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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心道:“葛先生。”
田思思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他早就跟张好儿串通了?”
田心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田思思道:“他根本就没有被那冒牌的秦歌点住穴道。”
田心道:“那当然是他们故意在你面前做的戏,好教你更相信那秦歌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其实就算有十个花蝴蝶,葛先生也只要用两个手指就能把他们全都捏死。”
田思思也叹道:“那人的确很可怕。”
田心道:“据我所知,他武功比我们以前见过的人都可怕得多。”
她忽又笑了笑,道:“但他只要一见杨公子,就好像老鼠见到了猫。”
田思思又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怎么知道?”
田心道:“若非杨公子及时来救我,现在我只怕已见不着小姐了。”
田思思道:“那人要杀你?”
田心点点头,道:“他们想必已发现了我跟小姐你的关系。”
田思思道:“可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田心答道:“王大娘送我来的,她把我卖给了张好儿。”
田思思道:“那天你没有逃走?”
田心摇摇头,叹气道:“我怎么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田思思“噗哧”一笑,道:“王大娘又不是如来佛,你怎么连她的手掌心都逃不出?你这位孙梧空岂非一向都很神通广大吗?”
这句话说完,她还是笑个不停。
田心噘起嘴,道:“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田思思勉强忍住笑,道:“你有没有看出来,那大头鬼很像一个人?”
田心怔了怔道:“像谁?是不是我们认得的人?”
田思思道:“按理说,你应该认得才对,因为你们本都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一个是天篷元帅,一个是齐天大圣。”
田心终于明白了,失笑道:“你说他像猪八戒?”
田思思拍着手,笑道:“你看他像不像?……不像才怪。”
田心却摇了摇头,道:“我倒看不出他有哪点像。”
田思思道:“他又能吃,又能睡,一看到漂亮的女人,眼睛立刻就眯成了一条线,那种色迷迷的样子,活脱脱就像是猪八戒进了高家庄。”
田心叹了口气,道:“但若没有他这个猪八戒,唐三藏和孙悟空这次只怕就难免要上吊了。”
田思思板起了脸,道:“你为什么总是要帮着他说话?”
田心道:“因为我佩服他。”
田思思眨了眨眼,忽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把你嫁给他好不好?”
田心道:“好。”
她答应得倒真痛快,连想都没有想。
田思思反倒怔住了,道:“你说好?”
田心道:“有什么不好?”
田思思道:“但他的头比真的大头鬼还大三倍,你难道看不出来?”
田心道:“头大有什么不好?头大的人一定比别人聪明。”
田思思道:“他的腰比水桶还粗。”
田心道:“可是他的心却比针还细,无论什么事都想得那么周到。”
田思思道:“你不觉得他是个丑八怪?”
田心道:“一个男人只要聪明能干,就算真的丑一点也没关系,何况他根本就不丑。”
田思思叫了起来,道:“他还不丑?要怎么样的人才算丑?”
田心道:“以我看,那花蝴鲽就比他丑得多,连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
她闭着眼,就像做梦似的,接着道:“你若仔细看看,就会发觉他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长得很顺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迷人极了。”
田思思瞪着眼,恨恨道:“好,你既然这么喜欢他,我不如就把你嫁绐他算了。”
田心叹了口气,道:“只可借他绝不会喜欢我,他喜欢的人是……”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人道:“我喜欢的人就是我自己。”
杨凡忽然笑嘻嘻站到她面前来了,微笑着道:“每个人最喜欢的大都一定是他自己,这就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田心红着脸,垂下头,不敢再开口。
杨凡打了个呵欠,道:“我们走吧。”
田思思瞪着眼道:“走?就这样走?”
杨凡道:“不这样走还能怎样走?”
田思思道:“张好儿呢?”
杨凡道:“在屋里。”
田思思道:“你难道真的就这样放过了她?”
杨凡道:“你要我怎么样?杀了她?打她三百下屁股?”
田思思咬着牙,道:“你……你……你至少应该替我出口气!”
杨凡道:“你有什么气好出的?她打过你没有?”
田思思道:“没有。”
杨凡道:“骂过你没有?”
田思思道:“也没有。”
杨凡道:“你跟她到这里来之后,她要你做了些什么事?”
田恩思道:“她要我洗澡,要我换衣服,然后……然后……”
杨凡道:“然后请你吃了顿饭,介绍了一个并不算难看的男人给你,对不对?”
田思思道:“对是对的,只不过……”
杨凡道:“只不过怎么呢?还是要出气?”
田思思道:“当然。”
杨凡道:“你要怎么样出气呢?是不是也叫她洗个澡,换件衣服,然后再请她吃饭,介绍个漂漂亮亮的小伙子给她?”
田思思跳了起来,跺脚道:“你究竟是帮着我?还是帮着她?”
杨凡笑了笑,道:“我什么大都不帮,只帮讲理的人。”
田思思道:“你认为我不讲理?她呢?她为什么要骗我? ?什么要我嫁给那个人?”
杨凡淡淡道:“那也许只因为你长得太漂亮,所以才有人一心想娶你做老婆;你若长得跟我一样,跪下来求别人娶你,人家也不要。”
田思思气极了,大叫道:“谁说我长得漂亮,我一点也不漂亮,你难道看不出他们一定有阴谋?”
杨凡笑道:“你几时也变得这么谦虚起来了?难得难得……”
他又打了个呵欠,道:“我要走了,你跟不跟我走都随便你。”
田思思大声道:“当然随便我,你凭什么管我?”
杨凡已施施然走了出去,悠然道:“你若见到葛先生,其实也用不着太害怕,他最多也不过想娶你做老婆而已,绝不会吃了你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田思思已追了上去,喘着气道:“葛先生还在这里?”
杨凡谈淡道:“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这里?他在哪里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田思思道:“你刚才还见过他?”
杨凡道:“不错。”
田思思道:“你为什么不抓住他?”
杨凡道:“你也见过他很多次,你又为什么不抓住他?”
田思思道:“因为我抓不住他。”
杨凡道:“我也一样。”
田思思道:“你也一样?难道你武功也不如他?”
杨凡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事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大,你何必将我看得太高?”
田思思道:“那他为什么一见到你就跑?”
杨凡想了想,道:“也许只因为我是个正人君子,邪不胜正,这句活你总该知道的。”
(二)
庵子里很静。
淡淡的星光照着青石板铺的路,风中带着木樨花的香味。
杨凡在前面走,田思思只有在后面跟着。
这大头鬼虽然可恨,至少总比葛先生好些。
田心走在他们旁边,一双大眼睛老是不停的在他们身上溜来溜去。
田思思忽然道:“你问问他,究竟想到哪里去。”
田心眨眨眼,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去问?”
田思思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没开口。
田心忽又道:“张好儿虽然满嘴不说真话,但有件事倒不是骗你的。”
田思思道:“什么事?”
田心道:“秦歌的确已到了这里,好几天之前我就听他们说过了。”
田思思眼睛亮了起来,道:“你有没有听说他在哪里?”
田心摇摇头,杨凡忽然回过头来笑笑,道:“他若真的已到了这里,我们知道有个地方一定能找到他。”
田思思苦笑道:“什么地方?”
杨凡淡淡道:“一个单身的男人喜欢到什么地方去,你也应该懂得的。”
(三)
男人喜欢到些什么地方呢?
有趣的地方。
那地方不一定要有美丽的风景,很堂皇的房子,只要有好酒、好菜、好看的女人、公平的赌博,十个男人中就至少有九个喜欢去。
无论是不是单身的男人都一样。
这地方风景并不美,简直根本连一点风景也没有。
这地方只不过是城墙角下的一条死衙堂。
这房子也一点不堂皇。
事实上,这房子十年前就已该拆掉了,看来好像随随便便的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垮。
两扇油漆剥落的大门,也是紧紧关着的,门口还堆着垃圾。
田思思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闻到一股臭气,忍不住皱眉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杨凡道:“你不是要找秦歌吗?”
田思思道:“他难道会到这种鬼地方来?”
杨凡笑了笑道:“他非但一定会来,而且来了就舍不得走。”
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笑道:“你慢慢就会知道为什么的。”
田思思忽然停下脚步,道:“这地方是不是也有很多……很多像张好儿那样的慈善家。”
杨凡摇摇头,道:“到这地方来的人,并不是来找慈善家的。”
田思思道:“来干什么?”
杨凡道:“到这地方来的人,都喜欢自己做慈善家。”
田思思眨眨眼,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杨凡道:“我的意思就是,这些人喜欢将自己的银子送出去救济别人,而且送得很快。”
田思思忽然道:“有多快?”
杨凡道:“你若将自己的银子送出去,绝对找不到别的地方能比这里送得更快的了。”
田思思恍然道:“我明白了,这地方一定是个很大的赌场。”
杨凡笑道:“不错,到底还是你比较聪明些。”
田思思又噘起了嘴,冷冷地道:“看这破破烂烂的屋子,到这里来的人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大手面。”
杨凡道:“你又不懂了,真正喜欢赌钱的人,只要有得赌,别的事全都不讲究,你就算叫他倒在阴沟里赌也没关系。”
田思思道:“既然什么都可以赌,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
杨凡道:“因为这地方秘密。”
田思思道:“为什么要如此秘密?”
杨凡道:“原因很多。”
田思思道:“你说出来听听。”
杨凡道:“有些人怕老婆,不敢赌;有些人身分特别,不能赌;还有些人银子来路不明,若是赌得太大,怕引起别人的疑心。”
他笑了笑道:“可是在这里,随便你怎么赌都没关系,既没有人敢到这里来抓你,更没有人查问你银子的来历。〃
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道:“因为这里的主人是金大胡子。”
田思思道:“金大胡子又是谁?”
杨凡道:“是个别人惹不起的人。”
田思思道:“秦歌既没有老婆可怕,也没有见不得人的原因,为什么也要到这里来赌呢?”
杨凡道:“因为这地方赌得大,赌得过瘾,不是大手面的人,连大门都迸不去。”
田思思用眼睛瞟看他,道:“你呢?……你进不进得去?”
杨凡笑了笑道:“我若进不去,又怎么会带你来呢!”
田思思道:“想不到你非但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个赌鬼。”
杨凡微笑道:“其实你早就应该想到的。”
大门上还有个小门。
杨凡敲了敲小门上的铜环,小门就开了。
门里刚好露出一个人的脸。
一张凶巴巴的脸,看着火的时候总带着三分杀气。
这人不但样子长得凶,声音也很凶,瞪着杨凡道:“你来干什么?”
杨凡道:“你不认识我?”
这人道:“谁认得你?”
杨凡笑了笑,道:“金大胡子认得我。”
他忽然拿出样东西塞到门洞里去,又道:“你拿去给他看看,他就知道我是谁了。”
达人又狠狠地瞪丁他一眼,“砰”的将门重重的关上。
田思思忍不住地问道,“金大胡子真认得你?”
杨凡微笑道:“我不是慈善家,我不会骗你。”
田思思道:“你怎么认得这种人?”
杨凡淡淡道:“因为我是个赌鬼,又是个酒鬼。”
秦歌, 秦歌
(一)
田思思瞟了他一眼,忽又问道:“秦先生会不会来这里?”
杨凡道:“我怎么知道?”
田思思道:“你一定知道。我总觉得你早就认识他了,他也早就认得你。”
杨凡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为什么总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呢?”
门忽然开了。
这次开的不是小门,是大门。
那个样子很凶的人,忽然变成了个很客气的人,陪着笑躬身道:
“请,请进。”
他旁边还有个衣裳穿得很华丽的彪形大汉,浓眉大眼,满脸横肉,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看见杨凡就迎了上来,大笑道:“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杨凡道:“一阵邪风。”
华衣大汉怔了证道:“邪风?”
杨凡叹道:“若不是邪风,怎么会把我吹到这里来呢?”
华衣大汉笑道:“你已有好几个月没有送钱来了,也不怕银子发霉吗?”
(二)
屋子虽然很大,看来还是烟雾腾腾的,到处都挤满了人。
各式各样的人,大多数都很紧张,有几个不紧张的,也只不过是在故作镇定而已,其实连小衣都只怕已被汗水湿透。
真正不紧张的只是一个。就是带杨凡进来的那华衣大汉。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屋子里谁是赢家。
他自己。
他拍着杨凡的肩,笑道:“你随便玩玩,等这阵子忙过了,我再来陪你喝酒。”
等他走远了,田思思忽然冷笑道:“看来你跟金大胡子也并没有什么交情。”
杨凡道:“哦?”
田思想道:“若是有交情的朋友,他一定会亲自出来迎接的。”
杨凡笑了笑,道:“你以为刚才带我们进来的那人是谁?”
田思思道:“他总不会是金大胡子吧。”
杨凡道:“他不是金大胡子是准?”
田思思失声道:“什么?他就是金大胡子?他连一根胡子都没有。”
杨凡道:“胡子是可以刮掉的。”
田思思奇道:“他既然是金大胡子,为什么要刮胡子?”
杨凡笑道:“因为他最近娶了个老婆。”
田思思道:“娶老婆和刮胡子有什么关系?”
杨凡道:“非但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
田思想眨了眨眼,道:“难道是他老婆叫他把胡子刮掉的?”
杨凡道:“你这次总算变得聪明了些。”
田思思也忍不住笑了,道:“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也会怕老婆。”
杨凡道:“各种人都会怕老婆,怕老婆这事是完全不分种族、不分阶级的。”
田思想笑道:“这么说来,怕老婆至少是件很公平的事。”
杨凡又叹了口气,道:“像这样公平的事的确不多 幸好还不多。”
屋子里既有各式各样的人, 就有各式各样的赌 骰子、牌九、单双、大小……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墙上贴着张告示:
“赌注限额:最高一千两,最低十两。”
田思思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秦歌不在这里。”
杨凡道:“我保证他一定会来这里的。”
田思思道:“你不骗我?”
杨凡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田思思想了想,的确想不出杨凡骗她的理由,又问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杨凡道:“那就难说了,反正我们一直等到他来为止。”
田思思道:“这地方若是打佯了呢?”
杨凡道:“这地方从不打佯。”
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道:“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赌瘾什么时候会发作,所以这地方十二个时辰中随时都会有人来。”
田思想瞟了他一眼,笑道:“现在你赌瘾发作了没有?”
杨凡苦笑道:“既已到了这里,想不发作也不行。”
突然听田思想道:“你们看,那边那个女人。”
赌场里有女人并不稀奇,但达女人实在太年轻、太漂亮。
她正在赌牌九,而且正在推庄。
她穿的本来是件很华贵、很漂亮的衣裳,现在衣襟已敞开了,袖口已挽了起来,露出了雪白的酥胸和一双嫩藕般的手臂。
她正在赔钱。
这一把她拿的是“鳖十”,通赔。
眼见着她面前堆得高高的一堆银子,霎时间赔得干干净净。
旁边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正斜眼看着她,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悠然道:“少奶奶,我看你还是让别人来推几手吧。”
这位少奶奶已输得满脸通红,大声道:“不行,我还要翻本。”
大麻子道:“要翻本只怕也得等到明天了,今天你连戴来的首饰都押了出去,我们这里的规矩又不兴作赌赊帐。”
少奶奶咬着唇,发了半天怔,忽然道:“我还有样东西可以押。”
大麻子道:“什么东西?”
少奶奶挺起了胸,道:“我这个人。”
大麻子脸上每颗麻子都亮了起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道:“你想押多少?”
大麻子眼睛盯着她敞开的衣襟,道:“叁千两行不行?”
少奶奶一拍桌子,道:“好,银子拿来,我押给你了。”
田思想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叹息着道:“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少奶奶,输得这麽惨。”
旁边忽然有人冷笑道:“她是个屁少奶奶,规规矩矩的少奶奶怎么会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
这人一张马脸,全身黑衣,装束打扮和那看门的人完全一样,想必也是金大胡子的手下。
田思想忍不住问道:“到这里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这人道:“一个人到这里来赌的女人,不是卖的,就是人家的姨太太。”
他指了指那位少奶奶,又道:“她就是大同府王百万的第十叁房姨太太,平时倒还规矩,只要一赌起来,立刻就现了原形。”
田思思冷笑道:“男人一赌起来,还不是一样的要现原形?”
这人笑了笑,道:“只可惜男人就算要卖,也卖不出去。”
他笑嘻嘻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瞟了田思思两眼。
田思思气得脸发白,恨恨地道:“为什么女人总好像天生要比男人倒霉些,为什么男人能赌女人就不能?”
杨凡淡淡道:“因为女人天生就不是男人。。
田思想瞪眼道:“这是什么话?”杨凡笑道:“这是句很简单的话,只可惜世上偏偏有些女人听不懂。”
杨凡也开始赌了。
他赌的是牌九。
这里的赌注是十两银子,无论是输是赢,他都是十两,连一两都不肯多押下去。
旁边看着他的人,嘴里虽没有说什么,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