充个大辈儿试试!”
“试试就试试!”
谢老四本就受不得激,何况此时已经有了醉意,又刚被那一地铜钱迷了心窍,当下拍着胸脯道:“我今儿把话搁这儿,莫说是孙二,便是那孙大从关外回来,也得敬爷一声‘四叔’!”
砰~
话音刚落,那房门就被人外面重重推开了,邢忠一脸亢奋的闯进来,得意洋洋的叫道:“诸位、诸位,人我已经请来了!”
随即,又见孙绍宗端着酒杯,笑盈盈的自外面进来,那雄壮的身躯往门前一站,愣是堵了个严严实实。
屋内众人忙都起身,‘孙大人’‘孙少卿’的叫着,有几个能同孙家扯上关系的,更是急忙自报家门。
眼见孙绍宗谈笑风生的,应付着众人的搭讪,那谢老四一时僵在原地,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偏在此时,那油头粉面的又悄悄凑到她身边,戏谑道:“怎么着?谢四叔不去攀个亲戚么?”
谢老四瞪了他一眼,顺势从桌上抓起就被,一咬牙当真挤开了众人,在孙绍宗面前瓮声瓮气的问:“二郎可还记得我么?”
莫说孙绍宗现在只是残留了大半记忆,便是换了原版来,又如何记得这谢老四?
又见他横眉立目,似乎是来者不善的样子,便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邢忠。
邢忠之前之所以却请孙绍宗,就是受了这谢老四的冷嘲热讽,当下见他又跳了出来,先是有些胆怯,但想到孙绍宗就在身边,那胆气又为之一壮。
见孙绍宗投来询问的目光,忙介绍道:“这位是定远伯家的四世孙,俗名唤作谢老四。”
定远伯?
四世孙?
孙绍宗脑中转了几转,忽然想起了个人来,又是笑道:“原来是谢百户的弟弟,两年前我去城防营挑人的时候,谢百户还差点做了我的亲卫呢,可惜年纪到底大了些。”
说着,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又随口问道:“不知尊驾身居何职?可是也在城防营当差?我的旧部韩帮这次回京,约莫是要升任城防营千户的,到时不妨同令兄一起亲近亲近,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当初那谢百户,压根就没参与兵部的遴选,就更别提担任孙绍宗的亲卫了。
他之所以这般说,不过是懒得与对面这莽汉纠缠罢了——以他眼下的身份,真要同个破落户计较起来,反而失了身份。
只有似这般轻轻巧巧的拿捏住对方,方算得上是有些的手段。
果不其然,面对孙绍宗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对面谢老四却是一股气堵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直憋老脸通红。
刚他还吹嘘,说什么要让孙绍宗喊一声‘四叔’,哪曾想人家随口就同自家兄长搭上了关系。
甚至于话里话外的,还要让旧部照应自家兄弟二人。
这反差之大,让谢老四很是有些下不来台。
偏孙绍宗满口都是好意,又涉及自家大哥的前程,他就是想翻脸,也找不出翻脸的理由。
正纠结着,旁边忽有人拿手肘顶了顶他的腰眼,不屑道:“你一个人傻愣着做什么,人家可都快把场子转完了。”
谢老四都不用看,就知道这怂恿自己出头的,必然又是那油头粉面的吴俊雄。
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就见孙绍宗正被众星捧月的围在当中,言笑晏晏间,与会之人皆是一脸的受宠若惊。
当下谢老四忽然就泄了气,他再怎么混不吝,此时也清楚的意识到,彼此双方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阶级。
尤其有了方才那句话,自己真要是继续胡搅蛮缠,说不得都不用孙绍宗动手,亲哥哥就能先找上门,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里,谢老四颓然的叹了口气,忽然一把揪住了吴俊雄的领子,不容分说的扯到酒席前,嚷嚷道:“喝酒!今儿你要是能竖着出去,就算四叔没陪好你!”
吴俊雄拼命挣扎,却又哪里脱的开身?
…………
应付完那群狐朋狗友,又跟着孙绍宗出了丁字号包间,邢忠却还有些莫名其妙。
那谢老四来势汹汹的,他原以为必有一番龙争虎斗呢,不曾想孙绍宗和风细雨的几句话下来,对方就呆头鹅也似的愣住了。
这谢老四什么时候改性子了?
“邢家舅舅。”
这时就听孙绍宗道:“你以后最好还是少与这些人往来。”
类似的话,女儿和妻子也不知说了多少遍,每次都被邢忠当成是耳旁风。
但出自孙绍宗之口,却让邢忠老脸一红,讷讷的解释道:“我来京城也才一个多月,除了这些人,就没旁的朋友……”
说到一半,他又忙改口道:“不过既然贤侄这么说了,我以后少与他们往来就是。”
瞧他这诚惶诚恐的样子,孙绍宗不由笑道:“以后舅舅坐镇这望江楼,自然不会缺了朋友。”
邢忠闻言甚是诧异:“坐镇望江楼?”
“正是。”
孙绍宗道:“我在这里入了一份干股,却实在懒得理会,所以想请舅舅帮忙看顾着——平日里迎来送往的,都由这里的掌柜负责,无需偏劳舅舅出面。”
“只需将几个包间管起来,到时候谁能进谁不能进,租给谁不租给谁,都由舅舅做主就是。”
邢忠听了这话,顿觉一股热血上涌。
他虽然算不得精明,却到底是做惯了买卖的,知道这权利看似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依着现如今望江楼的火爆程度,有资格包下这几个雅间的绝对非富即贵。
自己得了这差事,真金白银的好处自不必多说,更能借机在京中拓展人脉。
把女儿交给孙家二郎,果然是赌对了!
不过一想起女儿,他又忍不住发起愁来,咋舌道:“这自然是极好的,可岫烟当着我那妹妹的面,曾说过绝不要贤侄半点好处……”
“这是我请舅舅帮忙,如何算的好处?”
孙绍宗故作惊诧的反问了一句,随即不容邢忠再纠结,直接道:“舅舅晚上别急着走,到时候我带你去见一见蒋班主,趁热先把这事儿敲定下来。”
这回邢忠略一迟疑,便亢奋的点头应了。
第864章 蒋玉菡起社望江楼【下】()
【本来还能搞一章,但手指头冻僵了,只想抱住暖宝宝——零下十几度,厕所在外面,而我在闹肚子——总之,竖起明天一万二的fg。】
车轮滚滚,渐渐将浮华未尽的望江楼抛在身后。
不过孙绍宗的心绪,却还停留在之前与蒋玉菡道别的那一刻。
以往这蒋玉菡虽也不缺手段心机,却总透着一股柔弱,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会想到他背后的男人。
今儿却不一样,他那举手投足间压抑不住的振奋,以及刻意加粗加豪的声线,无不在向世人宣告:他蒋玉菡从今往后,再不是什么雌伏之辈,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直到……
忠顺王带着一群豪奴走了出来。
然后孙绍宗就欣赏到了变脸……
不!
是‘变性’的决计。
前一刻蒋玉菡还是纠纠男儿,下一刻便千娇百媚,再无一丝‘雄风’可言,那一声娇憨甜腻的‘王爷’,更是让两个刚解了药性的王府舞姬,都为之侧目不已。
眼见他在忠顺王面前伏低做小,在场的冯紫英、柳湘莲无不替他辛酸、憋屈。
唯独那贾琏瞧的目眩神采,似是找到了人生的奋斗目标。
“说你呢,起来、快特娘的给老子起来!”
“这破玩意儿还卷什么卷,抱在怀里就是!”
“你跑什么?回来、快回来、给老子站住!”
正回忆着蒋玉菡‘变性’的画面,就听前面街面上叫骂声不绝于耳,紧接着马车猛地一个急刹。
“干什么的?!”
张成一声怒斥,随即又有个陪着小心的声音道:“对不住了这位爷,咱们也是奉命办差……咦?!这不是成六爷么?!”
听着意思,倒像是撞见熟人了。
果不其然,随后张成挑起半边车帘,小声禀报道:“二爷,外面是顺天府的衙役,说是在奉命驱赶灾民。”
如同孙绍宗当初预料的一样,十月份初的两场大雪,果然给京畿地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三年前那批遭了水灾的河北难民。
当初说是朝廷拨款,让灾民回乡妥善安置,可自直隶总督周儒卿以下,经办的官吏上下其手,发下去的赈灾款项、粮食,能有十之二三就不错了。
等这事儿被孙绍宗踢爆,朝廷重新拨款的时候,却早错过了灾民重新安置的黄金期。
那些存有积蓄的富户也还罢了,贫下中农们没有得到足够的赈济,哪有余力整修家园?
没奈何,也只得将残垣断壁缝缝补补,暂且廖以安身。
而这一‘暂且’,就是三年过去了。
天幸这三年当中,京畿左近也算是风调雨顺,那屋子再是摇摇欲坠,也勉强支撑了下来。
然而今年初冬的两场大雪,却打破了这勉力维持的境况。
原水患灾区里,出现了规模化的民宅坍塌事件,再然后得不到妥善安置的灾民,便又一次习惯性的涌向京城。
寒冬之际,像当年那样在城外就地安置,肯定是不成了。
好在这次难民潮的规模,比起当初水灾时自是远远不如,约莫也就两三千人左右。
再加上太皇太后挑头,朝中各家勋贵都捐出了不少的银子。
于是顺天府便干脆出面,在城中临时搭建了几个营地,将受灾的灾民们集中起来进行救济、管理。
书归正传。
却说孙绍宗听闻,是顺天府的衙役,在奉命驱赶灾民,不觉大是诧异,挑帘子问道:“这附近怎么会有灾民?不是都安置在外城了么?”
那衙役见他出面发问,忙丢开刚刚擒获的灾民,斜肩谄媚的道:“回老爷的话,旁人都老老实实的在外城待着,偏有那些痞赖货混进内城,整日里也不干别的,就守在这粥棚左近,晚上裹着被子铺着草席睡在街边儿,天一亮就起来排队,吃的比特娘谁都多!”
孙绍宗稍一琢磨,就明白了这其中弯弯绕。
灾民营地里虽也施粥,但僧多粥少不说,那质量也远不如内城的粥棚。
毕竟内城里的达官显贵多如牛毛,保不准就有哪个当官的闲着没事儿,跑来监督朝廷设下的粥棚。
届时若被挑出毛病来,那可就是往太皇太后、乃至于朝中诸多勋贵脸上抹黑了——虽说太皇太后的权威大不如前,可万一发下话来,却也不是小官小吏们能抗住的。
想清楚这些之后,孙绍宗又质疑道:“他们可曾有什么违规之处?若是没有,你们这大张旗鼓的赶人,就不怕被哪个御史参上一本?”
“嗐!”
那衙役一听‘御史’二字,就满脸的苦相,唉声叹气道:“太尊早就被参劾了好机会,要不然也没今儿这一出了!”
跟着又仔细解释道:“起初咱们也没太管这事儿,毕竟这粥棚也不是咱们顺天府开的,可架不住这帮人为口吃的不要命啊!这七八天里厚生司收的路倒,都快赶上去年一整年了,还都是在粥棚附近冻死的!”
“为了这事儿,连礼部尚书都亲自找上门儿,太尊也是被逼无奈,才让咱们趁夜把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统统押回外城。”
赈灾的事儿,虽然是顺天府总揽,但内城这些粥棚,却是礼部出面设下的。
原本吏部是想赚些名声来着,可眼下粥棚附近一批一批的死人,知道的,明白是被冻死的;那不知道的,还不定给传成什么样呢。
估计礼部现在,也正被各种弹劾弄的焦头烂额了,难怪连吏部尚书,都忍不住出面向顺天府施压。
眼见粥棚附近,影影绰绰已经有二十几个灾民被集中起来,里面多一半竟还都是青壮年。
孙绍宗不禁又皱起眉头,青壮年比孤寡老弱需要更多的营养,这倒也可以理解,但这一个个身强力壮的,难道就不能在城里找份活计?
还是说顺天府那边儿,颁发了不准灾民打工的禁令?
“这个……”
听孙绍宗问及此事,那衙役就有些吞吞吐吐,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倒是旁边的张成并无顾忌,小声的解释道:“二爷,自从那乞丐保甲制实行以来,不少乞丐都耐不住那许多规矩,干脆从良了事。”
“他们因之前在官府立了档案,也算是知根知底儿,相比较起来,那些良莠不齐的灾民们,反倒没人愿意雇佣了。
啧~
这说来说去,竟还是自己的锅。
怪不得那衙役吞吞吐吐的不敢回话呢。
经这一场插曲,孙绍宗心下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他近年来虽然心肠冷硬了不少,可只要不曾涉及自身利益,也还是不乏同情心的。
只是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如何帮助这些灾民。
加大难民营的供给,是肯定不成的。
即便朝廷拨下的预算有富裕,可谁知道灾民的数量,最后会膨胀到什么程度?
若是现在增加供给,等到入不敷出之际,一旦不得不降低供应,就会惹来更多的麻烦——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嘛。
再说了,若站在顺天府的立场上来看,也不敢把这些灾民伺候的太舒服,否则很可能出现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局面。
若过冬之后,这些灾民依旧滞留就成不肯离开,甚至呼朋唤友的前来吃大户,那贾雨村可就有得哭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增加临时就业岗位。
以青壮带动老弱,安安稳稳的熬过这个冬天,顺带也能赚些辛苦钱,有利于灾后重建。
不过……
这大冬天的,本就是农闲时节,土木工程也基本停了,属于一年当中临时工最过剩的阶段。
就算有些活计,多半也都被本地土著包揽去了,要找个合适的契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罢了~
有时间先找于谦聊聊吧,就算自己能单独想出解决的办法,这事让言官上奏朝廷,也比自己出面显得更合规矩。
第865章 栊翠庵里话姻缘【上】()
【第一更】
喜乐、红烛,鸾帐。
邢岫烟顶着龙凤呈祥的金丝盖头,独自一人惴惴不安的,坐在宽大的拔步床上。
那金丝盖头极大,几乎将她的头颈遮了个严严实实,可古怪的是,透过仅有的一条缝隙,外面喜宴那热火朝天的场景,却是一一映入邢岫烟眼底。
就仿佛……
她并非是坐在婚床上,而是从高处俯视这一切。
又或者……
那喜宴是开在九幽地府的!
这种种诡异的情景,让邢岫烟忍不住心下惶惶,有心揭下盖头细看究竟,双手却压根不听使唤,无论怎么催动,也只是规规矩矩的交叠在小腹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邢岫烟愈发的惶恐了。
就在此时,那婚宴中有人似是发现了邢岫烟窥探的目光,于是抬头笑盈盈的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粗豪的相貌、鹰鹫也似的眸子,却不是孙绍宗还能是哪个?
紧接着,孙绍宗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就从喜宴上一跃而出,脚踏实地的站在了邢岫烟面前。
而那仿佛开在九幽地府的喜宴,则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幕同样是诡异至极,但邢岫烟却没来由的心下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