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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床-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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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清初,宋起凤便在其《稗说》里搜记了如下传说:

此时承平久,物力甚盛,边塞金钱充牣【盈满、充塞】,邸肆饶庶,四方商贾与豪贵少年游国中者云集。故上【正德皇帝】频幸私邸,人第【只,仅仅】目为军官游闲辈,概不物色【注目】也。惟姬某侍上久,私窃异之而未敢发【挑明】,但曲意承顺而己。稍稍事闻,外廷言官密疏谏止。上意亦倦,乃明遣中贵【宦官】具嫔礼迎姬某入内,居今之蕉园。宦寺皆称为黑娘娘殿云。自上纳妃后,代王大惊,疏谢向不知状。乃下有司,饰妃故居,朱其扉。边人至今骄话曰:我代邸乐籍【代王府所属艺人】,故尝动上眷【恋顾】也,非一日矣。{108}

这大意是说,当年朱厚照扮作青年军官,私游大同,于勾栏间遇刘氏,缠绵多日;后来以皇家礼仪,正式迎刘氏于大内,纳之为妃,至此,就藩于大同的代王方知其事,大惊上表谢罪,本地百姓则颇以皇上瞧上此间风尘女子为荣云云。这传说的基本情节,后为京戏所用,编成有名的须生唱工戏《游龙戏凤》(又名《梅龙镇》),马连良、杨宝森等皆擅此剧,只不过将刘氏易名李凤姐,将两人相遇地点改作酒肆而已。20世纪60年代起,《游龙戏凤》被当做黄色剧目遭禁,“文革”后始得复演。

由朱厚照昏头昏脑的举动和素日里待刘氏的态度,看得出他这一回是有些普通人恋爱的意思了。而此前的表现却都谈不上,包括对马姬,虽然爱她,但仍未曾卸下皇帝的面具。试看他在刘氏跟前的情形,与一般被爱意烧得忘乎所以的普通人有何两样?尤其是,与刘氏相处,他明显在寻找与要求着“家”的感觉:起居必偕,夫妻相称。这种吸引,一定是大大超乎单纯情欲之上的。所以我们实在忍不住要问,这刘氏究竟何等样人?她是怎么让这个多年来对女人只有动物式要求的人,突然之间生出世俗温情的?答案只能在刘氏身上,因为朱厚照还是那个朱厚照,他自己不可能一夜之间变作另一个人。但史籍却不给我们答案,刘氏在记载中,仍旧是以“技”取胜。值得注意的是,与刘氏的热恋,发生在朱厚照生命的最后时刻,从南方巡幸回来不久,他就死去。难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朱厚照在生命将到终点之际,有浪子回头、厌倦了过去的恣肆生涯转而渴望温暖真挚亲情的迹象?这也是悬疑。实际上,朱厚照最后是孤独地死在豹房的,身边没有亲人——至少史籍没有提到刘氏曾经陪伴于他。刘氏何在,这故事的结局究竟怎样?不知道。

朱厚照崩后,太后张氏和内阁旋即解散豹房,“放豹房番僧及教坊司乐人……还四方所献妇女”{109}。如果把朱厚照一生分为做储君与做皇帝的前后两半,则其后一半,差不多都与豹房紧密相连。十余年来,豹房出演了一幕又一幕的喜剧、闹剧、荒诞剧,以及形形色色的三级片——当然,偶尔也有言情片。不过,归根结底,豹房上演的是一出悲剧。为何这么说?我们只须想想,朱厚照入住豹房时,不过十七岁,春天一般的年龄,死时刚过三十岁。如此美好的年华,正该是勃勃向上、奋发健行的人生。可他却匿身密室,在阴暗幽晦之中醉生梦死,耽于各种感官皮肉刺激而无法自拔。他是这样损耗着自己的身体和生命,让它早早地衰老、烂去和朽掉。倘若他不是身不由己、糊里糊涂做了皇帝——他实在不适于做皇帝,哪怕从最无廉耻的善于享乐的角度说,他也不是做皇帝的料——而是像天下大多数普通少年一样地成长,他的一生想必不至于这么糟糕。

这悲剧,说到底是制度的悲剧。只要命中注定,不问是什么货色,都把他弄到皇帝位子上,既害人民、国家,其实也害他自身。朱厚照这人,我觉得他对自己的皇帝血统和出身,骨子里面有一种仇恨——尽管他同任何人一样,屁股一旦坐在那位子上,也禁不住它的纵容和诱惑,去施各种各样的淫威。但他还是有一种恨,一种潜意识的、无可奈何的恨。

将这种恨揭橥出来的,是正德九年正月的乾清宫大火。这场因朱厚照放灯而起的罕见的大火,彻底烧毁了作为帝权象征的乾清宫。《武宗实录》记其经过如下:

正德九年正月庚辰。上自即位以来,每岁张灯为乐,所费以致万计。库贮黄白蜡不足,复令所司【负责机构】买补之。及是宁王宸濠【即那个后来发动叛乱者朱宸濠】别为奇巧以献,遂令所遣人【宁王府役隶】入宫悬挂。传闻皆附着柱壁,辉煌如昼。上复于宫廷中,依檐设毡幙而贮火药于中,偶弗戒【小心】,遂延境宫殿,自二鼓至明,俱尽。火势炽盛时,上犹往豹房省视,回顾光焰烛天,戏谓左右曰:“是好一棚大烟火也!”{110}

——“是好一棚大烟火也!”细味当时情景,正德此言,很难以“没心没肺”视之,里面分明含着一丝怨毒,更透着大欢乐、大欣幸,仿佛这是大快人心之火,仿佛烧毁的不是他自己的寝宫,也不是他世代的祖居,而是一座樊笼。这跟贾宝玉梦游太虚境,闻歌:“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语意何其相似?

为着这朦胧莫名的恨,朱厚照逃往豹房,但其实无处可逃。“皇帝”这个语词所固有的恶,不因他迁变居所而泯灭。它追逐着他,并且与豹房独有的病态相结合,更恣肆更彻底地毒害了他。

光荣与梦想

朱厚照死后,继任者费尽思量,总算给他择定庙号“武宗”,史称明武宗。

说起这庙号的由来,就不得不提到除情色之外,他的另一爱好。

此人自幼喜动不喜静,读书思索非其所好,专爱舞枪弄棍。民间说:三岁看大。一个人的性情,往往有其先天性,是粗是细,是智是鲁,长大后是咬文嚼字还是吃体力饭,从很小的时候便见端倪。如果禀性太强,则无论后天家庭、社会如何影响与努力,也不能见效,挡都挡不住。

眼下朱厚照就是一个明证。童年时父亲弘治皇帝强迫他读书,无奈之下他只好读,而且他并非长着一颗不宜读书的脑瓜,据说小时候他读书的成绩还挺不错,被夸“天性聪明”{111}。可是他注定与书本、文化有仇,一捧书本,内心就毫无快乐可言,如受刑一般。那么,在什么事情上他才由衷地感到愉悦呢?那就是当摔摔打打、砍砍杀杀的时候。“骑马打仗”,是他最爱扮玩的游戏,还有射箭、摔跤、踢球(蹴鞠)……这么说吧,举凡可令身体臭汗淋漓的事,他无不欢欣受用,而需要用心用脑子的事,却统统不胜其烦。在这一点上,他跟明朝第二任皇帝、谥号“惠文”的朱允炆,刚好颠倒过来。

关于朱厚照的童年,《明史》只用六个字来概括:“性聪颖,好骑射。”{112}可见他基本上是在游乐中度过。对此,嘉靖年所修《武宗实录》,少不得要替刚刚谢世的前代皇帝掩饰一番,说:“为学之暇,或闻其颇好骑射,【弘治皇帝】以为克诘【治】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弗之禁也。”{113}意思是,弘治皇帝觉得太子“颇好骑射”,将来有利于国防,终究是有用的,所以并不阻止。但有一条,朱厚照对骑射的耽迷,绝非“为学之暇”;其次,弘治对儿子的表现恐怕也根本不是这样安然的,否则他不会在托命内阁三臣时留下遗言:“东宫聪明,但年少好逸乐。先生每【们】勤请他出来读些书,辅导他做个好人。”特别强调太子不肯读书乃是自己的大忧虑,而且,“好骑射”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克诘戎兵、张皇六师,亦安不忘危之意”了,而指出实质乃是“好逸乐”。这是李东阳亲笔记下的弘治的原话,每个字都很可靠。

朱厚照究竟长什么样儿,史家未描绘过其具体相貌。只见过他身着龙袍在宝座上的一幅坐像,看起来五短身材,还算精悍,但绝非孔武有力的样子。不知道出于对自己身体不满意,还是非常自信,他特别爱在孔武有力方面表现自己,证明自己。他所以建豹房,迁居该处,固然主要出于躲避宫中限制的目的,但与他爱和猛兽嬉戏也不无关系,就像一个拳击家不愿意离开拳房一样。在豹房,他经常亲自“手搏虎豹”,虽然豹房里的猛兽想必都事先经过调教,并不真正生猛野性,但正德九年朱厚照还是在搏虎中为虎所伤。{114}又一次,也是赤手搏虎,老虎把朱厚照压在地上,“召【钱】宁,宁缩不前……【江】彬趋扑乃解。帝戏曰:‘吾自足办,安用尔。’”{115}据说,这件事直接影响了钱宁、江彬两大近幸此后在豹房的地位。从朱厚照热衷于跟大型凶猛动物角斗,特别是他所说的那句话看,此人非常在意自己在肉体这一层面是否足够有力,以及这一方面的能力是否被人尊重;亦即,他在这方面对虚荣心有强烈需求。明明被老虎打败,压在地上,亏得别人解救,他爬起来却说:我自己足以对付,哪用得着你帮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眼下,在朱厚照身边,在豹房,汇聚的也都是和皇上本人一样的赳赳武夫。所用太监,俱雄健强壮,能武,或至少是身体条件适合习武者。朱厚照死后,在遣散人员中我们发现专门提及了“少林寺和尚”{116}。连搞女人,朱厚照似乎都偏爱物色“武人家眷”——马姬是前总兵官马昂的妹妹,戴氏则是另一个总兵官戴钦的女儿。前期豹房和后期豹房两大巨头钱宁和江彬,都是“武功超群”的人。钱膂力惊人,射术精良。江更不必说了,职业军人出身,边塞骁将,朱厚照第一次见到他,亲自检视其箭伤伤痕,竟然大呼小叫:“彬健能尔耶!”{117}(江彬这么强健和能干啊!)前面所述朱厚照为虎所迫,钱宁畏缩不前而江彬解之一事,让朱厚照“心德彬而嗛宁”,暗中偏向江彬而瞧不起钱宁,因为江彬更像勇士。此外,江彬人高马大,“貌魁硕有力”,类似健美先生,这对五短身材的朱厚照来说,大概也更代表其理想。遍觅豹房,我们看不到一个知识分子,看不到一个脑力劳动者,全是靠“身体”吃饭之流(女人以“色”,男人以“力”或兼以“色”),这真是一个亘古少有的“团队组合”。江彬掌事以后,豹房更进一步演变成彻头彻尾的“军阀俱乐部”,他次第引来万全都指挥李琮、陕西都指挥神周,加上原在豹房的都督同知许泰,这四镇边将号称“外四家”,共同把持了后期豹房。

弘治一死,朱厚照袭位为君,得以大弄。在禁内辟出教场,于太监中择出勇健者,编为“内操军”,日夜操演。或分成敌对两拨,对峙冲杀,自己更披坚执锐,亲临“战阵”。“晨夕驰逐,甲光照宫苑,呼噪声达九门。”{118}整座京城被他搅得一团糟,很不成体统。所以时任吏部尚书的杨一清上疏抗议道:“视朝听政,经筵日讲,帝皇常规,国家旧典也。陛下月不过一二朝,当讲辄罢。而窃闻留御豹房,练兵花苑。鼓砲之声,震骇城市。甚非所以示中外、训来世也。”{119}说他不仅丢了国家的脸,也给将来的君主做了坏榜样。

每个人都有人生理想,朱厚照亦不例外。杨一清不了解这一点,故而所提意见朱厚照不会听,甚至也毫不在乎。对于是否有损国家威严,将来的皇帝中会不会有谁起而效尤,他不会关心,对他来说,习武将兵,乐在其中,而且事关荣誉和抱负,事关自我价值的实现。在别人眼中,他是皇帝,须守皇帝规矩,如皇帝那般行事;然在其自己心中,他只想痛快淋漓地打打杀杀。甲胄闪耀,昂坐马上,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而敌人却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这情形是他为之激动的,能让他自觉高大,是“英雄”,合乎人生理想——就像后来晚他三辈的天启皇帝,最高理想乃是当一木匠一样,谁能责之以不是?

要说荒诞,只能说君主制荒诞。许多人,明明适合干别的,只因生在帝王家,就硬派他世袭了君主,搞得里外不是人,国家也跟着倒霉。例如:李煜如果简简单单做个诗人,再好不过;赵佶如果集中精力搞他的书法绘画,绝对是人尽其才;朱厚熜(嘉靖)不如去干道士,或能成一代宗师;朱翊钧(万历)做皇帝很差劲,倘若做会计的话,账一定可以把得很严……像朱厚照,最好是给他一条破枪、一面烂盾、一匹瘸马,领着一群乌合之众,东讨西征,虽然免不了老吃败仗,但也强似在金銮殿胡闹。

有人可能会联想起堂·吉诃德。没错,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的确可把朱厚照称作16世纪中国的堂·吉诃德。

作为小说人物,堂·吉诃德诞生只比朱厚照略晚,如果塞万提斯1605年出版他的《堂·吉诃德》第一部之前,能来中国一游,说不定会对这人物的塑造另有一番欣喜的发现。虽然朱厚照身上,“嫉恶如仇,总是正面向他的‘敌人’发起不屈不挠的冲锋”的骑士精神是一点也没有的,不过,就以一生生活在梦幻里、不切实际、自以为是和用想象代替自身现实的理想家这些方面论,他们实在可以说是一对难兄难弟。堂·吉诃德先生五十岁以后在家待不住,立志出门冒险,打遍天下;朱厚照二十来岁起也向往于传奇的生涯,屡屡一身戎装,仅以数骑随,摸出宫去,“巡视三边,督理兵政,冀除虏患”,甚至顶风冒雪,备历艰险,骑行千余里,“亲征”胡虏。堂·吉诃德先生把风车当做传说中的巨人与之搏斗来表示勇敢,朱厚照则跟驯化过的虎豹搏斗来表示勇敢。堂·吉诃德先生路遇阿尔及利亚总督进献给皇上、载于笼车的狮子,坚持要将狮子放出,让他亲手降服;朱厚照则当叛王朱宸濠明明已被南赣巡抚王守仁俘获后,非要将朱宸濠重新纵放于鄱阳湖,然后由他亲自捉拿。就连他们虚构自己的思路也如出一辙:堂·吉诃德开始游侠生涯之前,想了八天,决定自称“堂·吉诃德”(“堂”字,为贵族专用),自授骑士封号;朱厚照四处东征西讨之前,也重新取名“朱寿”,自封公爵(镇国公)、五星上将(威武大将军)、军区司令员(总兵官)一连串头衔。评论家把堂·吉诃德的一生浓缩成这样一段话:“他终于完全失去了理性。他要去做个游侠骑士,披上盔甲,拿起兵器,骑马漫游世界,到各处去猎奇冒险。书里那些游侠骑士的行事他一一照办,要消灭一切暴行,承当种种艰险。将来功成业就,他就可以名传千古。”对朱厚照来说,他基本上可把这段话照单全收。

朱厚照向“东方堂·吉诃德”的转化,大约始于正德七年。以前,他“耀武扬威”的范围,以宫苑之内为限,只是在“内教场”组织一群太监搞军事演习,其性质跟他指挥的“士兵”独特的生理情形一样,有一种被阉割过的意味,不过聊胜于无,充其量做做游戏而已。皇帝的“远征”,也顶多是到京郊打猎,收获几只野兔、野鸡作为战利品。但正德五年到七年之间,发生了一场浩大的民间暴动,波及河北、河南、山东、山西、四川、安徽和湖北,内中以直隶(河北)霸州的刘六、刘七暴动,能量最巨,威胁最大。暴动发展迅速,官军不能制。到正德六年,由兵部侍郎陆完动议,开始征调边军参与剿讨。所谓“边军”,指明代专门驻镇北部长城诸要塞,防御“鞑虏”的部队,其职责专在国防,不介入国内平叛剿乱之事。可是立国百余年后,日甚一日的腐败,已使身膺对内镇压功能的京军,毫无战斗力;此时,对各处“流贼”屡战屡北,京师数危。尚具一定战斗力的,亦只有边军。为应急之需,朱厚照乃将祖制撇在一边,在本朝史上第一次征调边军参与戡乱。于是,得与许泰、江彬等边帅相遇。

一旦结交,彼此都有相见恨晚之慨。史记:“【江彬】谈兵帝前,帝大说【悦】。”{120}从小迷上打仗的朱厚照,现在才算亲睹野战军将军的风采。从江彬口中,他听到多少“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雄壮故事;抚睇江彬的累累伤痕,他胸中鼓荡着壮夫、英雄的豪情!还有韬略、兵策——一位野战军指挥官所滔滔不绝谈论着的这些内容,该何等令人大开眼界?想想自己在“内教场”玩的那些东西,纯粹是小儿科!

江彬立即接手朱厚照那支“太监部队”的训练,用正规手法将其从“银样镴枪头”打造成大战数百回合不倒的钢枪。“帝戎服临之,与彬联骑出,铠甲相错,几不可辨。”{121}也许,与这员“虎将”并骑而立的一瞬间,朱厚照才感觉到自己像一个真正的武士,他仿佛有一种重生之感,从他隆重地为这支“新军”更换的服饰即可看出这一点:“诸营悉衣黄罩甲,【许】泰、【李】琮、【神】周等冠遮阳帽,帽植天鹅翎,贵者三翎,次二翎。”{122}何谓“衣黄罩甲”?指的是“虽金绯锦绮,亦必加罩甲于上”,也就是说,穿得再好,也非要在外面套上一件甲衣,才神气,才美。因为这是皇上所欣赏的服饰美,一时间,“市井细民,莫不效其制,号曰‘时世装’”{123}。换成今之用语,“衣黄罩甲”便是16世纪初中国的头号时装。这种以军饰为美的时尚,大抵很像笔者小时候“文革”中人们对于军帽、军装、军挎包、军用皮带(俗称“武装带”)的推崇。那时,武斗遗风犹存,加之又掀起“全国人民学解放军”热潮,一切具有武装色彩之用具,无不走俏,极难获致,幸而得之者则饱受他人羡慕,而抢劫犯首选的目标,竟然也不是手表和钱包,恰恰就是军帽等物——此为题外话也,但两者之间确极为相像。《明史》提到,当时兵部尚书王琼“得赐一翎,自喜甚”{124},前面说“贵者三翎,次二翎”,堂堂国防部长仅被赐一翎,就把自己高兴坏了,足见这由朱厚照而起的“军事拜物教”是怎样的风靡一时!

江彬一面调教御林军,努力帮助朱厚照找到职业军人的感觉,一面适时地以诸多诱饵,鼓励朱厚照出外冒险。“数言宣府【北方边镇之一,在今河北宣化】乐工【娱乐界】多美妇人,且可观边衅【边境武装冲突】,瞬息驰千里,何郁郁居大内,为廷臣所制?”{125}在江彬,这可以让朱厚照远离豹房大佬钱宁,为己所控;在朱厚照,则其向“东方堂·吉诃德”转化的主客观条件已具备,所以江彬之言深获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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