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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受害者们的自制力,才得以使我们的良心获得安宁。
当然,只要我们对于来自广岛的消息不是充耳不闻,我们的良心就永远不会安宁。在这
次旅行归来后,我必须将两件耳闻目睹的事记录下来。其中之一是1月19日《读卖新闻》
晚刊的专栏文章。“‘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将按着上天的既定安排死去’。广岛的一个19
岁的女孩留下这样一封遗书自杀了。19年前当她还在母亲体内时便遭到了原子弹的袭击。
母亲在原子弹爆炸3年后死去,这个女孩因患原子病,从幼年起,肝脏和眼睛就不好。而
且,母亲死后父亲也离家出走。现在她同75岁的祖母、22岁的姐姐和16岁的妹妹,4
个弱女子在艰难度日。姐妹3人中学毕业之后,为生活所迫不得不立即参加工作。这位女孩
尽管好不容易拿到了原子弹受害者特别手册,但却无暇从容住院接受治疗。虽然国家在治疗
方面采取了对策,但生活却不允许她安下心来接受精心治疗。这恐怕也是原子弹受害者对策
的一个漏洞吧!贫病交加的年轻生命深感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便决定‘按照上天的安排’死
去。‘按照上天的安排’,其背后包含着多少无以言状的东西……”
另一个是来自筑丰煤矿的消息。筑丰在日本消费生活繁荣的时代,是一个存在着严重的
政治和社会问题的地方。这里住着许多似乎是被广岛赶出来的移民,其中可能还有一些女
性,由于原子弹爆炸失去家人,因而从事着社会最底层的职业。在这里,为了编写原子弹氢
弹受害白皮书,无论怎样有效地开展全国性调查,总有几名广岛女性躲藏起来,不肯透露姓
名。
我们这些身居广岛之外的人们听到这一传闻,虽然会感到瞬间的酸楚和醒悟,但这种意
识很快便会消失。而身在广岛的人们,除了那些原子弹受害者,或许也和我们抱有同感吧!
顺便提一下,当广岛的那位青年因白血病死去,他的未婚妻紧随其后自杀身亡的同一时
期,东京曾举行了一个授勋仪式。将勋一等旭日大绶章授予了美国空军参谋长卡尔奇
斯·;E·;卢默大将。他是一个曾在现场参与策划向广岛、长崎投下原子弹的人物。关于这次
授勋,据说政府负责人是这样解释的,他说:“我的家也曾在空袭中被烧毁,但这已经是2
0年前的事了。即或我们将恩怨置之度外,向轰炸过日本各城市的军人授勋,岂不更能说明
大国国民的宽容与大度吗?”这种麻木不仁,已经是道德的堕落。在广岛人的眼里,它是一
种最为厚颜无耻的背叛。我们对于政治家或官僚们的道德观实在是过分宽容了。只要他们没
有贪污,新闻界就不会对他们的这种道德堕落进行攻击。然而,说出这种话的政治家们正是
最卑鄙的。
在原子病医院资料陈列室旁边的一个房间里,我邀请重藤博士、《中国新闻》社论委员
金井先生、杂志《广岛之河》的编者小西信子,还有在市内私人医院做事务员的年轻的原子
弹受害者村户由子等四人,举行一次电视讨论会。这四位可以说是真正的广岛人,也就是能
从本质上代表围绕着广岛的原子弹爆炸而存在的诸多问题的人。我来广岛主持这次讨论会。
除村户之外,其他人我们都曾多次见面。我撰写这本《札记》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介绍他
们的人生观和对事物的看法。电视短片可以反映这些人们在工作中的最新成就。我为能够参
加这次讨论会而感到欣喜。同时,我还感到幸运,我能够第一次听到村户这位毫不屈服的原
子弹受害者的典型发言,并将它记录下来。
原子弹爆炸时,村户只不过是个小孩。疤痕改变了村户的面容,当她长大之后,每一天
的希望就是想看看自己往日那未曾受伤时的面容。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希望找回“失去
的美”。不是为了健康,只是为了找回“失去的美”,她曾接受过多次手术。手术的结果使
她认识到“失去的美”将永远失去,再也寻找不回来了。于是她便作为将自己关在广岛家默
默生活,面带疤痕的无数女孩中的一员,开始思考今后的生活前途。
这种对失去的往日的向往和随之而来的绝望,会使人一步步走近精神崩溃的边缘。而且
处于这种危机状态下的人,在广岛无疑是为数众多的。我们并不拥有任何积极的手段,足以
将他们从疯狂和自杀的状态中拯救出来,我们只能是衷心地希望他们摆脱疯狂,不去自杀而
坚强地继续活下去。
村户是怎样将她自己从由于过度的疯狂和绝望而企图自杀,以及近似神经症状的隐居状
态中解救出来的呢?使她回心转意的是禁止原子弹氢弹世界大会的第一次集会。在那里,她
有了一个最基本最本质的发现,那就是“正在受苦的不止我自己”。我曾多次听人们说,第
一届禁止原子弹氢弹世界大会,它使在原子弹爆炸后,度过了黑暗、漫长而沉默的日日夜夜
的广岛人第一次获得了发言的机会,这对于原子弹受害者们来说具有何等划时代的意义!它
给予原子弹受害者以人类自我恢复的契机,同时,也为日本和世界从事和平运动的人们指明
了奋斗方向。我作为一个局外的旁观者,很难对和平运动的历史做出客观的评价。而事实只
是在于,如同第一届大会这样,使原子弹受害者体验到人类的变革,这种禁止原子弹氢弹世
界大会,其性质正在逐步发生变化。有人认为从中发现了某种颓废,这决不是毫无根据的批
评。当然,颓废并非来自原子弹受害者一方。
借此机会,村户从沉溺于过去拒绝同现实社会沟通而隐居起来的近似神经症状的状态下
醒悟过来,能够面对现实与未来。她在原子弹受害者的和平运动中参加部分工作,并曾去国
外旅行。在法国,她会见了临终前的居里夫人。不久将被白血病夺去生命的居里夫人,当时
曾对村户等所谓的原子弹受害少女们说,你们即便保持沉默,我也理解你们的所有痛苦。这
些被称为原子弹受害少女的人们,她们都同村户一样重振精神,战胜了对“失去的美”的怀
念和对毁了自己面容的疤痕的厌恶和羞辱。我们必须认识到,敢于登上讲坛沐浴光环的她
们,就是有过重振精神体验的人们,而且,她们也是坚持这种精神,敢于接受原子弹受害少
女称呼的人们。包括村户在内遭受原子弹灾害的和平运动参加者们的意志就是“决不能再让
别人尝受自己曾尝受的痛苦”,这是重藤院长和村户的共同语言。原子弹受害少女和居里夫
人的心无疑是完全相通的。
关于这一天要在电视中发表谈话的事,村户直到最后还在犹豫。这说明,她的回心转意
并非是教条的、一成不变的,她的每一天总是在不断克服困难中度过。当电视观众们看到那
副洋溢着美好憧憬的严肃面容时,一定会为之感动。村户所说的“失去的美”,道出了广岛
所有受到疤痕伤害的女孩们的心声。如上所述,无比威严的原子弹受害者们在同原子弹所带
来的灾难进行着如此正统的斗争。而广岛的原子弹医疗工作,只有成为这场斗争的一个组成
部分时,才有可能更为有效地发挥作用。
一个短短的电视片并不足以为《中国新闻》社论委员金井利博先生提供足够的时间,对
原子弹氢弹受害白皮书的计划做出说明。这份计划涉及到金井委员个人的人类观和文明观,
而且这些观点是在金井先生20年的广岛新闻工作者的生活中形成和发展的。正因为如此,
抛开这些观点去说明原子弹氢弹受害白皮书的计划,对于金井先生来说是无法做到的。根据
金井先生的想法,我也在制作这一电视片的过程中,进一步明确了以下两个问题。纳粹德国
在奥茨维辛屠杀犹太人的真相,已广为世人所知。然而,尽管在广岛已经发生了较之奥茨维
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类悲剧,而且目前仍然存在这种悲剧重演的危险(或许玩世不恭的人
们,认为国际政治中的马基雅维里主义①正是他们所希望的),却决未为世人所周知。至少
应该像奥茨维辛那样,让更多的人正确地了解曾经发生在广岛的那场人类悲剧的真相。
①马基雅维里,意大利人,主张为达到政治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译者。
另一个焦点是一个涉及到金井先生文明观的问题。战后,如果立即将战争的惨状作为中
心,则日本人将从这里逃往四面八方。我们的生活形态便会成为一个从远处围着战争惨状的
面包圈型。而当消费文明日趋繁荣的今天,人们却把战争的惨状抛在脚下,一直向上逃去,
形成一个以奥林匹克为顶点的金字塔型。但是,这座金字塔内漆黑的空洞尚未被完全填补,
广岛的人类悲剧还在那里继续存在着。原子弹氢弹受害白皮书运动,就世界而言,要像奥茨
维辛那样,让全世界的人都切实而彻底地了解曾经发生在广岛的人类悲剧。而就日本人内部
的国民反思而言,则是必须消灭存在于我们消费生活繁荣的金字塔内部的空洞。否则,我们
就无法阻止像《读卖新闻》专栏报道的19岁女孩遗书中所写的那种“按照上天安排”的自
杀。因为他们确信既得不到任何救助,命运也不会出现逆转,从而坠入了绝望的深渊。
自从去年夏天我在广岛听到金井社论委员关于原子弹氢弹受害白皮书的提案以来,我始
终在关注着这项运动。到目前为止,至少在金井等人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运动正在稳步发
展。去年初秋,当我开始为本书撰写介绍原子弹受害白皮书计划的文章时,立即收到了金井
先生的来信。他在信中首先坦率地谈到了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参加了那年夏天三县联席会议的
禁止原子弹氢弹大会的。
“在三县联席大会和八·;六和平大会上,最拥有大胆发言和揭露真相权利的就是原子弹
受害者,尤其是已经死去的受害者。为纪念这些无法出席会议的人,曾举行仪式,默哀一分
钟。”
金井先生是一位希望通过《原子弹受害者的呻吟》一文,传达原子弹受害致死者声音的
新闻工作者。他曾在该文中指出:“作为实现原子弹氢弹受害白皮书的具体对策,最大的难
题莫过于针对保守政权所采取的政策了。就其本质而言就是设法使他们从被玷污的太阳旗中
拿出纯洁的勇气来。广岛大学的教授们在广岛成立了一个叫做谈话会的组织。这是一个日本
原子弹氢弹协会、三县联席会议和禁止核武器会议等三个系统能够友好相聚为数不多的集
会。根据该会日前的议程,我曾在会上再一次汇报了关于向联合国提交白皮书的提案。会议
最后成立了一个小委员会,由它拟定具体程序。
“以同原子弹受害者沟通思想为根本,从以保守政权和新闻媒介为对象所采取的对策入
手,使白皮书运动作为一种国民运动得以普及;推动日本学术会议、厚生省、文部省、处务
省和总理府等有关当局,将这一运动作为附带调查纳入国势调查之中,争取国会讨论通过;
还有调查方法,以及提高社会调查员才智能力等,诸如此类,问题相当繁杂。至于我个人只
能从侧面给予配合,以日本最高的智力活动的组织化和来自基层具有国民运动性质的推动力
这一双重结构,注视着白皮书运动的开展。实际上我自知力量微薄,只是想在不至讨厌的情
况下,有义务尽自己之所能为计划的前景做出预测。”
谈话会接受了金井社论委员的提案,去年10月发表了《对日本国政府的请求》和《告
日本国民》等两篇文章。时值开展国势调查的1965年,文章明确指出,国势调查必须包
括原子弹氢弹受害者这一重点,同时还涉及原子弹受害者的隐私,以及向着以琉球民政府为
首的国际化方向扩展等问题,借以推动金井提案的发展。目前,我们这些身居广岛之外而又
关注着广岛的人们,需要的是应将自己投入到原子弹氢弹受害白皮书的运动中去。用金井先
生的话来说,就是站在《原子弹受害者的人类呻吟》一方,成为“原子弹受害者的同志”。
小西信子等人创办的《广岛之河》,于今年初已出版了第十一期,仍在努力坚持着。它
的刊头语中指出:“在当今的日本,又出现新的威胁和平的征兆,令我等原子弹受害者深感
忧虑。掌权者汲汲于炫耀威容,而我等庶民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有的只是申述事实的语言
而已。”
如今因身患原子病而躺在病床上的正田篠枝,在美军占领下的1947年,从被强制保
持沉默的原子弹受害者的人群中挺身而出,非法出版了和歌集《忏悔》。在画有原子弹轰炸
后的废墟①的扉页上,附有一首和歌:
悲叹的日记,
献给同胞的亡灵。
他们曾被迫,
被迫接受死亡的来临。
①位于广岛市中部,原广岛县产业奖励馆遭原子弹轰炸后的废墟,是唯一永久保存的原
子弹受害纪念物。——译者
这本和歌集是关于原子弹所带来的人类悲剧最早的一幅素描。这位坚强不屈的和歌诗人
的诗与和歌,都收在这部和歌集里。她的诗猛烈地抨击了对卢默将军的授勋。而两首悲痛的
问答体和歌,将富有哲理性的对话,最大限度地凝缩成短歌形式,堪称这方面的典型作品。
洋溢在和歌中的残酷而苦涩的幽默沁人心脾。
20岁的姑娘,
被原子弹夺去光明。
当我死后,
愿将我的眼球献上。
虽然你说,
死后当将眼球献出。
但却无法说,
那受伤的眼睛已毫无用处。
在这部和歌集的《后记》里还就拆除原子弹轰炸遗迹问题进行了评伦。其观点同原子弹
受害白皮书的主张有直接关联,它是说明白皮书在广岛正以迅猛之势不断扩展的一个例证。
《后记》指出:“拆除原子弹轰炸遗迹,一直是一个纠缠不清的问题,而最近,清理了和平
公园一带的土地,它开始作为一个具体问题,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有人认为轰炸遗迹附
近的3·;3平方米土地价值20万日元,如果在这里盖起大厦,将成为本市的财源;也有人
认为原子弹已广为世人所知,轰炸遗迹应该拆除;还有人竟说它会使人们想起死去的人。诸
如此类,不一而足。我真想向着这些主张“拆掉它”的人们大喝一声:“混蛋!”我们这些
原子弹的受害者们,发誓不能再让人类重遭那一天的惨祸。为了书写人类和平的历史,这一
珍贵的历史遗迹必须永远保留。原子弹固然已为全世界所知晓,但是所了解的只不过是它的
威力而已,至于广岛人曾经展开一幅何等残酷的地狱画卷;时隔19年后的今天,仍然怎样
受着放射能障碍的折磨和困扰,所有这一切还远未被人所知。关于原子弹轰炸遗迹的存在,
是一个应该以世界的眼光加以思考的问题。”
一向深沉持重的重藤博士,在电视片中也没有谈得很多。但他却满怀日渐坚定的决心,
谈到希望弄清原子弹受害者生出的下一代是否健康的问题(他的谈话同此类调查可能引起的
不安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且同谈话会声明中指出的原子弹受害者的隐私问题,认识也判一
致的);他还指出:世界强国即便以拥有核武器而沾沾自喜,而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它必
将成为一个污点;他表示希望日本能有一些政治家,绝对不容许日本蒙上上述污点,永远是
一个不拥有核武器,并反对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他的谈话令我深受感动。我曾多次去过广
岛,也曾屡屡同重藤博士会面,但这是重藤博士唯一一次直接言及政治的谈话。
广岛札记
广岛札记 尾声 告别广岛
这一年的四月,我呼吁由知识界人士组成一个合作委员会,以支持“原子弹受害者团体
协议会”,(被团协)的原子弹受害者切身体验资料的收集与出版事业。为此,我写了一封
信。这封呼吁书是这样写的:
“为了迎接原子弹爆炸后第20年夏季的到来,受害者们唯一的团体——日本原子弹氢
弹受害者团体协议会准备开展一项事业,就是把有关原子弹爆炸的所有资料和受害者们的手
记收集起来,妥善保存,然后加以出版并译成外文。这将是一项十分紧迫的任务。它首先对
受害者本身来说是十分迫切的。他们在战后20年中被迫采取了最残酷的保全生命的办法;
同时,对我们所有未受害的人来说,也是十分迫切、极为紧要的,这关系到20年前的原子
弹爆炸,是把它作为人类的最后一次灾难呢,还是明天依然把原子弹氢弹当作现实的杀人武
器?
“被团协”与“日本原水协”(日本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一直有着紧密的联系。不
消说,从属于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政治团体,对于“被团协”开展有生气的活动,无疑等于给
它注入了活力。但是,同时也不能不指出,“被团协”的受害者们,以他们本身为主去办一
些迫切要办的事情,一般情况下往往不能立即实现。现在“被团协”打算自己重新单独起
步,我想首先就要这样致力于解决基本的课题,这是显而易见的。
受害者们把手记写完留下,把有关原子弹爆炸的所有资料都整理、保存下来,可以说这
是坚韧不拔的自我证明,或者说是一种依靠自我救济的意志而进行的事业。而且对于所有我
们这些没有遭受原子弹爆炸之害的人,也是与我们今天对自我的认识,对明天的命运息息相
关的事情,也是我们怀着敬畏的心情,从侧面对受害者的计划给予的一种支援和维护。
一般来说,当知识分子独自一人关在书斋里去思考自身与人类命运的问题时,不能不想
到20年前,现实存在的受原子弹爆炸之害的人们的体验。而且,难道他会不采取把个人的
意志与受害者们的意志联系起来的方法吗?
知识分子,当他参与一个运动时,往往有这样的情况:他个人的意志在与他的对象(这
个对象希望直接得到他的悉心协助)的意志联系起来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