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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乡战-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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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听见有女人的哭声,忙循声望去,见两个鬼子从一家中拖出一个青年人,后面一个老婆婆紧抓住青年不撒手,“俺儿子病了,他不能去。”老婆婆边哭边嚷着。这时日本兵已将青年拖在当街上,苏原一眼便看出这青年满脸灰黄,确实是个病人。他刚要去找森同为青年人讲话,却见不远处一日本兵端枪朝老婆婆瞄准,嘴里哇哩哇啦叫,苏原听明白是叫那两个日本兵闪开,日本兵迅速向两边一跳,枪便响了,这一枪打折了老婆婆一只胳臂,几乎就在同时,老婆婆另一只胳臂也被击中,老婆婆倒在地上尖声哭喊,血流了一地。老婆婆的儿子转身扑在老婆婆身上,没等哭出声来便晕了过去。森同阴沉着脸,说声走吧。于是队伍撂下倒在街中的母子俩,带着刚抓到的二十几个中国人上路了。这一切好像只在一瞬,跟着队伍离去的苏原懵懵懂懂,直到走出很远,他的耳边还响着老婆婆的哭声。

队伍继续沿路向南走了二十里路,就到了抗日队伍活跃的地区,进行速度渐慢。这次“清乡”,北野的战术原则是由远而近,只要在防区外沿取得胜利,防区周围的粮食便是囊中之物了。

“轰”地一声,一颗地雷在前面日本兵的队列中爆炸,当场将几个鬼子炸飞,苏原眼睁睁看见一条大腿从天而降,要不是躲闪得快,这腿就砸到他的身上。这颗雷将鬼子和伪军炸得心惊胆颤,有的趴在地上,有的木呆呆地站着,森冈倒有几分镇定,拔出指挥刀嗷嗷吼叫。日本兵先从地上爬起,接着是冯秃子的伪军。队伍停在那儿,踌躇不前,害怕再踏上地雷。

森冈吼叫了一阵子,大概意识到吼叫的目的不明,便住了口。他命令将炸死的日本兵装上运粮车,让几个民夫运回城里,拨几个日本兵押送。粮还没抢到手,倒先运回尸体,森冈无比懊恼,也有些后悔,不该将日军放在队伍前列,结果首先遭殃。他重新部署行军,让抓来的中国民夫走在最前面,充当人肉扫雷器。民夫后面是冯秃子的伪军,日军在最后面。队伍又前进了。民夫不傻不痴,明白日本鬼子是让他们在前面送死,可又不敢违抗,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脚步却迈得很慢,气得日本兵在后面叫骂不止。

刚走出不到半里路,民夫踏响了第二颗地雷,死伤各两名。民夫们见状一齐蹲在地上哭泣,不肯再走一步。正这时,日本人发现侧方小树林里有人影晃动,疑是中了抗日队伍的埋伏。森同命冯秃子带伪军从左,自己带日军从右,一齐向树林包抄过去。森林里确实是抗日队伍的人,他们见日伪军向树林合围,便举枪射击,边打边撤,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森冈的围歼计划落了空,气得他脸色铁青。回到路上又发现民夫逃之夭夭,连刚才炸死炸伤的也不见了。

唯有中国医生苏原孤零零站在那儿。

没有了中国民夫,便轮着冯秃子的伪军在前面踏雷,冯秃子对此不满,脸色很难看,他斜了森冈一眼,终是没出声,咽下口唾沫,便凶狠地朝苏原吼叫,让苏原在他的队伍前面走。苏原没说什么,抬脚向前走去。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无法躲避。刚才本可和民夫一起逃走,有一个民夫还向他提醒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只要钻进麦地里,日本人就干瞪眼。但他清楚自己无法逃脱,他不可能将妻子一人留给日本人。

苏原走得很快,身后的伪军几乎跟不上趟。此时一种奇异意念在苏原脑中浮沉:他希望第三颗雷在自己脚下炸响,那样他一切的烦恼和负担便得到解脱了。

然而这第三颗雷终是没有响。

这个麦季是苏原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时光,他的整个生活堕入了深渊,难以自拔。在日军军营呆得愈久,他心灵上的负罪感便愈深。我是汉奸吗?他经常这样自问。回答不是,是自欺欺人,回答是,他又觉得无比冤枉。

麦季过去了,日本人洋洋自得,这次麦季清乡很成功,抢到够他们吃半年的粮食。然而代价也很高昂,从乡下运回粮食的同时也运回日本兵和汉奸们累累尸体。

·18·

尤凤伟作品

生命通道

5

自被劫到莱阳日军军营,苏原和他妻子牟青被安排在一幢房子里独住。这幢房子与北野的司令部斜对,司令部大门外的岗哨的任务之一便是监视苏原夫妻的动向,如果两人中的一个外出,可以不加干预,而一齐出门则要予以制止,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无例外。这种软禁简便而有效,不给苏原夫妻的逃跑以可乘之机。在生活上,日本人还给予一定的照顾。他们居住的是一个单独的院落,这是一幢被日军征用的民房,三间朝南,院子很大,院里有两棵缀满果实的杏树,还有葡萄。葱绿的青藤覆盖着墙头。屋里的家具也配备得齐全,大多是日军军用品。饮食自便,可到对门司令部大院的食堂打饭,也可从食堂领回粮食菜蔬油盐酱醋自己做。苏原夫妻不愿和日本人接合,也吃不惯日本伙夫做出来的饭菜,没特殊情况,都是自己做,这就又招致新的麻烦,翻译官卜乃堂总是借口愿吃牟青烧的饭,隔三岔五来吃一顿。对此,苏原十分反感,尽管不好将他拒之门外,却没好脸子给他看。卜乃堂也不加理会,装着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心里自知,他来这里,不是为吃一顿饭,更不是为了和苏原套近乎,而是为了牟青。这一点牟青也看出来了,觉得很别扭,对卜乃堂的反感她和丈夫是相同的,她不愿与这个真本实料的日本汉奸往来,更不想和他拉扯些别样关系。然而她在内心里对那次刑场上卜乃堂对她的好意是领情的,所以她对卜乃堂的态度还是有别于丈夫。

再一个常客是高田军医。高田是军医队队长,苏原的工作是由高田军医布置。这也是高田每次来的借口。对这个日本军医的情况他们知之甚少,他们见过他手术,医术很好,这一点瞒不过内行人的眼。然而那次在刑场上高田的所做所为令他们愤恨不已,他是一个以杀人取乐的杀人狂,一个披着医生外衣的法西斯。每次高田来,他们在心理上都非常拒斥。

苏原和他妻子牟青在日军军营里度日如年,他们全部的精神只集中到一点:逃跑。唯此才能获得新生。

事实上他们的逃跑计划直到夏末秋初时才有了眉目。夏季的战事不多,这主要因为地里的青纱帐有利于抗日队伍的行动,他们在暗处,日本人在明处。北野的部队吃了几次苦头便收敛了。他们在等待秋季的到来,他们期望秋季清乡能像夏季清乡那样大有收获。这方面北野总是刚愎自用。

相对而言,军事行动的减弱倒给苏原夫妻的逃跑带来困难。日本人加强了莱阳城的守备,城四周岗哨林立,每道路口都有兵士把守。苏原每次走在街上,眼光都在寻觅,可否有供他逃遁的一条路,这种寻觅总是在可能与否定的判断之间游移不定。

直到他遇上一位潜入莱阳城活动的抗日队伍的敌工。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苏原从军医大队往自己的住处走。军医大队在城北,离北野的司令部二里路光景。他走着走着,突然察觉有个男人尾随在后。他心里立刻紧张起来,他加快脚步,后面的人也快步紧追,走到平肩时,那人压低声音说:苏医生,请跟我来。他无法对眼前的事做出判断,但两腿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人走。从后面看,那人的个子很高,很壮实,穿一身黑布衣,光头,看不出年龄和职业,反正单从那挺直的腰板看不像是庄稼人。

走到一个十字街口,那陌生男人回头向他望望,然后向左首拐过去。苏原稍稍犹豫一下还是跟过去了。这是一条僻静的小街,泥土地面,街两旁散着稀稀落落的店铺。当走到一家澡塘门口时,那人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推门进去。

苏原心想要跟索性跟到底了,也进了门。

自从来到莱阳城,苏原到澡塘洗过几次澡,可这一家没来过。如果刚才在门口留神一些,就会看见墙上写着“兴清池”三个大字的字号。他很慌张,没有看见。进门后他才晓得是进了一家澡塘,陌生男人与柜上的一个掌柜模样的男人打了招呼,并付了钱。掌柜一声长喝:两位——声还没落,从里面出来一个只穿条裤衩的小伙计,点头哈腰将他们往里请。事到如今,苏原也不再多想,跟着陌生男人进到里面。

大概自有了服务行业起,各种服务便分出了档次,澡塘也不例外。走进去先是一个大的通间,摆了几十张床铺,设备简陋,这是为既想洗澡又囊中羞涩的下等人预备的。穿过这个大间,里面便是用屏风挡起来的双人间,再往里则是像旅馆那考究的房间了。

小伙计带他们到这样的房间里。

小伙计离去后,陌生男人转身看着苏原。苏原这才看见他的模样长相。他的脸很长,不由使他想到了马。他的眼也像马眼那么大且亮。在所有牲畜中苏原是最钟爱马的,小时候他家养的那匹马基本上是由他喂养的,放学以后便到村外河边割草料,专捡最嫩最青的草割。那马对他也格外亲近,他骑上去的时候它总是小心翼翼地奔跑,像担心他会摔下来那样。

说来有趣,陌生男人的一副马相竟让苏原对他一下子亲近起来,像很早就认识一般。

陌生男人开始脱衣。

“你找我有事吗?老哥?”苏原忍不住说。

“别急,先洗了澡,再慢慢说。”马脸男人说,又补充道:“我姓马。”

“你姓马?”苏原惊异的问。

“怎么,我姓马不行吗?”姓马的男人朝他笑笑。

苏原意识到自己的冒昧。便报以歉意的一笑,可心里仍觉得不可思议——一个长得像马的男人竟不差池地姓了马。

当姓马的男人脱得赤条条之后苏原更觉得他是一匹货真价实的马了。

“以后喊我老马吧,我比你大,赚你个‘老’字也没啥说不过去的吧?”老马将浴巾缠在该缠的地方便向池塘方向走去。

进入池塘,幕幔似的蒸气以及清一色赤条条的男人身躯使他们如“走失”一般,难得相见了。

苏原没有心思仔细为自己洗涤,他疑虑重重。翻来复去在心里推敲这个神秘的马姓男人找他有何居心?以后的事是凶是吉?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什么都潜藏危险。

他草草洗完,便回了房间。让他惊讶的是姓马像马的男人已在房间里,没想到他洗得比自己还快。他躺在铺上一口口抽烟。

苏原要穿衣裳,被老马制止住,说躺下说话吧,真正洗澡哪有上来就穿衣裳的?

苏原又照他说的做了。

老马说:“苏医生,你心里肯定有许多疑问,等着我解开。是不是?”

苏原不语,只是看着他。

老马说:“你问吧,我保证如实告诉你。”

苏原想想问:“你是干什么的呢?”

老马说:“我是抗日队伍的敌工。”

苏原一惊:“抗日队伍?敌工?”

老马点点头。

苏原问:“哪一支抗日队伍?”

老马说:“这个问题不好马上回答你。”

苏原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老马说:“我找你是要告诉你,作为一个中国人,是不应该给日本人做事的。别的且不说,早晚有一天日本鬼子会被赶出中国去,他们好赖有个老窝可回,中国人当汉奸的又能回哪儿呢?”

苏原听了有些急,说:“老马,我可不是汉奸,这都是日本人逼的。”

老马说:“逼也好,不逼也好,反正给日本人效力这是事实。”

苏原说:“我只给日本人治病,不治伤。这也能算是汉奸吗?”

老马说:“苏医生,不论治病还是治伤,事实上都是在维护敌人的战斗力。治好一个伤鬼子,可以重返战场杀中国人,治好一个病鬼子不同样是这样吗?”

苏原无语,他无法否认老马的逻辑。

老马又说:“苏医生,有一点我是相信的,你不是真心为日本人卖力,你是迫于压力。”

苏原点点头说:“就是这样。我想逃走,可日本人看得很严。你也能看见,出城的路都是日本兵把守。”

老马说:“我们可以帮助你逃出去。”

苏原眼睛一亮,说:“老马,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马说:“真的,只要你愿意。”

苏原说:“愿意。我求之不得。”

老马说:“如果我们要帮你,就一定能帮成。不过有一件事先与你讲明。”

苏原说:“老马你说。”

老马:“逃出去后,我们希望你能参加抗日队伍,队伍上极需要你这样的人。”

苏原向:“要我去做军医?”

老马说:“是,也包括你的妻子。”

苏原说:“老马,我和我妻子都愿意参加抗日队伍,我们都是中国人,都有中国人的良心。”

老马点点头:“我知道你会愿意。”

苏原迫不及待地问:“有逃走的办法吗?”

老马说:“这一切由我来安排。下个星期六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碰头。那时候我再仔细和你谈计划。”

苏原点点头。后又问:“老马,你住在哪里呢?”

老马说:“这不要问。不是不相信你,这是规矩。懂吗?”

苏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马又说:“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以防泄露出去。”

苏原说:“我妻子……”

老马打断他:“暂时也不要告诉她。”

苏原点点头。

老马开始穿衣裳。他穿得很快,不等苏原穿上裤子,他已经一切停当,走了。

6

于是后来的日子苏原便掐着指头等待下次与老马的碰头。他的心情焦躁而兴奋,多少还有些顾虑。不过一天天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日本人正积极准备秋季清乡的事,顾不上管他,只要没有病号,他便呆在“家”里。只是牟青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反常,寡言少语,时而发呆。牟青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予以否认。

除牟青之外,另有一个人也觉出苏原的异乎寻常,那就是高田军医。在所有日本人当中,高田军医是苏原打交道最多的一个。平常,高田总试图与苏原多接近一些,除时常到苏原家里聊聊天,在工作上也尽量给他以关照。高田中国话说得不赖,有些生活习性也接近中国人。然而不管高田做出怎样的姿态,苏原总是冷漠以待。这种状况一直保持到将与敌工老马碰头的前两天。

那天上午,高田着人招苏原到医疗大队,说有病号要他去诊断。苏原去了。却原来病号是高田本人。高田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候苏原。他躺在床上,等苏原关上门,他坐起,用日语对苏原说:“苏原君,有件事我必须今天与你谈,再迟怕就来不及了。”

苏原惊鄂地看着高田。

高田又说:“苏原君,请坐吧。”

苏原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对高田说:“请高田队长说中国话吧,我不懂日语。”

高田笑笑:“苏原君,我知道你会说日本话,事实上在这之前你自己已证实了这一点。”

苏原疑惑地说:“我证实了什么呢?”

高田说:“你不懂日语,又如何能听懂我的话并作出反应呢?”

苏原打了一个寒颤,他明白自己中了高田的圈套,懊恨异常。他不再说什么。

高田开始说中国话:“苏原君,我看得出你是个正派的知识人。当然,你的知识仅限于医学方面,别的,比方说谎、蒙骗、奸诈……这些一方面你品性上不曾具备,另方面你又没受过专门训练,所以面对战争,你难以应付。”

苏原仍不语,他不晓得这个法西斯军医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高田从床头桌上拿起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轻轻吐出烟雾。阳光从没糊纸的窗棂射进屋里,照得高田吐出的烟气迷迷离离。

苏原这时想到高田要他来的目的,说:“高田队长病了吗?”

高田说:“我没病。”

苏原又看了高田一眼。

高田说:“我开始已经说了,有件事我必须早早与你谈,再返怕来不及。”

苏原说:“高田队长要走吗?”

高田眼盯着苏原:“恰恰相反,要走的是你而不是我。”

苏原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高田一笑:“看,苏原君,你的反应又一次证实了我的判断。”

苏原低下头去,十分地沮丧。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和老马的事情败露了,可究竟是怎样被高田察觉了呢?他无从判断,更不知道高田和北野将怎样处置他。

高田不再笑,神情一下子变得严峻,说:“苏原君,别担心,你不管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妨碍你。相反,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帮助你。”

苏原看看高田。

高田:“苏原君觉得奇怪吗?”

苏原不语。

高田又说:“我和苏原君有许多共同之处,同是生于医学世家,又同是在大学学习医科。不同的是你生在中国,而我生在日本。而值得庆幸的是,尽管我生于日本,但我最终没成为一个武士,我想这也许与我畸型破碎的家庭有关系。我祖父是个制造商,很富有,可是缺少责任感。他在横滨、东京、大坂有三个家,一妻二妾。在我们日本,传统的婚姻是一夫一妻制,连天皇也不例外。可是我祖父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人占有三个女人。当然,他也不敢怎么声张,借做生意之名,一年到头穿梭于三地之间。我父亲是祖父的正式妻子生的,所以祖父对父亲还是很抱期望的,他希望父亲能学习制造业,将来继承他的事业。父亲鉴于祖父的所做所为,对祖父一直是有成见的。他不肯按祖父的意旨行事,最终选择了医学。祖父一怒之下将父亲赶出了家门。父亲的人生道路是很曲折的,由一个穷学生到著名眼科医生,这中间经历了数不清的艰难困苦。说来可叹,父亲没有继承祖父的事业却继承他对女色趋之若鹜的秉性。在他事业有成娶妻生子之后,又姘上了医院的一个药剂师。将母亲与我们兄弟三人置之不顾。家庭的不幸给我的童年和少年蒙上一层阴影。后来我学习医学完全不是由于父亲的原因,而是我的一个中国朋友的父亲的影响。我家住在横滨,横滨有一条华人街。我家就离那儿不远,从小我就和一些中国孩子交朋友,跟他们学中国话,有时也到他们家里去,吃他们父母做的中国菜。和我最要好的一个中国孩子的父亲是个中医,当我的母亲积郁成疾后多亏他的精心治疗才恢复了健康。他高超的医术为很多贫苦的日本人治好了病。他的收费很低,对那些赤贫的病人则不仅不收费还将药物赠送。他常说的一句话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起初我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后来才晓得这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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