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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分明转惆悵,山峰如雪射窗光。
第281章 陶醉与幻灭()
华灯初上、夜色茫茫。
随着车轮滚滚,上等促榆木制成的车厢,便在这夜色中微微荡漾着,幅度不大,却细密而均匀,有点像是红酒‘醒酒’的过程。
于是乎,倚在车厢最里面的贾迎春,便当真有些醉了。
只是她双颊酡红、星眸半睁半闭间,却压根搞不清楚,让自己如此熏熏然的,究竟是晚宴时那几杯水酒,还是这一整天里,众星捧月交口称赞所带来的满足感。
或者,后者的成分要更大一些吧。
毕竟那水酒她也饮过几次,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种令人陶醉感觉……
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她悄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能不能如愿,就全看自己这肚皮究竟睁不争气了。
应该可以的吧?
毕竟‘仙长’都说自己是儿女双全的命格,否则老爷不会兴师动众的娶自己过门。
这般想着,她脸上的酡红便又浓了几分。
“阿嚏~!”
便在此时,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倒把车里三人都吓了一跳,那司棋挑开车帘,便见斜前方的高头大马上,孙绍宗正悻悻的揉着鼻子。
“是二爷。”
司棋回头低声道:“瞧着倒像是染了些风寒。”
二爷染了风寒?
贾迎春听了这话顿时便记起,自己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全都是因为孙绍宗体贴仔细所致。
若不是他看出自己的为难之处,不声不响的便准备了这许多东西,今天在荣国府里等待自己的,怕只会是责备与难堪!
这般想着,她心下便涌出些冲动来,想要挑开帘子,冲着孙绍宗道一声‘谢’。
只是……
这念头在贾迎春脑海里转了千百回,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去付诸现实。
且不提贾迎春心头如何百转千回。
却说孙绍宗一路连打了几个喷嚏,心下便知是在那别院里‘响应号召、大干快上’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了风寒。
没法子,那大观园里的龙床,雕饰的倒是极其精美,上面却连个铺盖都没预备,四下里更是宽敞透风,说是在屋里,其实就和野战没多大区别。
又正巧赶上这两天乍暖还寒,气温徘徊在低位……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染了风寒之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睡在书房里,不用担心身上的痕迹会暴露出什么来了。
“阿嚏!”
正颇有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着,眼见前面到了自家门前,孙绍宗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便紧赶几步喊开了侧门,引着四辆马车鱼贯而入。
等四辆马车依次停稳之后,孙绍宗先将阮蓉扶下了车,又遥遥的招呼了一声:“大嫂,若没别的事,我们便先回去了。”
贾迎春一听他跟自己说话,立刻便又慌了手脚,嘴里支吾几声,却也只能目送孙绍宗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转角处。
“太太,咱们快回后院去吧!”
正有些失落与后悔,却听司棋急道:“听说老爷一个人在后院,已经等了许久了。”
一听这话,贾迎春自然再顾不上别的,忙领着司棋、绣橘匆匆的回了后院。
刚一进门,就见那堂屋里灯火通明,正对门的位置摆了章太师椅,孙绍祖面色阴沉的坐在上面,目似铜铃、须似钢针!
这一看就知道来意不善,贾迎春只觉心下一颤,方才那熏熏然的陶醉觉顿时不翼而飞,若不是司棋、绣橘及时扶住了她,她都未必能走到堂屋门口。
“跪下!”
刚跨过那门槛,主仆三人还未来及上前见礼,便听孙绍祖低吼了一声,音调不高,却透着股肃杀之气,只震的三人心头乱颤。
绣橘还在犹豫,却见司棋头一个跪了下来——她倒不是害怕,而是认定了要奉孙绍祖为主,所以自然不会违拗他的吩咐。
而贾迎春本就是个没主意又胆怯的,一见司棋已经乖乖跪了,便也忙匍匐在了孙绍祖脚下。
绣橘见状无奈,一边儿也跟着下跪,一边儿却忍不住反问道:“老爷,不知太太究竟犯了什么错?您要……”
没等她说完,便见孙绍宗长身而起,抬腿不轻不重的将绣橘踹了后仰,然后居高临下虎视眈眈的瞪着贾迎春,一字一句的问:“我且问你,你今儿响午在娘家,可曾照着那方子做了?!”
贾迎春原本就已经吓的够呛,听得这话,双颊顿时半丝血色也没有了。
一旁的绣橘更是傻了眼,原本她还琢磨着,若是老爷不满太太提前归宁,便拿二爷做个挡箭牌,毕竟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晓得二爷在老爷面前最后面子?
谁成想孙绍祖问的不是提前归宁,而是那‘求子秘方’!
那套古怪的姿势,便是私下里贾迎春都羞怯的紧,当着荣国府众姐妹丫鬟的面,她又怎么可能好意思做?!
“说!”
见贾迎春只顾瑟瑟发抖,并无只言片语以对,孙绍祖便露出两排‘獠牙’,再次森然质问:“你今天响午在娘家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照着那方子做?”
“我……我……”
贾迎春仓惶的支吾了两声,那话未出口,眼泪却是先夺眶而出。
“老爷!”
这时司棋在旁边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声道:“这怨不得太太,是奴婢督促的不严,这才……”
轰~!
不等司棋把话说完,孙绍祖一脚踹在那太师椅上,那太师椅便炮弹也似的倒飞而回,与墙角的茶几撞了个粉身碎骨同归于尽。
这一幕当真把绣橘吓了个半死,若是方才踹倒自己的时候,也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不!
只要用上一半的力道,自己怕是就活不成了!
“督促不严?!”
孙绍祖拧眉立目咬牙切齿的道:“一句督促不严,你们以为就没事了?!”
贾迎春和绣橘都已经瘫软在地,司棋却仍是恭敬的道:“奴婢保证只这一次,绝不会再有……”
“呸~!”
孙绍祖不等她说完,便啐了个满脸,将两只醋钵大小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嘴里恨声道:“这方子最讲究一鼓作气,若是中间停了,以后便再也没有效果了!”
“老子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一定要看好了太太,让她必须每日照着这方子来吗?你就是这么给我盯着的?!”
说着,抬腿对准司棋便要如法炮制,只是眼见司棋不闪不避,反而挺胸相迎,孙绍祖却有些舍不得了,最后重重一跺脚,骂道:“这银子要是打了水漂,老子肯定饶不了你们!”
话音未落,已经甩袖子出了堂屋,嘴里骂骂咧咧道:“也不知仙长那里,还特娘的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他离开之后许久,司棋才默然的将贾迎春扶了起来,随即却又伸手解开了她前襟的扣子。
迎春抽噎着问:“这……这又是做什么?”
“自然是演练那求子的秘方。”
司棋板着脸道:“若是那仙长想到了补救一次的办法,咱们却错过了两次……”
迎春打了个寒颤,忙也伸手去解衣服扣子。
于是不久之后,那堂屋里便又传出了熟悉的呵斥声:“腿再岔开些,今儿若是再做不好这姿势,却怎么向老爷交代?”
“学着二爷今天骑马时的样子……”
“对,就这样……”
“胸……”
第282章 欧派党()
第283章 威逼利诱()
补诗云曰: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却说第二日天色将亮未亮,便忽然下起了如丝的细雨。
司棋迈着内八字的步子从花园里出来,那身上未能打扫干净的尘土,被这蒙蒙细雨一裹,便扩散成了一片片的泥泞。
尤其是双膝处,更是染了重墨也似往下淌着泥水,都已经瞧不出那布料原本的颜色了。
故而这一路行来,被那早起的丫鬟婆子们撞见,少不得便要对她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一番。
若是换了一般的女子,刚在野地里坏了身子,又被人如此品头论足指指点点,怕是早羞的掩面疾走了。
但司棋却不一样,将那胸脯高高挺起不说,脚下还越发慢了,一米七八的丰壮身子,愣是走出些‘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的味道。
因此还未等回到正院,她昨夜被孙绍祖收用了的消息,便已然传遍了大半个孙府。
这其中自也有那陪嫁的婆子,急匆匆把此事禀报给了贾迎春。
于是等到司棋迈走进院门,迎接她的,便是迎春纠结而忐忑的面孔。
才刚嫁过来七天,丈夫便收用了陪嫁的丫鬟,还闹的阖府上下尽人皆知,对于新媳妇而言,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更何况贾迎春如今也还未曾与丈夫同房,反倒被丫鬟抢在了前面……
可偏偏司棋是为了替她出头,才跑去找孙绍祖分说的,所以贾迎春又实在找不出埋怨司棋的理由。
这心里的矛盾与纠结,便可想而知了。
“司棋姐。”
贾迎春一事不知该如何面对司棋,旁边的绣橘却没这许多顾忌。
小跑着迎了上去,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司棋的脸色,见她并不似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绣橘便略过了早已知道的‘消息’不提,紧张的问:“老爷昨儿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已经消气了?”
司棋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招呼着主仆二人都进了屋里,然后也不等贾迎春发话,便直接扒掉了外套,又吩咐绣橘取了毛巾、温水,帮她简单的梳洗里一番。
这样有恃无恐的做派,若是换成别的主子,怕是已早就已经恼了,但迎春却只是扭着帕子,咬着樱桃色的下唇,忐忑的等待着‘宣判结果’。
等司棋将身上收拾停当了,又往那秀墩上一坐,这才沉声道:“老爷仍是恼怒的紧,否则也不会丝毫不顾及太太的情面,直接收用了我。”
见她丝毫不避讳这事儿,贾迎春反倒显出些尴尬来,讷讷道:“当真是委……委屈你了。”
“委屈倒谈不上。”
司棋说着,冲外面一扬下巴,吩咐道:“绣橘,你先去外面守着大门,我和太太有些体己话要说。”
绣橘虽是百般不愿,却也只能三步一回头的到了外面。
等他离开之后,司棋又盯着贾迎春上下打量了好半响,这才沉声道:“昨儿老爷派人连夜去寻那仙长,打听可有补救之道,今天一早得了四个字的回信,太太不妨先猜一猜上面写的什么。”
四个字?
贾迎春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颤声问:“写的什么?”
司棋一字一句的道:“无能为力!”
话音未落,迎春便已经软绵绵的瘫倒在了地上,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已是天塌地陷,完全沉浸在绝望与悔恨当中,自然也便没能发现,司棋说出这四个字之后,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羞惭。
好半响,直到迎春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了微微上翘的前襟,司棋这才幽幽的道:“太太最好先做些心理准备,依老爷的脾气秉性,怕是要变着法的折腾一番,才能消……”
一个‘气’字尚未出口,就听外面绣橘恼怒的嚷了起来:“你们做什么?还不快出去,太太眼下可就在里面呢!”
司棋眉头一皱,叉着腿上前把房门拉开,便见当初那些毕恭毕敬跪在贾迎春面前的小妾们,正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院子里撒欢乱窜。
绣橘虽然厉声呵斥,却哪里拘束的住她们?
就在这时,孙绍祖也面沉似水的走进了院子,那些莺莺燕燕们忙不迭的上前行礼,就见孙绍祖把袖子一甩,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各自在配房里寻地方住下,把那精神头养足了,晚上老子要搞个大场面!”
一众莺莺燕燕忙都乖巧应了,大多数脸上都透着欣喜与幸灾乐祸。
孙绍祖这才背着手大踏步的进了堂屋,斜藐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贾迎春一眼,见她面带泪痕我见犹怜的模样,便冷笑道:“怎么,司棋已经把事情跟你说了?”
贾迎春惶恐的点了点头,顺势便把那瓜子脸藏在了胸前。
孙绍祖大马金刀的往那秀墩上一坐,沉声道:“你既然回了求子秘方,和外面那些不会下蛋的便宜货,就没什么区别了——晚上一起陪老子乐呵乐呵,也让她们瞧瞧这国公府的小姐,在床上浪起来时,和旁人究竟有什么区别!”
贾迎春听得此言,恰如五雷轰顶一般!
刚擦去的泪水,顿时又滂沱而下,她软软的屈膝往地上一跪,哀求道:“老爷!还请老爷饶了我吧,这……这……这万万不成的!”
“成与不成,老子说了才算!”
孙绍祖咬牙切齿道:“老子娶你过门,就是为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眼下既然已经亏了老本,少不得也只能收些利息,爽快爽快了!”
到了此时,贾迎春便是死的心都有了,她即便再怎么怯懦、顺从,到底也是荣国府出来的小姐,如何受得了这等羞辱?
噗通~
便在此时,司棋也一个头磕在了地上,急道:“老爷,那天煞孤星一说,也未必就是真的!说不定太太日后……”
说到这里,她似乎自己也没什么信心,便又改口道:“即便当真不成,太太为人最是贤惠不过——老爷大可以过继个子侄,交由太太抚养,太太必定当做亲生的一般照顾!”
贾迎春闻言如同绝处逢生一般,忙也叩头道:“司棋说的没错,妾身一定……”
“我呸~!”
未等说完,便听孙绍祖恼怒的啐了一口,骂道:“我若是愿意过继,还用花大价钱迎娶你过门?老子娶你过门,就是为了让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龟孙子,晓得老子也是带种的!”
“现在倒好,就因为你提前跑去娘家显摆了一场,非但儿子生不出来,老子还特娘要被旁人当冤大头笑话!”
“就在,你还有脸说什么贤妻良母,说什么抚养……”
贾迎春正被他这一番疾言厉色,责骂的声泪俱下,冷不丁就听孙绍祖的骂声卡了壳,竟好半响都没有个下文。
贾迎春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抬眼去看,就见孙绍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脸的若有所思。
贾迎春忙又垂下了臻首,却听孙绍祖吩咐道:“司棋,你先去外面守着,别让那些骚蹄子们靠近!”
等司棋领命退了出去,孙绍祖又装模作样的犹豫了半响,这才压低声音道:“听司棋说起‘过继’,我倒想出了一个补救的法子!你若是肯答应的话,我保证让你下半辈子风风光光顺心如意,绝不再受半点委屈!”
第284章 助纣为虐()
自己这般做,算不算是在助纣为虐?
不~
这也是为了太太着想,否则就凭她那性子,如何能在这家里生存下去?
可是……
嘎吱~
司棋正在门口接受良心的拷问,身后房门忽的左右一分,孙绍祖从里面雄赳赳的走了出来,给司棋使了个眼色,便朗声道:“都特娘的给我出来一下!”
这些姨娘们,都以为是老爷太太闹了矛盾,哪个不是在翘首以盼,等着瞧贾迎春的笑话?
故而甭管是在屋内,还是在屋外,都支着耳朵、斜着眼睛,探究着堂屋里的一举一动。
故而听到这吆喝声,二十几个姨娘便潮水似的涌了出来,一个个的秋波荡漾媚眼乱飘,可惜回应她们的,却是孙绍祖一声厉喝:“都给老子收拾好包裹,哪来的滚回哪去!”
众姨娘不由都是一愣,那机灵些的,便揣摩着肯定是夫妻俩又和好了,于是忙悄默声的去收拾了行李;那心眼不活动的,却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愣愣的望着孙绍祖。
啪~
孙绍祖随手一巴掌,便将最前面的小妾抽了个跟头,又厉声喝道:“怎么?老子说的话,都不管用了是吧?!”
轰~
剩余的姨娘瞬间便也散了个干净,将行李收拾妥当之后,便背着大包小包,逃荒也似的出了正院。
等这些人都跑的没影了,孙绍祖便也大踏步到了门口,回身意味深长的瞟了司棋一眼,这才跨过门槛扬长而去。
司棋心中五味杂陈,那绣橘却是瞧的莫名其妙,忙东厢里转转、西厢里看看,见院子里果然又只剩下了自己主仆三人,便疑惑的凑到了司棋跟前,奇道:“司棋姐,刚才那到底是怎得了?”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司棋恼羞成怒的横了她一眼,转回身推门走了进去。
就见贾迎春正木然的坐在地上,目光仍旧望着孙绍祖方才坐过的椅子,瞳孔里却是半点焦点也无。
“太太?”
“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司棋与绣橘忙上前将她扶到了秀墩上,又是抚胸又是捶背的,好一番忙活之后,迎春才像梦呓也似的应了一句:“放心,我……我没事的。”
绣橘压根不晓得究竟出了什么事,见她这般模样,方才刚刚放下的小心肝,反倒又提到了嗓子眼,连问是不是又出了什么祸事。
司棋却是心知肚明的紧,略一犹豫,想到自己已然把身子交给了孙绍祖,实在是没有回头路可选,于是便按照孙绍祖的吩咐,先呵斥了绣橘一声:“莫要胡说八道!”
说着,她便又故作好奇的打探道:“太太方才都跟老爷说了些什么,怎得老爷一出去,就把那群狐狸精给打发走了。”
“老爷……”
贾迎春先是有些迟疑,随后脸上飘起两团酡红,紧咬着银牙,那一双美目里却又仿佛蒙了层迷雾,也瞧不出是喜是忧、是恼是怨。
绣橘看了,自是越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司棋冷眼旁观,却瞧出迎春心下怕是有些松动之意,于是忙趁热打铁的劝道:“甭管是怎么回事,方才那些狐狸精的猖狂劲儿,太太也是瞧见了的!”
“以后可千万别再恼了老爷,否则被那些狐狸精爬到头上,怕是非百般羞辱折磨咱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