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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如其人,博儿术以简明扼要的口气回答道。
“汗父,余下的残贼就拜托您了,我去追击札木合!”
铁木真选择了最为遥远的追击方向。他清楚地看到,札木合所选择的撤退路线十分狡诈。他故意大大兜着圈子,紧贴着金国在东北方向修建的界壕行军,分明有托庇金国势力的意图。自己一旦不慎,就很可能被误认为有内侵意图而遭到金国军队的攻击。如此危险的追击任务,汪罕的军队是难以完成的。更何况,在铁木真的心中始终有着这样的念头:自己与这位曾经的安答札木合之间的恩恩怨怨,于情于理说来,都应该单独做一了结。
不过,话又说回来,铁木真固然认为汪罕不能胜任,他自己却也没有决胜的把握。虽然札木合是在败逃,但是他的军队在阔亦田战场上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失,这一点从诸将的战果汇报中就可以看出。他们杀死杀伤了众多的包括塔塔儿人、蔑儿乞惕人、斡亦剌惕人、乃蛮人等族在内的联军,却几乎没有斩获到任何札只剌惕人与泰亦赤兀惕人。由此看来,这次追击战仍将是充满诸多胜负难料的变数,很可能会为此而遭受重大的损失。然而,此事若不能由自己亲手来做,终究是心意难平。
听罢铁木真的话,汪罕立刻察觉到了铁木真的考量,厉声说道:
“铁木真孩儿,莫非你认为我已经老朽无用了吗?此事非我亲往,终究是不能完成!这个草原上,只有我最了解札木合,只有我去,才能取胜!要相信一位老人的经验!”
铁木真还想坚持自己的意见。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汪罕的两道灰白色眉毛激烈地抖动着,济之以严厉的口吻道:
“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势,我们不能随意丢弃!我更不想从此失去你这个孩儿!别和我争,把札木合交给我,你去攻打泰亦赤兀惕人吧!他们还在威胁你的后方!”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铁木真也只得顺从于汪罕。当下,两军分兵,汪罕向东北方向追击札木合,铁木真则回师斡难河源,全力对付他的宿敌——泰亦赤兀惕人。
在泰亦赤兀惕诸部中,最为铁木真所痛恨者莫过于当年捕他于不儿罕山并给予他带枷示众之辱的塔儿忽台。至于其他的泰亦赤兀惕人,铁木真出于对他们的祖先俺巴孩汗惨死的同情,只要不是站在敌对立场上,也并无将其斩尽杀绝之心。因此,他挥兵长驱直入,拼力追逐着塔儿忽台的队伍,如苍狼追逐血食般,决心干净彻底得消灭这个曾经给自己一家带来无边痛苦的野心家以及他的追随者。塔儿忽台对此也深有觉悟,自阔亦田战场逃出后便立刻带领自己的部落在草原上四处游荡,躲避着铁木真那复仇的烈火,同时派出使者向其他泰亦赤兀惕部落求援。就这样,铁木真与塔儿忽台之间展开了一场生与死的追逐。直到秋天,铁木真才将塔儿忽台的部队包围在月良兀惕秃剌思(2)地方。双方夹斡难河列阵,展开攻防战。
铁木真采纳了速不台提议的战法,将占据优势的兵力全面展开,形成包围网,以抽丝剥茧之势逐次侵消泰亦赤兀惕人的圆形防御圈,然后合力向中央的塔儿忽台本阵压缩,务求毕其功于一役,一劳永逸得解决这个困扰自己多年的死敌。战事一开,日夜不绝,受困的泰亦赤兀惕人也抱持着不胜必死的觉悟,拼尽全力抵抗着。直至第三天下午,铁木真的部队才最终控制了整个战局,苍狼的牙齿已将塔儿忽台的喉管牢牢钳住,令其动弹不得。
正当此时,战况突变,泰亦赤兀惕人方面出现了新的援军。援军来自与塔儿忽台同族的另两名曾经参加过札木合联军的部落首领——阿兀出把阿秃儿和豁敦斡儿长,他们在阔亦田战场上逃生后,回到本部整顿兵马,观望着草原上的态势。这次,在收到塔儿忽台的求援后,决心再次与之联合起来,以拯救泰亦赤兀惕一族的命运。不过,他们也并非全无私心,因此在开战之初采取观望政策,打算在铁木真消耗掉塔儿忽台的部分实力后再出兵相助,以便于今后由他们来掌握族中的主导权。因此,他们才迟延至塔儿忽台力不能支之时,才突然出现在战场。
客观的说,铁木真在这一仗中确实对此突发的变数估计不足,忽略了泰亦赤兀惕人执着抗争的精神之强大,导致全军陷入了苦战。但是,他临危不慌,立刻亲自带领者勒蔑所部的亲卫队冲上阵。他骑着那匹贯乘银灰骟马在战场上来往奔驰,忽而率先杀入敌阵,救出已方某支受困的兵马;忽而出现在某一支士气低落的部队面前,用宏亮的声音鼓舞他们振作起来;忽而出现在受伤士兵的身边慰问他们的伤痛,组织人将他们抢救下去……在他的勇气与魅力的带动下,蒙古军势复振,重又与泰亦赤兀惕军展开激战。至日落时分,泰亦赤兀惕人重新炽燃起来的战意已经被完全压制了下来。
眼见局面重新稳定了下来,铁木真刚刚松了口气,他坐下的战马蓦得发出一声哀鸣,颓然卧倒在地。幸好铁木真时刻保持着警惕,凭借敏捷的身手甩开马镫,跳了开来,稳稳落地。原来那马的项上中了致命的一箭。他生恐因此影响士气,连忙跃身跳上另一匹战马,向众军挥手示意自己安然无恙。
初时,众军倏然不见可汗的身影,不由心惊,及至见他重又威风凛凛得稳坐在马背之上,不由齐声欢呼起来。然则,欢呼声还未落地,铁木真只觉一道寒气扑面而至,暗叫了一声不好,待要躲避却已不及,只得尽力将头向一傍侧过,让开了咽喉致命部位。只听“扑”得一声,脖颈左侧已然中箭。虽然逃过了当场丧命之厄,但是这箭簇却以其锐利的侧锋切断了铁木真的颈动脉,炽热的血流立时在体内压力的崔动下如涌泉般喷射而出,霎那间,将他的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幸而此时天光昏暗,敌我双方都没人注意到。
铁木真发觉自己在飞,先是飞离那个躯壳,之后便升腾起来,飘忽间远离战场,远离那些厮杀格斗,远离那些哀鸣惨呼,远离一切的一切,直至不闻;模糊的视线使世界扭曲变形,眼前的事物变得光怪陆离、颠覆倒错并渐趋昏暗,直至无视;触觉被一股莫名的大力挤压出体外,而这力量也随着触觉的消失而化为乌有……在五感全失之前的一瞬间,铁木真看到了一张脸,那脸上的嘴在动,那脸的主人正托住自己的身子。这人也许是熟人,但是,在铁木真还未来得及认出此人之前,他已全身心得陷入冥然无识之境……
※※※※※※※※※
始终一步不离得保护于铁木真身边的者勒蔑,眼见他中箭落马,手急眼快得抱住了他的身子,避免他再度于落地后受到更大的伤害。他一边呼喊着铁木真的名字,希望能使汗保持知觉。但是,他很快便发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这一箭射得是那样得深,完全贯穿了铁木真的左颈,使那里血如泉涌。他当即召呼一名部下去向各军传令收兵,然后自己抱起铁木真的身体躲藏到一辆废弃的战车之后,拔出腰间的短刀将中箭部位周围的皮肉割开,小心翼翼得取下了箭,然后按照传统的治疗箭伤的办法,将自己的嘴帖在那伤口上用力吸吮着里面的污血。他深知,这样的箭簇上一都会附着某种不知名的毒素,不将污血吸干净,会造成伤口的感染而置伤者于死地。他吸上一口,转头吐掉,再吸,再吐……直到铁木真的伤口处泛出鲜红色的血液,说明毒血已净,这才放下心来,扯下自己衣服上最干净的一条内襟,将铁木真的脖子裹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暮色已经完全吞噬了整个战场,合撒儿、博儿术、木华黎等人已经组织着蒙古军退却了下去,而泰亦赤兀惕军也不敢在夜色中进行追击,塔儿忽台等人也约束着自己的部队向后退去。双方谁都没有发现卧倒在河边破战车之后的铁木真与焦虑得守在他身旁的者勒蔑。者勒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移动铁木真,生怕因此造成他的箭疮崩裂。现在他只能等,只能乞求长生天庇佑铁木真,使他凭借自己强韧的生命力度过面前的危难。
直到午夜时分,忧心如焚的者勒蔑忽然听到一直了无动静的铁木真发出了轻轻的呻吟,他心中一喜,连忙伏在铁木真身边小声呼唤着。不久,铁木真有了回应,他用微弱得声音问道:
“这里好黑,莫非我现在已经身入幽冥了吗?”
者勒蔑连忙安慰道:
“不,我的汗,你没死。这黑暗是太阳在为你的受伤而难过。”
“哦,我受伤了。难怪我感觉口渴,血都流干啦。”
“是口渴吗?那么请稍等,躺在这里不要动。”
说罢,者勒蔑开始向四下遥望,寻思着去河里给铁木真弄些水来。然而,当他一摸到铁木真的手臂,发现铁木真的身上烧得滚烫。
“是失血过多后的寒热症啊。喝冷水会要他的命,只能去找马奶子了。”者勒蔑这样想着。可是四面空无一人,蒙古军不知撤退到哪里扎营去了,黑夜中根本无法发现。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了河对面灯火闪亮的敌人军营,眼前不禁一亮:
“对啊,敌人的军营里肯定会有的。找不到自己的,就只能冒险去偷敌人的。”
者勒蔑看了看天空,天上无星无月,正是潜行的好天气。于是,他脱光了自己全身的盔甲、内外衣以及靴子,用衣服将铁木真全身盖得严严实实,自己只穿一条短裤,轻手轻脚得来到河边,踏入水中,一步一步走向深处,然后悄悄地游过河,神不知、鬼不觉得翻过木栅栏,潜入敌人的军营。
他借助着草车、马粪堆、帐幕的阴影,不停得将自己的身形隐蔽好,再移动,边走边寻,终于找到了敌军的淄重车队。他躲过敌军的巡逻哨,如一只大狸猫般窜入两辆淄重车之间的缝隙中隐伏下来,然后伸出手探入车内四下摸索。连翻了好几辆车,都没发现自己要找的马奶子。原来,因为战事吃紧,泰亦赤兀惕人的母马就都四散跑掉了,根本没挤到马奶。
正当者勒蔑犯愁之际,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摆着一只小木桶,他靠近去看,见里面承着半桶凝乳还有一只长柄木勺。他心中大喜,暗想这个东西只要用水化开便和马奶子差不多,而且还方便携带。于是,他飞快得提起桶来,保持着警惕从原路返回,一路幸而无事。
当他回到河这边卧着铁木真的车边,看到自己的汗平安无事得躺在那里,心中高兴至极,便去取了河水将凝乳调开,然后用一只手扶住铁木真的头微微抬起,用另一只手拿着木勺一口一口得给铁木真喂食。
几口乳下肚,铁木真的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声,缓缓道:“我的眼睛可以看见东西,心里也明白多了。者勒蔑,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用水调开的凝乳。”者勒蔑若无其事得回答道。
如果不是铁木真继续追问这凝乳的来历,他根本没有要讲述自己今夜的冒险经历的打算。
当铁木真听完他如何为自己吮血疗毒,又如何潜入敌营盗取凝乳的经过,不禁担心得问道:
“太冒险啦,如果被敌人抓住可怎么好?”
者勒蔑依旧以一副轻松的姿态回答道:
“万一运气不好被抓了,我就说是因为你责怪我没保护好你,让你中箭,于是就剥光我的衣服将我关起来,我是乘机自己逃出来,想来投靠泰亦赤兀惕寻求庇护。这样一说,他们必然相信我,会善待我的。然后我再乘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抢一匹马逃回来也就是了。只要汗你平安无事,我冒点险也算不得什么。”
“我的朋友!”铁木真激动得拉住者勒蔑的手,眼中几乎落下泪来,“当年蔑儿乞惕人袭我于不儿罕山,是你舍命相救,这是第一功;我中箭后,为我吮血疗毒,救我性命,是第二功;冒死潜入敌营,为我盗来凝乳,让我免于饥渴而死,是第三功。你每一次功劳都拯救了我的生命,你的恩德我将永远铭记肺腹!”
“汗啊,千万不要如此说。当年是你将我从卑贱的山民中选出来,又赐我‘众人之长’的殊荣。我这条命早就给了你。今后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啦。”
者勒蔑面色郑重地回答道。
黎明的晨光照着斡难河边,也照着两条肝胆相照的汉子的头顶。他们彼此严肃而庄重得对望着,人类高尚情感所凝聚而成的漩流在他们之间汩汩涌动着,随着苛烈的历史之风鼓荡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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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真汗,你在哪里啊!”
听到远远传来的呼唤,铁木真微笑道:“木华黎他们找我们来啦。”
者勒蔑立刻扯开嗓子回应道:“我们在这里,铁木真汗在这里!”
不久,铁木真手下的众将陆续赶到,部队也重新集合起来。铁木真当即命令全军渡河,继续攻击泰亦赤兀惕人。但是,塔儿忽台等人已经带领主力撒退了,只留下一座空营和一些被抛弃的老弱妇女。铁木真不顾自己的伤痛,亲自骑着马穿梭于他们中间进行招抚,并命部下救济伤者,掩埋死者。当铁木真登上一座小山丘后,发现这里也聚集着一群百姓,他一眼从人丛中发现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子正伏在一具男子尸体上放声恸哭。她的声音唤起了铁木真多年前的回忆。
这不是合答安吗?曾经与父亲琐儿罕失剌共同救助过自己的那个矮个子的聪明姑娘吗?他的哥哥沈白与赤老温如今都已是铁木真麾下的得力战将。虽然事隔多年,大家都已步入中年,但是铁木真却始终记得她的声音。
铁木真下了马,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合答安,还记得我吗?我是铁木真。你救过的那个铁木真。”
“铁木真?是你吗?你真的是铁木真吗?当年带着木枷逃来我家,如今成为蒙古汗的铁木真?”
合答安倏然抬头,睁着一双红肿得眼睛,有些失神得望着眼前的中年壮汉。
“没错,就是我。我是铁木真啊。你父亲呢?”
问到这句的时候,铁木真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死者,见是一个中年汉子,这才放下心来。琐儿罕失剌活到现在也应该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父亲被塔儿忽台抓走了。说他私通你,我丈夫为此与他们争斗就被他们……”说着,合答安指了指他面前的尸体,两行清泪再度滑落。
铁木真双手紧握,面色如铁,他沉声道:“我这就追上去,将你父亲夺回来。”
然后他命人去把沈白与赤老温兄弟叫来,让他们兄妹相见,又嘱咐他们好生安抚这些弃民,自己带领其他部队追击塔儿忽台。一直追到阿兀出把阿秃儿的兀鲁思(3),果然如他所料,几支泰亦赤兀惕人的残部都在这里。铁木真当即从四面展开包围网,奋战一昼夜,终于打破他们的营地,阵斩敌首领阿兀儿和豁敦斡儿长。然则,还是有两件事情令铁木真遗憾与失望,其一是自己最为痛恨的塔儿忽台还是漏网了;其二是恩人琐儿罕失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杀不掉塔儿忽台,找不到琐儿罕失剌,我的胜利还有何意义?!”
铁木真愤然掷鞭于地,将自己心中全部的怒火发泄到那些不幸的被俘者身上。他严厉得下达了集体处决令:
“要让泰亦赤兀惕这个名字灰飞烟灭,要将他们斩尽杀绝!”(4)
当这些受死之人被押送着走过铁木真的面前时,他看到其中有许多是乞牙惕的同族。然而,无论是青梅竹马的伙伴还是年高德劭的长辈,任凭他们在自己面前如何哀号求情,哭诉求饶,铁木真都只是抱以冷淡的眼神。在他眼中,即使这些人当年漠视自己的孤苦不是罪过,那么他们如今也是断送琐儿罕失剌性命,帮助不共戴天之敌塔儿忽台逃跑的帮凶,必须用他们的生命来抵偿其犯下的罪恶。
有组织、成规模的屠杀一直持续了三天,大批泰亦赤兀男子被押上了断头台,而每天负责打扫收尸的则是那些被俘的女子与小孩。她们神情麻木得抬起那些曾经共同生活有年有亲朋好友以及同族残缺不全的尸体,然后麻木得移动自己的脚步,最后麻木得将尸体丢入不远处她们自己事先挖好的一个个大坑之中。没有人神伤,也没有人哭泣,即使手中抬起的是自己的结发丈夫或生身父亲也显得无动于衷。残酷的战争与无情的杀戮,刺目的鲜血与惨白的僵尸已经令她们的精神接近于死亡,即使在多年以后,她们也只能以行尸走肉的方式苟存于世。
望着眼前这一切,铁木真的心中无喜也无悲。吃掉泰亦赤兀惕!吃掉塔塔儿!父亲的遗梦终于在自己手中完成,他却无法让自己高兴起来。为了这一天,自己以及众人们付出得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当这一天终于化为现实呈现于他的面前时,就连感慨中都带着血腥的咸涩。
“因为得到血的浇灌,明年这里的草会生得更旺吧?这一切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呢?”
忽然,一名箭筒士跑到他的身边,向他报告:
“一名自称叫琐儿罕失剌的老人带着一个年青人在营门前要求见你。”
琐儿罕失剌!听到这个名字,铁木真心中一阵狂喜。他还没有死啊,这可真是比打了胜仗还要值得兴奋的事情啊。
“立刻将他们带来,要快!”
铁木真下完这道命令后,却自己亲自跑向营门。他已经等不得了。他觉得现在必须立刻见到老人,然后将他安全完整得带给合答安,他觉得每耽搁一刻,都会让合答安多流一滴眼泪。眼泪流得太多了,不能再流下去了。怀着这样的心情,他几乎是以飞行速度赶到了营门前,远远便看到了那位阔别以久的救命恩人。
他老了,真的老了。多年前那一双搅动马奶的有力双臂,如今却只能虚弱得搭在身旁那个年青人的手臂上,维持自己的身体可以站得更久一点。
铁木真冲上去拥抱了老人:
“合答安在我这里,很安全,她很想你!沈白与赤老温也想你!我也想你!”
此时,铁木真无法用更多的言语来表达什么,只能连续不断得说出了三个“很想”。
“为什么早不来找我呢?非要等到今天?莫非怕我怠慢于你?”
“铁木真汗啊,你能亲自来见我这个卑贱无用之人,又怎会怠慢于我呢?其实,多年前我就在心中做了你的臣民,可是我如果轻举妄动的话,家中的妇女们就会性命难保,我不能抛下她们啊。尤其是合答安已经嫁人,我更不能连累她的婆家。”
“是啊,是啊。我知道的,从你在河边掩护我,又在家中为我卸去木枷的时候起,我们就是朋友,就是亲人了。”
铁木真盛赞罢老人对自己的恩情,这才转头看到他身边的年青人,向他问道:
“你是谁?”
“我叫只儿豁阿歹。别速惕族(5)。”
年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