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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寒顿了顿拄杖，扶正头上幞帽，咧开嘴笑，露出残缺的牙床：“不知神人何姓何氏，来自何方？”
大荒之中，已经形成稳定的配偶关系，少有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情况。
姓源自母亲，用于区别血脉，氏的来源就相对广泛，可以是父亲的姓、居住的位置、从事的职业、贵族的封赏等。
鱼氏部落，所有人的氏都为鱼，源自他们的族地，有鱼。
“我柯姓，雷氏，名为明，来自西方。”
柯明德道，大荒以单名为贵，他便隐去名字中的“德”字。
“雷氏？”鱼寒抿头苦想，他不曾听说过附近有以雷为氏者。
“噼啪！”
柯明德一摊手，一蓬细碎的电光在他掌心跳跃，发出嗡鸣。
“雷霆神通？了不得了不得！”鱼寒拂了拂稀疏的胡须：“少年壮志，老朽佩服！”
大荒中，拥有神通着，可以以自己的神通为氏，例如鱼寒，如果他愿意，可以把“寒”、“冷”、“霜冻”等字词作为氏。
而创建新氏容易，形成一个氏族艰难，若非心怀大志，少有人新建氏。
“请剖鱼剑！”
鱼寒挺了挺胸，沉声宣布，周围击打乐器的人纷纷停手，村民也都安静下来，一片庄严肃穆。
一名女子从人群中走出，身材高挑，比柯明德还要高上半头，用麻布包住胸脯和下身，脖颈、双臂、小腹、大腿皆袒露在外，透出健康的蜜色，双臂纤细，腹部平坦，大腿紧致圆润，让人食指大动。
女子双手捧一柄铜剑，连柄长不过半米，剑刃颜色灰暗，绘有花纹，末端系着一块红绸布。
“请神人雷氏明接剑！”
鱼寒喊道，声音高亢，充满威仪。
柯明德连忙使出读心术，鱼寒精神力身后，无法读出心思，柯明德选择周围其他人作为目标，片刻后，心中了然。
将九玄丝袖袍卷起，露出手腕，双手接过剖鱼剑。
“请行宰礼！”
鱼寒说罢，侧迈两步，将身后放置祭品的木几让出。
走上前去，一剑斩下，野兽身首分离，却没有鲜血流出。
这是吠狐，群居行动，最善鸣叫，甚至能够模仿人声，尝尝模仿小儿笑声，将部落中落单的孩童引诱到栅栏之外，一拥而上，人类对这种东西深痛恶觉。
柯明德掰开吠狐的嘴，将铜剑伸入，剜出一条舌头，又将其尾巴斩下。
捧剑女子端来一张木盘，柯明德把兽首、舌、尾搁上，女子端着木盘围绕祭坛行走三圈，传阅众人。
此时鱼寒走上前，从柯明德手中接过铜剑，用力将狐肉斩成一块一块。
他年老力微，切好一小半，就有些喘气，更兼铜剑不够锋利，费了好大功夫，才将狐肉全部切好。
他的儿子，鱼右，将这些狐肉投到沸腾的陶鼎之中，又抓起一把混浊昏黄的盐块，撒了进去。
“礼毕！”
又经过了几个步骤，鱼寒宣布祭礼结束，人群立刻欢呼起来，一个个撒腿就跑，不一会，人人端着碗筷，回到祭坛附近。
鱼右掌勺，从套鼎中，一人盛了一块狐肉。
柯明德手里也端了一碗，冒着油腥的肉汤里，正是他亲手割下的狐舌。
宰礼是大荒中极为尊贵的礼节仪式，常用于庆贺新神人的诞生，宰礼一般只会在刚刚获得神通，成为神人时举行，只是不知为何鱼部落要为他匆匆举办一次祭礼。
柯明德嚼了两下，又咸又苦，肉又难吃，干脆囫囵咽下，在宰礼中，狐舌只有新生神人才有资格吃，这代表尊贵的地位。
鱼部落少盐，陶鼎中的肉汤，，放了许多食盐，虽然发苦，但也是难得的美味。
众人瓜分掉陶鼎中的肉汤，载歌载舞，唱着粗犷的歌谣，随意扭动着身躯，和着乐器的节拍，十分欢畅。
柯明德受鱼寒邀请，走进整个鱼部落，最豪华的一处宅院。
第148章 冰雕（）
鱼寒身为部落首领，唯一的神人，居所是整个部落中最为气派的。
梁柱高大，屋顶用茅草铺了厚厚一层，上面覆着灰黑色的瓦片，一片片交叠，不用黄泥盘结，也十分牢固，密不透风。
屋子里土地夯实，铺撒一层煤渣，一座瓦釜滋滋作响，里面熬煮着一锅骨汤，香气浓郁，汤面铺满一层香料药草。
“明，来一碗五宝汤，是从有鱼氏族地带来的方子，已经熬了十年，未曾熄过火。”
鱼寒撇开汤面的渣滓，盛起一盏骨汤，递给柯明德。
“年轻时与魔兽争斗，受过许多伤，全靠这一锅汤，还能再苟活几年。”
鱼寒招招手，一名女子进来，向瓦釜中注满水。
这女子正是在刚才祭礼中，捧剑的那人。
“这是我的四女儿鱼芙，今年十六岁，心气高得很，至今还没有出嫁。”
鱼寒拉住鱼芙的一只手，放在掌心，轻拍几下：
“你去为客人收拾一间屋子，服侍好他！”
鱼芙不做声，抬起桃花似的眼眸，偷偷看了柯明德一眼，亭亭袅袅地离开。
“芙姑娘千金之躯，怎生使得！”
柯明德连连摆手。
“先不提这些，我比你年长，托大直接称呼你的名字，明。”
“明，你看我这部落如何？”
鱼寒趁热喝下浓汤。
“那我就直说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不富足，但人民安定。是一片世外桃源。”
柯明德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学会当地的语言，这些复杂的话，只好用精神力交流。
鱼寒毫不意外，神人都拥有神通，精神力强盛，意念交流在神人之间十分常见。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世外桃源这些词语有意思。”
鱼寒用土著语念叨这些词汇，精神力让他理解无碍。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场景，实际上，鱼部落如同累卵，危在旦夕！”
“首领何出此言？”
“明你不要见外，叫我鱼翁即可。”
鱼寒摆摆手，扶着拄杖站起了身。
“大荒之中，魔兽众多，好以人类为食，唯有神人，才能庇护一方平安，免受魔兽戕害。”
“我已经六十三岁，在大荒中也算高寿，没几年活头，部落之中，后继无人，只要我一死，南方的魔犀，东面的魔蛇，四面八方的魔兽，便会蜂拥而至，将我鱼氏一脉灭绝！”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我遇见了你，明，老朽恳请你，留在此地，八百黔首，奉你为主，百里之内，任你享用！”
鱼寒掌心用力按住手杖，身子挺得笔直，浑浊的双眼注视着柯明德。
自家人知自家事，柯明德还没闹清楚到底什么是神通，什么是神人，怎敢随意答应。
“鱼翁有所不知，我有了神通才没多久，自己都还一知半解，两眼摸黑，只怕难当此重任。”
柯明德委婉道。
“你部落的神人没有像你传授吗？”
“我离开部落游历，不知怎的，就获得了神通，还不曾返回。”柯明德编造了一个借口。
“也好，我就为你解释解释。”
鱼寒站了一会儿，有些疲惫，复又坐下。
“宇宙广大，养育万千生灵，俱无神通，一应平等。”
“然而天地之间，诞生了一些奇物，或为泥土，或为矿藏，或为露水形态万千，表面上看，与普通东西一般无二，实际上却有云泥之别。”
“生灵或误食之，便会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我们称之为神通。”
“有的能够飞天，有的能变化，有的能招魂，有的能御火种类繁多，无奇不有。”
“其中强弱亦有差别，以御火为例，传闻汤山赤鷔，能煮沸大海，我年轻时曾搏杀一头火狐，它连肉都烤不熟。我年轻时，能冰封百米河面，现如今，只能冰冻一缸水。”
“原来神通是这么得来的，难怪难以传承，想必我也是误食了什么东西”
“神通可以传承。”鱼寒打断了柯明德的自语。
“人有神通称为神人，兽有神通称为魔兽。神人魔兽，体内会有一块骨骼，承载神通的力量，名为神骨，将神骨挖出，就能够剥夺其神通！”
“那得到神骨的呢？能不能得到他的神通？”
柯明德想起从犀牛与蜥蜴身上得到的两块骨头，蕴含着一些奇妙的能量，想必就是神骨。
“如果有这么容易就好了！”鱼寒叹息道：“拥有神骨，并不能拥有神通，我人族千百年研究，才摸索出神骨的用法。”
“将神骨露天搁置，经受风吹日晒，寒暑交替，几十年后，神骨便会形成一种天地奇物一般的东西，服用后即可获得神通。”
“只是这一过程，漫长又艰难，这些神骨，十有八九会在等待中损坏，只有极少数才能留存，用魔兽之血祭祀，能够缩短所耗时间。”
“鱼翁请看，此物可是神骨？”
柯明德伸手入怀，在衣物的掩饰下，取出空间镜中存放的犀角。
“犀角，莫非你杀死了南方的魔犀？不对，这只是一头幼犀。”
鱼寒端详片刻：“不错，确实是神骨，雷霆果然是一等杀伐神通，你才称为神人没多久，就能降服一头魔兽。”
“如果这犀角这么大个，存放百年，变成奇物，怎么才能吃的下去？”
“磨成粉全部服下，不影响效力。”
“我如果再得到一些奇物，能否获得其他神通？”
“不能，仿佛是天地所限，无论何种生灵，最多只能拥有一种神通，而且无法更改。”鱼寒摇头。
“如果我要获得神通，还要细细挑选才是。”柯明德暗道。
两人又谈论一会，了解了更多神通神人的信息。
拥有神通，会不自觉产生一种威压，魔兽神人便靠此界定领地。
这种威压，实质上是精神力的威压，拥有神通，刺激精神力的增长，自然产生威压。
神通种类繁多，强弱不定，相生相克。不动手，难以分辨对方强弱，一旦动手，必然要分出生死，因此，神通者之间，轻易不启争端。
这也是人类需要神人庇护的原因。
“还不知鱼翁神通如何，鱼翁可愿展示一番，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柯明德提议道。
“有何不可！”
鱼寒傲然一笑，信手一挥，揭开五宝汤的木盖，取了一柄竹笊篱，向瓦釜中一探，竟从滚烫的汤汁中捞出一块冰雕来。
冰雕三寸高下，颜色昏黄，是一个人形，仔细一看，眉眼之间，与柯明德竟有七分相似。
“好手段！好神通！”
柯明德大骇。
这种冰封的技巧，精细的操作，用在实战中，甚至不用攻击心脏大脑这些要害，只要随意冻住一处主动脉，即可杀人于无形。
将敌人冻成一坨，简直是浪费这种技术！
“不知鱼翁施展的范围有多远？”
柯明德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三分敬意。
他的问题已经涉及对方实力最深的机密，柯明德问完就有些后悔，换做自己，绝不会把自己的极限告诉别人。
“冒失了！”
“年轻时，能肆意冻结一百步之内，现在三十步都有些勉强。”
大荒人族身体较高，步长接近一米。
鱼寒揉了揉眉心，似乎刚刚这个冰雕废了不少心力。人类在大荒之中，艰难求生，因此十分团结，即使有内部斗争，也并不残酷，鱼寒并不觉得唐突。
“年纪大了，稍微用一下神通就精神不济，明，你先随鱼芙去休息，我们明日再谈。”
鱼寒说着，将鱼芙唤进屋中。
第149章 木枝棉（）
鱼寒身为神人，拥有鱼部落最强大的权势，娶过六名妻妾，都是千娇百媚，善于生养的，生下来十余名子女，限于落后的医疗条件，如今只有八人成活。
鱼芙是他的四女儿，年芳十六，云英未嫁，在大荒中，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神人，床铺已经铺好了，枕头褥子都晒过了，壶中是才烧开的水，院子里有木笼子，我刚刚刷洗干净，能把这头花熊关进去。”
鱼芙肩上搭着条毛巾，端来一只木盆，放在床边，一面伸手脱下柯明德的鞋袜。
“这头熊在屋里睡就行。”
柯明德拍了拍爬上床头的托尔，将双脚伸进温水里，享受少女的按摩。
“鱼部落已经在这扎根三十多年，就只有你父亲这一个神人？”柯明德问。
“我父亲壮年时，猎杀过三头魔兽，取出其骨骼，供奉在祭坛上，每天都要观察，然而无一能变成奇物，或许这就是命数吧！就在去年冬天，最后一块神骨被冻碎，我父亲受过暗伤，再也不能捕猎。”
少女的声线清脆，专心洗脚，浑然不觉胸前堆雪已映入柯明德眼帘。
“我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柯明德道。
鱼芙手捻着衣角，犹豫不决，父母耳提面命，要她尽心服侍柯明德，少女的一丝矜持又让她难以自荐枕席。
“你回去休息吧！”
柯明德用上了暗示术，鱼芙点头，退出房间，将木门轻轻合上。
“呼！”
柯明德吹熄了灯。这是一盏油灯，红泥灯盏，里面是清亮的油脂，一截棉线插在上面，还飘着带着肉味的香气。
“神通”
柯明德蹙眉，取出白骨舍利，用指肚轻敲。
“掌门！”
无相魂影缓缓升起，向柯明德深施一礼。
“修成人仙之后，似乎有神通的知识，你对此可有了解？”
“回禀掌门，人仙第一境为天人，能沟通自然，操纵灵气，施展法术，法术也分层次，修到极高深的境界，便唤作神通。”
“贫僧法力低微，只会些许法术，对于神通却是一窍不通。”
无相叹气道。
“我在此件遇到两兽一人，不习武道，却有超凡本领，这些是神通吗？”
柯明德把犀牛、蜥蜴、鱼寒的本领告诉无相。
“这贫僧不知，但传说之中，拥有神通者，能三头六臂，变化多端，回风返火，担山赶月，比此三者要强得多。”
“鱼寒说，神通有强有弱，强如赤鷔，能煮沸大海，弱者不值一提。”
“这贫僧不敢妄言。”
“神通都要修炼而来吗？能否得自外物？普通人也能拥有神通？”
“古籍上有记载，有凡人吞食两枚仙杏，生出风雷双翅，能够驾驭风雷，想来普通人也能得到神通。”
无相将自己所知全部告诉柯明德。
“如果我能获得一种神通，应该选择什么才好？”
柯明德把犀牛角与蜥蜴骨托在手中，细细把玩。
“若能自由选择，掌门可以选择与所修功法匹配的神通，两者叠加，事半功倍。”无相建议道。
“你说的不错，我现在修炼了驭鬼驱神功、无相白骨道、神霄五雷功、枯荣真经、玄天无极功五门功法，分别有精神、骨骼、雷霆、生命、肉身等属性，选择的余地倒是不小。”
“犀角神骨所带神通，能够发出一道土黄色光环，推开敌人，类似于魔法抗拒光环，但犀牛只用过一次，没能认出其属性；蜥蜴的神通是毒雾，于我无用，可惜。”
柯明德摩挲着两块神骨，似乎要看出花来。
“神骨要被使用，还要露天放置几十年，普通白骨，几个月就腐烂不堪，放置几十年，又不静心护养，蜕变为奇物的概率微乎其微。”
“使用魔兽血祭祀，能够缩短转化时间，这又是什么原理？”
柯明德初来乍到，获得的信息不足，无法弄清楚其中原理，便不在细想，修炼一会儿真气，就上床歇息。
第二天一早，天未亮，鸡未鸣，柯明德就爬到屋顶，站在屋脊上，怀中抱着一尊紫色葫芦，静待日升。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虽有充足的资源供他享用，但也要靠一点一滴的修炼，才能将其转化为修为。
“明，昨夜歇息得可好？我这院子里种了许多癞毛草，蚊虫不生！”
鱼寒年纪大了，早早就睡不着。
“鱼芙这孩子，怎么能自己睡呢！”
鱼寒见鱼芙从自己房间走出来，脚步轻便，一如平日，立刻拉下脸来，手杖在地上重重一磕。
其妻子子女立刻噤若寒蝉。
“鱼翁莫怪，是我让她回去歇息的。”
柯明德微笑道。
“原来如此。”鱼寒这才缓和下来：“明可是嫌弃我这女儿粗笨？入不得眼？”
“哪里，贵千金蕙质兰心，是少有的佳人。”
一起用罢早餐，柯明德取出赤冠蜥蜴的神骨：“承蒙鱼翁厚爱，这块神骨拥有毒雾神通，是我前些日子杀死一头魔蜥蜴所得，赠给贵部。”
鱼寒沉吟片刻，点点头：“那便先寄存在老夫这里，明，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我打算四处走走看看，了解一些此处风情。”
“就让鱼芙陪着你，她对周围熟悉得紧。”
柯明德与鱼芙在部落中四处闲逛，他神人身份，没人敢阻拦打扰。
“这些是什么东西？”
柯明德见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水桶，里面泡着一些树枝，有些好奇。
“这是木枝棉。”
鱼芙从水桶中捞起一根枝条，拇指粗细，表面灰黑。
她把枝条放在一块青石板上，拾起一块石头，在枝条上用力砸，直到树枝稀烂，用手指一捻，剥掉一块树皮，递到柯明德眼前。
这块树皮完全由纤维构成，被水泡涨，又用石块砸松散，形成香烟过滤嘴一样的物质。
“木枝棉太短，不能用来纺线，但弹松后极为暖和，是填被子做棉袄的好材料。”
几天的观光走访，柯明德已经对这个部落十分了解，对接下来的行动也有所打算。
第150章 追随（）
“鱼翁，在下准备离开贵部，周游四方。”
柯明德向鱼寒请辞，鱼部落太小，于他修行无有助益。
“明，为何要走？老朽时日无多，部落中八百子民，全赖神人才能存活！”
鱼寒竭力挽留，希望柯明德留下，接任他的职务。
柯明德有些不忍，最终还是拒绝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终将�