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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看着他的人,嘴里虽没有说什么,目光中却露出不屑之意。
无论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杨凡还是一点也不在乎。
田大小姐却已受不了。
她既然坐在杨凡旁边,杨凡丢人,岂非就等於她丢人?
她忍不住悄悄道:“你能不能多押一点?”
杨凡道:“不能。”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能?”
杨凡笑笑道:“因为我既不想输得太快,也不想赢人家的。”
田思思恨恨道:“你这样子算什么赌鬼?”
杨凡道:“我并没有说我是赌鬼,是你说的。”
田思思瞪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嫣然道:“你就算是赌鬼,也只能算第八流的赌鬼。”
杨凡没有说话,又将赌注押了下去。
还是十两,不多也不少。
田思思叹道:“看来这里赌注的限额若是一文钱,你一定不会押两文。”
杨凡笑道:“你又说对了一次。”
忽然间,屋子里爆出了一片欢呼声:“秦大侠来了……秦大少一来,场面就一定热闹了……”
无论是秦大侠也好,秦大少也好,田思想知道他们说的就是秦歌。
秦歌果然来了。
田思思只觉得嘴里发干,手脚发冷,紧张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虽然睁大了眼睛,却还是没法看清楚秦歌的人。
她实在太紧张,紧张得连眼睛都有点发花。
幸好她总算还是看到了一条红丝巾。
红得像刚升起的太阳。
秦歌的确是个红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红的。
他一来,屋子里所有的人几乎全都围了上去。
田思思连那条红丝巾也都看不见了,急得简直要跳脚。
杨凡却还是稳如泰山般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在他的赌注上。
十两,不多也不少。
田思思真恨不得把十两破银子塞到他嘴里去。
“像秦歌这样的大人物来了,这猪八戒居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在他眼中看来,秦歌好像连达十两银子都比不上。”
田思思恨得牙痒痒的,只好去问田心,道:“你看见了他没有?”
田心眨眨眼,道:“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他’是谁?”
田思思跺脚道:“当然是秦歌,除秦歌还有谁?”
田心笑道:“看倒是看见了,只不过……”
田思思不等他说完,就抢着间道:“他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
田心悠然道:“什么样子?还不是个人的样子吗?好像也并没有比别人多长两只眼睛一条腿。”
田思思又急又气,又恨不得把那十两银子塞到这小撅嘴里去。
幸好这时她总算已听到了秦歌的声音!
声晋又响亮又豪爽,听起来正是个男子汉的声音!
“要赌就要赌得痛快,否则,就不如回家去抱老婆了。”
大家一起大笑。
“对,秦大侠真是个痛快的人。”
“押单双最痛快,秦大侠你来推庄好不好?”
秦歌的声音还是那麽痛快:“好,推庄就推庄,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秦大侠只管说。”
“我可不管金大胡子订的那些穷规矩,要押我的庄,至少就得一百两,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我赌钱一向是越大越风流。”
人群总算散开了些。
田思想总算看到了秦歌,总算看到了她心目中的大人物。
她最先看到的,自然还是那条鲜红的丝巾。
红得就和她现在的脸色一样。
红丝巾松松的系在脖子上。
脖子很粗,但长在秦歌身上,看来就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粗了。
大人物并不一定长得英俊漂亮,但却一定有种与众不同的气派。
秦歌的气派的确不小,随手一掏,就是厚厚的一大叠银票,随随便便就摔在桌子上。
“押,尽管押。”
於是大家就押,几百两的也有,几千两的也有。
到这里来的人,身上的银子好像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
又是一阵欢呼。
庄家赔出的多,吃进的少。
一赔就是好几千两,霎时,万把两银子就不姓秦了。
秦歌却还是面不改色,眼睛还是灼灼有光,他长得就算不太英俊漂亮,就凭这种气派,已足够让女人一队队的拜倒在他黑缎子的裤脚下。
田思想简直已看得痴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他真是条男子汉,真是个大英雄。”
田心忽然笑了笑,道:“你从哪点看出来的?”
田思思道:“只看他赌钱的样子,就已足够了。”
田心道:“一个人赔钱赌得凶,并不能证明他就是男子汉,就是英雄。”
她又笑了笑,道:“也许只能证明一件事。”
田思思道:“什么事?”
田心悠然道:“只能证明他是个赌鬼,第一流的赌鬼。”
田思思气得再也不想睬她。
杨凡呢?还是全神贯注在他的赌注上。
还是十两。
田思思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悄悄道:“你认不认得秦歌?”
杨凡道:“不认得。”
田思思冷笑道:“亏你还算是在江湖中混的,连他这样的大人物都不认得。”
杨凡笑笑,道:“因为我天生就不是大人物,而且一看到大人物就紧张。”
田思思恨恨道:“你为什么不想法子去认得他?”
杨凡道:“我为什么要想法子去认得他?”
田思思道:“因为……因为我想认得他。”
杨凡道:“那是你的事,我早就说过,只能带你找到他,别的事我都不管。”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机会。”
杨凡道:“什么样的机会?”
田思思道:“你若也到那边桌上去赌,说不定就认得他了。”
杨凡道:“我不能去。”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能去?”
杨凡道:“那边的赌注太大。”
田思思忍不住跺了跺脚,道:“你为什么不回家抱老婆去?”
杨凡淡淡道:“因为我没有老婆。”
他的回答永远都这么简单,谁也不能说他没道理,但却可以活活把
人气死。
田思思生了半天闷气,抬起头,恰巧又看到了那大麻子。
“她眼珠子一转,忽又问道:“那个大麻子你认不认得?”
杨凡笑笑道:“这人我倒认得,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田思思道,“他是干什么的?”
杨凡道:“据说他就是这赌场的吸血虫。”
田思思皱眉道:“吸血虫?”
杨凡道:“他专门等输光了的人拿东西到他那里去押,一天就要叁
分利,本来值叁百两的,他最多只押一百五。”
田思思眼珠子又一转,忽然笑了,嫣然道:“你好人索性做到底,帮我个忙好不好?”
杨凡道:“帮什么忙?”
田思想道:“把我押给那个麻子。”
杨凡上上下下看了她两眼,道:“你有毛病?”
田思思笑道:“没有,一点毛病也没有。”
杨凡道:“你也想去押几把?”
田思思道:“不想,我又不是赌鬼。”
杨凡道:“你说没有毛病,又不是赌鬼,却要我把你押给那大麻子。”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女人为什么总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呢?”
田思思道:“你也不用管我是为了什么,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以後绝对不再麻烦你了。”
杨凡想了想,道:“你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田思思道:“绝对最后一次。”
杨凡长叹道:“好吧,长痛不如短痛,我就认命了吧。”
他终於向那大麻子招了招手,大声道:“赵刚,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赵大麻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旁的田思想,终於施施然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悠然道:“怎么?十两十两的押,也会输光吗?”
杨凡道:“一钱一钱的押,迟早也会输光的。”
赵大麻子道:“你想押什么?”
杨凡指了指田思思,道:“你看她可以值多少两银子?”
赵大麻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田思思几眼,脸上的麻子又发出了光,道:“你想押多少?”
杨凡道:“像这么样又漂亮.又年轻的小姑娘,至少也值叁千两。”
赵大麻子又盯了田思思几眼,喃喃道:“看来倒还像是原封货……好吧,我就给你叁千两,但你可得保证她不能溜了。”
杨凡道:“你难道还怕别人赖帐?”
赵大麻子仰面大笑,道:“谁敢赖我赵某人的帐,我倒真佩服他。”
他终於数过了叁千两银票,还没有交到杨凡手上……
田思思忽然大叫了起来:“救命,救命呀!”
她叫的声音比人踩住了鸡脖子还可怕。
杨凡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好像早已算准了有这种事发生的。
只有赵大麻子吓了一跳,除了他之外,别的人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最气人的是,秦歌也没有听见。
男人在赌钱的时候,耳朵里除了骰子的声音外,很少还能听到别的声音。
田思想咬了咬牙,索性冲到秦歌旁边去,大叫道:“救命,救命呀。”
她简直已经在对着秦歌的耳朵叫了。
秦歌这才听见了,却好像还是没有听得十分清楚,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什么事?”
田思想指着杨凡,道:“他……他……他要把我卖给别人。”
秦歌也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皱眉道:“他是你什么人?”
大英雄本色
(一)
田思思低着头,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道:“他根本也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只不过是跟他到这里来玩的,谁知道他……他……”
秦歌忽然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这是什么话,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他大步走到杨凡面前,瞪眼道:“你凭什么要把这位小姑娘卖给别人?”
杨凡叹道:“因为我是个赌鬼,而且输急了。”
这理由简直该打屁股三百板。
谁知秦歌却好像很同情的样子,道:“这倒也难怪你。你想要多少银子翻本?”
杨凡忽然笑了笑,道:“既然秦大快已出头,我一两银子也不要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田思思看他就这样走了,心里反而有点难受起来。
“无论如何, 这大头鬼并不能算是个坏人,我以後一定要找个机会~报答报答他才是。”
她忽然又想起了田心。
“他既然没老婆,田心又蛮喜欢他的,我为什么不索性真的将田心许配给他呢?”
只可惜这时田心也不见了。
田心是什么时候走的,往哪里走的?田思思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眼里好像已只有杨凡一个人,心里也只有杨凡
这是怎么回事呢?
田大小姐自己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承认。
她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才发现秦歌还站在她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吃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事,好容易才总算认得了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但刚才她居然连他都忘了。
这大人物在她心里的地位难道还没那猪八戒重要?
秦歌还在盯着她,仿佛在等着她说话,一双眼睛当然很明亮,很有慑人之力,只不过还有几根红丝而已。
“像他这样多采多姿的人,当然不大有时间睡觉的。”
田思思终於嫣然一笑,道:“多谢秦大快救了我,否则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秦歌道:“你认得我?”
田思思瞟着他脖子上的红丝巾抿嘴笑道:“江湖中的人谁不认得秦大侠呢?”
秦歌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你?”
田思思道:“秦大侠见义勇为,也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
秦歌缓缓的道:“就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你,所以才要刚才那个人把你卖给赵大麻子,是不是?”
田思思怔住了。
她再也想不到秦歌居然能看破她的心事,更想不到他会当面说出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句话一间出来,她就已後悔了。因为这句话已等於告诉秦歌,她刚才做的那些事完全是在演戏。
秦歌大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以为这法子很妙,对我说来却一点也不稀奇了;因为至少有七八个女孩子在我面前用过同样的法子。”
田思思的脸已红到耳根,真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进去。
秦歌忽又道:“但你却有一点跟那些女孩子不同的地方!”
田思思咬着嘴唇,鼓足勇气,问道:“哪……哪一点?”
秦歌微笑着,道:“你比那些女孩子长得漂亮些,笑起来也比她们甜些。”
笑得甜的女人,将来的运气都不会太坏,所以……”
他忽然拉起田思思,道:“走,陪我去赌两手,看你能不能带点好运气给我。”
所以田大小姐真的认得秦歌了,而且至少已对这个人有了一点了解。
她已发觉秦歌是个敢说敢做的人,他若要拉你的手时,无论有多少双眼睛在瞧着,他都照样要拉。
他若要说一句话的时候,无论有多少双耳朵在听着,他也都照说不误;至於这句话是不是会让别人脸红,他更完全不管不顾。
“假如是那大头鬼,也许就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把我的秘密揭穿了,他至少会替我留点面子。”
田大小姐本已下了决心,以後绝不再想那大头鬼了,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无论看到什么人,都忍不住要拿这人跟他比一比。
“无论如何,秦歌至少比他坦白得多。”
田大小姐终於为自己下了个结论。
但这结论是否正确呢?
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绝不会承认的。
等到田大小姐肯承认自己错误时,太阳一定已经在西边出了。
(二)
亲密的朋友不一定是好朋友。
譬如说:“酒”和“赌”,这一对朋友就很亲密,亲密得很少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但这对朋友实在糟透了。
所以赌鬼通常也是酒鬼。
有的人一喝了酒,就想赌;有的人一开始赌,就想喝酒。
结果呢?
结果是:“越输越喝,越喝越输,不醉不休,输光为止。”
所以赌场里一定有酒,而且通常是免费的酒,随便你爱喝多少,就喝多少。
你可以尽量的喝,那意思就是你也可以尽量输。
秦歌正在尽量的喝酒。
你若还不肯承认他是个豪气如云的人,看到他喝酒时也不能不承认了。
他喝起酒来就好像跟酒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似的,只要一看见杯子里有酒,就非把它一口灌到肚子里去不可,既不问酒有多少,更不问杯子大小。
“男人就要这样子喝酒,这才是英雄本色。”
但田心若在这里,一定就会说:
“这也并不能证明他是个英雄,只不过证明了他是个酒鬼而已。”
从那个噘嘴里说出来的话,好话实在太少。
“这死丫头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会跟着那大头鬼跑了?”
田思思咬着嘴唇,决定连她都不再想,决心全神贯注在秦歌身上。
然後她立刻就发现秦歌已输光。
输光了的人样子通常都不大好看,秦歌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那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金大胡子,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正站在他身旁。脸上带着同情之色,道:“秦大侠今天手风好像不太顺,输得可真不少。”
秦歌大笑,道:“我赔钱本来就准备输的,只要赌得痛快,输个万儿八千又何妨?”
金大胡子一挑大拇指,大声道:“好! 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不但赌得漂亮,输也输得漂亮。”
他挥了挥手,又道:“再去拿五万两银子来,让秦大快翻本。”
秦歌大笑道:“我早知道你也是个漂亮人,用不着等我开口的。”
金大胡子脸上忽然露出了为难之色,沉吟着道:“只不过我们这里的规矩,秦大侠想必也知道的。”
秦歌道:“你要抵押?”
金大胡子笑道:“朋友是朋友,规矩是规矩,秦大侠豪气如云,当然绝不会要朋友为难的。”
秦歌又大笑,道:“你用不着拿活来绕我,你就算把成堆的元宝堆在我面前,我姓秦的也不会平白拿你一锭。”
他拍了拍胸膛,又道:“你看我全身上下有什么值五万两银子的,只管开口就是!”
金大胡子展颜道:“真的?”
秦歌沉下了脸,道:“什么真的假的?只要你能开口,我就能让你如愿!”
金大胡子目光闪动,忽然压低声音道:“秦大侠可曾看见那边角落理的三个人?”
他用不着指明,别人也知道他说的谁。
因为这三个人的确很特别。
这三个人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和尚,还有一个是穷秀才。
赌场里本就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的,有的和尚道士到这里来,也不算稀奇。
稀奇的是,这三个人并不是来赌的,根本就没有下注。
和尚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念经。
道士闭着眼,双手合十,居然在那里打坐。
穷秀才左手端着杯酒,右手捧着本书,正看得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和尚念经,道士打坐,秀才看书,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到赌场里来做这种事,那就不但稀奇,而且简直稀奇得离了谱。
三个人一人占据了一张赌桌,别的人就算想赌也没法子坐下去。
连田思思都已看出这三个人是成心来找麻烦的。
她觉得这三人用的法子不但特别,而且有趣。
秦歌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不是要我把他们赶出去?”
金大胡子道:“正有此意。”
秦歌道:“你自己为什么不过去动手?”
金大胡子叹了口气,苦笑道:“因为他们并没有破坏这里的规矩。”
他苦笑接道:“这里并没有规定每个人一进来就非下注不可,你能说不准秀才看书、道士打坐、和尚念经吗?”
田思想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在成心找麻烦,却又偏偏不能说他们做错了事。
秦歌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金大胡子道:“好几天以前就来了,但有时来,有时走,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现。”
秦歌道:“你为何要放他们进来了?”
金大胡子又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秦歌的眼睛亮了起来,沉声道:“如此说来,这三人倒有几下子。”
金大胡子道:“看来的确有点扎手,所以秦大侠若不愿惹这麻烦,在下也不勉强。”
秦歌冷笑道:“我天生就是喜欢惹麻烦的人。”
金大胡子展颜笑道:“所以;这五万两银子已在等着秦大侠回来翻本。”
秦歌大笑,将面前所有的酒全都一饮而尽,大步走了过去。
秦歌做事的确很干脆,说做就做,绝不拖泥带水。
但为了五万两银子,就替赌场做保镖,岂非有失大侠身分?
田思思一直在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