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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打开，前一辆车上走下四名身着深灰色中山装的青年男子，每个人都留着整齐到一丝不苟的板寸，眉宇间精光内敛，却也有凛凛浩然散发出来。
后一辆车上走下两人，其中司机是一名同样穿着中山装，留着梨花头的年轻女子，长得清秀端庄，却面无表情，眼神中透发出冰冷，另一名则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满头短短的白发，看上去身体很硬朗，动作也非常利落。
下车后，五名男女便将老者让在最前面。
“戴司长，这里就是往来驿所在地。”一名声音沙哑的青年男子对老者介绍着，然后上下打量了附近山势情况。
“嗯，”老者原来就是戴司长，他轻轻点头，回答道，“孙成，你不是被称作‘鹰隼’么，看看这往来驿风景怎样？”
“戴司长，您这是取笑我啊，”孙成摸摸后脑勺，“我刚才大略看了看，往来驿入门阵法，主要是依据《地理原真》一书中对山势地势的解析而成，融入《天地宫府图虚》所解，构建出的‘境外之境’。平心而论，虽然阵法严谨，却并无出彩之处。”
戴司长笑了笑，淡淡说：“往来驿并不是避世，只是避俗而已。弄得全世界都找不到，不是往来驿的本意。你啊，不要光看到阵法的优劣，还要看得到用阵人的意图。”
孙成应了一声，颇有些尴尬。
戴司长身边的年轻女子轻轻挑了挑嘴角，随着已经足踏罡步走入阵之法的戴司长一并进入往来驿中…；…；
当刘墨打开往来驿院门时，主客双方似乎都愣了一下。
戴司长一行人没有想到往来驿的老板竟然是如此年轻还略显颓靡的人，刘墨没有想到这些“中山装”竟会来往来驿中找他。
不过尴尬气氛很快便被打破。
戴司长竟然先向刘墨略略施礼，微笑着道：“我等就职宗教管理局。在下四司司长戴长生，”他先指着那年轻女子，“这是我的徒弟黎雪莹，”然后他又指着那四名青年男子，“他们是四司的精英，鹰隼孙成，白龙李江，魅影刀程刚，还有擒龙手郑桐。”
话音刚落，孙成四人便整齐划一向刘墨施礼道：“晚辈后学，拜见往来驿老板。”
刘墨客套一笑，回礼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宗教管理局四司，真是蓬荜生辉，受宠若惊啊。几位请里面坐。”说罢，刘墨侧身，将戴长生等人请入院中。
“不好意思，我这往来驿都是在院中待客，几位请坐。”刘墨微笑着引众人围坐院中，并为客人们一一倒上茶水，然后取出香烟递过去。
“谢谢刘老板，”戴长生也和善地笑着，“我们不抽烟的。”
“哦，那介意我抽吗？”刘墨礼貌问道。
“不敢不敢，”戴长生显得毫无官方做派，很是平易近人，“刘老板请随意。”
刘墨却已经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一口，道：“不知几位来往来驿有何贵干呢？”
见到刘墨并不十分礼貌地样子，黎雪莹有些不满，她冰冷的声音说道：“考虑到民间宗教团体潜在的危险性及威胁性，我司基于对各团体的尊重，尤其是像往来驿这样在修行界有一定实力及口碑的团体，特此招募众位隐世能人入宗教管理局编制，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刘墨点点头，探身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不知刘老板意下如何？”戴长生也端起茶喝了一口，赞道，“好茶好茶，刘老板真是会享受人生啊…；…；”
“戴司长过奖了，”刘墨靠在椅子上，“宗教管理局四司的名声，修行界中早已远近闻名。前些年几次重大的集会事件，处理得利落圆满，而戴司长无论个人修为还是统筹能力也都令我钦佩非常。”
他弹了弹烟灰，接着说道：“而往来驿一向势单力薄，对贵局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招安一事，请戴司长不要再提了。”
戴长生似乎并不意外，他明白许多隐世能人都更喜欢独善其身，不愿受到管理或限制。
由于刘墨与戴长生都不再说话，往来驿陷入一阵古怪的安静中，令人感到十分压抑。
黎雪莹最终还是抵受不住这种沉默，开口道：“刘老板，往来驿在修行界中，口碑声望甚高，还请刘老板三思，如果往来驿能够加入体制之内，对双方都是很有利的。”
戴长生扬起手止住了黎雪莹的话，眸子静静锁在刘墨脸上，微笑道：“刘老板自然有他的考虑，咱们不强迫任何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刘墨也微笑着点点头，作为回应。
“不过，小徒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还请刘老板再考虑一下。另外，”戴长生表情略微放松了些，“戴某想请刘老板帮助四司处理一个案件，是四司几年前因故搁置的，不知刘老板是否方便？”
刘墨浅浅抽了一口烟，将烟蒂在桌上的烟灰缸中擦灭，说道：“既然戴司长开口，刘墨无论怎样也不应拒绝。”
“刘老板不问问什么案件吗？”戴长生没想到刘墨竟丝毫不迟疑地同意了案件，却一句有关案件本身的事情都没有问。
“如果戴司长觉得往来驿做不到，自然不会浪费唇舌的，对吗？”刘墨低头又点上一支烟。
戴长生哈哈笑了，他和刘墨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总是有趣的。
“不过，往来驿讲究礼尚往来，戴司长想必也是知道的，”刘墨为戴长生将茶水满上，说道，“不知戴司长是否愿意支付报酬呢？”
戴长生靠在椅子上，微笑道：“那是自然，请刘老板开个价吧。”
“我要他的命。”刘墨的眼睛，停在了戴长生身后白龙李江的身上。
那白龙李江面容俊美，腰间悬着一个鹿皮袋，听到刘墨的话不禁愣住。
“哦？”戴长生倒是显得气定神闲，“要我手下的命，刘老板也要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啊。”
“两年前，粤省沿海的三个村落发生了一共四次少女被侵犯的事件，其中一名少女还因为心理压力过大而自杀，”刘墨的眼睛并未离开李江，“凶手作案后，每每潜入海中逃遁，而且因为其水性极佳，屡次躲过当地警方围捕。”
“哦？”戴长生的面色顿时冰冷下来，他回过身，静静盯着已经面色惨白的李江很久，然后缓缓说道，“是你吗，李江？”
李江满头大汗，他并不知道刘墨是如何知晓自己暗地里的所作所为，但他知道，戴长生如果生气起来，有多么可怕。
看到李江身体都微微颤抖，戴长生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到李江面前，轻轻拍了拍李江的肩头：“你本生得一副好皮囊，要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并不难，何必行这伤天害理的苟且之事？”
“戴司长…；…；”李江满头大汗，却不敢解释。
“我所领导的四司，从来以为民除害为己任，没想到竟然出了你这样的败类。纵然我想护犊子，世间的道义也容不得你。”戴长生轻叹一声，接着说：“既然如此，念你多年来为四司奔忙，屡立大功，便由我亲自送你去吧。”
李江闻言，大惊失色，第一时间纵身后退，速度之快如同一头猎豹。
可是李江快，却快不过戴长生。
只见戴长生身形一晃，竟有一柄软剑不知从哪里出现，陡然间奇如灵蛇，快如闪电。仅仅一闪，却又迅速消失。
戴长生嗟然长叹，转身坐回刘墨面前。身后的李江此时一动不动，却有一丝鲜血自他的喉咙处渗出。
好快的剑！
随着李江倒地身亡，戴长生才缓缓抬起双眼，他的眼眶已然微微泛红，显然李江的死，对他的伤害并不小。而戴长生带来的剩余四人，却仍旧面色冰冷，一言不发，可是很明显的，他们还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刘墨，因为正是刘墨，导致了他们多年来的战友丧命他乡。
“让刘老板见笑了，”戴长生苦涩一笑，“那么，戴某便说说那案子的事情吧。”
刘墨点点头：“戴司长爱憎分明，刘某钦佩万分。请讲。”
戴长生喝了一口茶，然后娓娓说起…；…；
浙省东部沿海地区，三年前出了一件恐怖非常的怪事。某高校内，有同宿舍的四名男生，由于大学课业较为轻松，常常一起喝酒耍闹。就在一年冬天的晚上，几人又买了些啤酒小吃，在宿舍内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喝着酒。其中一名叫王小明的男生不胜酒力，坚持不住便先睡下。当他半夜醒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宿舍其他三人，而宿舍的灯和电视同时断了电，整间宿舍又黑又冷，寂静非常。王小明以为其他三人出去玩游戏，倒也没有怀疑，便借着手机的微光去洗手间如厕。
可当他打开洗手间门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
三名舍友正在洗手间中，围着一支点燃的白色蜡烛坐着，四周摆放着啤酒，而他们每个人竟然都将自己的眼珠挖出在手，古怪地笑着，更彼此交换着眼珠把玩。
王小明当时被吓得昏厥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天光已然大亮。王小明发现自己躺在宿舍厕所门边，而他的三名舍友并不像昨晚所见到的那样，都直挺挺躺在各自的床上，每个人的眼睛也并未出现问题。当时，王小明只以为自己前一天晚上是喝多了酒，做了噩梦，也就没有在意。而且随着三人哈欠连天地起床，每个人也没有什么异常。王小明便也安下心来。
可是到了当天晚上，王小明在睡梦中猛然惊醒，却看到三名舍友齐齐站在自己床前，冷笑着看着自己，而他们的眼眶中空空如也，根本没有眼球，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出一滴。
王小明被吓得狂叫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而三名舍友竟笑出声来。
这笑声，绝不是他们平时的笑声，而是一种极为沙哑干涩的怪笑…；…；
第二天一早，王小明和他的舍友们的尸体便被发现。当时，他们的宿舍门敞开着，四具尸体整齐躺在地上，面带恐怖的微笑，而他们的眼眶中，眼球不翼而飞，只剩下令人看之胆寒的黑暗。
当地警方意识到这件事情的特别性，在保护现场和积极取证同时，联系到宗教管理局四司下属的华东分局，请求帮助。
可是当工作人员赶到现场后，却只发现一丝诡异的阴邪气息，再无任何线索。于是这个案件虽然确定了是非正常原因造成，还是被暂时搁置。但是由于此案性质恶劣，四司始终没有间断调查，却毫无进展。直到最近，因为一起有关眼球的线索出现，才将此案重新列为重点案件调查。
“我想问一下，”刘墨显然对此案产生了好奇心，“王小明醉后所见，是谁告诉你们的？”
的确，按照戴长生的描述，王小明已然被害，而案件再无其他旁观者，诸多细节，并无可考。
“刘老板低估我们四司的本事了，”戴长生微微点头，他对刘墨的细节捕捉能力非常满意，“提供线索的，正是王小明自己。”
第二十二回 云霞明灭或可睹（）
听到戴长生说是王小明亲自提供的线索，刘墨便明白，是宗教管理局四司使用了招魂或拘魂的手段，将王小明的魂魄自幽冥鬼界暂时带离，进行了询问调查，或者说审问。
既然如此，线索的真实性便得到了确认。
刘墨沉吟片刻，略略点头道：“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原因，始作俑者也都有动机。王小明的遭遇，来自于他舍友的遭遇，重点还是要看看他舍友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悲剧的发生。既然华东分局发现了阴邪的气息，想必是做了收集留档的吧？”
“不错，只是这气息非常细微，”戴长生回答道，“还请刘老板辛苦一趟，去当地看看。”
“嗯，那机票报销吗？”刘墨抽了一口烟，“头等舱的话，往返怎么也要五十万，食宿也要麻烦华东分局解决了。”
一旁的黎雪莹听到刘墨漫天要价，虽然心生不满，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她发现这所谓“隐世高人”居然还有如此无赖的一面，倒是与之前预想的有些不同。
“哈哈哈，”戴长生爽朗地笑了，“这并不是问题，还请刘老板早日启程吧。”
商议既成，戴长生与刘墨又寒暄几句，随意说了说对修行和修行界的看法便告辞离开。而李江的尸身则被擒龙手郑桐横抱着带走了，可以看出，对于战友的死，郑桐是尤其悲痛的一人。
刘墨望着戴长生一行人离开往来驿，轻轻叹了一口气，朗声诵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句出自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名句，在刘墨运用道音法门的念诵后，尽是浩然与悲壮，回声荡荡，霎时间响彻整座仁寿山。
戴长生一边走着，一边听到刘墨这有意为之的送别之言，浅浅的笑了。
有趣。
浙省省会杭城。
素有“人间天堂”的杭城风景秀丽，旧称余杭，是七大古都之一，也是江南最为著名的城市之一。杭城有西湖迷人心魂的美景，也有灵隐寺、六和塔和京杭大运河等各具风华的人文景观。当然，杭城最为出名的还是许仙与白素贞的传说，为杭城添上了千百年的浪漫与风情。
刘墨自萧山国际机场走出，便有三名身着深灰色中山装的男子笑吟吟迎了上来。
“你好，我是宗教管理局华东分局局长赵野，”三人中走在最中间的一名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男子笑着自我介绍，“刘老板辛苦了。”
刘墨微笑着打量面前三人。赵野面容英武却不失温和，双眼神采奕奕，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一名高手。赵野左边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魁梧汉子，却长着一张娃娃脸，露着单纯的笑容，右边是一名长相酷似某宝总裁马先生的瘦小男子，却同样和善地笑着，但眉宇间却有着一丝鬼气缭绕，想必修行的是旁门术法。
“这位娃娃脸是陈双成，”赵野继续笑着介绍，“这位明星脸是徐弘。他们都是我华东分局的战将，此次主要是由我们三人协助刘老板处理王小明案件。”
“幸会幸会，”刘墨也很是客气，一一与三人握手，然后对徐弘说道，“徐先生一定就是请来王小明的人吧？”
徐弘一愣，然后便咧嘴笑了：“刘老板果然名不虚传，徐某确实修习御鬼之法，不过能力平平，不足挂齿。”
众人又客套几句，刘墨便跟随赵野等人上了一辆黑色帕萨特。
陈双成驾车非常平稳，无论起止过弯均柔和舒适。几人在车上闲聊，不一会儿便到了案发学校附近的凯恩大酒店。为刘墨开好房间后，赵野便招待刘墨在酒店楼下的西餐厅就餐。
“我们经费并不宽裕，酒店档次一般，还请刘老板不要见怪。”赵野无奈地笑着说。
“无所谓的，”刘墨抽出一支烟，“公务员嘛，名声在外，实际却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总有些灰色收入什么的，我懂的。”
“久闻往来驿大名，而刘老板则颇为神秘，我们今天见到真人，倒是放下心了。”陈双成起身给刘墨点燃香烟道。
“之前有什么不放心吗？”刘墨哈哈一笑，“觉得我会是一个特别超脱还是恐怖的样子？”
“不敢不敢，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往来驿老板竟然这么年轻，又平易近人。”陈双成摸摸后脑勺笑道。
刘墨皱起眉毛，露出一分诡笑，故作神秘道：“其实我很老的，但是保养的好…；…；”
一句话逗得大家又放松许多，嘻嘻哈哈的谈天说地，合作的气氛也十分融洽。
不一会儿午饭结束，刘墨便提出要先去案发的学生宿舍看看。赵野等人自然是愿意的，毕竟王小明的案件拖延甚久，他们也很想早点处理结案。
几人向校方沟通后，便在校方安排的人员带领下直接来到案发宿舍。
几年来，这间宿舍一直空置着，毕竟校方也考虑到事件的影响，更不敢擅自安排学生入住，避免再出现什么意外。
校方人员颇为紧张地打开宿舍门，刘墨首先摸着下巴，走进房中。
只见这宿舍中的陈设已然铺上了厚厚的浮尘，在午后的阳光中显得那么安然。谁会想到，几年前的这里，经历了怎样恐怖的事件。
刘墨四下打量宿舍，然后进去洗手间看了看，还顺便上了厕所…；…；
待刘墨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中走出洗手间，便向赵野问起那所谓“阴邪的气息”。
“当时我们在王小明的床边收集到一缕残气，很是微弱。我估计作案者很谨慎，抹去了线索，但是三名受害舍友却没有那么细致，才留下了蛛丝马迹。”徐弘指了指靠窗户的王小明的床位，接着说：“后来根据王小明的其他同学所说，王小明的舍友们在案发前一夜，也就是王小明看到他们在洗手间取出眼球的那天，趁着酒意，似乎是玩了笔仙之类的游戏。”
“原来如此。”刘墨点点头，“笔仙这种事情，虽然相对灵验，但不确定性太大，动辄请来恶鬼邪魂的酿成大祸，唉…；…；”
“可是我们后期取证，根本没有相关的道具物证，所以这个猜想没有成立，或者说，这只是猜想。”徐弘说完，静静看着刘墨。
“今晚咱们四人在这儿睡吧。”刘墨说着，转身对满脸紧张的校方人员说请他帮忙对宿舍稍作打扫。
那校方人员怯生生应下，却又并不行动。
“别怕，”刘墨笑道，“趁现在阳光明媚，鬼邪藏匿，打扫完你就不用管了。不过，还是请你让这一层楼内的其他学生转移一下，避免晚上发生意外。”
这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彻底吓住了校方人员。他赶紧打电话叫来几名工作人员，迅速将宿舍卫生略作打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楼。不一会儿，整层楼的学生们也被学校以要修缮水电线路为理由转移，安排到其他宿舍中。
待一切安排妥当已经近夜。校长请刘墨等人吃过晚饭，便陪他们来到宿舍楼下，但犹豫一会儿，也苦笑着说自己实在不敢继续陪同他们处理下去，请刘墨等人理解。
人之常情。
几人也不愿意校长这样的无关人员打扰调查，客套几句便送走了校长，然后来到宿舍中。
刘墨坐在王小明的床上，点上一支烟说道：“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