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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影，早就保不住了
想明白的吴序豁然开朗，心头虽然还萦绕着淡淡的不舍，却已经没有太多悲戚。
底下众人一直观察吴序神色，却见那张脸从一开始的故作淡泊，到后来的微微心痛，再到最后变成真的淡泊。众人心中已经明白。要指望吴序保住刺影之名，已经不可能了。
魍七本来第一个踏出表示愿意追随殷璃。可殷璃要求加入赤狐的要求一提，魍七又迟疑下来。
忠臣不事二主，更何况他们是死士。何为死士？可死可辱不可叛。他们大多出身孤苦，是刺影中人将他们带回养大。
说实话他们很多人并未见过贺戟，谈不上主仆情谊。与夏卫启敌对状态，更谈不上忠君二字。刺影，便是他们栖息忠诚的对象。
可如今有人要将刺影二字抹去
一度被暂压的惶然再度席卷而上。
殷璃不动声色，看众人眼神变化，看他们犹疑不决，看他们茫然无措。
这是他们必须经过的抉择。在他们做出抉择之前，她什么也不会做，也不能做。
诱之以利，终能被更重之利而诱。不如就让他们自己去衡量，去掂量。她要的是深思熟虑之后有取有舍的忠诚，而不是头脑一热或是人云亦云的随波逐流。
命契一沓，压在桌上。本是炙手可热的东西，眼下却被冷落在一旁。
拿回命契，便是脱离了刺影。不用再担心夏卫启的剿杀。自此田园清淡，贫寒安稳。他们附身刺影，过惯刀口舔血的日子，想想田园牧歌，心中反倒生出一股不适来。
可不拿回就要改换门庭，从此便唤作赤狐。明知跟着那小丫头会有更大作为，不负一身好武艺。可心里那道坎，就是迈不过去。
殷璃稳稳坐着，脸上不急不躁。似乎对眼下无人投诚的局面丝毫不担心。
她表面看似放松，内心里其实也很放松。
刺影本就是意外得来，若是无人追随，她也不会有太多失落。宁缺毋滥。一股脑全收下，到时尾大不掉，烦恼的还是她自己。
而且，目前情况也不算太差啊，虽然没有一个人明确表示愿意加入赤狐，追随于她。但是，也没有一个人拿回命契啊！
这说明大家还在犹豫观望。再等等，再等等
第1298章 茶和树，血与剑（）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茶和树，血与剑
“白姑娘，我还有句话，可否现在讲出来。”
吴序突然出声，打破殷璃与刺影众人间的沉默。
“吴先生但讲无妨。”
殷璃并不觉得吴序卸了身上的担子就已经是个外人，相反，之于刺影，吴序十余年感情可比初来乍到的她深厚得多。
虽然当着吴序的面重组刺影，有些伤他心，但是殷璃也有她的考虑。
刺影是不能再存在了。不论是夏卫启的关系，还是萧书义的原因。与其日后重组，不如眼下接收重组一并过了。总比吴序离开之后又听闻刺影解散的好。璃宁可当面说丑话。
吴序冲殷璃微微颔首示谢，而后目光转向院中六十三人。
这六十三人中，当年老人已经没有几个了。剩下的，都是贺戟死后再添进来的新血。说他们是吴序招募也不为过，相信吴序一声令下，甘愿赴死的不在少数。这也是殷璃之前犹豫原因之一。
若吴序将刺影收为己用，估计没人说个不字。但吴序偏偏对刺影没有任何贪欲。
他此生无别的癖好，单爱一股茶香。无别的优点，只奉君子当守誓践诺。或许贺戟正是看重这一点，才会将门外汉的吴序拉下水来。
于是，院中古树下，吴序困守近二十年。碗中春茶换了秋茶，那一袭青色长袍从未离开过。
每个被带进刺影的孤儿都会被带到吴序面前。被问上一句。
“能吃苦吗？”
性命到了极限，吃苦也是奢望。所有的思维都只顺着救命的稻草攀附。
“能！”
“那吃一辈子苦呢？”
一辈子那是多长？饿极的孩子只奢望有口吃食熬过今夜便是。谁想那么久远。
看面前孩子懵懂眼神，吴序便摇头轻笑。笑中带着苦涩。就好像清香茶味中，总带着那么一股若有似无的涩。
吴序看着每个送进来的孩子习武、识字、知义六岁大的小娃娃腰间别着匕首，跪在他面前习字。让他突然觉得手中的茶没了味道。
目光扫过跪坐在他面前的孩子，似乎看到很多年之后。
茶和树，血与剑，仍旧格格不入。
手掌重重拍在膝头。吴序突然笑了。笑得开怀，似乎覆满茶叶后滚烫开水冲开那般豁然开朗。
底下刺影众人一直等着吴序说话。此时见吴序未语先笑，皆是一愣神。可看见吴序这般笑容，又似乎有别样感觉浮上心头。
记忆之中似乎从未见吴先生笑过。
“我还以为我要累死在这棵古树下面。”
吴序眯眼抬头，树叶间隙透露出斑驳阳光轻柔落在吴序面庞，给那张脸都印上淡淡青色。如此轻松的吴序，是众人从未遇见过的。
“其实从贺将军死那一刻起，刺影就已经没了。”
声音略微有些懒散，吴序却很是享受此时感觉。
“是我太过迂腐，一心只想着不负故人所托，却对眼前大活人视而不见。将你们连同我一起困在此处十余年。你们其实该恨我才是。”
众人看着吴序，并不说话。没人觉得自己恨吴序，从来没有。
第1299章 投诚（）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投诚
“如今，吴某从这樊笼中挣脱。各位也当自求前程。此处，已无各位容身之处。”
“先生你要赶我们走？”
魅九当先发问。
“吴某前半生竭力践诺守誓，如今刺影终有所托，虽不功成，却也可以身退了。后半生，吴某只想烹茶为乐，不愿再过问朝廷事。”
吴序脸上映着斑驳树影，看不清他表情到底如何。
“先生当真舍得下我们？”
魅九的紧紧逼问让众人渐渐明白过来，他们对刺影的难舍，似乎并不只是因为刺影二字。
“舍得？”
吴序声音有一丝轻颤，陡然间激动起来。
“你可知，我半生心力耗尽，万贯家财散去，早期盼着不知何时摆脱这樊笼！”
“先生”
吴序突然失态让魅九一惊。她只觉得先生如同这古树一般，会永永远远守着他们。她并不知先生心中竟如此痛苦。
“各位”
吴序撑着扶手艰难起身。双手交叠一揖到底。
“后半生，就请放过吴序吧，放他去做个茶农，离朝廷远远的，了了此生。”
吴序这一番言语动作，彻底让刺影众人心凉。
众人本也觉得，吴先生照看刺影这么些年，总该如他们濡慕他般生出些对应的感情才是。哪知他心中如此厌恶刺影。那为何又将他们带回，习这杀人之术？！
心中信仰摇动，众人看吴序那至今不肯拾起的身子，渐渐生出一股怨念。
只有殷璃脸色凝重。轻轻吐口气，收回注视吴序的目光。
吴序这是斩断了所有人后路，逼他们转投赤狐。
到现在还在为刺影做打算么殷璃默然无语，心中半是佩服半是无奈。做好全盘接收刺影的打算。
“吴先生这些年受累。山高水长，前途颠簸，先生保重。”
魍七最是果断，当先跨出，学吴序模样深深对吴序作揖行礼后，行至殷璃面前。
“原刺影魍七，如今孤魂野鬼一只，今日愿投姑娘门下，请姑娘收留。日后鞍前马后，愿以性命驱遣。”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断有人走上前来。还吴序一礼，而后投诚殷璃。
殷璃面前命契一沓，一页也未动过。所有人都无条件转投赤狐。除了一人。
吴序依旧保持弯腰深揖的姿势，这半晌过去，不知他那条腿是否撑得住。
而魅九兀自站在原地。不动不言语，只是直勾勾看着吴序，似乎要将这个人看透。
吴序似乎也知道人还未完，已有片刻时间无人上前还礼，却依然躬身等候着。
前途安定，让众人忧虑散去不少。此时也有耐心看魅九抉择。
魅九今年十四，未记事就被带回来。她记忆中，这破败客栈连光都懒得照进来，却唯独恩惠那一株古树和树下那一捧香茶。
如今，这光芒就要从这树上散去。她怎允许！
两人对峙良久，魅九终于迈开她的大长腿，向殷璃走来。
“我想拿回自己的命契。”
魅九声音还未落下，吴序叹息已经接踵而至。
“胡闹”
第1300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吴序终于起身，长时间弯腰似乎对他负荷很大。刚起身便不得不坐下来歇着。
魅九站在吴序与殷璃中间的地段。表情执拗。
“我意已决。我要拿回自己的命契。”
殷璃向秦青点头示意，后者立刻上前，在一沓命契中将魅九命契翻找出来。
吴序出言阻拦。
“你一人孤单飘零，去往何方？如今白姑娘收留，你还不趁此机会投入门下，日后也算有个前程。”
“白姑娘，我的命契算我欠的。等照顾吴先生终老，我自会带着命契回来谢罪。”
“那命契放在这里岂不一样能照顾吴先生？”
凌烟心直口快，将魅九话中不合理之处挑出。
殷璃眨眨眼，却明白过来魅九为何要将命契拿在自己手中。
亲自从秦青手中接过魅九命契，殷璃起身递给魅九。
“这命契没有暂借一说，我有言在先。若有其他打算，尽可拿了命契离去，堂堂正正过活。魅九姑娘，这是你的命契。”
殷璃话中有话，戳中魅九心事。抬头飞快看一眼殷璃，又迅速收回目光。魅九正要将那张命契收好。却被吴序打断。
“慢着！”
吴序挣扎起身。惹来众人目光。
“魅九，吴某无需你照顾。”
“先生行动不便，魅九理应伺候身边。”
“吴某确实腿有残疾，但吴某，不是废人！”
吴序话一出口，一直垂落在旁的左手突然旋起而动。
不待众人看清他动作，一道青芒已经闪过。狠狠鞭在吴序身后古树上。
“喀！”
“咔咔——轰——”
树皮绷不住，纷纷开裂。两人合抱的古树就这样拦腰而断。庞大树冠向后缓缓倒去，摧枯拉朽般压倒半边客栈。
白郑晟早已旋身上前，将殷璃护在身后。他起先判断没错，吴序是个高手！
殷璃则有些惊呆。丫一副病歪歪马上要挂的样子突然来这么一下暴击，很考验人心脏有木有！
还有啊，你满嘴爱和平爱茶叶，一副马上要得到飞升的世外高人嘴脸，突然发脾气砍树，很崩人设你造吗？！
默默地将吴序划到双子座，殷璃安静在白郑晟保护之下做一个吃瓜群众。毕竟这是人家历史遗留的内部矛盾，自己一个改组公司的经理，不好处理。
一击得手之后，吴序身体的问题马上凸显出来。似乎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内力施展，吴序身子一震，立刻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撕扯。
平稳内息后，吴序看着魅九。
“古树已倒，客栈已败。你我缘分到此为止。莫再攀扯。”
没想到吴序能做到这种地步，魅九愣怔当场，看着倾倒在地的庞大树冠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看着吴序一手败落的客栈，心下更冷。
“魅九，他不需要我们任何人，我们于他而言是背了十几年的包袱。你还不明白吗？”
魍七出言相劝。魅九却置若罔闻，看着繁华的树冠满目凄凉。
“为什么？”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你当真不念我我们一分一毫？”
“不”
第1301章 化整为零（）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化整为零
当殷璃从那见破旧客栈中出来时，魅九命契再次回到她的手中。是吴序亲手从魅九手中抽出递给殷璃。
“吴某不愿再受任何拖累。”
说这句话时，吴序谁也没看。但每一个刺影中人都觉得吴序在说他自己。
殷璃接过命契时看向吴序的眼神十分复杂。
之前吴序执意将刺影托付与她的急切，她可以理解为吴序身体残败，已快到灯枯油尽的时候，要为刺影众人找一个归宿。但是如此决绝摧毁这个众人栖息多年的地方。手段太过决绝。
刺影众人不对，日后已经不能再叫刺影，魍七等人心中有气，随殷璃一同离开。
本就死士，生死看得轻淡，便没有多少需要收拾的身外之物。
不到片刻，收拾停当，已经跟在殷璃身后。唯独魅九还站在原地，固执看着那棵倒下的老树。
吴序冲殷璃拱拱手，自行离去。殷璃看着身后六十三人黯淡神色。心中体谅。
“回吧，跟我回吧。”
白郑晟想了想，还是开口。
“姑娘，六十三名死士，乍然进入王府内恐怕有些不妥。”
殷璃转头看向白郑晟。眼神锐利。
大白脸你这是拆我台喽？王府内仆役与值守黑狐卫何止千人，你跟我说住王府不妥？
白郑晟被殷璃一瞪，立马怂了。连忙解释。
“属下口拙，姑娘见谅。不是王府供养不起。只要是姑娘的人，哪怕是六百三十人王府内也是养得起。只是王府一向被各方耳目盯着，乍然进入六十三个高手。必然会被各方察觉。所以”
白郑晟其实是在为殷璃考虑。百里行歌可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别说六十三人，就是六百三十名黑狐卫也不是没有调集过。
刺影如今归于殷璃麾下，功夫路数明显异于黑狐卫。藏匿气息这方面连白郑晟都自叹弗如。这样一支奇兵，自然是藏得越深越好。
再来，若是六十三人为人察觉，被有心人联想到当年刺影。对殷璃来说又是一桩麻烦。
所以，这六十三个人，能藏得多深就最好藏多深。
殷璃立马会意。不禁也十分同意白郑晟所想。
可是她没有任何房产，要如何安置这六十三人？总不能刚让人家跟了自己就去住客栈吧。虽然他们也确实一直住着客栈。
而关于这一点，白郑晟早就在那魍七表明投诚之心后就已经想到了。要不说他能成为百里行歌身边不可或缺之人呢。王府大管家，当之无愧。
“姑娘无需忧心。王府在京郊有许多田产庄子，每日进出往来比王府宽松许多。黑狐卫便化整为零，居住在各个庄子里。这六十三人，我稍稍分个几组，就近送进几个庄子，包管任何人都无从发现。”
“大白脸，我错怪你了，你是最好的大白脸！”
那就不要喊我大白脸啊！啊啊啊！
白郑晟木着一张脸听完殷璃对自己的由衷夸赞之后。便就地点来几名藏匿在暗处的黑狐卫。打算就地将六十三人分散送出。
第1302章 起火（）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起火
只见白郑晟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摸出纸笔，唰唰唰写好几封信鉴。看得殷璃目瞪口呆。
大白脸出门都随身带着笔墨的吗？那个小盒是什么构造？古代就有这么方便的墨盒了吗？
尽管心中十分好奇，但是殷璃硬是压抑住了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稳住！她可是见过自动铅笔的人，怎么能败在一个小小墨盒上！
“你们几人，带着信引送他们去往别庄。一路上警醒着些，莫要带上尾巴。”
“是！”
几名黑狐卫领命。接下信引。
白郑晟这边已经停当，殷璃点点头也转头看向魍七。
“你叫魍七是吧，我眼下对你们还不了解。方才话你也听见。今日出来匆忙，王府内还未吩咐。乍然将你们引入王府有些忙乱。你们且在别庄休整几日，等王府内安排好，我再接你们回府。”
“但凭姑娘做主。”
众人都知道今日改投赤狐是谁也未料想的结果。对此时被安置在何处没有丝毫怨言。
“那就好，魍七，你对众人更了解些。将人分作七组。随黑狐卫去往别庄。”
“是。”
魍七已经接受殷璃为主的事实。当即领命去分人。众人也十分配合，很快就分作七组。
可唯独到一人时，出了些麻烦。
是魅九。她没有跟出来，留在了客栈里。还站在那棵老树前。
其余人已经分好，原地等候着。魍七不知是该将再去将魅九强行带上，还是留她原地死守着。
面对魍七询问，殷璃也轻轻叹气一声。她觉得，要是今日不带上这个姑娘，这个姑娘可能就真的死守在那棵老树前永远不离开了。
“姑娘！有烟！”
秦青出声警报。殷璃勒转马头，这才看见身后不远处的客栈竟冒出一股黑烟。
“这是怎么回事！”
殷璃皱眉。这才刚出客栈不久就生了变故。何人所为？
“白郑晟，立刻命黑狐卫带众人离开此处！”
客栈着火，方圆之内定有人发现，到时惹来耳目，于魍七等人藏匿行踪十分不利。
白郑晟也明白事情重要。当即命黑狐卫带着已经分好组的原刺影众人分别离去。原地只剩下当初来此地的原班人马，还有一个魍七。
魍七是殷璃留下的。她对刺影不熟悉，必须要有一个各方面有所担当之人处理琐事。魍七识时务，有魄力，很是合适。
“客栈内人早就走个干净，是何人起火。”
殷璃皱着眉头，看着那股浓烟心事重重。
“客栈内还有魅九。”
魍七出声提醒。
殷璃点点头又觉得不像。吴序砍一棵树魅九就难过成那个样子，更不要说让她自己动手烧了客栈了。但是也不好说。万一魅九心绪巨变之下，性情大变，想要亲手毁了一切也说不定。
“这样吧，魍七，白郑晟，你们两个跟我进去看一看。”
说话间殷璃已经从马背上滑下来，往客栈走了几步。
白郑晟看着客栈中火势还未起，自觉还在自己能带着殷璃全身而退的能力范围之内，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