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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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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眉目传情,须得要心有灵犀。瞧在眼底,怎叫人不莞尔艳羡,度人思己,又惆怅平添。

    “将军沉冤得雪,乃是天道所向,君王英明,臣工倾力。妾乃内妇,不敢妄涉朝政。将军不必来谢我。”墨鸾轻执团扇,掩了半张面,从容陈道,“妾曾逢危难,两度仰赖将军仗义,救命之恩,尚无以施报,万不敢枉受恩公谢礼。”

    “救人性命乃是本分。又何况,去日种种,如去日没,妃主不必以为感念。”殷孝泰然一应,隔屏行了军礼,即便拜辞。

    去日种种,如去日没。

    墨鸾犹不得怔忡,揣摩良久,只觉半暖还寒。

    对于这微妙变化,最为之欣喜的莫过于李晗。

    他的欢欣,便似将要初为人父,竟比那年轻的母亲更加期盼孩子的降临。他将每日甘露殿上读书勤政也挪去了灵华殿,只想陪伴他的宠妃爱子久一点,若非裴远、杜衡、蔺谦等一干近臣劝阻,他几乎要将两仪殿的政务也挪过去。

    他喜欢在偷闲时抬眼,看她在一旁刺绣的模样,那样安静恬淡的微笑,在淡粉色的唇上绽起,映着薄薄的阳光,是如斯久违的绝美。

    于是他便忍不住丢下手中事,赖到她跟前去,将耳朵帖在她隆起小腹,闭上眼享受一瓣喂入口中的蜜柑。细细的吴盐滤了酸涩,甜中一抹淡淡咸香,愈发余韵悠长。

    墨鸾便只得搁下手中针,以免刺伤了他。但他每每地将那绣品夺来,胡乱指点,要把花鸟虫鱼全挤在一处,说是这才足够童趣。他又别出心裁地嫌弃常服的衣襟不够好看,央她亲手新做,被宫人们劝阻,说道不可让妃主太劳心,他便做出悻悻模样,这才取了特意找来的素巾子,央她绣上一双戏水鸳鸯,给他贴身来戴,直到终于得了手,才欢天喜地罢住,将这天赐的转机握在掌心,任性到了极致。

    宫人,朝臣,乃至天下万民,人人都在等,等看淑妃将诞下的究竟是公主还是皇子。如今后位空悬,六宫无主,以这般圣宠,万事便是险中有玄。

    于此,墨鸾浑身的神经早已绷得极紧,仿佛再稍稍施力,便会立刻断裂。她事无巨细皆十二万分得小心,唯有夜深人静却无法成眠时,才能接一缕月光入殿来,举头望那皎皎银盘,舒半刻神。她只想她的孩子平安出世,其余的,她决意不去理会。

    但她觉没想到,此时竟还有人能潜入大内来见她。

    李晗几乎日夜留在灵华殿,殿中殿外戒备比往日愈发森严。

    所以,当那个男人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用一抹黑绸遮住她双眼时,她惊得浑身一颤。

    “阿鸾……”他用一种低迷的声音,咬在她耳畔,惹得她又是一激灵。

    她呆了一瞬,抓住眼上遮蔽,便要喊。

    是谁?此世间不该再有第三个男人如是唤她。

    “分得好清楚。本还想逗逗你,这么快就识得穿。”那人轻笑着,一只手堵住她嘴,陡然将黑绸勒得紧了,“别喊。喊也没用,我下了迷香,他们都睡死了。禁卫在外,无陛下令,一时上不来。你乖乖的,我不会害你。”

    黑暗弥漫。她什么也看不见。

    巨大得惶恐令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不能抑制。她缓缓垂下手,本能地护住了腹中脆弱的小生命。

    那男人劲力很大,柔软的丝绸也似绳索,勒得她双眼生疼。若要强行反抗,她绝无胜算,反而会伤了孩子。

    “你想要什么?值夜的宫人每时辰轮一班,一旦有人发现,你就算杀了我也难活着逃出去。”她深吸了几口气,竭力让自己维持镇定,企图与那不知名的歹徒做一笔交易。

    “我只与你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搁到被人发现。”那人满不在乎地笑。他再次凑近她耳畔,几乎是吹气一般,轻呵:“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是怎么到得白家?”

    脊髓瞬间为之彻寒。墨鸾险些便要尖叫出声来。

    为何这人会知道?为什么?

    那黑暗中的凶手却依旧在耳畔冷冷笑着,像在说一个何其有趣的故事。“你就从没问过你的父亲,他是不是真的卖了你?”他慢条斯理地问,一字一字戳入她心血里,“为什么他与你重逢后就忽然死了?他的落脚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你明明聪明通透,为什么不仔细想一想?还是——”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住了,冷嗤一声。

    突如其来的寂静。

    墨鸾只觉连呼吸也随之阻窒,空气不能入肺,一阵阵头晕,仿佛置身悬崖,一阵冷风也能将她吹下万丈深渊。

    这般的静,逼得她几乎崩溃。

    那人似察觉她的摇摇欲坠,一把将她桎入怀中,不许她倒下,却向她射出最毒利的箭:“你其实早明白了吧。你只是不敢想,不敢认。你的父亲,他本可以不死。是你害死了他。”

    心,忽然就被剜了一块去,血淋淋的空洞。冷风毫不炼惜地灌入,瞬间忆起的,却是重逢时,弟弟说者无心的童言快语:

    阿姊你丢了,阿爷急得没法,又找你不到,就带我回了家,想着兴许你还能找回去。

    是呵,她其实,早就该知道罢。那些事分明早已在她心里,所以,即便这么些年过去了,依然能够这般清晰的想起。只是她自己拒绝了,将它们深深埋起,视而不见,当作浑噩不知。

    她不能承认啊。若承认了,便是万劫不复,百身何赎。

    可如今,竟就这么被生生地剜了出来。

    “滚开!”她终于捂住耳朵,凄声哀呼。

    黑绸滑落,双眼陡然一松,她猛睁开眼,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摇摇晃晃寻不着重心。

    依稀有人在唤她,声音时近时远,不知飘在哪里。

    她恍惚着,几近**地应了一声,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阿鸾!”李晗连鞋也来不及穿,赤着脚奔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头还有些晕,沉沉地抬不太起来。

    寝殿中一片漆黑,竟连灯也未点,只有一抹月光从窗口洒下,银白的,似冰一般寒冷。

    “阿鸾,你怎么了?”他摸索着唤她。

    手似乎触到什么湿热的液体。他心一颤,抬起手,稀薄月光下,只见一片湿粘,分不清是血是水……

    他惊得大呼起来,不料却无人答应。他顾不得许多,将墨鸾简单安置下,又唤殿中值守的两名小婢,仍是唤不醒,急怒时,当下随手抓了枚枕头砸过去。

    玉枕落地,一阵破碎脆响。

    两名小婢这才迷糊着醒来,骇得慌忙爬去点灯,又奔走喊人。

    灯火亮起,只见墨鸾躺在榻上,显是已昏迷过去,身下一滩湿痕,乍看与清水无异,细瞧时依稀竟有些血色。

    “啊呀!这……这只怕是穿水了!”当职奉御只看了一眼,立时惊呼。

    此言甫出,殿中诸人顿时慌起来。李晗也慌得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传诏尚药、医婆与稳婆。

    不曾想,那稳婆到了殿却吓得连连叩首谢罪:“妃主她晕过去了,掐人中也不醒,熏香也不醒,这……这要怎么生?”

    “你问朕怎么生?”李晗大怒,抬脚便要踹人。

    “陛下!”那尚药慌忙将之拦住,急道,“陛下息怒,还是快传御医吧。妃主气息脉象均走微弱,胎动也走弱了,耽搁下去,怕是凶险呐。”

    “妃主产子,怎么传御医?”大常侍韩全下意识驳了一句。

    “顾不得了,先救人命要紧。” 李晗急得浑身冷汗热汗一起下,摆手就将韩全往外赶,“你亲自去,快去将钟御医请来!”

    韩全领了命,撒腿就往外奔。

    宫女们在里头看护,李晗也不敢多看,只得闷头在门口打转,侍人捧了水来请他洗手,他也没心思,只浸了浸,连帕子也不要,随便在身上抹了,心下乱成一团。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他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听见墨鸾大喊,猛惊醒过来,除了瞧见她晕倒,别的什么也没瞧见。

    不多时,瞧见韩全领着钟秉烛赶来,他已没什么气力多话了,只一个劲儿将钟秉烛往里让。

    谁料钟秉烛取了针,分别在墨鸾人中、涌泉等穴施下后,墨鸾仍是不醒。

    他又在别几处穴位施针,不时查看墨鸾反应,均是受效甚微。

    “究竟怎样了?”李晗忍不住凑上前来询问,因为焦急而不断扯着袖口领口,几乎要将之全扯烂了。

    钟秉烛也不向李晗施礼,只是仔细查看墨鸾气色,号她脉象,一面道:“妃主脉息虚弱紊乱,恐怕是受了什么大惊吓,才引致晕厥早产。施针不能将之唤醒,也无法催动宫缩,为今之计,只有替妃主坼剖产子。”

    “坼剖……”李晗将这两个字复念一遍,呆了好一会儿,忽然浑身一震,“你说什么?”他眸光一涨,难以置信地又问一次。

    钟秉烛这才抬起头来看了李晗一眼,又道:“坼剖产子。就是用刀——”

    未待钟秉烛解释完,李晗已几乎是吼了出来:“坼剖!把人坼膛剖肚还能活么?”他怒瞪着钟秉烛,咬牙切齿,几欲睚眦崩裂,恨不能立时将之拖出宫门乱棍打死。

    钟秉烛却似早有预料般轻笑了一笑。“不剖不也是个死么。”他从随身医箱中取出一支脚炉架好,点了火,将一壶酒倒进小锅里架上去烧了,待到酒沸腾足时,又取出一把尖刀来,放进酒里煮,一面从容道,“情势威迫,臣只能与陛下说,坼剖产子,尚有一线生机,但若是不作为,现在就可以预备后事了。”

    他说得十分平静,俨然已下判词。

    李晗怔怔得,仿佛魂魄尽失一般,应不出半句话来。

    钟秉烛也不顾他,兀自取了银花甘草来煮水,又将一样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架在火上烧煮。

    好一会儿,才听见李晗干涩轻问:“这事你从前可做成过?”

    钟秉烛答的十分干脆:“没做过。只在书上看过。”

    “你……!”李晗一口气顶在胸口,拳也不禁攥得紧了。

    钟秉烛已开始将宫人们请开。“陛下,坼剖产子在前人典籍中确有记载,并非臣胡乱妄言。”他泰然道,“臣愿以性命相抵,成则生,败则死。不知陛下有没有魄力下这个决心?”

    李晗又是大震,目光下意识向帷帐中转去。

    帐中女子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竟已是静无声息。榻角叠放着的素罗巾方才绣了一半,忙乱中,尚未顾得上取走……

    他盯着墨鸾静看一会儿,只觉得双眼涨痛,终于颓然转身。“朕真盼你长命百岁。”他对钟秉烛抛下这话,头也不敢回地逃出门去,才出殿,便浑身无力地坐在台阶上,全然不顾形象地抱住了脑袋,任谁来劝说拉扯,也再挪不动半分了。

    夜风浅转,笼中灯火飘摇。那一抹人影在明暗交错的牵引下在公主府的书斋前显出形状来。

    白弈从卷宗中抬眼,瞥见白崇俭在门口小心张望的脸。“干什么?”他合卷问了一声。

    “堂兄这么晚还没歇息。”白崇俭应了声,蹿上前来坐下。

    白弈唤了侍婢来奉茶,一面又问:“说罢,什么事?冒着被那个彪悍郡主‘刑讯’的险半夜溜出来,不是来探望为兄的罢?”

    听白弈提起王妜,白崇俭眼光微微一烁。“听说宫里出了点事,我想着,该来告诉堂兄。”他笑了笑,愈发紧打量着白弈神情,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听说……淑妃忽然早产晕迷,钟御医要替妃主坼剖产子。”

    白弈正执着茶杯,闻之猛一顿,眼底波澜骤涌。

    但不及他开口,屏风后却“哗”得一声惊响。只见婉仪纤娜身影半隐在屏风后,碎了一地的,是一只茶盅。侍婢们已慌忙来收拾滚落的汤水和碎瓷,但她却不肯出来,只是背身立在屏风后。

    只此一瞬分岔,白弈眸色立时平缓下来。他不动声色,将茶杯送到嘴边,饮了一口,起身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白崇俭愣了一瞬:“堂兄你不去么?”

    “回去罢。”白弈已走到屏风旁,回身冲崇俭又说了一遍,言罢便转去屏风后,拉起婉仪先走了。

    他拉着婉仪,直返回内堂。跟随而来的侍婢们替细细擦拭了手脚,确信她并没被伤着,这才却帘而退。

    婉仪在榻角蜷起腿,抓着纱帐。“我醒来见你不在,怕你又熬得太晚,就……”她咬了咬唇,愈发将纱帐扯得紧了,低声道,“你……你当真不去么?若有个万一……”她说到此处便见白弈眸光瞬息转厉,于是半句话堵在嗓子里,再说不出了。

    白弈站起身,将挂在屏壁高处的一柄长剑取下,忽然“锵”得抽出三尺青锋来。

    剑气寒光耀起,溢得满帐,婉仪眼前一闪,下意识抬手挡着闭了眼。

    “宫里并未遣人来说这事。”白弈缓声道。

    “这么大的事,阿叔总不会是骗你。”婉仪问。

    “不是这个。这事……他来之前我已知道了。我是说……”白弈细细擦拭剑身,愈发声沉:“陛下并未派人来通知。子恒和朝云也没有来人传信。为什么他来了?”

    婉仪细细揣摩,由不得惊道:“莫非……你……你疑心是陛下……”她只觉得嗓音紧得发涩。

    “你放心,陛下舍不得你这个妹妹,太后更舍不得你这个女儿。”白弈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转瞬愈发黯沉。“但此事必有蹊跷。我——”他盯着掌中剑,以手按着寒冷剑锋,忽然,收手狠狠将剑刃握在掌心。

    疼痛立时从指尖散开,入心冲顶。他皱了眉,却不仍放手,只是不说话了。

    血从他指尖渗出来,再沿着剑锋滚落,颗颗的,犹似血泪。

    婉仪心中一阵抽痛,怕得想扑身拉住他,却偏偏浑身僵冷得一动也不能动。

    灵华殿内,钟秉烛已命人抬来屏风,隔绝出一方静阁,将众闲杂宫人一律遣开。

    “陈尚药,请你领这两位奉御留下,除去冗赘钗饰衣物,着中衣,将衣袖挽起缠在肩上,再以烧酒洗净双手双臂。”他如是对内省尚药道,说时,他已先自做了示范。

    这一番话,惊的尚药与两名奉御皆是呆骇。

    她三人皆是内宫女子,而今钟秉烛却叫她们仅着中衣,更**双臂。一时,三人皆不敢轻动。

    钟秉烛见她三人迟疑,不由厉斥:“心正则目不邪,你们若是学得医理却不知医德为何物,请即刻出去便是。”

    他神色十分严厉,其中一名小奉御听说他要剖开妃主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原本已是胆怯,如今被这般一吼,顿时吓得腿软,一下跌在地上,转身就向外爬。

    那尚药惊醒神来,正要将之拽回,不料却有另一个女子声音响起:“钟御医,我原学过穴理针灸之术,让我来。”话音未落,只见一名女子已转进阁中来,着雪色中衣,乌黑长发紧紧束在头顶,一丝不散,两条袖子也早已高高扎紧在肩头,竟是静姝。

    钟秉烛只看了她一眼便点头道:“好。你来施针,先用沸酒煮过了,一会儿你要紧盯着,随时替妃主止血,不可让她流血过多。”言罢他又对余下一名奉御道,“你看好医架,针、刀、线等诸物,一应不可掉落,不可混放,开水、烧酒和银花甘草,不可断。”

    “这……这可稳妥么……”那尚药仍是满心担忧,忍不住**。

    “敢来,敢留下,就说明她们稳妥。”钟秉烛用剪刀将墨鸾衣物剪开,先后以以浸过酒和银花甘草水的棉纱擦拭她的身体,一面嘱道:“尚药在大内主治多年,经验老道,烦劳你从旁仔细查看妃主的气色和脉息,随时告于我知道。我要专注主刀,恐怕顾不及这一处了。这是救人命的大事,尚药可千万要宁神静心。”

    那陈尚药为钟秉烛镇住,又见静姝与奉御早各自严阵以待,也只得专注静下神来。

    钟秉烛不愧是稀世罕见的奇医,以麻沸汤止痛,金针刺穴止血,细棉丝缝合,也只得这样的人物,才敢做这样的事情。

    景福元年夏,淑妃坼剖产子,诞下一名皇子,经御医钟秉烛悉心医救母子平安。

    喜讯传至公主府已是天光将明,白弈闻讯急急细问。

    那传话的内侍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奇事,显得十分兴奋,眉飞色舞说了许多,又道:“大王宽心,钟御医说的,只要妃主这三日不出差错,能醒过来,就是要大安了。钟御医的妙手,错不了。”

    听得此话,白弈才终于松得了手。那染血的长剑没了把持,坠落时一响,惊得堂外那内侍抬头来看。白弈将落剑踢去一旁,不动声色将伤手藏在袖中,出去打赏应酬了那内侍,转回来坐在案前好一会儿,才默默地扯了棉纱,将伤处慢慢缠起。他又盯着伤手半晌,终是长出一口气,抬头恰对上婉仪惴惴目光,笑了。他有些无力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茶壶:“我想……先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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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〇 恨情长

    幽幽转醒时,已是三日后。伤处十分疼痛,在这余热未消的天里,愈发难挨。但却又很轻松,仿佛终于卸下了久压肩头的重担。墨鸾略转动视线,看清榻侧静姝染泪的脸。

    “我……”她虚弱地轻吟一声。

    不待她明言,静姝已会意。“恭喜妃主,是个小皇子呢。”她将丝帛包裹的小小婴儿抱来跟前。

    那小家伙还皱着脸,双眼眯作小月牙,只凭着气味小小哭闹了一番,便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下安静下来,哼哼唧唧的,不一会儿又打起了盹。

    “娘子,你……”静姝支退旁人,俯身在墨鸾耳畔轻问。

    “别问我。”抚在孩子脸颊的手微微一颤,墨鸾静静望着那张粉红的小脸,良久,长叹。“我都忘了。真的,都忘了。从今往后,我只为这孩子活着。”她阖起双眼,蹙眉时,眉心疲惫倾泻,泪水却从眼角渗了出来,延着脸侧,不断滚落。

    若我此生从未与你相遇,是否便可躲过这诸般劫难,如山鸠野燕般过得安平自得?

    不必了。再不必了。

    我宁愿我已都忘得干净,再不与你相干,再不去想那些谁是谁非谁对谁错,谁又亏欠了谁。

    我只是倦了,累了,乏了,厌弃了,不想再为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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